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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来。”
“他在睡觉,中尉同志。”
“我说过了,叫值日官来!”
终于来了一个睡眼惺松的中士。他把柯里亚的证明信看了半天,歪着下巴打了个呵欠。
“您迟到了,中尉同志。”
“我有事。”柯里亚含糊地解释道。
“您应当到小岛上去……”
“我带他去。”姑娘小声说。
“而‘我’是什么人呢?”中士为了显示一下自己的威风,用手电筒照了一下。“是你呀,米罗奇卡?你想代替值班?”
“是的。”
“好吧,你是我们的人。直接领他去三百三十三团兵营,那儿有出差来的人的往房。”
“我要到自己的团部去。”柯里亚郑重他说。
“明天早晨,咱们再弄清楚,”中士打了个呵欠。“早晨比夜里头脑要清醒得多……”
穿过长而低矮的拱形门洞,他们来到了要塞。它的第一道即外围防御线,由沟壑和陡峭的壁障构成,那里已是灌木丛生。这里很安静,只听得见好象是从地底下的什么地方传来的低沉的酣睡声和马儿均匀的鼻息声。在朦胧的夜色里隐约可见几辆运货的马车、帐篷、汽车、干草的垛捆。右面模模糊糊地显现出驻军的一排高射炮的黑影。
“真安静,”柯里亚轻声悦,“一个人也没有。”
“夜,就是这样的。”她大概在微笑。“几乎所有的人都去兵营了。看见灯火了吗?那是指挥员宿舍。答应在那里给我一间房,不然,从城里来太远了。”
她拖着步子,走得很慢,却尽量显出轻松的样子而不落在后面。柯里亚只顾观看沉睡中的要塞,常常走到了前面。她吃力地赶上去,累得直喘。现在,他放慢了脚步,而且为了改变不愉快的话题很关切地问:“一般来说,这里的住房情况怎么样?指挥员的住房能保证吗,您知道吗?”
“许多人是租房住。”
“难租吗?”
“不难。”她从侧面瞥了他一眼。“您有家眷吗?”
“不,没有。”柯里亚不作声了。“只是为了工作方便,您知道……”
“在城里我能为您找个房间。”
“谢谢。暂时还不着急……”
她突然停住脚步,往下拉住一棵树枝说:“丁香。已经开过了,还有香味呐。”
柯里亚放下手提箱,规规矩矩地把脸凑向满是尘土的树叶。但是树叶没有一点好闻的气味,他来了一句外交辞令:“这里的绿树真多呀。”
“很多。丁香,茉莉,金合欢……”
她显然并不着急,柯里亚明白,由于她走路困难,现在累了要休息一下。夜异常静谧而和煦,柯里亚有点儿头晕,他也不急于上什么地方去,因为他还没有编人名册。
“在莫斯科听到关于战争的消息吗?”她压低嗓门问。
“关于战争?什么战争?”
“我们这里的人都说要打仗了。”姑娘很认真地接着说,“人们在忙着购买食盐、火柴和其它商品,商店里几乎空了。西方人……就是那些从西方跑到我们国家来的人,是来躲德国人……他们说三九年的情况也是这样。”
“怎么叫‘也是’?”
“买不到食盐和火柴。”
“真是胡说!”柯里亚很不满意他说道,“这跟食盐有什么相干,您说说,有什么相干?”
“不知道。不过,没有盐就做不成菜汤。”
“菜汤!”他轻蔑他说,“让德国人去储存食盐做菜汤好了。我们……我们将在敌人的国土上打击敌人。”
“可敌人知道这一点吗?”
“会知道的!”柯里亚不喜欢她的讥讽,他觉得这里的人很可疑。“要不要告诉您,这叫做什么?煽动性的流言蜚语,就是这么回事。”
“天哪,”她叹了口气。“叫什么都成,只要不打仗就好。”
“您不用怕。第一,我们同德国订有互不侵犯条约。第二,您显然低估了我们的威力。您知道我们有什么样的技术装备吗?我当然不能泄露军事秘密,不过,看来您是被允许接触保密工作的……”
“我被允许熬菜汤。”
“这无关重要,”他郑重地说道。“重要的是您被允许进入部队驻地。因此,您大概亲眼见到过我们的坦克……”
“这儿什么坦克也没有,只有几辆装甲车罢了。”
“您干吗要跟我说这些?”柯里亚皱起了眉头。“要知道,您不认识我,却把应当保密的情况告诉了我……”
“这点情况全城都知道。”
“太遗憾了!”
“连德国人也知道。”
“您根据什么说他们也知道呢?”
