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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极村童话-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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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望望窗户:窗子关着,雨水顺着玻璃一道道地往下滴。那么,姥姥是兴奋得落泪了。 

  我搬了个小板凳,站在上面,把着窗台向外望:雨下得更大了、更急了,地上冒起好多水泡,像我踢毽子用的铜钱。 

  我在想东头的老奶奶。她现在做什么呢? 

  对了,她怎么就一个人呢? 

  我真想立刻就弄明白它。我想问姥姥,可一想起老奶奶的话,立刻打消了那个念头。 

  大雨停了。草丛中的蚂蚱蹦得欢,蝈蝈也叫得脆声了。傻子满足得直妁蹶子,小鸡们不停地刨着湿乎乎的土。 

  姥姥抱柴做饭了。厨房里传来烧火的僻啪声和嚓嚓的切菜声。姥爷从炕上爬起来,穿上长统靴,拿着铁锹,跳到猪圈里起粪去了。 

  我穿上塑料凉鞋,向老奶奶那跑去。 

  山雀赶在我的前面蹦着。它们好像刚出窝,还不会高飞,只是贴着地面,吃力地抖动着稚嫩的翅膀。东北角,扬出一条彩虹,像是一座五颜六色的桥。 

  我屏住气推开那扇门。我怕老奶奶睡觉。 

  是开门使屋里亮了,还是我不小心弄出了声?反正,她马上发现了我。 

  “噢,好大的雨,雨好大呀!” 

  她奔过来,蹲下身,拍着我的脸蛋。 

  “奶奶,你的裙子像喇叭花。”我扳着她的肩,对她说。 

  她努着嘴,紧眨了两下眼睛,端着肩站起来,慢慢转一圈,又突然蹲下,惊叫道:“看对了。是像喇叭花。聪明的乖乖!” 

  她抱起我,推开门,绕到房后,放我到地上。 

  这回轮到我惊叫了。野草中开着五颜六色的牵牛花。奶奶一种颜色掐了一朵,插在我头上。几只黄蜂嗡嗡着飞到头顶,吓得我一把抱住她。 

  “咋了?咋了?” 

  “蜂子!我怕蜂子!” 

  她笑着,抱起我,用手抚着我的脑门,边走边唱道:“黄蜂好,黄蜂好,黄蜂不蜇我的小宝宝。给你花粉吃,给你好花粉,只要你不来,吓我的小宝宝。” 

  我笑了。见我笑了,她也笑得更厉害了。身子不住地抖着,我趁势滑下地,噔噔地跑进屋。 

  她端来一盘新煮的蚕豆,一颗颗地把皮剥掉,再把它一颗颗地送到我嘴里。那豆又香又软,我忘了回家。 

  “奶奶,你家怎么就你自己?” 

  她略微仰了下头,眼窝里有什么东西亮了一下,又没有了。她往嘴里塞着蚕豆皮,又慢慢吐出来,弄了一裙子。 

  我这样问,老奶奶怎么会不伤心呢?我打算搂住她的脖子,就势撒个娇。不料,她笑着说了:“不早了,看你姥等急了。是吃饭的时候了。” 

  “嗳。”我答应着,站起来,磨磨蹭蹭地向门口走。推门时,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 

  “倒忘了问了,叫什么名儿啊?”沙哑的、夹着痰的、含糊不清的声音。 

  “迎灯。我的小名。妈妈说,生我的时候是正月十五,天刚擦黑,还没点冰灯呢,爸爸就给我起下了这个名。” 

  她又发出一阵骇人的笑声。吓人的老奶奶!我一溜烟跑回家,死死地抱住傻子。 

  “跑哪去了?一天不着家!喊你姥爷吃饭。”姥姥把刷锅水倒进猪槽里,尖着嗓子招呼我。我放开傻子,木木地走向菜园。 

  姥爷光着大脚片子,裤腿挽到膝盖,两手相抱着坐在垄头。风吹来,菜园泛起一层青茵茵的光。姥爷的头发蓬蓬着,随风飘动,阴沉沉的脸上,两只眼睛定定地瞅着什么。 

  我捂着胸口,迈过昏黄的、摇荡着波纹的小水洼,立在他背后。他全然没有发觉。 

  “一年了,柱儿。没把你的……死讯,告诉你妈。不怪、我,你妈,她,会受不住哇。” 

