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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他发现断裂的桌面上竟然有着清晰的字迹,正是司徒刑手书的《陋室铭》。
“力透纸背,入木三分,司徒刑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造诣,真是了不得。”
黄子澄心中不由的暗惊,这块木板虽然比不得原稿,但也是难得之物。再也顾不得正在吵架的两个老小孩,小小翼翼的把木板抱在怀里,仿若珍宝一般。
黄文峰眼角余光看到黄子澄的动作,眼睛里流露出满意的神色,就连脸上也不自然的流露出一丝得色。
傅举人看着黄文峰的表情,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更加的漆黑。
“小混蛋,给我放下!”
等傅举人发现回头,黄子澄已经抱着木板躲在黄文峰的身后,仿佛是一只偷鸡的狐狸,脸上说不出的得意。
“汝这老匹夫,气煞老夫。”
傅举人看着黄子澄手中刻有陋室铭的木板,还有黄文峰一脸得意防备的神色,就感觉自己的胸口一阵阵发堵。
“子澄常言,和汝是好友,有时间可以到吾宅做客。吾家中虽贫,但是有藏书千卷,更历代大儒墨宝真迹。”
黄文峰见傅举人面色发赤,想要发飙,急忙拉着黄子澄匆匆离去。
“司徒,老夫家中也有藏书千卷,你尽可随意翻看。”
见黄文峰远去,傅举人生冷的面色陡然变得温和起来,柔风细雨的说道。
四周的学生都难以置信的看着傅举人,这还是以严谨治学,铁面而著称的傅学政么?
“谢座师!”
司徒刑急忙行礼,表示感谢。
“休要听那黄文峰之言,老老实实做学问才是正途。”
傅举人看着温文尔雅的司徒刑,有些满意的说道。生恐他被黄文峰蛊惑,有些叮咛的说道。
“学生明白!”
司徒刑也是极有主见的人,儒道一流仅仅不出仕一条,就绝了他大半心思。毕竟司徒刑是法家传人,对权势渴求要远大于一般儒家弟子。
“恩,你明白就好!”
“开席,不要被那个老杂毛坏了性质。今日司徒写成鸣州诗,载入《文以载道》,我等能够亲眼目睹,是我等的幸事,也是知北县的幸事。”
“老夫提议,为了此事,大家满饮此杯!”
傅举人回到主座之后,并没有立即坐下,而是端起酒樽,声音激动的说道。
彩!
彩!
彩!
所有的秀才还有商贾都站起身来,端起酒杯,大声的喝彩祝贺道。
司徒刑不敢托大,急忙站起身,端着酒杯向傅举人和诸多学子一一回礼,不论高低贵贱,但求每一人都招呼到。
免得因为一时不慎,落了别人的面子。最终导致结怨。
傅举人满意的看着司徒刑,如此年纪在这种场合还能保持不骄不躁,真的是非常难得。
就在他打算宣布诗会进入下一环节的时候,眼睛无意间扫到烤肉上,面色不由的变得阴沉起来。
原来在烤熟的牛肉上竟然有一根长长的毛发,格外的扎眼。
正在侍奉的侍女见到那根黑色的毛发,用手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但是脸上却流露出震惊的神色。
“今天负责烤肉的人是谁?竟然敢如此无礼。这是打算噎死老夫不成?”
傅举人身形暴起,将条案上的烤肉打落,怒声问道。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将那个厨师给我压上来,本公子要亲自审问!”
李承泽见傅举人面色赤红,眼睛里有着难掩的怒色,急忙上前讨好说道。
“诺!”
“诺!”
两个下人低头答应后,迅速的向后厨跑去。不大一会就扭着一个身穿麻衣,吓得全身发抖的汉子来到场中。
“抬起头来,吾来问你,今日牛肉可是汝烤制?”
傅举人面色阴冷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汉子,大声质问道。
“回大人,正是小人烤制。”
那麻衣汉子见到傅举人的双眸,被傅举人的威严所慑,好似老鼠看到猫,全身哆嗦着说道。
“吾来问你,这烤肉可曾假借于人?”
傅举人再次声音冰冷的问道。
“未曾!”
麻衣汉子身体伏的更低,全身汗如雨下,哆哆嗦嗦的说道。
“竟然是你亲手烤制,又不曾假借于别人之手,那你告诉我这根毛发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要噎死老夫?”
傅举人面色陡然变得难看起来,带着几分狰狞大声吼道。
第79章 三宗罪()
“小人真的不知,大人饶命啊!”
