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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清说着，脸上的神色便渐渐萧索。
他读了许多兵书，也看了极多的典故，对于人族与妖族魔族之战的见识比西门映雪和唐钰多得多，自然更加明白战争的无情，也更加明白战争的冷漠。
众人尽皆沉默，沉默的喝酒，一杯……再一杯。
这个话题有些严肃，但这是事实，在每一次大战之中死去的人不计其数，而偏偏每一次的战斗还会持续很久，更不用说即将到来的这一次。这一次将更加惨烈，因为妖皇和冥王居然同时转世来到了这个世间。
“管他娘的，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算这天塌下来，还有个高的顶着。再说了，如果西凉真的顶不住，我可不会让你们白白上去送死，到时候我就带着你们扯呼，嘿嘿。”
“扯呼……是什么意思？”唐钰问道。
“就是跑啊，你以为我带着空岛那些家伙下山来干嘛？就是想要打下北平和山海关，我可先给你说好啊，那地儿我先占了，等你当了皇帝那天我们再谈谈。我要把北平变成第二个西凉，就是说……建成一处后方大本营。到时候这里守不住，我们就跑北平去，那里不和妖族接界，也不和魔族接界，实在是个好地方。”
“跑？你能丢下西凉城里城外近百万百姓之生死而不顾？你能眼睁睁看着妖族长驱直入而出鬼门关？你能看着整个人族生灵涂炭？危巢之下安有完卵，除非你跑到空岛上去，否则……你最终将发现无处可逃。”
卫清豪饮了一杯酒又说道：“我希望你明白唇亡齿寒这个道理，我们生在这个时代，便必须承担这个时代赋予我们的使命。我不是酒喝多了对你说教，而是因为如果西凉轻易就破了，人族……将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妖族出阴山关易，再将他们打回十万大山难啊。这是关乎人族存亡的大事，我之所以来西凉，便是希望能够为守卫西凉尽自己的一份薄力。如果你这时候就有了准备跑的想法，我还是那句话，有一天，你将发现无处可逃。因为当你抛弃别人的时候，别人最终也会将你抛弃。”
西门映雪沉默了下来，卫清这话很是诛心，并冠之以大义。卫清这席话并没有错，但卫清和他的立场不一样，观点自然也不一样。
他真的不想去背负这种大义，因为他曾经背负过一次，然后他在地狱千年而不愿再入轮回……
224。第224章 今夜不曾眠 下（）
夜已深，酒未凉。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
大雪依然纷飞，炉火依然旺盛。
西门映雪用混铁棍拨弄着炭火，眼睛一直看着那火焰在炉子里跳跃，沉默无声。
火焰映红了他的脸，那张原本清秀的脸上却有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相称的凝重。
卫清三人也尽皆沉默，西凉是南唐的西凉，西凉也是西门映雪的西凉。
他是西凉小王爷，未来的西凉王。
只有他才能决定西凉的未来，这个未来有些重，不单单是未来美不美好的问题，而是……未来是否还会存在的问题。
这个问题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西门映雪放弃了西凉，十万大山的万万妖将挥舞着手中的重铁棍一路踏平西凉，杀破鬼门关，杀破江南道，兵临上京，然后在南唐遍地开花，开出无数的血花！
西门映雪浑然不知他的决定将左右西凉近百万百姓的性命，甚至直接影响到南唐无数百姓的性命。
他一直认为自己只是一个过客，来到这个世界只是想要到处走走，看看，留下自己的足迹，以表示自己曾经来过。
他自幼不喜刀剑而独爱画画，甚至就连修炼，也从未放在心里。
他曾经在离开西凉的前夜，在十二重楼的第十二层想过，既然来到这个世界，是不是应该站在这世界的巅峰去看一看？
在那一夜他一笔画出了轮回，他觉得应该去看看，只是这个想法并不坚定，依然停留在多一分自保的能力上。
他去了上京，有了一个漂亮的未婚妻芊芊。