  嘤嘤的泣声,他的身子向前倾着,头不住地低着、低着,一直低到膝盖。 

  彩虹走了。天空纯净得像一弯清水。 

  好久,他才抬起头,哆嗦着手,在衣袋里抠摸了好久,才见他捏出一个黑莹莹的东西来。 

  “西瓜子!”我惊叫道。 

  他浑身一抖,慢慢地转过身,放下裤脚,说:“姥爷种西瓜。等结了果,给你吃。”他蹲起来,抠个坑,让我把子放下去。 

  “还赶趟吗?”我问他。 

  “赶趟。大秋就成了。”他抓起一捧土,细细地搓着,均匀地撒在坑里。 

  我和姥爷关上园门,走进屋子,姥姥在里面骂:“老的老小的小,哪有一个不叫操心的!赶明儿告诉柱儿,再回来,可别给那老孽障买东西。弄点子西瓜子啊,今儿看,明儿摸,真比见着儿子还亲。” 

  我猛地冲进屋,揪住姥姥的衣襟:“谁叫柱儿?” 

  “‘柱儿’也是你能叫的吗?没大没小!” 

  “他是谁?” 

  “你大舅!” 

  柱儿是大舅,大舅怎么会死呢?不敢告诉柱儿他妈,柱儿他妈不就是姥姥吗? 

  “姥姥,你是柱儿他妈?” 

  “嗯,咳、咳。”她笑歪了身子,洒了一衣襟粥,“我不是柱儿他妈,谁是呢?生柱儿的时候,难产哟,差点没把命搭上。”她从贴墙的铁丝上拽下抹布,捣蒜般地扑弄着米粒。 

  “快吃!凉了!什么都好问!”小姨把碗推到我面前,狠狠地瞪我一眼。 

  “我不饿!我不吃!谁希用你管,对象去吧!” 

  她摔下筷子,跑到西屋,门被砰地一声关上了。 

  自知闯了祸,我满心不自在地走出屋。 

  晚霞将要下去,天上变成了灰蓝色,远山被罩在一片水雾之中,显得空旷和迷离。 

  傻子迎着我走来。我无心理它,径自向前走着。它委屈得呜呜叫着,抗议般地跺着脚。 

  也不知走了好久,前面是江了。 

  啊,江,你迅疾地、不停地流,你不觉得累吗?真像个贪玩的野孩子,一躺到这儿,就忘记了吃饭、睡觉。 

  你已经变野了,不停地卷起一道道波浪,一簇簇水花。即使这样,你还觉得不过瘾,于是,就在自己的胸脯上切下一块块肉,甩到沙滩上,化成五颜六色的石子。 

  瞧你,是不是看我来了,又播撒出一片亮晶晶的碎光,吐出一朵朵白莹莹的莲花?哦,你点头了,不住地点头了。你这北极村的野孩子! 

  沙滩多好。又松又软。我怎么才第一次感觉到?五颜六色的石子,圆的、方的、长的,很多,很多…… 

  被小舅从江边抱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哭。 

  天边钩着一弯淡淡的月牙,无际的星星像蜡烛的火苗,不住地跳着。 

  我的泪把小舅的领口全弄湿了。我羡慕江,甚至有些恨它。它洋洋洒洒,阴天,狂热地亲吻条条雨丝;晴天,悠闲仰望浮游的云彩。 

  江啊,江,你一定知道奶奶为什么会那样骇人地笑,姥爷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青蛙在江边呱呱地叫了。开始只是零零稀稀的几声,听起来,好像带着铃铛的马车在飞奔。 

  星啊,星,满天都是。我是哪一颗呢?妈妈不是说过,生我的时候,梦见一颗星星扑到怀里了吗? 

