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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瘦，他苍老了，他一脸病态却仍是在继续。这就是华国最好的演员，最好的艺术家。
戴志泽接了“二英”这个只有几场戏，又没有什么特色的角色，也只是为了找老太太聊天，叙叙旧。却没想到这个剧组里，某些老演员新演员能给他带来这么多的惊喜。
冯老师让余婉婉注意看“二英”和“大英”的对手戏。
“大英”其实早就到剧组了。只是她总是很匆忙，从来不围观也不起哄。就连跟冯老师这样的老前辈也只是打个招呼，没说过几次话。
只是，只要一开口聊天，不论是谁，她给人的感觉总是从容不破又有礼貌。
就连第一次见到余婉婉的时候，她也是笑着说：“你就是六英，跟我儿子一样大。”眼中毫不掩饰对她这个年龄女孩的喜欢。
余婉婉第一次见到“大英”，就觉得她真是很棒的女人。外表漂亮体面，说话很很气。虽然忙碌却永远精神气十足的样子，心态也好。
“大英”和以美貌著称的“四英”比起来，不能算是美丽的。跟凌厉的“三英”比起来，也不能算是有特色的。
可是，她身上却有种很特别的气质。这让她很美，就算跟四英站在一起也不落下成。
她今年已经43岁，却把自己的状态维持在30多岁的样子。
她每次出现在众人面前都是妆容精致，进退得宜。
她的身上还带着股说不出洒脱劲。她永远都努力生活，不管遇到什么。
这就是凌蝶，80年代中后期红遍华国的影后。
凌蝶跟戴志泽不一样。戴志泽属于天生演员，自学成才。凌蝶却可以算是艺术世家出身。
凌蝶的父亲凌然是建国后第一代演员，曾经因为在舞台慰问演出时扮演地主的儿子，被老乡用瓜果砸得全身都是……下台后，脸都肿了……他却一直坚持演到最后。
凌蝶从小就看着她父亲演戏做人。她也深深地为了表演而着迷。
七岁时，凌蝶在一部戏里，扮演一个找妈妈的小男孩。
自此观众记住了这个像男孩，身上充满劲的小女孩。
之后的十多年里，凌蝶出现在很多片子里，不断地磨练着自己的演技。
她二十岁时，拿到人生中的第一个影后。那时候，她站在领奖台上说，“我其实已经是老演员了，我从小就热爱着这个行业。”
八十年代中期，凌蝶的人气达到了一个高峰。无数青年人把她当成偶像，梦中情人。凌蝶收到了大批的信件礼物……
凌蝶不是最美的那一个，可却绝对是观众心中最好，最合适的那个……
她可以是邻家妹妹，让人惊艳的美女，帝王的宠妃，也可以是青年人的心上人，理想恋爱对象。
可是，凌蝶要长大。
到了适合的年龄，她也要恋爱，她也要结婚……
在她的婚姻不小心被曝光后，激进的影迷们发出了抗议的怒吼……
有人扬言要自杀，更有甚者要绑架她的丈夫。
更可怕得是，真有被媒体宣传蛊惑、神志不清的极端粉丝，绑架了她的丈夫。
凌蝶在她丈夫被救出后昏迷不醒。凌蝶直接宣布正式息影，从此移居到海外……
演绎事业给凌蝶带来了名誉，声望，金钱，却也给她的家庭生活带来了灾难。
凌蝶说她累了，不想做荧屏上的凌蝶，只想回归到普通人。
这件事，在华国电影史上留下了深深地一笔。影后凌蝶被影迷逼得远走他乡。
十多年后，凌蝶的丈夫已经去世。儿子又在意外中截断双腿。
凌蝶被生活所迫，再次回到了华国，回到了这个圈子里。
对于凌蝶来说，十多年的时间足以带走一切鲜花掌声荣誉。
影视圈是健忘的，老辈的观众把她遗忘，新一代的观众却已不认识她了。
可，伤痕却永远留在她的记忆里。
她再回来，却已物是人非，相见不相识……
她不再是影后，而是个有点名气和有炒作价值的配角。
她的青春已经不在，理想已经淡去，热情已经消退。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热爱艺术的小姑娘。也不可能再为了艺术创作付出什么。她付出得已经太多太多。如果可以选择，她甚至不会再走回这条路。
她人生最快乐的日子里，是在国外登上小小的音乐剧舞台。
她身·体孱弱的丈夫和年幼的儿子坐在台下，静静地欣赏着她的演出。
结束后，她丈夫可以光明正大的给她送鲜花。不用躲藏，不用担心，他们一家人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一起。