他的想法有些改变，那就是多了一个人一起去走走，看看，那么就应该更强一些，起码能够保护芊芊。
于是他的肩上多了一份责任，他开始认真的修炼，认真的画画。
他想去空岛，只是看看。
他去了空岛，真的只是看了看。
这仅仅是因为他的好奇，对空岛的好奇，对符道的好奇。
他一直在游戏人间，哪里去计较虚度了多少岁月，哪里去管风风**会有多少年。
他唯一考虑的也仅仅是西凉是否安全，自己的亲人朋友是否会有危险。
他上了空岛，他成了空岛小师叔，他也只是想要借助这些剑来守卫西凉，更准确的说，是守卫自己的亲人。
他想要去打下北平，并不是如卫清等人所想那般，可以扩大地盘，可以为西凉输送更多的兵力。
他只是想有个退路，他根本就不想去和妖族硬拼，因为他觉得那样做并没有什么意义。
他一直认为像和妖族魔族战斗这种事儿是别人的事，比如南唐北明的皇帝，比如南山道院，比如北海禅院，光明顶，莫干剑宗，断水刀门。
至于他自己，他仅仅是个看客。
当然，在院长大人决定一定要走之后，他就将南山道院划了出来，因为他认为道院是自己的，那些剑没有必要去为别人而断。
他所做的任何事情都只有一个目的，这个目的看起来很自私，这个目的就是为了自己的亲人朋友能够在三年后的战争中生存下来。
这也是他想要去占领北平的原因。
他不愿意去当一名救世主，大英雄。那是大义，关乎人族存亡之大义。
他真的不想去背负这种大义！
因为，他曾经就是一名救世主，就是一个大英雄！
他曾经就是为了大义而战。
可最终又如何呢？
他救了无数人，却失去了所有的亲人。
包括……她！
西门映雪的神色在火光中渐渐悲戚，他的双眼很是涣散，他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卫清等人看着西门映雪，忽然觉得他哪里是个十七岁的少年，他的脸上分明刻满了风霜。
他不再是那个嬉皮笑脸的无耻少年，他仿佛是个看尽沧海桑田的老人……
他从地狱中来，他在地狱千年而不愿意入轮回。
他听燃灯讲经千年，才将那悲戚往事封印在心底的最深处。
他来到这个世界十七年，从来没有再去翻开。
但今晚他再次面临这个选择，这个……他最不愿意去做出决定的选择。
他一直不喜欢选择，哪怕是院长大人想收他为徒，他也很干脆的拒绝，因为他不想听命于人，而不得不去选择。
他曾经选择，这一世真的不想再次选择。
“这个世界，究竟有没有龙？”
西门映雪忽然抬起头来问道。
这话问得非常莫名其妙，卫清三人完全没跟上这从地上突然跳跃至天上的话语，他们尽皆一怔，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
“传说是有的，当然，这传说究竟是否可信就不得知，因为我没有资格去看皇室秘典。传说认为，北海曾经有龙族，生活在海底龙宫之中。至于后来为什么没有了，传说没有说，所以我也不知道。”
唐钰看着西门映雪，很是认真的说道，因为西门映雪这句莫名其妙的话问的很认真。
“我还听说过一个传说，就是大雪山顶曾经也有龙族，据说大雪山上那道屏障，便是当年龙族所立的，所以，人族极难过去。”王无悔也很认真的说道。
卫清想了想说道：“我曾经在南阳镇的玄妙观呆了两年，在那里看过一本奇谈札记，那书里有说到二月二龙抬头这个典故。据说在二月二这一天，有龙出渊而入云端，便是布雨。所以人们将这一天称为龙抬头。而龙究竟像什么样？据数万年前字圣许慎在其《说文解字》一书中如此描述：龙，鳞中之长，能幽能明、能细能巨，能长能短，有万般变化，可为人为象，可通天遁地，可翔与九霄之外，可潜入四海之渊。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对龙的最详细的描述，当然，龙只是存在于古老的书籍里，现在这世间，只怕是没有的。”
他们三人都没有问西门映雪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西门映雪也没有解释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他喃喃的说道：“许慎对龙的描述是对的。”
卫清三人豁然震惊，唐钰微蹙着眉头问道：“你如何知道许慎对龙的描述是对的？”
