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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长双手紧握撬杠,跪地大哭,迟迟不忍摧毁堤坝。
趁伍长犹豫不决时,姬政抓住时机扬鞭向前,可就在这时,一只短剑如同闪电般向姬政的后心飞来。说时迟,那时快,青门立即拔刀格挡,只听“哐当”一声,短剑应声落地。
“姬政!我杀了你!”萧摄怒吼着,提剑飞奔而来。
青门立即顶上,二人于马上交锋,然而只一个回合,青门便抓住破绽,一刀划伤萧摄右臂,而后将萧摄撞落马下。
萧摄重重摔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才勉强停住。
姬政不再理睬萧摄和公皙然,厉声下令前进,于是骑兵们纷纷扬鞭,向近在咫尺的堤坝冲杀而去。
“师兄,师兄”萧摄迷迷糊糊的抬起头,看着倒在不远处的公皙然,他想用左手撑起身子,却发现左臂已经骨折。
他艰难的用肘部撑起身子,晃晃悠悠向公皙然走去,可刚刚走两步,却又重重摔倒在地上。萧摄再次爬起来,一步三摇的挪到公皙然身边。公皙然的伤口鲜血直流,萧摄眼里满是泪花,他跪在地上,试图将公皙然扶起,可是受伤的双臂却难以使出劲儿来。
公皙然轻轻抓住萧摄的胳膊,唇角微起,艰难的露出一丝微笑,“云轻”
“师兄,快,我给你包扎。”萧摄强忍手臂的剧痛,使劲撕开了公皙然伤口处的衣物。
公皙然轻轻**萧摄的头,艰难微笑,“没事,师兄没事。云轻,你快走吧,大水马上就要冲下来了。”
“不!我绝不能扔下师兄!”
这时,堤坝上传来了伍长最后的呐喊,“公皙大人!保重!”
只见伍长已经身中数箭,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奋力扳动了撬杠。
顿时,一声雷鸣般的巨响震颤天地,堤坝瞬间崩塌,大水混着碎石铺天盖地而来。姬政和骑兵们被冲的七零八落,人仰马翻。
公皙然和萧摄也被卷入汹涌的水流,萧摄不顾双臂剧痛,死死抱住公皙然。翻腾的漩涡疯狂肆虐,不遗余力的撕咬摔打。
“师兄!师兄!”
萧摄挣扎嘶喊,可公皙然双目紧闭,已然不省人事,他拼尽全力将公皙然托出水面,自己呛了一大口水,他将水咳出,然后立即深吸一口气,脚下紧紧蹬住地面,想要定住身子,可他微弱的力量根本无法与汹涌澎拜的潮水抗衡。
大水涌来,一下便将他和公皙然被冲散开来,他拼命游向公皙然,用骨折的左手拼死揽住公皙然,他右手用力抽出腰束,将自己与公皙然的手臂紧紧捆扎在一起。
这时,又一个巨浪打来,将二人狠狠砸在巨石上,萧摄额头正撞石块,立即血流如注。这一撞,令萧摄陷入了短暂的昏迷,混乱的思绪里,他回想起儿时与公皙然在溪水中嬉戏的画面。
那时是何等无忧无虑,何等开心快乐。他曾想永远都不要长大,永远都停留在最幸福的时光,然而,时间是如此的残忍,又何曾对任何人仁慈过?
白驹过隙,逡巡的岁月转瞬即逝,那两个七八岁的少年都早已经三十而立。
曾经的无忧无虑变成了追求功名利禄,甚至国家天下的殚精竭虑。
曾经的开心快乐变成了被迫聚少离多,甚至反目成仇的无可奈何。
可是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功名利禄不过是过眼烟云,国家天下又与自己何干?!
他真想一直守在师兄身边,只要能和师兄在一起,任由别人去争斗,去仇恨,自己又有什么理由涉足其中?!
愚蠢!
真愚蠢!
自己真是愚蠢!
回望离开师门的十余年,每一天都没有意义!没有价值!如果能够回到过去,他愿意放弃一切!
萧摄骤然睁开双眼,身体里顿时爆发出强大的力量,他不顾手臂上骨肉撕裂的痛苦,奋力向水岸游去,尽管大水依然汹涌,他却无所畏惧,因为在水岸上,他看到了新生的希望。
萧摄猛然抓住岸边的一棵树干,竭力嘶吼,拼死将自己和公皙然向上拖拽,终于,他拉起公皙然脱离了水流。
萧摄将手贴在公皙然鼻间,那里已经没有了呼吸,他急忙扑到公皙然身上,用力按压公皙然的胸口,可是刚按下去,伤口也淌出血来,萧摄心疼不已,急忙捂住伤口,轻拍公皙然的脸颊。
“师兄!快醒醒!你醒醒啊!”