  哦,太累了。我感到头发沉、胸闷极了。眼前模模糊糊的一片,身上冷得直哆嗦,好像谁给涂了一层冰。我把头无力地搭在小舅的肩膀上,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累极了,累极了。 

  我的眼前是五颜六色的小星星,它们晃啊、摇啊,红了,全是红的了,像新媳妇的盖头,像大公鸡的鸡冠;不,又是紫的了,干万颗的小豆豆。粉的、绿的、白的……最后是满眼的金色,像火星飞迸。 

  我终于睁开了眼睛。 

  白的墙,映着明晃晃的阳光,更白了。 

  荷包蛋和葱花的香味扑鼻而来。姥姥的眼里含着泪,用搓板一样粗糙的手一遍遍地抚弄着我的额头。 

  “灯子,灯子,起来吃吧。”是姥爷的声音。我把着姥姥坐起来,接过碗,很快,两个鸡蛋进肚了。细细的面丝也吞进去了。 

  我觉得舒服、轻松了许多。放下碗,我就要出去。我知道,这是中午,自己睡了一宿零半天了。 

  “哪去?”姥姥拽住我的胳膊。 

  “去玩。” 

  “不中。刚要好,夜里发烧才吓人呢!” 

  “发烧?我都说啥了?” 

  “你说你变成了星,还说要变成江,又说有个奶奶给了个什么东西……多着呢。” 

  “我提没提柱儿的事?” 

  “见天儿的叫柱儿,该是想你大舅了吧?”她说完,咳了一声,扯起前襟擦眼睛。姥爷急忙弓着背走开了。 

  没提柱儿就好。他是怎么死的?我不知道。只听小舅讲过。姥爷挨斗时,大舅抱不平,惹怒了公社书记,把他调到很远的一个地方去了。那年他才十七岁。他死在那个地方了吗? 

  姥爷多可怜,他死了儿子不敢大声哭,姥姥更可怜,她的儿子死了她都不知道,还当他活着,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看看傻子去吧,它一大早就刨土,挣铁链子,疯了似的。”姥姥一边跪在炕上用小抹布来来回回地擦着炕,一边对我说。 

  我忘记回答,飞快地冲出屋。 

  果然,傻子在拼命地挣铁链子。它蹬着腿,冲刺般地一蹿,脖子上便勒出了一道深深的沟。没有挣脱,它嗷嗷地叫着,疯了似的又向前扑,铁链子被拉得绷直。 

  “傻子!”听到声音,它猛地一抖。它的腿由前倾变直了,铁链子也变松了。它迅速仰过头,望着我,烂泥似的瘫在新翻的泥土上。我跳过去,搂住它。它用舌头不停地舔我的手心。 

  “是不是我来晚了,你发脾气?你挣铁链子,是要找我去吧?” 

  我问它,它木然不动,毫无反应。等我站起来,要离开时,它又疯了似的又跳又叫。 

  “不走,我不走。”我揪住它的耳朵,按它到障子边。它明白似地点点头。 

  太阳由中天向西滑了,猪吃完食卷着尾巴回圈了。现在,我得去看老奶奶了。 

  “黄蜂好,黄蜂好,黄蜂不蜇我的小宝宝。给你花粉吃,给你好花粉。只要你不来,吓我的小宝宝。” 

  老奶奶蹲在灶门前捅着火,努着嘴唱着。她的脸被火映得红光光的,深凹的蓝眼睛显得那样好看。 

  锅里咝咝地冒气了。白浆浆的米汤顺着锅沿淌下来,滴到她握火钩子的手上。她一惊,慌乱站起来,去掀那锅盖。我倚着门框,把小拇指含在嘴角。她放上碱,画圈似的用勺搅着粥。 

  “奶奶!” 

  她掉过身,把勺子扔到一边,扎煞着手,想要搂我。见我住后缩,她又垂下手,温和地说:“来了。吃饭了吗?” 

