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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天喜帝-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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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三 欢若平生,喜之不尽 帝业四

那男人年少登基为帝,天纵英才寥若辰星,十一年来坐霸一方、权倾天下,世间女子莫不争相趋之,他身侧后位无数双眼睛都在窥觑,要想坐得稳谈何容易。

若无可媲之尊荣,又怎能配得起他。

而她既是肯替他择后,又岂会在乎一个公主之号是不是与制相合。

她要为他,送去一个外尊内秀、可长立于他身侧、能尽享一切荣宠之福的皇后。

是为邰,亦是为她自己的私心。

邺齐燕平宫中,宣辰殿上的后位,她既是不能占,又何拘于不舍旁人去替她坐。

不仅舍得,她还要尽心尽力、亲命亲为,将所送之人饰以富贵之尊,不过是为了能同他相称相配。

刀光剑影渐落,诛伐之计缓消,十一年的纠葛而今终是要以断告终。

只是不曾想过,挥刀斩恨之人竟会是她自己。

利刃无情,恨既没,国既穆,她同他从今往后是不是能够再无瓜葛,只图帝与帝间的共计大策。

只是覆水难收,帝诏更不可悔,她只愿能在那之前,再将他看一眼。

她既是道喜之不尽,那便万万不可掉泪。

自那日乾元殿笔落国书至今,纵是心怀难忍之伤,却也滴泪未落。

而今日闻得沈无尘诤诤谏言,竟于刹那间便泪凝满眶,满腹之悔之痛禁不起旁人来撩。怒火转瞬间便迁于他人,自己却是迟迟未觉。

才知悔难平恨亦难断,一切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她如何真的能,喜之不尽。

只怕是这一生都忘不了那一夜那个人,若是回忆可以抵过相伴之愿。那她为何偏偏祛不褪再见他一面之念。

再一面,只一面,从此她便再也不念他不为他痛。

撑拓一世帝王之尊,所求不过是任性这一回。

就这一回。

沈无尘于一侧默默不语,英欢一语之意他怎能不明,只不过……

那男人身罩不可一世之范,又岂是区区一个公主之封便能配得起的?!

可英欢既是这般说了,他也便持不得异议。点头道:“此事若是能经二省相应,臣俱无它话。”

英欢眉梢微动,慢慢回了神,“康宪郡主抵京后,不需在外置候馆,直接于宫中择殿将其安顿下来。”

沈无尘低叹,“陛下还是会同有司细议,臣再不会过问此事。”

英欢怎能听不出他这话中地怨气,不由眯了眼,手掐住袖口。“那便退下罢。”

他不再劝她,不过是因顾及君面臣德,而非念及她心中所苦。沈无尘闻言行礼,而后向殿外退去。一路都低着头,以掩面上冰僵之色。

刚至殿门,就听英欢清亮的声音自前面传来,“沈无尘。”

他抬头,看见她已起身站起,双手互拢,正望着他,眼神坚定稳若。

她看了他一会儿。一侧唇角弯了弯,轻屑道:“只望你将来有一日,莫要落到同朕一般的境地来。”

沈无尘脸色更僵,“陛下……”

英欢侧了身,“狄风久久不婚,朕知其意;你这么多年来未作娶妻的打算。却又是为何?”

沈无尘低头。“未得合适之人。”

英欢闻言挑眉,扬袖指他。“京中人人都道,沈郎甚傲,为肱股之栋,蔑千金闺秀。你倒是风骨尚存,肯对得起自己的心。朕若能得你一半之幸,也不会被你气成今日这般模样。”

未及他开口,她又敛笑,低声道:“若你将来有一日,遇见合适之人却得不了她,你才能知你今日错了些什么。

沈无尘眸光一淡,想也未想便道:“臣不会奢望不可求之人,因是不论如何,也不会让自己败于此事之上。”

英欢嘴角硬了一瞬,随即冷笑道:“你今日之话,朕不会忘,你自己也莫要忘了。”

沈无尘低首,“臣退之前还想问陛下一事。”

“说。”

他想了想,才字斟句酌道:“臣不知陛下为何要留乔妹于宫中。”