西门映雪笑了笑，是苦笑，他没有解释。
“你刚才那番话我想了很久，这个问题……太严重了一些，我还年轻了一些，不敢轻易作出选择。碣石协定还有三年到期，或许这三年会出现很大的变化，或许我能够成熟起来，或许我会因为某些事情而改变现在的想法。总之，我会在碣石协定到期前作出选择，但现在不行。”
西门映雪看着卫清，很是诚恳的说道。
卫清想了想，然后说道：“你需要去仔细的思考这个问题，在历次的人妖魔大战中，全天下的人族强者皆以空岛马首是瞻。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才入空岛数月，空岛那些剑为何会随你下山？”
唐钰和王无悔都抬起头来看着西门映雪，他们也非常关心这个问题。
他凭什么使得动空岛那些骄傲的剑？
他虽然在极短的时间便破了天阶境，但这只能说明他天赋确实不错，说明他进空岛理所当然，但不能说明空岛那些骄傲的剑会听他的指使。
“我是他们的小师叔。”西门映雪淡淡的说道。
卫清三人却目瞪口呆，和所有人听说他是空岛上的小师叔时的表情完全一样。
空岛只有一个院长大人，然后便是院长大人的徒子徒孙。
院长大人从来没有师弟，空岛是院长大人第一个登上去的，院长大人没有师傅，哪里来的师弟？
这自然只有院长大人自己收一个师弟，院长大人活了不知道多少年，从来没有收过师弟，现在却有了一个，偏偏就是才入空岛数月的西门映雪！
“没办法啊，我当初在上京时曾经说过，只是想去空岛看看，真的就是去看看。可惜没有人相信我，我留在空岛的原因是芊芊在空岛，哪里知道那老头非要收我当他的师弟。另外，我那师兄就要走了，就在二月二龙抬头那一天，然后空岛就是我的了，我自然能够使得动他们。”
西门映雪很是无所谓的说着，唐钰却早已一脸鄙视的看着他，想着这厮还是那么无耻，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卫清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问道：“你带着他们回西凉，就是为了打山海关大营和北平？”
“嗯，这样可以少死很多人，我们的人。我想明日晨出发，你们意下如何？”
“北平留着，山海关你去打，但是谁跟着你去接手？既然院长大人就要走了，我估计你得回去送他一程。”王无悔说道。
“北平留着干什么？”
“练兵，新军还未曾经历战斗，北平就是最好的战场，他们必须去见见血，哪怕他们是修炼者。”
“行，如此唐钰便和我去山海关大营，将山海关大营打下之后，我将公冶和花映红两名圣阶留给你，直到我们的队伍抵达山海关。”
唐钰很是兴奋的点了点头，拧起酒壶斟满了酒说道：“共饮此杯酒，一来恭贺西门映雪即将成为新的院长大人，二来……预祝我们皆旗开得胜。来日，我们于山海关城楼放歌，于北平城中饮酒，当再一醉！”
225。第225章 密令（）
山海关位于南唐之北，出山海关便是澜江流域，以江为界，澜江的对面便是北明。
山海关外澜江流域是一片丘陵地，澜江便从丘陵间穿过。
澜江这一段的水面较宽，流速却依然有些快，河上有一座桥，桥名界桥。
这片丘陵地便是南唐与北明之间的战场，两国之间每年总是会打上那么一两次，总是会死伤一些人，用夜寒蝉当初对西门映雪的话来说，这就是练兵。
出南唐而去北明有两条陆路，山海关便是其中之一。
另外一条自然就是莫干山下的南北大通道，出莫干山便是野火原，穿越野火原就是北明的望城。
这里南唐和北明都没有驻军，因为这里有莫干山。
所以对于南唐和北明而言，边关便是指的南唐的山海关，与北明的雁南关。
此时的澜江流域早已被冰雪覆盖，但澜江并未冰冻，山海关内外都是银装素裹的世界，这个世界环绕着一条藏青色的腰带。
……
山海关大营此刻草木皆兵，镇北大将军疯子早已离开了山海关大营，带着最精锐的三十万重骑兵去了溯风卫，留守这里的是一直跟随着疯子南征北战几十年的总兵诸平安。
镇北军有总兵六名，但唯一能够让疯子完全放心的只有一个诸平安。
诸平安只忠于疯子，而从不在意别人，哪怕是皇令，也没有疯子的一句话管用。
他现在就在山海关大营的总兵府上，却没有卸甲，因为他已经得到了消息，西凉即将攻打山海关，而他要面对的极有可能是来自空岛的剑。