  “吃了。荷包蛋。”我不由咂了咂嘴。 

  “粥熟了,拌拌糖,再喝碗米汤。” 

  不等我回答,她径自从橱里拿出一只碗,用毛巾使劲擦蹭着。她把碗放到锅台上,从橱里的瓷罐里舀出满满一勺糖,磕到碗里,撇着米汤。 

  浮溜浮溜的一碗,粘稠稠的,啜一口,甘甜甘甜,像软软的胶皮糖。她捏着勺喂我。舀起一下,放到唇边,撮着嘴轻轻地一吹,再送到我面前。 

  喝完米汤,我就进屋了。 

  桌子上,堆着一摞小纸片。纸片上有画,也有字。奶奶吃完了,收拾停当了,搬来一把木椅,放到桌旁,与我对面坐下。 

  “认识吗?”她抽出四张卡片问我。 

  “鸡、虎、棍子、虫子。” 

  她笑了。捏着我的鼻子,说:“不是棍子,是‘棒’;不是虫子,是‘虫’。” 她点着字教我,她把字样的画片推到我面前,又从抽屉里抽出同样的四张,对我说: “现在做游戏。虎吃鸡,鸡掐虫,虫嗑棒,棒打虎。我出一张,你出一张。背着出,再一起翻过来,看谁赢,记住了?” 

  “虎吃鸡,鸡掐虫,虫嗑棒,棒打虎。”我流利地重复一遍,故意把声音拉得长长的。我抽出一张老虎,用手心牢牢地按在桌子上,生怕她看见。 

  在我的印象中,老虎最厉害。谁能抵得过它?棒能打虎,老奶奶可千万不要出 “棒”。万一她出“棒”怎么办,我的老虎不就没命了吗? 

  这样想着,我真想把它抽回来,再换上“虫”。让虫去嗑老奶奶的“棒”。可她出的若是鸡呢?我的“虫”不也就完了么? 

  越想越着急。我的头都出汗了。 

  “奶奶查五个数,查到五时,一起翻。” 

  “一、二、三、四、五!” 

  我们一齐翻过来了。她押的是虫,我押的是虎。这怎么算呢? 

  “虎吃虫!” 

  “虫搔虎!虫蹦到老虎的屁股上,摸得它直叫唤。” 

  “才不是呢!虫子那么小,老虎一脚就能把它踩死!” 

  “瞎说!虫子灵巧,老虎可踩不着它。”她眨着眼睛,好像在气我。 

  “灵巧个屁吧。我见鸡要掐它时,它吓得跟小耗子见猫似的。”不知不觉,我的泪流出来了。 

  她也淌了泪,是因为笑。 

  “下雨了,雨哗哗,哗哗的雨呀流不停。填满了鼻沟沟,浇湿了小脸蛋。”奶奶用手指弹着桌子,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我止住了哭,也编排她:“眍搂眼,尖鼻子,长长的下巴肥肥的耳。白了毛还要穿裙子,开朵喇叭花呀,还是个臭黑的!” 

  她啧啧着嘴,搂着我笑了。我就把嘴贴到她耳朵旁,讲述我心中的秘密。 

  从这天起,我开始跟奶奶认字了。她每天教我五个,第二天去就考。着答不对,是绝对不准许吃蚕豆、嗑瓜子的。 

  太阳贴着山下去了,天色渐晚。猴姥的大脚片子又在院中响了。鬼和神的故事对我已经失去了魔力。她们在厨房里讲,我就躺在被垛上,望着房梁,默念着白天学过的字,用手指比划着:“马、牛、羊、猪、狗。”…… 

  猪,猪字太难写了!怪不得猪那么讨人嫌,原来它的字也烦人哪。 

  “小舅!” 

  “干啥?” 

  “‘猪’字怎么写?” 

  “犬右加个‘者’。”他一边说,一边用圆珠笔写在我的手心上,然后把笔往炕里一撇,晃晃荡荡地钻进厨房了。 

  神气什么?臭美!都那么大了,写个“猪”字也值得这么着?我想着,气得在 “猪”字上打了一下。这一下,倒使我记住了它。 

  我四仰八叉躺着,望着房梁,听着猴姥的说话声,不由想起了那天我跟姥姥说的话:“姥姥,猴姥真埋汰。耳窝全是泥,大黄门牙也恶心人。” 

  “什么都说,可不叫她听见伤心。她早先可不是这个样儿。” 

  “早先她干净?” 

