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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女儿吧-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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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教授?哦,当然记得,我那部测谎仪的真正主人。

  我告诉他,我就要回北京去了,会记住带上他的测谎仪还给他的。

  “测谎仪?什么测谎仪?我问你最近好吗?”路教授电话里的声音很大,我不得不把手机拿得离耳朵远一些,回答说,我最近很好,然后听他继续说:

  “我回到北京了,从国外带回来了一项新的研究课题,想和你合起来做,你最近在哪里?能马上到我家里来吗?”

 
我挂上了电话,我知道我会有时间再和路教授仔细谈的。
四十七 圣女果不泯

 

  我打定主意要走了,就买好了明天晚上的飞机票,我喊来田甜,告诉他我的打算,这个女孩子我非常感激,是她使我认识了我的小欣,我和小欣租的房子是一年租期的,还有大半年时间,还有一些家具,我把要把它交给田甜,我记得田甜一直住在一间二百元钱租来的很小的房子里。

  田甜在走的时候,忍不住趴在我的肩膀上哭了,她说她其实有很多事情都对不起我。

 
  我大致知道田甜说的是什么,小林子走后,我和小欣在家不管女儿吧的事情的时候,田甜管理着女儿吧,我有一次去看,发现来了几个新面孔,而我熟悉而又很喜欢的女儿吧最小的女儿小惠不见了。

  “小惠不想干了,我让她回去了,”田甜告诉我。

  但还是有知道内情的,女儿吧的另一个女儿告诉我,小惠是被田甜开走的,临走的时候还哭着说要找大炮哥哥评理。

  我不知道小惠为什么没有来找我,我有小惠的寻呼号码,曾惦记着寻呼她一次,问一问近况,但后来事情多就忘记了。

  我看田甜哭得很动感情,就从皮包里取出一些钱,让她帮助我寻呼一下小惠,把这些钱交给小惠,在小惠找到新的工作前,可以维持一段时间,算是我的一点儿心意。我告诉田甜如果觉得有什么对不起我的话,我已经原谅了她。这个在小欣的最后时刻和我一起掉过无数眼泪的女孩子,这个几乎我所有在上海的重要事件都有她参与的女孩子,这个有才无运,只能在我小小的女儿吧里施展的万事通奇女子,我知道我自己是发自内心地爱着和赞赏着的。

  第二天下午,我在家里想着一些事情,准备走的时候,把门钥匙放到门口电表的盒子里,我和田甜约定好的那个地方,这时候,敲门的声音响了,我打开一看,是女儿吧的裴蓓来了。

  裴蓓是女儿吧里唯一一个上海本地生长的女儿,我在聘用上海当地人的时候一直很慎重,怕大都市的女儿娇生惯养,难以管理,但惟独裴蓓,来应聘的时候,我却打破原来内心设定的界限,招收了她。

  裴蓓身材高挑纤细,眉目清秀,爱穿白色或浅色衣裙,给我的感觉就像一只洁白的小羊一样,虽然不是多么光彩照人,但秀丽小巧的五官显得很紧凑,气质感觉很好,我知道那是都市文化的熏陶使然,所以当穿白色套裙、举止清爽利索的裴蓓来应聘的时候,我几乎立即满意了她,女儿吧的女儿们除了日常服务以外,还要教网客上网,所以我招聘的员工,除小惠外,都要求有大专以上的学历。

  记得裴蓓来应聘的时候,给我提出过一个奇怪的要求,要求发周薪,也就是不按月发薪水,而是按周发给她薪水,因为她刚被一家公司骗过,拖了几个月的薪水没有发,最后那家公司也找不到了。

  我想了想,裴蓓的月薪水应该和祝静静她们一样,是一千元人民币再加一些补贴,如果按周发的话,刚好就变成每周二百五十元了,显然不合适,我把这个难题告诉了她,她立即笑了,随即爽快地说“我最喜欢二百五了。”

  我也笑了起来,记得立即答应了她,因为这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我绝对不会拖欠女儿吧的女儿们的薪水的,我让小林子给她发了两个月的周薪,但给她每周多加了十元钱,变成二百六十元了,我确实不能容忍这么一个美好的女孩子,和那么个滑稽的数字联系起来,并且吩咐小林子一定不要见怪,也不要声张出去这件事。

  过了两个月,裴蓓见网吧运营很好,确实不会拖欠她的薪水后,就自己提出和别人一样每月开支了,但因为她的薪水总数已经形成了惯例,她每月收入总数还是比祝静静她们多了四十元钱,为了不引起争端,最后我只好把女儿吧的所有女儿们,都长了那么多的薪水才罢。好在当时女儿吧的生意还很兴旺,不在乎那一点点儿钱。

