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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体起立,嘴对着酒瓶扬头喝了起来。
……
大约一小时前,法西斯卫戍部队同勇猛、无所顾忌地开进城的美军有过一场短促交锋。
在窗口放哨的是一个30几岁的人,脸上满是煤烟黑。他向两个不相识的人自我介绍是弗里德里希·奥默尔。他看见一辆停在广场中央的卡车,上面挂着用德文写的横幅:“请德军各位官兵先生把武器交到这里,再到拐角的学校去登记”。奥默尔放下望远镜说道:“给这群吓得屁滚尿流的家伙来一梭子才好呢;”一群群士兵正慢慢腾腾地从房屋、胡同里走出来,把步枪和自动步枪扔到车子上.站在汽车蹬子上的黑人下士班长,嘴里嚼着口香糖,十分得意地数着俘虏。
佩斯科夫斯基在慢慢地、费劲儿地回忆,在什么地方、什么时侯、什么情况下见过这个奥默尔。他心里很窝火。“我难道老了?以前,我是很会记人面孔的……”他不住地看那个放哨的人,心里对自己说,“这是战前的事,很可能是在慕尼黑。他没有引起我什么不愉快的回忆,也没有引起什么愉快的回忆。我们只、是碰过一面……但是,她记得他……等等,那是在剧院里,安内玛丽讲过他。这是迷恋安内玛丽的霍茨英格尔的朋友。对,对,这是弗里德里希·奥默尔,奥林匹克冠军,美茵河法兰克福市市长的儿子……就是那个奥默尔,只是变样了,好象不是过了5年,而是过了15年。”
……
弗里德里希·奥默尔认为,现在对他来说,最主要的是不要胆怯,万一上天偿他一命,免得日后没脸见人。是的,他杀过人,同时也准备被人杀死…不过,他觉得,在战争只剩下几天、也许几个小时的时候丧命,这未免太不公道、太荒唐了。但是,还有另一种力量,一种高于天生就有的自卫力量,这就是准备至死效忠元首。
奥默尔等待着事态的发展。
“如果允许,我还想说一句话,”策德拉格说道,“这句话是对您说的,施密特先生(策德拉格转身对佩斯科夫斯基说),您冒生命危险救了我一命。那颗在您袖子上留下痕迹的子弹,本来是要落到我身上的……假如您不冲过来把我按倒在地……我不知道,上天还让我多活几个小时,但是我愿意说,只有品德高尚、勇于自我牺牲的人才会这样做…如果‘健康’和‘顺利’这些词此时此刻听起来不显得是一种侮辱的话,我本来会十分高兴这样祝愿您的。所以,请允许我象拥抱儿子那样拥抱您。”
策德拉格说着,便走到佩斯科夫斯基面前、用右手拥抱他,两眼紧盯着他的肩膀,略微停了一会儿。这时,他的左手仍然没放下那只公文包。
施密特显得非常不好意思。
“先生们。我们大家都准备接受自己的最后时刻,”他说,”不过,说这些话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刚才在听策德拉格先生讲话时,我心里想,如果我们8个德国男子汉一命呜呼,即使打死几十个敌人,我们的孩子和亲人也不会感到快乐和幸福。我们的力量,我们的心,于德国还有用处。我想提议……这儿一共有15瓶酒,我们是8个人。剩下的7瓶我们来抓阄。谁没抓上,谁就会见美国人。这是今天对勇敢的第二次,也许是最严重的一次考验。我以为是这样。”
奥默尔转过脸来,轻蔑地瞥了施密特一眼。
两星期前,佩斯科夫斯基见到了盖将军。这次会面后,他只好放弃回国的念头,做长期打算。他本来觉得这个理想就要实现。