  “是了。光光溜溜的,别说虮子花,就连个灰星儿都不沾。” 

  “那她现在咋这样?” 

  “就打小日本鬼子军官逼她睡了一宿,死了几次没能成,她人呀,就成了这个样子。” 

  “睡觉怕啥?” 

  “那可是丢人的事呀。你现在不懂,大了就知道了。” 

  小日本在漠河采金,霸占侮辱了许多人,花骨朵没开,就被风劫落了。它埋在烂泥里,没有人再辨出它的颜色了。 

  秋风起了。嫩嫩的苞米粒变硬了,豆角叶变黄了,柿子晒红了脸,沉甸甸的倭瓜拽折了枝蔓。房盖上,红一块、绿一块的,晒满了胡萝卜和豆角丝。 

  我帮姥姥把豆角子和豌豆子摘下来,穿上线,挂在房檐下。 

  小燕子练习飞了。它们飞累了,就歇在电线上。燕妈妈来来去去地给它们啄食。练硬了翅膀,它们就要跟妈妈回南方去了。燕子要回家去了。北方太寒冷,留不住它。可是,冬天过去,雪一化,春天就来了。春天一到,燕子又飞回来了。 

  我可不愿意走。我要走了,就难再回来了。我要在这,陪着奶奶度过这个寒冷漫长的冬天。我将能学会好多字,学会乘除法,学会剪窗花、做面人。有了希望,心中就舒坦多了。我变勤快了,帮着姥姥洗碗、剁鸡食、采猪菜。在做所有这些活的时候,我都在想:干完活就去奶奶那,快干、快干! 

  秋天过得太快了。土豆起完了,苞米叶子黄了,干巴了。蚂蚱越来越少,就连鸡也不爱下蛋了。早晨起来,还能望见白花花的霜。 

  姥姥到供销社买了每人两块的月饼,八月十五到了。家里提前圈鸡、喂猪、做饭。晚饭时,我只喝了小半碗粥。我要攒着肚子,吃月饼。整整一年没有见过它了。 

  我坐在大门口,盼啊,盼啊,夜幕低垂了,月亮在山坳里不停地拱啊,终于拱出了一点,金黄色的、细长的、像是棵豆芽的月亮边。 

  我乐得一蹦老高,飞快地跑去告诉他们。 

  姥姥麻利地搬出桌子,把它支在院子里,端上一盘月饼,一盘柿子。姥姥说这叫供月。秋天了,忙活了一年的人们都该歇歇了。收成了一年的东西,拿出来供供月,求得美满吉祥。我听完姥姥的话,不由得想起了在家过八月十五时,与小朋友一起看月亮,边嚼月饼边哼歌谣:“蛤蟆蛤蟆气鼓,气到八月十五。杀猪、宰羊,气得蛤摸直哭。” 

  我唱给姥姥听,她笑得直揉肚子。我想,别的地方过八月十五一定很热闹吧!杀猪、宰羊,搞得多隆重。我马上想到了老奶奶,谁陪她供月呢? 

  趁姥姥不注意,我摸块月饼,偷偷跑出去。 

  月亮全升起来了。它圆圆的大盘上,像是涂满了鸡蛋黄。我踩着零乱凋落的叶子,穿过苞米地,撞进院子,打开屋门。 

  老奶奶正用胳膊拄着脑门,坐在桌子旁。她见了我,又像疯了一样把我抱起来,抢了一个圈,亲得我透不过气来。 

  她从厨房里给我端来了月饼。那月饼是她自己做的。小小的,圆圆的,馅是青萝卜丝和白糖。月饼印着鱼和花的花纹。 

  我知道,奶奶只能自己做月饼。至于为什么,我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我把自己的月饼给她,因为买的月饼馅里有花生和芝麻。她捏了一小块,尝了好久。 

  我们吃完月饼,就手拉手,唱起奶奶编的歌来:“月亮升上来哟,宝宝他睡着了。奶奶拿起绣花针,缝啊、缝啊,缝出个小鹿活鲜鲜蹦。太阳出来哟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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