  我让裴蓓进屋里来坐下,裴蓓坐下了,问候了我几句,记不清楚她原话说了些什么了,但我觉得话说的很得体,然后我们又简单地聊了几句,最后都无语了,又过一会儿,裴蓓抬头看着我,告诉我,她听说小林子已经和她的朋友,一个英文名字叫杰佛瑞的白领男子结婚了。

 

  我的心震动了一下,我看着裴蓓,看到她还想说什么,示意她说出来。

  “在女儿吧中,你给所有的员工都做过测谎游戏玩儿,为什么没有给我做过一次呢?”裴蓓突然问。

  我没有想到她居然会问我这个问题,我记得当时,我虽然聘用了裴蓓,但因为她是上海  
当地人,在当地可能会有盘根错节的关系,怕自己有什么得罪之处,处理不好,所以很少和她开玩笑,更没有把她领进我的耳房玩过测谎游戏——当然我也能把握好分寸,绝不会使她有尴尬的局面,我请小娟子或祝静静等人进去玩游戏,总是在她轮休的时候,但后来想,她不可能不知道。

  “嗯——”我一时没找到好的措辞,觉得身体有点累,没有认真琢磨着怎样回答。

  “其实,你其实无论测问我什么问题,我都是不害怕的!”裴蓓突然说,说完“我都是不害怕的”几个字的时候,我看到了她白皙秀丽的脸立即红了一下。

  我没有气力仔细琢磨着她的意思,想着晚上的班机,这时已经快下午三点多了,我告诉她,我就要出发了,要回到北京,那是我生活过十几年的地方,有很多的同学老师都在那里。裴蓓送我出了门,我把要留给田甜的钥匙交给裴蓓转交,随后在我喊来出租车,要握手告别裴蓓的时候,裴蓓从随身带的小包里取出一个小红苹果一样的水果,递给我,说是送给我的礼物。

  我看这种水果很像苹果但不是苹果,但也不是街上常见的那种曾引诱过夏娃的蛇果,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它的形状像小火炬,颜色血红也像火炬燃烧一样,我拿在手里,问她这是什么。

  “圣女果!”我听到裴蓓的答话的声音略感稚嫩但含有自豪的成分,然后她看着我,我才第一次仔细看了裴蓓几秒钟,看到裴蓓小巧的五官原来如此美丽而紧凑地长在一张清秀泛红的小脸上。

  “我爸爸从国外带回来的,”裴蓓告诉我,我记得以前她也告诉过我,她的父亲是上海一位颇有名气的艺术家。

  我想起小欣爱吃的那小小的圣女果,红红的,是另一种红色,而手中这一枚也是红红的,像在燃烧一样,感觉鲜美而又光洁,闪耀着诱惑。

  我谢过了以后,收下了这枚圣女果,但我告诉裴蓓我该出发了,在握手告别裴蓓的时候,我感到她的手异常地柔滑。

  我把行李托运好,在机场候机大厅等候的时候,想起有一件什么事情要做,但无论如何想不起来了,这时候,一个打扮得雍容华贵的少妇人走到我面前。

  “邱博士,又见到你了!”她伸出了手,我看到她身边站一个金发碧眼、高大英俊的中年男人。

  “焦洁!”我认出来了,惊叫一声,这是我第二次巧遇到焦洁了,上一次是在南京路上的一家商店门口。

  我连忙站起来,看焦洁已经完全变了模样,一身珠光宝气,她伸出的手,我看到上面戴着好几枚闪光的戒指,我连忙伸手轻轻但很快地握了一下她的手,同时仔细看了她一眼,感觉焦洁比上次见胖了一些,白皙了许多,模样完全是一个上流社会的少妇了,她对身边的男人悄悄说了几句英语,那个男人立即到一边坐着去了,焦洁则在我对面坐了下来。

  “现在还怨恨我吗?”我想起那一次测试给我留下的内疚和伤痛,在今天我不想放过这个解释的机会。

  “其实一开始我真的恨死了你!”焦洁告诉我,我吃惊地望着她,示意她继续。

  “当时,我和那个朋友都快要结婚了,就是因为你的测试,我们才分开了,”焦洁说。

  在南京路上的那家商店的咖啡座,我和焦洁对面坐着的时候,我就大致看出了这个结局,我没有说话,继续看着她,让她说下去。

  “分手不是他提出分手的,是我自己要分开的,我当时受不了他那一种看我的眼光,” 焦洁目光突然变得有点幽幽地说,“原来他看我像看一个天使,从那以后,在他眼睛里,我却成了一个下贱的村姑——不,恐怕连村姑都不如。”

 


  “说下去,”我表示能够理解,示意她继续说。

  “我觉得失去了自尊,他前后看我的眼光落差太大,我承受不了,就离开了他,”焦洁眼波流慧,略有一点自嘲的味道,看着我继续说,“后来,我去做过舞小姐,认识很多乱七八糟的人,我以为我这一辈子完了,再没有人会要我了,只是活一天快活一天,”焦洁口齿清楚,叙述流利,略顿了顿,看我认真在听,继续平静地对我说,“直到再后来,我遇到了  
一个做房地产的老板,很有钱——对了,就是上次你在南京路的商店里见到的那个,”焦洁说的时候,笑了一笑,我又看到我第一次见她,看到她笑的时候微微翘起的嘴角。