盖住在雷根斯施塔特附近的一个农场里。前一天,他同一名助手竭力不漏一字地收听在瑞士举行的一场象棋比赛广播。苏黎世选手向自己遥远的对手发出了4个马初次交锋的几步棋。棋本来下得很一般。可是下到第九步时,王所在的那半边棋盘上的象忽然出棋不凡,它象马那样一连跳过几个自己的步兵,直插敌后。这时,广播员念了3行4位数字。在农场里,这些数字同样十分仔细地被记录下来。
数字被译成文字后,在盖的记事本里,“乌戈·策德拉格”这个名字出现了好几次。下面便是几个城市的名称,有人在这些地方最后看到过他。
“我受委托通知你,”盖对佩斯科夫斯基说道,“你要求加入联共(布)的申请,作为例外,在你没有出席的情况下已经讨论过了。你已经被接受加入共产党。祝贺你。现在我同你就象同一个共产党员那样谈话。”
盖将军要进行的一次谈话,是一次特殊的谈话。
战线越来越接近法西斯匪徒的首都,战争马上就要结束了。战士们就要返回故乡,同妻儿、母亲团聚。自天他们被迫面对死神,黑夜不得安歇,但这一切就要成为过去了。差不多3年来,全国日夜盼望的一天已经为时不远了。
可是,盖却必须对佩斯科夫斯基说,他的战斗还不能很快结束。
“我受委托转交给你的任务,是一项十分特殊的任务。而且要冒特殊的风险……因为,完成这项任务同一般对这样一个侦察员的安排是矛盾的,这种侦察员……‘已经暴露了身分’,我们俩在脑子里都闪出这个念头。如果不是现在这种时候,你经过别尔哥罗德侦察行动以后,一定会在后方把你十分牢靠地保护起来.但是,法西斯战线正在崩溃,法西斯匪徒逃向自己的老巢。指挥部相信你有经验和才能,相信你能进入另一个角色。从今天起,你的工作、你的目标,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叫做你的猎获对象是一个叫做乌戈·策德拉格的战犯。他曾经在哈尔科夫和别尔哥罗德活动过……有很多人命.他手中有份特工名单……他既怕别人,也怕自己人。根据现有的情报,他企图潜逃到南美洲,那里有人等他。这是个聪明、诡计多端的敌人。你知道,他曾经搞掉过我们两个特工,而这两个人都不是新手。他常常兜圈子,出冷门,把线索搞乱。我再重复一遍,这是个很危险的对手。我们没有权利让他溜掉。找到策德拉格,不要放过他。这是你和找为把法西斯匪徒的残渣余孽从我们的国土上清除干净,而对那些在战场上牺牲的同志、对孩子们应尽的共同义务。这是给你准备的证件,化名托玛斯·施密特,波罗的海沿岸某地中学教师。对于现在的身分你应该知道些什么……要牢牢记住。”
……
一小时后,盖掏出烟盒,找到一枝香烟,递给佩斯科夫斯基:“这是‘卡菲别克’牌香烟,你的家乡巴库出产的。只是烟嘴是另一种。现在你说说,有什么话要转告妻子和母亲?”
“在这种情况下该说些什么,就转告他们什么吧……维罗尼卡就要临产了……让她不要担心。请允许我……离这不远有一个叫里帕的叛徒。他杀死了我的父亲。我希望准许我……”
“忘记这件事吧,” 将军不客气地说道,“把他交给我们吧。现在,现在要谈和谁取得联系,以及联系的方法。”
分手前,盖打开了水壶,把白兰地倒在壶盖里,递给佩斯科夫斯基,说了一句完全不象一个肃反工作者应该说的话:“好吧,上帝保佑你!”
……
当佩斯科夫斯基说到“这是今天对勇敢的第二次,也许是最严重的一次考验”这句话时,他侧目睨视,发现站在机枪旁的弗里德里希·奥默尔十分激动地转过身来。在奥默尔的眼中,闪着掩饰不住的憎恶的目光。他确实什么也没说,克制住了。但是,大家把第一瓶酒喝完后,他会怎样呢?