“小人真的不知,大人。。。”
“大人,您就放过小的吧!”
麻衣汉子全身都被汗水湿透,佝偻的趴在地上,仿佛是一只没有脊椎的软体动物,声嘶力竭的大声哀求道。
“大胆,竟然敢谋害学政大人,左右,给我拖出去杖刑三十。”
李承泽看傅举人面色难看,极力想要挽回形象,主动站出人群有些讨好的大声呵斥道。
“真是岂有此理,一定要给他一个教训!”
“竟然如此马虎。”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其他的儒生见傅举人受辱,也都义愤填膺的大声说道。
麻衣汉子本就惊惧,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下更是害怕,全身颤抖,看起来竟然好似衰糠一般。
“司徒,这件事你如何看?”
傅举人并没有立即做出决定,而是有些考校的看着司徒刑,面色和煦笑着问道。
李承泽的手攥的发白,有些嫉妒的看着司徒刑。
这一切本来应该是自己的。
该死的刘子谦,该死的司徒刑,这笔账迟早要和你们清算。
李承泽在心中暗暗的发誓道。
“学生认为这人该死!”
司徒刑走出人群,躬身行礼之后,面色肃穆的说道。
麻衣汉子听到司徒刑的话,面色更加的灰败,眼睛中充满了绝望。如果不是两个甲士押着他。他定然要起身质问司徒刑,究竟有何冤仇,竟然想要如此害他。
刚才还群情激愤,想要置厨师罪责的人群诡异的安静下来,每个人都用眼神交流,有一种难掩的震惊之色。
惊讶,难以置信,震惊,每一个人的脸上都仿佛开了燃料铺,各种颜色都有。
罪不至死!
真是歹毒!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胡龙画虎难画骨。
没想到司徒刑长的一表人才,满脸正气,却是那投机取巧趋炎附势之辈,可惜了大好的才华。
“司徒刑,汝的心肠怎么如此歹毒。这厨师虽然有过错,但是罪不至死,按照大乾律最多杖刑二十。。”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汝为了一己之私,竟然罔顾大乾国法,陷老大人于不义,真乃不忠不孝之徒。”
李承泽挺直腰板,怒声呵斥道。
其他儒生虽然没有讲什么,但是表情中已经透露了他们的想法,在这件事情上,他们是和李承泽站在一起的。
傅举人有些狐疑的看着司徒刑,希望能够他能够解释一二。
司徒刑面色不变,拱手向傅举人行礼之后,清了清自己的嗓子,朗声说道:
“跪在地上的厨师听仔细了,你有三宗死罪!”
“如果你有一条认为不合理,不该杀。我愿意承受诬陷之罪。”
傅举人有些震惊的看着司徒刑,其他儒生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诬陷,在大乾律令中可是重罪。
会承受同样的惩罚,也就是说,如果今日司徒刑的理由不能让大家心服口服的话,就要承受被斩首的惩罚。
李承泽眼睛里流露出狂喜的神色,真是不知死活。
司徒刑,司徒刑,既然你不想活,那么就别怪我心狠。
只要司徒刑诬告之罪成立,定然要借助父亲的权势将他弄死在牢狱之中。
“请公子直言,吾究竟有何罪过,竟然会背负三宗死罪。”
跪在地上的厨师知道必死,心中反而没有了畏惧,昂起头,一脸不服气的吼道。
“咳咳!”
“老夫偶感风寒,今天的事情就到此结束吧。”
傅举人清清嗓子,咳嗽几声,有些性质缺缺的说道。
众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知道这是傅举人在保护司徒刑。心中多少有些不舒服,但也不敢忤逆学政。
毕竟学政掌握评卷科举的权利,对儒生求取功名来说是无上大杀器。
所以没有儒生敢轻易得罪当地学政。
“老大人,我不服!”
李承泽好不容易抓住司徒刑的把柄,就算傅举人张口,他也不想轻易放过。
傅举人面色清冷,静静的看着李承泽,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李承泽顿时感到一股压力铺面而来。如果不是他有自己的骄傲,还有父辈作为靠山,恐怕瞬间就会被傅举人的气势压倒。但就是这样,李承泽的脸色也比刚才苍白了几分,嘴巴发干,强忍着心跳加快,李承泽一字一顿的说道。
“老大人,司徒刑轻言杀戮,不处理,公理何在?学生不服!”
“老师,学生有话讲。”
看着悲情博取众人同情的李承泽,司徒刑躬身说道。
“讲!”