“唉!……”她挥了一下手,“您喜欢把别人看成傻瓜是不是?随您的便吧,不过,您哪怕有一次会想到,边境那边的人不都是傻瓜,那您最好马上跑到店铺里去,把全部工资都买了火柴。”
“但,您知道……”
柯里亚不想继续这场危险的谈话。他漫不经心地环视了一下四周,打了个呵欠,心不在焉地问道:“这是什么房子?”
“卫生所。如果您歇过来了……”
“我?!”柯里亚有点恼火了。
“我看得出,您拎东西很吃力哩。”
“好吧。”柯里亚气冲冲他说,拎起手提箱。“上哪儿?”
“把证件准备好,桥前面还有一个检查站。”
他们默默地朝前走去。灌木丛越来越密了,砖砌便道的边缘是白色的,在黑暗里看得分外明显。迎面吹来了一阵凉风,柯里亚知道他们快到河边了。这个想法只在脑子里闪了一下,因为他心里想着别的事情。
他很不喜欢这个跛脚姑娘的消息灵通,她是个善于观察的人,她不傻,一张嘴能说会道,这些他都能听其自然。但她关于要塞里装甲力量的配备,关于部队已分散到各个兵营,甚至关于火柴和食盐等情况了解得如此清楚,就决不是偶然的了。柯里亚越是这么想,就越坚信不疑:同她的相遇,乘马车游览城区,诱导性的长谈——这一切全非偶然。他回想起自己在餐厅里的情形,回想起邻桌的人关于短裤的谈话、专门为他演奏的斯维茨基,这才恍然大悟,不禁吓了一跳,原来有人在监视他,原来把他同另两个中尉分开,也是特意安排的。把他们分开了,同他聊够了,用小提琴曲麻痹了他的警惕性,又塞给他一个姑娘,现在就……现在他象一头山羊似的跟着她,不知要走到什么地方去。周围一片漆黑,一片寂静,只有灌木丛,也许,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布列斯特要塞,何况他没有看见任何城墙和炮台。
发现这一点之后,柯里亚的两肩不由得紧缩了起来,武装带顿时发出轧轧的响声,作为亲切的回答。这种轻轻的声响只有柯里亚自己听得见,它使他稍微平静了一点。然而为了防备万一了他还是把手提箱倒换到左手上,右手小心翼翼地解开了手枪套。
“哼,让他们带我走吧,”他怀着痛苦的骄傲想道。“我付出生命是要高代价的,就这样……”
“站住!通行证!”
“来了……”柯里亚想,扑通一声把手提箱放在地上。
“晚安,是我,米拉。有一个中尉跟我一起来啦。他是新来的,前面检查站没给你们打电话吗?”
“证件,中尉同志。”
一束微弱的亮光向柯里亚照来。柯里亚用左手遮住眼睛,弯下了腰,右手不由地伸向手枪套……
“卧倒!”检查站里有人喊叫,“卧倒,我开枪啦!值日官,快过来!中士!警报!……”
通行检查站的哨兵大声喊了起来,吹起了口哨,拉开了枪栓。桥上有人咯咯咯地跑了过来,柯里亚习惯地卧倒,趴在地上。
“他是自己人!自己人!”米罗奇卡喊道。
“他在摸手枪,中士同志!我问他话,他却摸手枪!”
“照一照,”光线照在趴在地上的柯里亚身上,另一个人——也是中士——命令道:“起来!缴枪!……”
“我是自己人!”柯里亚一面爬起来一面喊道。“我是中尉,知道吗?是到这里来就职的。请看,这是证件,这是出差证件。”
“既是自己人,你干吗摸手枪?”
“我不过是抓痒!”柯里亚大声叫道。“抓抓痒,不过如此!可是他却喊‘卧倒!’”
“他做得对,中尉同志,”中士说,一边翻看柯里亚的证件。“一星期以前,有一名哨兵在墓地被杀害了,这儿的事情就是这样。”
“这我懂。”柯里亚生气他说,“可干吗一下子就来那一套呢?怎么,连抓痒也不许吗……”
米罗奇卡第一个忍不住了。她拍着手吃吃地笑,笑弯了腰,笑得直擦眼泪。中士也粗声粗气地跟着她大笑起来,哨兵也噗哧一声笑了,柯里亚也笑了,因为这件事闹得非常愚蠢,也很可笑。
“我是在抓痒!只是抓了一下痒……”
锃亮的皮靴、绷得紧紧的军裤、熨得平整的上衣,全都沾满了路上的尘土。柯里亚的鼻子上和圆圆的脸腮上也沾满了灰尘,因为他当时趴着,鼻子和脸腮都碰到了地上。
“您抖落不掉的!”当柯里亚笑够了以后想拍去身上的尘土时,姑娘对他大声说。“尘土越拍越往衣服里去。得用刷子刷。”
“深更半夜我上哪儿去找刷子?”