可惜，幸福总是太短暂。上天总是在人们最得意的时候，把她收回去。
回国后，凌蝶清醒又直白地面对工作。她就是了挣钱。为了努力挣钱养她的儿子。
所以，她从来不计较剧组拿她这个过气影后炒作。
直到去年，她跟戴志泽一起拿了飞仙奖最佳女配角之后，处境才开始变好。
她又火了一把。人们记住了她的名字，记住了她的演技。
媒体给她的标题是，《凌蝶不死，浴火重生》。几年前，他们曾经遭做过她不幸去世。
成名后，她就开始接一些商演。她不在乎远近，也不在乎自己的排位数序。
同时，她也开始有挑剧本的权利。她很贪心，甚至一次挑上两三个，不限主角配角，也不在乎是不是捧哪里来的新人。只要片酬多她就接……
她自己都出饭局，哪有资格去指责现在的年轻小姑娘？
她的底限是不悔形象，不悔前程。
所以，不管她怎么接戏，甚至同一时间演两三个角色。她也能拼尽全力，做到尽善尽美。
多年前，大众曾热切地期盼着，天才型影帝戴志泽和年少成名的影后凌蝶能共同演出一部电影。
可惜，未能如愿。坊间甚至有传闻，两人面和心不合，甚至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也有人说，凌蝶看不上草根出身的戴志泽。
然而，造化弄人……
多年后，戴志泽和凌蝶一起出现在这部名不见经传的连续剧里。
他们成了男配女配要一起捧，或许在众人都叫不出名字，但是已经为了艺术兢兢业业，执着了一辈子的老辈艺术家冯红伟。对待冯老师这样的人，不论是戴志泽和凌蝶都愿意进权利。
事实上，他们也都憋着一口气。
两个多年前被放在一起相提并论的老对手，都想在这部戏里绽放着自己的演绎人生、对艺术的全部热诚以及几十年来的人生积淀……想看看到底谁的戏更好，谁才是那个年代最当之无愧的天才。
这是一场命中注定的对手戏。这是一场对决，或许也是一场证明。证明……
我们没老，我们还在这里，我们还在演戏，我们还在燃烧着……
第25章 演绎人生（）
张大英是白手起家，草根翻身成女富豪的典范。
她曾经多次被媒体报道，也曾经接受电视台的采访，大谈自己的创业历程。甚至也因此成为年轻一代的偶像。
张大英在城里最豪华的西华广场，有一座商厦，里面主要经营各种国内外高档服装，以及家用品。
此外，张大英自己也有一家服装厂，英华这牌子的衣服因为样式新颖价格贴心，成了中低档收入人群的最爱。
随着工作繁忙，大英已经很久没回家看老妈和六英了。大英想六英想得厉害。不得不经常往家里打电话。
哪怕只是听听六英的声音，大英的声音都能变得很好。
六英已经知道了真相，虽然还不曾开口叫她妈妈。却已经变回了温柔体贴，软乎乎的可爱样子。大英都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她家六英没有变成小刺猬。
可偏偏，大英最重要的客户，要拜访的外商竟然是他？
在酒店里，看到他出现的那一刹那，大英终于忍不住惊呆了。
他老了，沧桑了，名字换了，穿上了高档西装，具备了上位者的气质。
可是大英却一眼就认出了他。而他以一种衣锦还乡，看着糟糠的眼神看着她。
这让一向很沉得住的大英彻底失态了。
明明是最重要的生意，大英却还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一路上，大英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十几年前的情景不断地在她脑海里回放着……
大英年少时，是个很开朗的姑娘。那时候，她漂亮又大气。
念中学时，就一堆男孩喜欢她。虽然也知道谈恋爱不太对。大英还是忍不住对英俊的吴炳贤动了心。
那时候，吴炳贤家里的情况不是很好。大英却倔强地与对方相爱了。恋爱很美好，他们说好要在一起过一辈子。
吴炳贤却突然被家里人送走了。
大英觉得被抛弃了，可是在残酷的命运面前，却又无可奈何。
二英是个正直、刻板甚至有点不知变通的青年。他容不下一点见不得光的事。
二英知道吴炳贤这个存在。却在去找大英的时候，不小心听到吴炳贤要离开的信息。