公皙然没有回应,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萧摄慌乱,急忙掐住公皙然的人中穴,他已顾不上伤口,使劲按压着胸腔,一次又一次,可是公皙然仍旧没有苏醒过来,而他的掌心也再无法感受到公皙然的心跳。
“师兄!你醒醒吧,我求求你了,快醒过来吧!”
水珠从萧摄脸颊上低落下来,已经分不清是河水还是眼泪,他将公皙然抱在怀中,试图用自己的胸膛温暖公皙然冰冷而又僵硬的身体,他轻抚着公皙然的脸庞,有无数的话想要对师兄说。
“师兄,师兄。你醒过来,醒过来好不好,以后我都听你的,只要你说的,我都会听!”
“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真的,我都听你的”
“从小,只有师兄一个人真正对我好。我记得那一次,鸢灵山的秋夜格外凄冷,我们两个坐在悬壁边,你吹起那首涿鹿,当时我不明白这支曲子为什么如此忧伤,现在我懂了,真的懂了。”
“别人都说我是一只渺小肮脏的虫子,可只有在师兄的眼中,我才变成了美丽的萤火虫。那晚,漫天的萤火,纷飞着,萦绕着。师兄啊,你知道么,那是我人生中最美好、最幸福的时光。”
“如果能回到那个时候,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上天啊,如果要惩罚我,为什么不杀了我啊?!为什么!为什么啊!”
“呜呜让我师兄醒过来吧!醒过来吧!只要能让师兄醒过来,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师兄”
“师兄”
翻滚的河水依然经流不息,从不会因为任何人而停下脚步。就如同时间的流逝,永恒而没有尽头。然而,人的生命却是有限的,人们在短暂的旅途中,寻找、探索、追求着生命的答案,当生命之火熄灭的时候,人们将毕生所得的答案葬入广袤的厚土,期待着在这片无垠的土地上生长出新的希望。
有人的答案是功名利禄,有人的答案是国家天下;有的人终于报仇雪恨,也有的人拥享天伦之乐。
或许,生命的答案本没有对错之分,有的只是对意义的求索。
眼泪如同锋利的刀刃,一刀一刀割裂着萧摄的心,他从未感受过如此剧烈的心痛。
转眼,夕阳西下,他已经一动不动的怀抱着公皙然整整一个时辰了,他不知该何去何从,甚至不知道明天的朝阳是否会再次升起。
“师兄。”萧摄脸上挂着一丝苦笑,“我该去哪里呢?你到底也没再跟我说上一句话。”
这时,他突然想到,自己离开鸢灵山时,师父曾给过他一枚锦囊。
生无所求之时,方可打开。
是啊,不就是现在么?
师兄不在了,自己又该追求什么呢?
复仇?杀了姬政?
可那又有什么意义,不管做什么都无法换回师兄的生命了。
算了,还是看看师父如何教诲吧。
萧摄从怀里摸出那枚浸湿的锦囊,用牙齿咬断了上面的缝线。
即将揭开锦囊,可是他的内心竟没有一丝波澜,他轻轻捏住锦囊的边缘,缓缓将其打开。
只见锦囊上只写了一个字——“生”。
残阳如血,暗红的日辉中,萧摄背起公皙然,渐渐消失在远方。
姬政和众多骑兵被大水冲至下游,虽然没有损伤,但水流摧毁了追击的道路,姬政无奈,只能带领青门等人暂时退回姑苏城。
张循激战半晌,终因寡不敌众,无力抵抗。他见檀关既毁,便率领残兵败卒向西边奔逃而去。此后,张循一直试图探寻公皙然的下落,却始终杳无音信。
太子友和伯嚭等人虽一时脱险,但越国人也不肯放弃,随后,越国人绕过檀关封锁了北面的所有要道,继续搜索太子友。
太子友和伯嚭只能在乡野之中四处躲藏,有一次,越国的一支搜索小队发现了太子友,好在太子友身边尚有几名武功高强之人,一番厮杀之后,越国小队被全歼。为了避免被越国人发现,太子友等人换上了越国人的衣服,继续在乡野中东躲西藏。
众人来到一处荒弃的村落,便在这里落下脚来,凭借着越国人的装扮,太子友等人数次躲过了越国人的搜查。
这样过了将近一个月,一天夜里,太子友正在一间草屋里休息,突然他听到外面人声喧闹,马蹄不安。这声音与以往的搜查大不相同,精神紧绷的太子友急忙唤醒伯嚭等人,准备逃出荒村。
众人趁着夜色慌忙奔逃,然而没逃出几步他们就被发现了,大队人马立即追杀而来。就在绝望之际,太子友竟然在火光中看到了飘扬的“吴”字旗帜。
太子友顿时兴奋至极,他向着那队人马高喊着:“是我!我是吴国太子!”