语气虽是恭顺询疑,可话中之意分明就是在说,她不该留那女人。

英欢怒意又上心头,甩袖便走,“此事不是你操心地。”她转身,“送亲一事,你若想躲也不可能,朕一定会点你随驾,工部诸事现下便着手安排,免得到时又找借口,朕不会允。”

沈无尘望着她大步而去,那盛怒之影衬得朱衣更艳,让他再也无话可说。

之前内乱外敌齐齐相迫,都比不得这回两国联姻缔盟让人胆战心惊。

好似一幕华景,远远望之如绣,却不知其后藏掩着怎样的波涛巨浪,于不经意间便能倾覆万倾之原。

他转身出殿,心下默叹三声。

只望是自己,这回多虑了。

邰大历十二年初,康宪郡主奉诏抵京,上嘉其品淑,封康宪公主,使其适邺齐皇帝,以彰二国盟好之意。

正月十八日,京中使司来报,邺齐皇帝遣先从使共六人及学士院诸官赴开宁行宫,礼置册命诸事,以恭二国圣驾。

二十六日,逢康宪公主生辰,上幸大庆殿,有对御,至晚不回内,宿于殿中。大庆殿中灯火彻夜辉,为贺康宪公主生辰,英欢特意赐宴,行酒七盏,撤宴后又独留殿中,久未归内。

殿内暖阁中,琉璃玉柱掌扇灯,红纱珠络绕金烛,香风萦绕,热意满室,一片和气喜乐之象。

宫女内侍们均已被英欢遣退,诺大阁间里只留她与英俪芹二人。

案上有酒,酒香诱人,玉杯一起便不忍落。

英欢脸色薰红,目光若水,握着酒杯的手腕软似细泥,人已带了三分醉意,却仍自斟不停。

英俪芹坐在一旁,面容柔稳,望着她,轻声道:“陛下,酒多伤身。”

英欢看向她,晃了晃手中白玉雕花杯,扬唇轻笑,“芹儿年仅十八,当真是好年华……”

英俪芹脸微红,略低了头,道:“已不是什么好年华了,和旁人去比,早没了芳春之容,倒显得老了。”

英欢眼波止了一瞬,随即笑了出来,手在乱颤,杯中之酒溅洒出来,浸至袖口,“朕……朕这才叫老了。”

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笑得鼻间酸涨不已,笑得心里越揪越紧。

而后将杯送至唇边,一饮而尽,花酿辣中透甜,过喉滚下,烫得她心中起了一层血泡。

二十六年的光景,眨眼间便逝无影踪。她除了掌中江山,旁的什么都没有,这酒是怎么喝都填不满心中之空,只觉越来越疼。

她只觉自己又老又贫,疲乏至极,想要什么,就永远得不到什么。

眼前年轻女子容貌秀丽,与自己当年还有几分相似,只是神态却是大不相同。

这般的闺阁心境她是从来都不知,这般娇媚的神情她也永远做不出。

可却是万般羡慕……羡慕这女子。

笑得嘴都僵了,眼泪却停不下来,她拾袖轻拂眼角,仍是笑着道:“朕这醉花酒,滋味如何?”

奉乐楼的醉花酒,醉花酒,醉花酒……

她再斟一杯,长指沿杯而绕,唇压上杯沿,一点一点地喝下去,泪滚入杯中,与酒相混,酒香带了咸涩之味。

英俪芹迟疑了一下,又微微笑了,轻声道:“先前以为这是宫中御酒,原来是醉花酒么?”

英欢伸出一指,轻轻摆了摆,翘唇道:“这当然是醉花酒……朕只喝,醉花酒……”

说话间手又一抖,酒泼将出来,洒了一膝。

英俪芹见状,忙抽帕来替她拂拭,边拭酒渍边道:“陛下是不是醉了……”

“朕怎么会醉……”英欢笑眯眯地看着她,忽而一伸手,捏住她下巴向上一抬,望进她眼底,怔怔地看着她,不再说话。英俪芹惊诧不已,却不敢动,“陛下?”