“不管怎么说,他从心底里反对我提的建议。出过一次‘风头’的人…习惯于引人注目。我必须小心谨慎。策德拉格先生对我的建议会有什么合法?”佩斯科夫斯基把目光移向策德拉格,可是他已经不见了,不知到哪里去了。很可能跑到那堆锌桶后面去了。佩斯科夫斯基不慌不忙地跟踪而去。可是他刚刚走了5步,策德拉格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手中的公文包已经不见了。
“噢,您又跟上我了,我的神奇的救命恩人。不过,我有什么值得须受您这般关怀的呢?您已经监视我3天了。现在既然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想问您,为什么您不向美国人开枪?除了我,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细节。”在策德拉格的眼中,闪现出一种居心叵测的目光。
奥默尔大口大口地喝着酒。喝完了一瓶后,伸手拿第二瓶,表示他根本不把抓阄的建议放在眼里,他决不会举手去找美国人投降。
从大街上传来爆炸声。炮手班把自动炮拖进被砸碎的肉店橱窗里,向对面楼房的第二层开火。对面响起了一阵自动步枪声。美国人不打算费力去强攻,决定用大炮把楼房摧毁。
炮的口径不算大,佩斯科夫斯基还没见过这种炮,但是威力惊人!炮手班是在明处打,躲在对面房子里的敌人把他们班长打伤了。于是美国人改变了做法,不再留枪林弹雨显本事了。小钢炮把对面楼房的厚墙打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美国人射击完后,等到了一个不大的间歇,于是便围坐成一个圆圈,让指挥员慢慢恢复知觉。
“他们自己要吃一梭子,”奥默尔说,“你们看,多么好的靶子!”
“然后怎么办呢?”佩斯科夫斯基问道。
“管它呢……好象我们还有什么‘然后’似的。我们有的都是老早已经过去的事了。”
“奥默尔先生,您应该记住,您不仅仅为您一个人负责。”
“我宁愿记住另一点。记住元首战斗到最后一个人的命令。有人允许您投降了吗?”在奥默尔那张颧骨突出的面显上红一块紫一块。
策德拉格象解劝似地走到奥默尔跟前,对他耳语了几句。奥默尔不吭声了,象是在思索刚刚听到的话,装作已经控制住自己的样子,重又向窗外瞻望。
佩斯科夫斯基心里想:“……不,他并非装腔作势,也不是故作英雄姿态……他有信念。这就加倍危险。刚才,他亲眼看见拒不交枪的官兵被打死。他把他们当作英雄,想替他们报仇。策德拉格会对他说些什么呢?他对他有多大权威?策德拉格不希望发生口角吗?可是,为什么当只有我们两个人在一起时,他说‘您在监视我’这样的话?这就是说,他怀疑我……打算搞掉我,又不想自己染指。奥默尔是真的平息下来了,还是装相?”
“不,当战争哪怕有十万分之一获胜的希望时,谁也没有准许我投降。现在,作为一个德国人的职责是要我们采取措施,保住8条性命。”
“施密特先生,请允许我对您说,如果我们输掉了这场战争,那就是因为在我们国家里,有不少象……”
“您想说什么?我洗耳恭听。我想,您很清楚,您已经没有权利不把话说完。”
“我从来没有不把话说完的习惯,”
奥默尔镇静、高声地答道,完全是一副习惯于让人听他演讲的腔调。“情况迫使我对您说,我指的就是象您这种人,指的就是准备叛卖元首--还有德国的那些人。”
“您过于激动了,您井不清楚自己说的话的含义。”
“嘣、嘣、嘣”太阳穴里沉默多时的小锤子又敲了起来。
“如果我清楚呢?您真的有本事忘掉刚才您听到的话吗?”
“不,我不打算……”
大家都装作好象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根本就没听到这场口角的样子。十分清楚,非得火并不可了,这种话是不能原谅的。但是,谁对、谁错呢?很难评断。生活中,有时事情原本是一清二楚的,可是却说不出孰是孰非来……两人都对,两人都不对,让上帝为他们明断吧!