然而,话音刚落,一支利箭却直奔太子友心口射来,只听噗嗤一声,利箭直插心脏,太子友摇晃了几步之后,硬直向后倾倒在地面上。
原来,吴王所带领的吴国大军经过一个月的长途跋涉,终于抵达了姑苏北部,这队人马是大军的先头部队。他们见到太子友等人身穿越国军服,以为是越国人的侦查小队,于是怒由心生,不由分说便放箭射杀,可没想到的是,第一箭就葬送了太子友的性命。
当吴王闻讯赶来时,只看到了太子友早已冰冷僵硬的尸体。
吴王悲愤至极,立即集合部队,连夜向姑苏城发起进攻,然而大军长途跋涉而来,早已疲惫不堪,这轮攻击被城中的越国守军轻易瓦解。
次日,吴王再次组织攻城,然而仍旧没有效果。
几次下来,吴军损失惨重,吴王自知继续强攻恐怕会自取灭亡,便命令伯嚭携带大量财物赶去会稽城向越王求和。
越王和范蠡商议之后,认为短时间内还无法彻底灭亡吴国,便同意了伯嚭的请求,遂命令姬政撤离姑苏。
经此一战,刚刚成为华夏霸主的吴国国力大伤,一落千丈,再也无法恢复元气。越王撕毁了十年前与吴国订立的附属协约,正式向吴国宣战。从此,越国一鸣惊人,天下诸侯,再无胆敢小觑之人。
第一百八十九章 青山墓冢()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天气入秋,夜风微凉,张循独自一人坐在院子的桃树下,拎着空空如也的酒壶,伶仃大醉。
这里早已不复往日的欢快,公皙然离开之后,就连始终干净整洁的地面也落满了灰尘。
张循抬起头,仰望圆月,顿时感到无尽的悲凉。
“张将军!您在这儿么?在么?”院子外面传来了俞显尧的叫门声。
俞显尧显得有些急迫,他敲了好几下也不见任何回应,最后他用力一拍,竟将门推开一条缝来,原来院门根本没有锁上。
俞显尧推开大门,向院子里面一看,果然看到张循正依靠在桃树下。他赶忙走上前去扶起张循,“张将军啊,哪都找不到你,没想到你真的在这儿!”
张循晃晃悠悠的推开俞显尧,醉醺醺的说道:“找我呵呵找我干什么?”
“是公皙大人!我们可能有线索了!”
张循一听这话,立即酒醒了一半,迫切的问道:“他在哪?!公皙兄现在怎么样?!”
看着张循满脸期待的样子,俞显尧却有些犹豫了,他支支吾吾道:“其实嗯,也不能说是公皙大人的下落。根据百姓们所说,公皙大人当时被萧摄带走了,所以,我就安排伙计们在寻找公皙大人的同时,也留意留意萧摄”
张循急不可耐,催促道:“萧摄?找到他了么?到底怎么回事!俞老,你倒是说啊!”
“前天,伙计们在一个山村里面看到了疑似萧摄的人,我在想,如果那个人真的是萧摄,或许能通过他找到公皙大人。”
“不管怎样,先找到他!只要还有一丝机会,就一定要找到公皙兄!”
“我已经派人去盯住萧摄了。”
“走!咱们现在就去那个村子!”张循说罢,就往大步往外走。
“张将军!”俞显尧赶忙拉住张循,叹气道:“哎,张将军,虽然咱们可能发现了萧摄的踪迹,但您还是要做好心理准备啊,根据现在了解的情况,公皙大人恐怕是凶多吉少啊。”
“我不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公皙兄不可能那么轻易就死掉!绝不可能!我坚信公皙兄一定还活着,他可能身受重伤,没法联系我们,但他一定还活着!”
“好吧,张将军,您先回去休息,明天一早咱们就赶往那个村子,行么?”
“不行!现在!我现在就要去!”张循深吸了一口气,神情变得无比忧郁,他叹息道:“俞老,我已经失去太多珍爱的人了,所以,只要还有一丁点机会,我就不会放弃希望。”
“哎,好吧,张将军,我现在就带你去吧。”
“多谢!”
说罢,张循大步跨出了院门。
此时,在同一片月光下,姬政刚刚从伊娜胸前翻下身来,他喘着粗气,将浑身赤裸的伊娜搂在怀里。
伊娜脸颊绯红,娇羞的喘息着令人迷醉的芬芳,她依偎在姬政身边,用纤弱的手指轻抚着姬政胸口的伤疤。
“将军”伊娜小心翼翼的抬起大眼睛,似乎有些害怕的问道:“那次那次将军说的话真的算数么?”