英欢眼一眨,好似惊醒了一般,恍然松了手,低眉片刻,却又抬眼笑起来,伸手去摸她地颊侧,又顺至眼角,喃喃道:“你生得这么美,他见了,一定会满意……”

英俪芹启唇欲言,却被英欢打断,“还有你的这双眼,真像……”然后便没再说下去。

英俪芹眉微蹙,“陛下……像什么?”

英欢蓦地收了手,脸色更红,笑意愈盛,“像朕啊。”她舔舔嘴角,眼眯成了条缝,“邰天家女子,眼睛都是这颜色……美,真美……他就喜欢这个,你知是不知?”

英俪芹愈发不解,“陛下说的他,是指何人?”

英欢脸上笑意陡然僵住,身子一动,肘碰翻了案上酒盅。

那琼浆溢出来,漫得到处都是,将她的心润得更湿。

她垂眼,撑臂于案上,不再笑,淡淡道:“他是个妖孽。”停了停,深吸一口气,“一个专惑人心的妖孽。”

 卷三 欢若平生,喜之不尽 帝业五

一个让人恨让人痛,让人怎生都忘不了的……妖孽。

狠辣霸道、不拘常理、置旁人喜怒于不顾、天地不惧、惟他独尊……世间也就这一人,能狠狠擢了她的眼,又拢了她的心。

酒意熏人,眸间朦胧之意愈浓,任是何物,看在眼里都带了罩水之光。

英欢眼睫动了动,觉察出身侧之人的怔愣之态,偏过头去看她,见她手上动作已停,正紧紧攥着那方锦帕,眼中神色又是不解、又是迟疑。

英欢抬手,揉去睫前冰凉水雾,忽而又笑了起来,头凑过去,贴着英俪芹的耳边道:“朕先前是在同你说笑,莫要当真了。这世间……这世间哪里会有妖孽一样的人呢……”

她笑颜艳开一片,如初春桃瓣纷飞染红,眸中清亮水光映着案上金烛之辉,堪堪是一副喜之不尽的神色。

只是这笑,笑到底也不过是一抹苍白之灰,稀稀碎碎地掩在华服之下,藏着掖着,不让人瞧见真象若何。

至难至死,也不能叫人窥觑到她的真心。

如若泪水无果,那便以笑贺君喜。

她说喜之不尽,那就一直笑,一直笑……纵是在流泪,也要笑。

纵是徒手亲葬此生之幸,也要笑。

笑声沉沉而哑,最后嗓间都略微发痛,如针尖挠人,刺痒不可耐。

英俪芹见状不由心生怯意,慢慢收回手。轻声道:“陛下醉了,容我唤人进来服侍陛下早些歇息。”

她起身要走,却被英欢一把攥住手腕。

瘦长的指间带了薄薄一层笔茧,磨得她腕间柔肤隐隐作痛。

英欢扬起下巴,望着她。脸上笑意尽弥,消瘦的面庞在烛光闪耀下愈显清棱,“倘若他不喜欢你,你是否会伤心?”

英俪芹嘴唇动了动,小声道:“陛下说地他……是邺齐皇帝陛下?”

英欢点了下头,眼帘一落,遮去眸中蓦闪之光。

英俪芹颊侧微红,缓缓坐回位上。轻吐了口气,低声道:“陛下既是择俪芹适邺齐,俪芹自是知晓己责为何,又怎会因他而喜而悲……”

英欢掌间一松,嘴角微垂,面上带了落寞之色,略略一晒道:“你倒是深明礼义之人,不愧是宣国公之女,也不枉费先帝待怀王一房的诚厚之心。“

英俪芹轻笑,手指卷了卷帕子。“身在天家,能够为国尽力、为君分忧,便是至幸了。”

英欢看着她,这般年轻的容颜。面上却无一丝不甘之色,心下不由一叹,抬手去抚了抚她的发,扬唇道:“朕果真没选错人。”

英俪芹淡淡一笑,唇侧荡起两个小笑涡,妩媚中存了天真之惑,“陛下可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英欢绕着她发梢地指一僵,撇过眼。“朕如何能知。”