这个年代，私自逃离祖国是犯法的。于是，二英偷偷地举报了吴炳贤。
据说，吴炳贤一激动就跳了水，从此下落不明，不知死活。
大英也因此怨恨了二英十多年。
而年轻的二英根本就不知道，大英已经跟吴炳贤到了那种亲密的地步。
吴炳贤走了几个月后，大英怀孕了。大英死活不肯打掉孩子。妈没办法就带着大英回了乡下老家。
年轻时候的二英看着大英极力隐藏的肚子都傻了。
他固执地觉得自己没做错事。却又忍不住对大英产生愧疚。
孩子出生的时候，大英抱着可怜巴巴的瘦小婴儿。想起她一出生就没有父亲。就忍不住记恨着二英害死吴炳贤。
于是，姐弟俩直接断了联系。二英当了兵，就很少回家。
姐弟俩十几年都不说话，甚至见了面，大英转头就走……
大英以为吴炳贤已经死了。十几年后，却再次相遇了。
大英十几年来拼命地挣钱，受了不少的苦，遭了不少的罪……
吴炳贤却以一副外国富商的样貌出现在她的面前。吴炳贤在国外早已娶了个华商的女儿，儿女同堂。
大英怅然若失的走回家。刚好，就见到了回家探亲的二英。
二英正在院子里洗手，听见有推门一回头，看见大英又转回来。然后，再次下意识地转过去，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姐姐……
二英似乎想开口叫姐姐，却又怕把大英惊走。他的嘴唇微微地抿了一下，喉结深深地颤动了几下。最终还是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一时间，几十年的时光不断地在二人身上流转。
二英这一生都有遗憾。他姐姐的不幸福，六英没有爸爸，似乎都是他的错。
可是，如果再回到从前，他可能还是会那么做！无关背叛，只是一个人做人的信仰。
二英当了一辈子的军人。法律，道德已经在他的灵魂里烙下了深沉的烙印。
军人令行禁止。即便是命令是错的，会让家人伤心，他也会坚决执行。这就是他的为人之道。
只是，他的为人之道却在他和大英的亲情之间，划下了一道巨大的鸿沟。
大英可能永远都不会原谅他。她会一直怨恨着他！
只是，这次大英却没有看见他就转头离开。而是站在大门口，深深地看着这个十多年没有正眼相看的弟弟。
二英长大了，也老了，30多岁的男人额角已经有皱纹，鬓角也生出了些许白发。
自从10年前，二英执行任务时受了重伤，身体就不适合高强度训练了。10几年来，二英靠着自己的努力考上军校，以优异的成绩毕业，然后留在部队里当文职干部。
二英深深地热爱着军营生活，他从小就执着于公理道义。军营就是最适合他的徒弟。
他弟弟就是这样一个固执却活得清清楚楚的人。这些年都没有变过。
她又任性什么？跟他较什么劲？
这不是她亲生的弟弟么？他们的血缘是割不断的！
大英突然发现，这辈子为了那么个掉头就忘了她的男人，跟自己亲弟弟一直闹很不值得。
“你这些年在部队还好吧？”大英沉吟着问。十几年的隔阂不是想消除就能消除的。
大英在跟二英说话时，带着明显的紧张，脸也绷得紧紧的。这让她显得不怎么友好。
“嗯，好。”二英有些慌乱地接口道。他难以置信地一扬眉一抬眼，却很快收回了视线。最终他只是微垂下视线，盯着大英的鞋子。
大英这是在跟他说话？二英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弄得不知所措。一时失了应有的镇定。
“前些年你受的伤都好了么？”大英又问。大英看上去已经很自然了。只是她的那双眼睛紧紧地看着她弟弟。脸颊上的肌肉微微地抽搐了一下。
“嗯，我身体很好。”二英的声音有些发堵。他再次想起大英一个人这辛辛苦苦地半辈子。
“别逞强，你都转文职了就不要那么拼命了。年轻时你仗着身体好，等到老了有你后悔的。”大英看着瘦弱的弟弟，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感情，不禁眼泪盈眶。
他们一起长大，他们年少时一起互相扶持，一起照顾弟妹。他们明明曾经那么亲近友好过。
大英又想到了逝去的父亲，想到为了他们辛劳了一辈子的老妈，想到心甘情愿嫁到乡下的四英，想到性格尖锐、充满怨恨的三英，想到缺爱的弟弟五英，想到自己的那温柔可爱的六英……