十名千总就站在他的身后，等待着他的命令。
“你们跟随我多年，现在我也不瞒你们。我们将要面对的敌人与众不同，他们是修炼者，不是像北明那样的普通士兵。”
诸平安没有转过身来，他的一双豹眼看着窗外的雪花，一对极浓的眉微微皱了皱，接着说道：“我们的士兵已经随大将军去了上京，他们将在上京开创一个全新的局面。而随我们留守这里的士兵都是新兵，我甚至怀疑他们连鸡都没有杀过，所以这一战的打法就和以往不一样。”
十名千总恭敬的听着，没有一人言语，就连呼吸声都不可闻。
“你们十人都是地阶境，下去之后把你们手下的所以修炼者集中起来，哪怕是黄阶下境，也集合起来。军械局已经打造好了二十门破风弩，大将军带走了十五门，我们这里还有五门。你们要做的事情就是输入所有修炼者的灵力，以驱动破风弩，包括你们自己也一样。至于士兵，就不用去指挥他们打仗了。”
诸平安缓缓转过身来，他极厚的嘴唇微微蠕动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他沉默了很久才下定决心说道：“常河出列，其余人等现在就去将五门破风弩组装起来，分别安放在五个地方。大将军府的后花园里，大校场的丰碑下，大营城墙的东、西、南三座塔楼里。你们记住一点，五门破风弩只杀一人，那人骑着一头牛，那牛在天上，极好辨认。如此我们就算完成了大将军的最后一个任务，去吧，务必在天黑之前办好，然后便守着破风弩，什么都不用再管。”
九名千总拱手躬身离开，书房里便只剩下诸平安和常河二人。
诸平安走了过来，拍了拍常河的肩膀说道：“有两件非常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你可听仔细了。”
常河坚定的点了点头，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其一，马上去将地牢里的所有人处死，是所有人，不可放过一个活口。”
“其二……将所有士兵集合在西校场，然后将校场的门关死。”
常河终于动容，他抬起了头来看着诸平安，眼中满是疑问。
地牢以前是空着的，连一个犯人都没有。
在军营里违反军纪者通常都是关禁闭，而不会下牢狱。
但自从大将军决定跟随大皇子唐霸道起兵造反之后，这地牢里就有了人，很多的人。
他们并不是坏人，更不是犯人。
他们中有许多都是大将军的心腹爱将，他们中很多人都曾随大将军出生入死。
他们仅仅是反对大将军的这一个决定，他们的一生到现在只反对过一次大将军的决定。
但他们都被丢入了地牢，大将军曾经亲口说过，这是暂时的，等上京之战落定，便将他们放出来，让他们亲眼看看他们的反对是错的。
今日诸总兵的命令却和大将军当初所言完全不同，常河自然疑惑。
而总兵大人的第二个命令常河隐隐猜到，他不敢去想，他无法去想。
诸平安的一双豹眼微微眯起，他看着常河缓缓说道：“这不是我的主意，我也不会背着大将军私自下令。那地牢里有很多都是我曾经的兄弟，他们曾经和我一起与大将军杀去过落日原，一起杀过许多的魔，甚至还有几人为大将军挡过魔族的剑，也有几人为我挡过魔族的箭。可是他们如果不死，他们一旦出来，他们依然会反对大将军。这不是大将军所愿意看见的，大将军更不希望他们被别人所利用，所以他们必须死。”
诸平安从怀中摸出了一份密令，递给了常河然后说道：“这是大将军今日上午传回来的特急密令，我想了很久，但我没有办法违背大将军的意思。你且看看，大将军也希望你不要违背他的意思。”
常河接过了密令，密令上是熟悉的大将军的字迹，密令的右下是一方小印，小印没有字，只有一个图案，那图案是一朵花。
常河并不认识这是一朵什么花，但他知道这就是大将军的私印。
大将军极少动用私印，整个镇北军知道这朵花的只有千总以上的武官。
“见此印，便是见我，请诸位知我意，行我之意志，否则，斩立决。”这句话深深的刻在常河等一干千总的脑海里，永远未曾忘记。
“标下明白，请总兵大人放心，请大将军放心。”
常河没有再问，他收起密令转身便离开总兵府，向东而行。
他要回到自己的营部，带着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