英俪芹又笑笑,手指勾在一起,“我听人说,邺齐皇帝陛下虽是冷酷无方、霸道摄人,却也是个英气十足的男子。”

英欢心里一阵别扭,浅吸一口气。胸口酸潮猛涨。不由扶案起身,“他后宫佳丽数众。你也莫要早早论断……”

英俪芹觉出她话中不满之情,却不知是自己哪里说错了,忙也起身,低了头道:“陛下说得是。”

英欢自嘲一笑,嘴角颤了颤,扬袖轻摆,“今晚上朕说了些什么自己都不清楚,你……心里莫要怪朕。”

英俪芹摇摇头,见她要走,忙上前去搀,“陛下可是要回去了?我去唤人来……”

英欢回眸,笑了笑,眼中漠然一片,“朕不用人来扶。”

说罢,用力推开她的手,自己往殿门走去。

腹中酒烧之感撩心焚脏,一阵阵火辣辣的热意直冲头顶,唇奇干,眼极湿,脚下步伐踉跄,人,是狼狈不堪。

抚掌推开殿门,外面寒风凛冽,裹杂着雪片呼啸而过,擦得她颊侧是刀割般的痛。

她踏上殿外廊间,瞧见远处有灯笼影儿,却不急着唤人,只是倚着那粗粗殿柱,手压上柱上残雪,拓出一个一个的冰晶之印。

她想他。

她真的很想他。

想得……都要疯了。

冷风擦地而起,将她衣裙卷扫翻裹,寒意透过层层华服,与心中酸辣之意搅在一起,满身陡生战栗之感。

头晕乎乎的,身子也是轻飘飘地,心中沉重之情随风渐消,酒意越涌越多,有如临风之火,风愈大,火愈盛,烧至最后,心智已被焚烧至烬。

远处风雪中的宫灯之光越来越亮,透过重重雪雾朝她而来,暗夜一点明,昏黄青白,伴着皮靴踏雪之音,渐渐至她身前。

英欢揽着殿柱,悠悠转身,抬眼去望,一望便望见那张清俊面庞。

她蓦地笑了,抬手指着他道:“你……你怎么来了……”

冷风窜入喉间,她猛地咳起来,半弯了腰,头晕眼花几要摔倒。

只是下一瞬人便跌进暖热之怀,身后男人紧搂着她的腰,头偏侧下来,鼻翳抽动了两下,低声在她耳边叹道:“陛下怎么喝了这么多?”

英欢低泣一声,伸手去掰腰间大掌,费力从他怀中脱身而出,然后转身对上他的目光,睁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他的目光中俱是怜惜之意,眸中笼雾,如雪在扬。她看他良久,眼角又湿,压不住心间酒意,拾袖抬手,去压他的肩,而后飞快地*上他,勾下他的脖子,张口含住他的下唇。

温润柔软,晶凉冷魄,引得她重重合齿将他咬下。

他微僵,吃痛却不躲,双手环过她的腰,将她圈入怀中,替她挡风遮雪。

由着她似小兽一般啃咬他的唇,听她喉间发出压抑地低泣声,感到她在抖,却不知还能做什么。

到底是什么人什么事,能够让她变成这副模样。

宫中殿外,毫不顾忌君威圣容,酒醉之行怕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良久良久,她才松了口,头一偏,偎在他肩头。

他抬手抚唇,不消看也知,肿得惨不忍睹。

她温热的呼吸喷在他颈侧,困斗后竟似新生小猫一般柔软无害。

她闭了眼睛,发梢蹭过他的肩,有泪自眼角滑落,抬手狠狠在他胸口上捶了一拳,哽咽道:“你好狠的心……”

他心口阵痛,不由皱眉,“陛下?”

她睁开眼,长睫湿漉漉地,瞳中微散,“为何要这般对我?你可知我的苦衷……”

他眉头更紧,听见她连尊谓都弃之不用,不觉生疑,抬手捧住她的脸,“陛下可清楚臣是何人?”

她却不答,埋头在他胸前,任泪纵流,“为何要逼我……逼我替你择后,逼我亲将她送去给你……”

他闻言,身子瞬时僵住,一双手微颤了一下,随即抱紧她,“陛下?”