“能找到!”米罗奇卡乐滋滋他说,“我们可以走了吗?”
“走吧,”中士说,“米罗奇卡,你好好帮他刷一刷,要不然,到了兵营同志们会笑破肚皮的。”
“我会刷干净的,”她说,“放过什么电影啦?”
“边防军那里放过《最后一夜》,团里演了《瓦列里·契卡洛夫》。”
“世界水平的影片!……”哨兵说,“好家伙,契卡洛夫驾着飞机从大桥底下一钻——嘿,一下就过去了!……”
“可惜我没看到。好吧,祝你们值班愉快。”
柯里亚提起手提箱,向愉快的哨兵点了点头,跟着姑娘走到了桥上。
“这是布格河?”
“不,这是穆哈维茨河。”
“哦……”
他们过了桥,走过三拱大门,向右拐,顺着一座低矮的两层楼房向前走去。
“这是环形兵营。”米拉说。
洞开的窗户里传来了几百人的鼾声。兵营厚厚的砖墙里面,值班灯还亮着,柯里亚看见了双层床铺,看见了熟睡的士兵、折叠整齐的军服和一字排开的笨重的皮鞋。
“我领导的排也睡在这里的什么地方,”他想。“不久我就该值班查夜了……”
有的地方,灯光照亮了一些埋头读书的值班员的光脑袋,照亮了一堆堆架成角锥形的枪支,还照亮了一位嘴上无毛的中尉,黎明前他一直坐在那里阅读《联共(布)党史简明教程》那不大好懂的第四章。
“我也将这样坐在那里,”柯里亚想。“备课,写信……”
“这是哪个团?”他问道。
“天哪,我把您带到哪儿来啦?”姑娘突然轻轻地笑了起来。“向后转!跟我开步走,中尉同志。”
柯里亚有点踌躇,他不明白她是在开玩笑还是当真在指挥他。
“为什么?”
“您先得把尘土刷一刷,拍一拍,掸一掸。”
自从在桥头通行检查站闹了那个笑话之后,米拉再也不拘束了,有时还要吆喝几声哩。不过柯里亚也不见怪,他觉得,既然可笑,就应当笑嘛。
“您打算在哪里拍打我呢?”
“跟我走吧,中尉同志。”
他们从环形兵营旁的小路上拐了过来。右面出现一座教堂,教堂后面还有一些建筑物,听得见有的地方战士们在低声交谈,附近还有马儿的鼻息声。空气里散发着刺鼻的汽油味、干草味和马汗味,柯里亚终于感受到了真正的部队气息,不觉为之一振。
“我们是到食堂去吗?”他问了一句,想起姑娘是专门负责熬菜汤的,便尽量摆出自己无须他人指点的样子。
“这样满身灰尘的人,难道能进食堂吗?”她高兴他说,“不,我们先去仓库,赫里斯嘉大婶会帮您刷干净灰尘的。然后,也许还会请咱们喝茶呐。”
“不,不,谢谢,”柯里亚郑重他说,“我得去团部值班室。我必须今天报到。”
“还今天报到呐,星期六都过完了两个小时啦。”
“不要紧。重要的是要赶在早晨到来之前,您懂吗?一天总是以早晨开始的。”
“对我可不是。当心,台阶。请弯腰。”
他跟在姑娘身后,沿着又陡又窄的梯级往地下走去。米拉打开了一扇沉重的大门,里面的微弱灯光照亮了梯级,柯里亚看见了低矮的拱形天花板、砖砌的墙壁和粗糙笨重的石头台阶,不禁一惊。
“是地下通道吗?”
“仓库。”米拉又打开了一扇门,喊道:“您好,赫里斯嘉大婶!我带来了一位客人!……”
说着,退了一步,让柯里亚走到前面去。但是柯里亚立在原地,犹豫地问:“是这里吗?”
“到这儿来,到这儿来。您别怕!”
“我不怕。”柯里亚认真他说。
他走进一间宽敞、幽暗的房间,顶上是沉重的拱形天花板。三盏暗淡的电灯勉强照亮了地下室,柯里亚只看清了面前的一堵墙,墙的上端,紧接着天花板的地方有儿个象射击孔似的通风口。地下室里很阴凉,而且很干燥,砖头地板上有的地方垫着河沙。
“我们来啦,赫里斯嘉大婶!”米拉一边大声说,一边把门关上。“您好,安娜·彼得罗夫娜!您好,斯蒂潘·玛特维那维奇!大家好呵!”