大英突然觉得自己的这辈子，其实一直都在折腾家里人。为了那些不怎么在乎她的人，折腾这些爱她的，会照顾她的人。
这一家子人，实际上没有人亏欠她什么。而是她一直在亏欠着他们。一家人的心结不幸都源于她年轻时所执着的爱情。
从前的大英不敢想过去，只卯足力气一直向前冲。
现在，大英不得不开始认真正视这十多年的是是非非……
她以为自己是最苦最累的，每天都在拼，拼尽每一分力，就足以面对千疮百孔的人生……
实际上，到现在，她才发现是她把自己的眼蒙起来了。让她分不清也看不清楚生活。
到了现在，她已经30多岁，那些关于爱情和那些苦等，还是算了吧忘了吧……
是时候该解开枷锁，去学着关心爱护那些爱着她却被她伤害过的人了……
大英和二英姐弟俩相隔16年终于和解了。
余宛宛在一旁看着戴志泽和凌蝶演了这么一幕戏。
戴志泽很瘦弱，让人觉得有些病态。可是，出现在摄影机前那一刻，他却完全变了。虽然还是瘦，却精气神十足，一举一动都像个职业军人一样稳稳有度。
而本来很漂亮精致的凌蝶，很自然地转换成了奔向四十岁的女企业家。身上带着种上位者的霸气。在弟弟二英面前，短时间内的表情不断地变化，衔接得流畅自然。演绎出，大英突然幡然悔悟，开始想要改变自己对生活对家人的态度。
两人共同演绎的这幕戏，如同高手过招，都没有什么明显的大动作。只是你来我往，行为举止张弛有度，进退得宜。他们竟配合得天衣无缝。
余宛宛突然发现，原来一切华丽的修饰，激昂的情绪都不是必要的。
他们是实实在在的，活生生的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说着该说得的话，有着该有的表情。就连声音呛调，语速节奏都在精准地传达着特有的情绪。
是的，精准。自然流畅却精准的表演，还蕴含着自己的感情，几十年的悲欢离合、独特的人生感悟。把自我完美地融合在角色的性格与生活里。
他们甚至不需要台词，光靠神态和动作就能传达出感情。这才是华国当之无愧地顶级演员。
“眉毛会说话，脸上的肌肉会说话！”余婉婉傻乎乎地做出了评价。
站在旁边的冯老师听到她的话，忍不住哈哈大笑。“可不是么，浑身上下都会说话。”
其实，私底下冯老师跟余宛宛说他们两个的时候，甚至有些伤感，眼角也已经湿润。
“他们两个一个身体不好，一个命不好。”两个不好，道尽了他们，还有其他很多人的演艺人生。
明明天赋凛然，惊才绝艳，又不自傲，不固步自封，热爱演艺事业肯拼搏努力。
却因为时运不济，在最美好的年华里退出主流演绎圈。
这辈子注定与宝座擦肩而过。
他们站在靠近山顶的地方，可以俯视着普通的芸芸众生，却注定无法登顶。
赶来看这场戏的不是只有余宛宛和冯老师。
还有扮演三英的“反派”谷雪涵，扮演四英的“花瓶”沈曼霜，扮演“五英”的帅气新人，以及剧组里大大小小的配角群演们。
他们中有些或许不具备足够的演戏天赋。他们或许这辈子也不可能在荧幕上大红大紫。跑龙套，当配角做得心灰意冷，最后带着满腔哀怨离开这个圈子……
有些人或许有天赋，却对演戏没有那么深的执着。常常混在各个片场，中日里平淡度日，把演戏当成工作看，赚够钱就好……
有些人有天赋有热情，却被死死地钉在一种类型里，奋斗十几年也不能翻身，最后自甘堕落……
有些人因为某些原因心灰意冷嫁人生子，到头来却发现生活不是那么美好，还想再回头重新奋斗，还有可能么？
有些人因为想当大明星，冒然闯入了这个圈子……
有些人为了名和钱舍弃了演戏……
这场戏给他们，给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冷蝶和戴志泽本人都都带来了新的不同的体验。
你喜欢演戏么？你真的热爱自己的演绎事业么？
如果你天份不足，你愿意日复一日地磨练，苦苦地等待机会么？
就算有一天，你终于混出来了。观众粉丝大喊着你的名字，他们都热爱着你。你又能否处理好戏里戏外的感情生活？
你身体跟不上，你时运不济，再也演不了主角。你能否找回初心，回归本位，甘愿给别人当绿叶？
演戏是一辈子的事。
不是戏里让你璀璨闪耀的那一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