她哭得更加厉害,在他怀中瑟瑟发抖,头都抬不起来,“若非当日太学生伏阙,我又怎会下大婚之诏……你知是不知?”

他胸口暖意渐消渐灭,身周寒风陡啸,雪片扑面而化,渗骨的冰,透心的凉。

他大掌抚过她的背,抬眼朝蒙蒙雪雾之际望去,低声道:“臣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若是她能够选择,她又怎会真的愿意与他一生相伴相依。

耳边风啸之声越来越大,殿角冰棱被风撞裂,碎落一地,点点冰痕触目惊心。

而他今夜也终于知道,那个被她藏于心底日夜相念之人,到底是谁。

欢若平生,欢若平生……

原来如此。

想来这天下也只有那人敢这样写、敢这样唤她。

只不过……

就算如此,将来立于她身侧之人,还是他,只是他。

不论她心中有谁,他都不会放手。

绝不会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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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三 欢若平生,喜之不尽 帝业六

寒风骤雪中人已失了神,一路行一路唇动,说了些什么话自己却是全然不知。

泪涌如注,满心委屈满腹怨气,统统借着今日这醉花酒撒泄出来。

谁说帝王不能醉。

醉亦道真言……

面凝冷霜,睫边存冰,哭得喘不过气来,才知她也有于人前示弱的时候,才知她也不能永远逞强为悍。

只觉被人圈在怀中,似孩子一般受他欺哄,手被大掌牢牢握住,暖意自掌间传过来,(奇*书*网。整*理*提*供)焐透了她冰冰凉的手指。

额角炸裂般的痛,才几步便折了神,歪在他怀中,不愿再睁眼。

只愿这夜如梦便是梦一场,不要让她醒。

可以让她,就这般肆无忌惮地流泪、无所顾忌地说话……

纵是沉沦亦无悔。

风雪渐消,热意扑身。

待清醒过来时,人已在景欢殿暖阁里睡下了。

燃了灯,红纱丝蔽罩在眼前微晃,里面暗光溢出来,让人看了头更是发晕。

英欢唇干欲裂,浑身僵酸疼痛,殿外仍是黑漆漆一片,辨不得是何时辰。

她抬手将榻边垂帐撩起些,费力侧过身子,朝外望去,见阁间地板上摆了一只青铜镂花小火盆,上有衔嘴长把锡壶,口正嘶嘶往外溅水气。

宁墨白袍背身,弯膝半蹲,隔不久便轻轻将那锡壶转一下。逆着光,看不清他人,就见他腕间敞口宽袖一晃一晃,素白之色映着阁间昏黄之光,倒也让人心安。

英欢收回手。任那床帐自垂不顾,闭了眼脸色愈差。

纵是酒醉无知,可她在彻底不醒之前做了些什么,心中仍是记得的。

是疯了罢,只有疯了才会把宁墨当成那人,只有疯了才会说出那些逆天骇人之言。

为帝十一年矣,竟是不如当初朦懂无畏时狠得下心来,竟是愈发不顾帝王之尊、愈发漠视肩上之担。

她指尖重重戳入身下锦褥。心中大恨。

是恨那人亦是恨她自己,本就是心焦力竭的一世,偏还要落得现如今这狼狈不堪地境地来。

而这一场爱与恨的纠葛到了最后又能成就何事,她自己再清楚明白不过,可却仍是管不住自己的心、扼不住心中之念,仍是不管不顾要去见他这回。

当真是……昏君之为!

那日听闻邺齐使副进言,道邺齐皇帝望她御驾亲送康宪公主,以彰心诚之意。

满朝臣工除了沈无尘外无人持异,人人都知南岵境内四国之军根茎交缠、兵家之势眨眼之间便能大变,此时邺齐皇帝既愿亲迎以显重诚之心。邰又怎能忤其之请她想也未想便应了下来,旁人只当她是为国才肯千里冒寒御驾亲送,可只有她自己才知,她是想要见他。

如此盛大堂皇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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