  我是记得那个胖胖的、板寸头,眼睛明显对我有敌意的男人,和那一辆铮亮的大林肯车。

  “他包了我,他很爱我,但因为我不是处女,他的太太刚好害病死了,他也不肯娶我,我几次提出结婚,但他只给了我一大笔钱,让我选择,要么继续做情人,要么走开,而他则很快找了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又很快结婚了。”

  我看着焦洁,有点想不通她为什么一定要对我说这些。

  焦洁看出我的疑问,她告诉我,她其实一直都在关注着我,是我使她的命运发生了变化。

  “我刚上大学时候就读过你的诗歌,我很喜欢你的作品,”焦洁话题转了过来说,看我很感兴趣的模样,焦洁随口背诵一首小短诗:

  蝶飞花开四月天

  太阳半在云里边

  少年渡口遥举目

  不知阴晴河那边

  “这首《春望》是你写的吧?我真的很喜欢。”焦洁问我。

  我记得这是我写的一首小诗,写一个初恋的少年,在河边“春望”,因为“太阳半在云里面”,所以“不知阴晴河那边,”这首诗歌曾在北京一家有影响的刊物发表,发表时加上了我写的介绍这首诗歌背景的文章,在诗歌旁边,编辑还专门为之配了一幅画。

  我有点兴奋了,但继续保持着我原来平静的表情,我看着焦洁。

  “其实那一次我要田甜带我们去到你的女儿吧,不是去为了测试什么,我只是想见见你,我曾经手抄过你的诗集。”

  我瞪大眼睛,想着那一次焦洁的眼神,好象隐藏着些别的,但我不知道,我的根本卖不出去几本的诗集居然有人会手抄。

  这个完全的贵夫人,居然曾经和我一样有一颗诗心,我心里觉得有什么在触动。

  “后来,我有了钱以后,又回大学进修两个月的外语,兼职做了导游,为了玩嘛,”焦洁笑了笑接下去,“在做导游的时候,我就认识了一个瑞典来华的商人斯迪文,”焦洁示意,就是不远处坐着的那个男人。

  “是很像一个绅士!”看到那个高大的鬼佬乖乖地坐在一边,我轻轻点头称赞,我想起自己也是邱大炮伯爵,本来略后仰着听焦洁讲话,把身体前倾了一些。

  焦洁微微笑了笑,表示接受我的称赞。

  “我们已经结婚了,她从来没有问过我结婚前的事情,非常地尊重我,我觉得和他一起生活很幸福,简直像天堂,”焦洁顿了一下,“我丈夫在国内也开了一家公司,马上由我来管理,我觉得生活比以前变化太大了。”

  “是的!真该祝福你!”我的心也被感染得兴奋了,本想说祝福你们,但看到那是一个洋鬼子,虽然看着很顺眼,但心里还是觉得有点不舒服,所以只说祝福焦洁一个人。

  “谢谢,所以,其实我也是应该感谢你的。”焦洁说。

  测试焦洁曾经是我内心的伤痛,很久没有平息,这一次我感觉到了,也许,焦洁是属于“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一类的。

  最后焦洁告诉我,她以前还读过我写的一本书,就是那本《打破了玻璃一定要赔偿》,给她的影响很大,她认为,被打破了玻璃,如果找不到事主赔偿,或者不想要事主赔偿的话,也许不妨把窗子也拆除,更放得开,天地也就更宽广了。

 


  看着雍容华贵的焦洁,想起初见她的时候,那一副典型的学生模样,我有沧桑之感觉。

  这时大厅里的广播响了,焦洁告诉我,她要走了,她伸手和我握了一下,然后和那个高大的金发碧眼的丈夫一起走过了剪票口,走过剪票口以后,我看到她回头向我挥了挥手。

  我琢磨着焦洁的话,而这时我坐的班机也开始剪票登机了,我坐在飞机上,透过舷窗望  
着外面,当这个大鸟呼啸着飞上天已经黑透了的夜空的时候,我的眼泪汹涌而出:

  再见了,大上海;再见了,我一直爱着的小欣,我的爱人;再见了,我曾经爱过、现在还在为你祝福着的小林子;再见了,亲爱的田甜,再见了小娟子,小惠,小美,祝静静……;再见了,裴蓓,谢谢你的那一枚圣女果;再见了,我那没有睁开过眼睛的儿子邱摩天;再见了,我热爱过的上海女儿吧;再见了,还有那依旧飘扬着旗帜的,以小欣的名字命名的温馨的小屋,那里是一个可以把女儿们装扮得更美丽的色彩斑斓的小小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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