傅举人冷冷的看了李承泽一会,见其他人脸上多同情愤慨之色,不好再强行压下,免得惹出更大的事端。
“老师,此人有三宗罪,当杀!”
“你将厨刀磨得锋利异常,能够轻易的切断骨头,但是却没有办法切碎一根毛发。”
“这是你的第一宗罪,该杀!”
“你可心服?”
司徒刑面色严肃,大声喝问道。
趴伏在地上的厨师本想本能的反驳,但是听到司徒刑的喝问之后,他的面色竟然说不出的诡异。仔细观察,不难发现,诡异之中还带着一缕喜色。
“我认罪!这的确是小的错,该杀!”
“你将火炉的炭火烧的通红,能够将牛肉烤熟,但是却没有办法烧毁一根毛发!”
“这是你的第二宗罪,该杀!”
“你可心服?”
司徒刑面色冷酷的喝问道。
“小的心服!”
麻衣汉子脸上喜色更浓,以头触地,声音颤抖,大声说道。
“小的真是该杀!”
“你将细小好似蝼蚁的骨头残渣剔除,但是眼睛却没有看到这么大的毛发。”
“这是你的第三宗罪,该杀!”
“你可心服?”
“小的心服,这三宗罪,小的确实该死!”
麻衣汉子趴在地上,以头触地,心悦诚服的大声说道。
李承泽和众多儒生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傅举人虽然感到有些意外,但是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但是看向司徒刑的眼睛中却有掩藏不住的满意。
“公子,小的犯了三宗大罪,真是该杀!”
麻衣汉子跪在地上,神色坦然的看着司徒刑。
“你可曾和谁结怨?”
傅举人到现在再不明白司徒刑三个该杀是什么意思,那就是实在太愚钝了。
面色如水的看着麻衣汉子,低声问道。
第80章 狗血()
“吾和侍卫李某有宿怨。今日正是李某当值。”
麻衣汉子挺直腰板,思索瞬间,笃定的说道。
“将李某给我押解来。”
傅举人听到后没有任何犹豫的说道。
“诺!”
两个披甲之士再次离开,不大一会,身穿劲装,身体强壮,带着新伤的李某就被两个甲士押了过来。
“回老大人,在押解过程中,李某试图反抗,故而发生冲突。”
两个甲士将李某按倒在地,有些不忿的说道。
傅举人看着跪倒在地上的侍卫,事情已经非常的清楚。如果不是心中有鬼,他不会拼命反抗。
“真的是你这个混蛋,究竟是什么冤仇,让你不顾以前情谊陷害于我?”
“你忘了落难之时,是谁搭救的你。当年如果不是我好心,你早就饿死在路边,成为了一堆枯骨。”
麻衣汉子见侍卫李某被倒剪双手,按到在地上,虽然心中早有心理准备,但是还是感觉心头发颤,有些难以置信的说道。
“我自认为没有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要处处针对我,现在更是要处心积虑的害我?”
被倒剪双手的侍卫脸上流露出愧疚,怀念的神色,但是仿佛想到了什么,眼里的温情很快就被冰冷所代替。
“你不死,我如何能够和绣娘双宿双飞。”
“你。。。”
麻衣汉子的身体如同被雷击一般,本来还神情激动的脸庞瞬间变得额僵硬,怔怔的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人,嘴唇哆嗦,竟然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司徒刑有些同情的看了麻衣汉子一眼,虽然只是短短的只言片语,但他还是整理出了事件的脉络。
麻衣汉子对侍卫有救命之恩,但兄弟二人却最终因为一个叫绣娘的女人反目成仇,相爱到相杀,在言情剧中都是烂大街的。
真是狗血,没有任何新鲜可言。
但是在“三纲五常”“三从四德”,男权思想严重的大乾,却是一件了不得事情。
“真是贱人!”
“娼妇!”
“应该浸猪笼。”
“七出之罪!”