她的声音在这个掩蔽室的拱顶下嗡嗡回响,这声音不是消失了,好象溶化了似的。
“你们好。”柯里亚说。
他的眼睛慢慢地适应了这半明不暗的环境,他看见了两个妇女——一个很胖,一个不太胖——和一个蓄着小胡子的准尉,他正蹲在铁炉于旁边。
“啊,爱唱歌的小鸟儿来啦,”蓄着胡子的准尉笑着说。两个妇女坐在一张大桌子旁,桌上堆满了各种布袋、纸袋、罐头和一包包的茶叶。她们正在用纸包东西,对于他们的到来毫无反应。就连准尉也没有象通常见到上级军官时那样站起身来,他无动于衷地在点炉子,把一块块旧木箱板条塞进炉膛里。炉子上放着一把大铁壶。
“你们好,你们好!”米拉搂着两个妇女的肩膀,挨个儿吻了吻她们。“东西全领来了?”
“我是让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那个胖胖的妇女严厉地问道,“我让你八点钟以前回来,可你天快亮了才来,连觉也不睡。”
“啊,赫里斯嘉大婶,别骂人,我会睡个够的。”
“在哪儿搭上了个军官,”那个叫安娜·彼得罗夫娜,年纪轻一些的妇女有点不高兴地说,“是哪个团的,中尉同志?”
“我还没有编入名册,”柯里亚郑重其事他说,“刚到……”
“可是已经弄了一身上了,”姑娘兴奋地打断了他的话,“在平地上摔了一跤。”
“常有的事,”准尉宽容他说道。
他划了一根火柴,炉火一下呼呼地着了起来。
“能找个刷子就好了,”柯里亚叹了口气。
“摔得够呛啊,”赫里斯嘉大婶板着脸孔嘟哝道,“我们这里的尘上特别粘身。”
“快帮他一下吧,米罗奇卡,”安娜·彼得罗夫娜笑了,“看得出来,他是因为你才在乎地上摔了一跤。”
这里都是自己人,所以说话很随便,用不着害怕刺伤对方。柯里亚一下就感觉到了这一点,但他还是有点不好意思,所以一直没言语。这时,米拉去找了一把刷子来,又在角落里的洗手盆里把它洗干净了,然后象个大人似他说:“走,去刷刷干净吧,唉,真是……”
“我自己来!”他忙说,“我自己来,您听见没有?”
但是姑娘左脚一破一跛地向门口走去,一点也不生气,柯里亚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只好跟在她的后面走了。
“瞧,她可真行!”斯蒂潘·玛特维那维奇准尉满意他说,“做得对,小鸟儿:对咱们的弟兄就应当这样。”
米拉不顾柯里亚的抗议,使劲地在给他刷,冷淡地下达着命令:“胳膊!”“转过身去!”“别动!”柯里亚起初还争辩几句,后来就不吭声了,因为他知道,说也没有用。他驯顺地抬起胳膊、转过身去抑或相反,站着不动,气呼呼地按捺着自己的懊恼。不,他倒不会因为这个淘气的姑娘此刻高兴地让他转来转去而生气,但她的语气里明显流露出保护者的声调,使他有点心烦意乱。何况,他至少也比她大三岁,他是个指挥员,有权支配整整一排人的命运,而这个黄毛丫头的表现,似乎当指挥官的不是他,而是她,所以柯里亚很生气。
“请不要叹气!我给您刷灰,您却叹个没完。这对健康有害呀。”
“有害,”他随声附和说,“哦,是有害!”
当他们再顺着那个很陡的梯级走到仓库里的时候,天已经有点亮了。桌子上只留下了面包、白糖和几只茶缸,大家围坐在桌旁,不急不忙地在聊天,等候大铁壶里的水烧开。除了两位妇女和蓄着胡子的准尉,又来了两个人:一个是面带愁容的上士,一个是头发推得很可笑的年轻的红军战士。红军战士不停地打呵欠,上士则生气地在说:“大家都去看电影,首长却把我叫住了。‘等一等,’他说,‘费奥多尔楚克,有件事交给你。’‘能有什么事呢?’我想。原来是这么一件事:他说,‘你把所有的弹盘都卸下来,费奥多尔楚克,他说,‘你把子弹带里的子弹都取出来,’他说,,把它们统统擦干净,涂上润滑油,再装进去。’好家伙!这活得一个连不停顿地干三天才能干完。而我,就一个人呐:两只手,一个脑袋。‘派个帮手吧,’我说。于是就让瓦西亚·沃尔科夫这只公鸡来帮忙了,他是一个头发剃了还不满一年的新兵。他会干什么?他会睡觉,会用槌子砸伤手指,眼下别的都不会。我说的对不对,沃尔科夫?”
作为回答,战士瓦西亚·沃尔科夫又美美地打了个呵欠,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