姬政回过头注视伊娜的眼睛,却没有说什么,他缓缓坐起身来,背对着伊娜问道:“我是一个值得你爱的人么?”
伊娜猛然坐起身子,坚定的说道:“是!将军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能遇到将军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分!”
姬政摇了摇头,“不,我不是一个好人,也不值得你这样爱我。”
伊娜紧紧抱住姬政,将胸膛紧贴在姬政硬朗的后背上,“将军,我爱你。”
姬政良久无言,最后他轻声说道:“上次说的算数,我会娶你。”
“嗯!那一言为定?!”伊娜俏皮的伸出一根右手小指。
姬政迷茫的看着她,不明白伊娜是什么意思。
“拉钩,拉钩了就不许变了。”
姬政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他也伸出右手小指,轻轻勾住伊娜的小指,点头道:“好,一言为定。”
说罢,姬政搂住伊娜,再次将她推倒在床上,亲吻在她红润的嘴唇上。
这时,外面传来侍卫的通报声,“大将军,范大人求见。”
姬政一听范蠡夜晚来访,想必是有重要的事情商量,虽然恋恋不舍,但姬政还是收住温情,挺起身子向外面应道:“好,我知道了,请范大人到内阁稍候,我这就过去。”
随后,姬政在伊娜的额头上轻轻吻下,并帮她盖上了丝被。伊娜紧紧裹住丝被,只露出一双大大的眼睛偷偷注视着姬政的身影。她就像一只即将过冬的松鼠一样,在温暖的爱巢中守护着幸福的果实。
片刻之后,姬政来到内阁,短暂寒暄之后,范蠡直言道:“吴太子友被夫差误杀,眼下境况对你很不利。”
姬政默默点头,认可了范蠡的说法。
范蠡继续说道:“如果能够按照你兄长当初的计划擒获太子友,那就可以迫使夫差支持你,但现在太子友既死,想要获取吴国的支持就绝无可能了。吴国虽然一落千丈,但毕竟是名义上的霸主,眼下吴国和晋国必然同时支持你弟弟姬任,所以天子出于势力考虑,恐怕难以册立你为新太子。所以,你必须最大限度争取大王的支持,并立即采取补救行动。”
姬政行礼道:“请范大人指教。”
“首先,你必须赶在丰收祭典之前返回洛阳,借祭典向天下人宣告,你还活着,而且要正式竟夺太子之位。”
“好,丰收祭典还有两个多月时间,我下月出发赶往洛阳,时间来得及。”
“嗯,一旦到达洛阳,你要立即开始经营人脉,拉拢权贵,组建党羽。”
姬政微微皱眉,略有难色,“我九岁离开洛阳,在那里几乎没有什么旧相识了,该如何开始经营?”
范蠡从怀中取出一份信简交给姬政,“这是你兄长给你留下的资源,里面是一份名录,这些都是他生前的至亲至信之人。到了洛阳以后,按照名录上的记载一一拜访,他们会帮你的。”
姬政紧紧捏住信简,然后将其揣入怀中。
范蠡点了点头,神情凝重的说道:“此行一旦开始,你就再没有机会回头了。所以,还有一件事情,你必须在出发前办妥。”
“我早已无法回头了。”姬政苦笑,问道:“范大人,说吧,是何事?”
“婚事。”
“霜荼公主么?”
“是的,现在你的身世天下皆知,大王虽然表示会支持你,但若想让这份支持更加有力,你就必须与他盟立血契,而迎娶霜荼就是最好的方法。”
姬政长出一口气,用力的点了点头,其实在他心中,早已想到了这一点,是时候了结过去的一切了。
姬政没有犹豫,说道:“好,我明日便向越王提亲。”
深夜,当姬政回到房间的时候,伊娜已经熟睡了。他轻轻坐到床边,注视着伊娜美丽的容颜,心中平静如水。
次日上午,经过一夜跋涉,张循和俞显尧带着几个伙计来到了那座无名的小山村。
这里山清水秀,景色宜人,村子很小,有百十户人家,村中屋舍崭新,道路狭窄,似乎这个村子形成的年头并不长。
“张将军,就是这儿了。”俞显尧疲惫不堪的说道。
张循向俞显尧行礼,“多谢俞老,请俞老暂且休息一下,我去找些村民问问看。”
“好,好。”
张循翻身下马,将马匹交给同行的伙计,而后独自一人走进了这个小山村。沿着长满青苔的石阶向上寻找,张循看到几个村民正在修建房屋,还有一些壮丁正在开荒田地,这里民风淳朴,远离喧嚣,仿佛世外之地。
张循来到一个须发斑白的老者面前,行礼道:“老人家,请问最近是否有外人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