“狗男女。”
“男盗女娼。”
“真是给家门蒙羞。”
司徒刑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其他儒生自然也品出了滋味。有些可怜的看着麻衣汉子,面红耳赤,有的更是撸起袖子,抽出随身宝剑,恨不得将这一对奸夫**全部斩落剑下,如果不是旁人拦着,流觞诗会上还真有可能发生血光。
麻衣汉子见众人如此恶毒的辱骂自己的妻子,嘴巴开合,有心解释一二,但是最后只能化作重重无奈的叹息。
“大丈夫何患无妻。”
“此女生性****,并非良配,而且犯了七出之罪。只要你告到衙门,大人必定会为你做主。”
有儒生见麻衣汉子可怜,小声劝解道。
“如果不会书写状纸,我可以给你代笔,做你的状师。”
因为古代人识字的不多,经常请人代笔书信,代笔诉状等,久而久之,很多儒生就做了状师,经常替乡人打官司。
世人说起古代封建制度都认为全都是糟粕,都是压迫压榨女性,司徒刑以前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在大乾生活的岁月,让他从一个全新的角度重新进行观察定位。
封建社会的制度也不全是糟粕,如果真的如同现代人所想的那般,古代女性早就死光了。也就没有了人类的繁衍生息。
至少在司徒刑看来,古代封建社会的婚姻制度还是有很多可取之处的。
古代妇女只有犯了七出之罪,才能被夫家休掉。
“七出三不出”,是古代中国有关女人被休之问题的。《礼记·大戴礼》云:“妇有七去。不顺父母,去;无子,去;淫,去;妒,去;有恶疾,去;多言,去;盗窃,去。”是为“七出”,也就是说,七条中占了一条,男方就可以理直气壮地休女人了。《礼记·大戴礼》还云:“妇有三不去,有所娶无所归,不去;与更三年丧,不去;前贫后富,不去。”是谓“三不出”,也就是女人在三种情况下不得被休。“七出三不出”作为一种道德礼教,最终形成于汉代;唐代时,变成了法律。《唐律疏义》《元典章》和《清律》都把它纳入了法律条款中。
所谓的“三不出”比较简单,也就是女人在三种情况下不得被休。第一种情况,娶的时候娘家有人,但是后来娘家没人了;第二种情况,在婆家守过三年丧期的;第三种情况,娶的时候婆家穷,娶过来后婆家变富了。
在司徒刑看来,糟糠之妻不下堂,就体现了封建婚姻制度的人性化,对女性提供了足够的保护。
这就是精华。
在开放自由民主的现代,有多少人同困苦,不能共富贵,抛妻弃子屡见不鲜。
这种事情在古代是不允许发生的。
先贫而后富,不能出。
就凭这一条,就说明封建制度固然有糟粕,但也有精华,还是有很多可取之处的。
这个世界上不缺乏美,缺的是发现美的眼睛。
。。。
刘子谦面色煞白,仓皇好似流浪之犬。
虽然被赶出诗会,但是他并没有离去。他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李承泽能够看在慧娘和往日的情分上,替自己在傅学政面前美言几句,保住府试的资格。
如果司徒刑知道,肯定会嗤笑一声,此时最想要他性命的,恐怕就是他口中的李承泽李公子吧。
竟然还敢奢望李承泽赌上自己的前途替他美言。
当看到诗会上文气冲天,文钟自鸣,众人传唱司徒刑所作《陋室铭》的时候,刘子谦的脸色陡然变得灰白,炽热的鲜血再也压抑不住,喷射而出浸湿胸膛。
刘子谦眼睛空洞仿佛行尸走肉一般走在街上,他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完了。就算李公子为自己进言,傅学政也不会收回成命了。
“司徒刑,汝坏吾功名,吾恨不得食汝之肉,喝汝之血。”
“恨!”
“恨!”
“恨!”
刘子谦用拳头狠狠的砸在地面上,血肉模糊都无知觉,眼里恨意更是用三江之水都不能洗尽。
“汝真的想要报复司徒刑?”
“汝畏死乎?”
“吾不畏死。”
刘子谦陡然感觉脑袋一沉,在昏睡过去之前,他隐隐的只看到青色道袍一角。
第81章 重罚()
儒生们一个个群情激愤,侍卫被扭送到衙门之后,众人的心情还是没有平复。
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或高谈阔论或窃窃私语,愤慨之情溢于言表。
夭夭轻轻的啐了一口,用娇小的玉足踢着地上的土,有些厌恶的看着侍卫离去的方向。
“真是不知廉耻,狗男女。”
说完这句话,她突然又想到了自己如今的身份,最是轻贱,脸色突然变得煞白,紧咬着嘴唇才没有让自己哭出来。可就是这样,她的肩膀也控制不住的抖动起来。
“身份卑微不可怕,别人轻贱也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自轻自贱。”
司徒刑伸出大手,捏着夭夭的玉手,轻声细语的的说道。
“只要你不自轻自贱,总会有出头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