奥默尔难道不对吗?难道不是条顿骑士团骑士的热血在他心中沸腾?德国人难道不是从小就记得这样的话:“我将永远无愧于我的人民,直到生命最后一息。没有赋予我别的权利!”如果照施密特的话去做,岂不是有这样的权利了?岂不是说,在一个德国成年男子的一生中会有这样的时刻,为了保全性命……可以忘掉一切?不,不应该这样,不能这样!让奥默尔开枪打死这个施密特吧!--
但是,事情还有另一面。施密特不象是个胆小鬼。他的话也自有其道理。难道人们没有战斗到最后一分钟?现在还甘愿一死,那不是太蠢了吗?……他们每个人多少次出生人死,谁知道飞机扔下的炸弹会掉在谁的头上,谁知道地雷躲在那里等着谁?现在去送死,那是大蠢了。施密特没让奥默尔开枪打美国人,就为了这个也应该好好感谢他。否则,大家肯定全完蛋,就象躲在离这不远的那栋楼房里的人一样,那些人大概也发誓不投降。可是,他们证明了什么呢?向谁证明呢?证明德国人会壮烈牺牲?难道这不是声言已为人所知的吗?证明相反的道理,如何光荣地、毫无愧色地保全生命,这倒还新鲜些。虽然现在根本谈不上什么荣辱和有无愧色。军队已经瓦解,柏林不久就要陷落。还好,奥默尔没有开枪。不然8个人的性命全被断送。现在要死只死一个。生活中有时为雪耻必须付出代价,毫无办法。
蔡费德说了几句话,但对能不能起作用根本没抱任何希望:“也许,你们别逗趣了?我们干吗让敌人高兴,互相仇杀,浪费子弹呢?你们两个都有点儿火气。忘掉刚才说的话吧。奥默尔先生,您应当表示歉意……”
“顺便说一句,当我们兵临莫斯科城下时,俄国人把凡是对胜利失去信心的同胞全部杀掉。惩罚他们,是因为他们反对自己的国家。俄国人做得很对,所以他们现在才能兵临柏林城下,就象俄国话说的。他妈……”奥默尔破口大骂起来,他瞪着佩斯科夫斯基,清晰准确地说出了最后一个字。
佩斯科夫斯基慢慢地喝着最后几口酒。
他喝光了,放下瓶子,对蔡费德说道:“请您量好距离,下令吧。问问奥默尔先生有什么条件。”
奥默尔从手枪里把弹夹抽了出来。
“我有3粒子弹,我想,足够了。我们站在墙角。拿枪的手下垂,数到‘3’时开枪。如果放完第一枪我们还都站在原地,那就放下手,再等数到‘3’。”
佩斯科夫斯基在枪里留了3发子弹,其余几发随手扔到背后。了弹碰到墙壁,在地板上滚了起来。
“如果我来挑选裁判员,您不会反对吧?就让蔡费德先生发口令吧。”
“同意、”奥默尔沙哑地答道。他利用最后几分钟时间练习,疾速振臂射击。他瞄准在墙上想象出的一个点,连续扣扳机。按照关于决斗的古老的迷信传说,他把粒子弹捏在左手心里暧着,免得卡壳。
两个对手之间的距离是13米。5个旁观者都退到墙边,有的人颇不以为然地喝着剩下的几口酒,有的人往窗外张望,看那里的美国人。
佩斯科夫斯基心中想:“现在,阿什拉菲老师教的东西全都要用上了。几乎不瞄准地射击迅速移动的目标。你应该设想一下他手的动作:甩起手臂,刹那间天然不动。他为了不让我先下手,绝不会瞄得很准。就是说,有一瞬间,他的手是不动的。我必须抓住这个空当开枪。我能打死他,可是我不把他打死。我把他的枪打掉。”
佩斯科夫斯基按照老习惯,把应该做的以及站到规定地方后该如何动作,都预先在心里演习了几遍。他知道自己至少有七分把握,如果不是更多的话。
裁判员命令道:“准备!”他打量了一下两个对手。“枪放下。左面的光线比右面的好,请你们抓阄。”他捡起一粒叶夫格拉弗扔掉的子弹,那双手藏在背后,问佩斯科夫斯基:“请猜!
“子弹在左手。”
“猜对了。奥默尔先生,您靠窗户站。请交换位置。”
交换位置时,叶夫格拉弗注意到,对手的面色惨白,前额上的赤红瘢痕不见了。“他神经衰弱,手会颤抖的。很可惜,打掉他手中的枪要困难些。”
二人分别向两个角落走开,转过身来,相互瞧了一眼,又看看伙伴们,看看裁判员,忽然侧耳倾听起来。
街上响起了一片欢呼声。又听到一阵马达的轰鸣。佩斯科夫斯基朝窗外望去,苏联坦克部队正开进广场。走在队首的军用吉普车上坐着一个宽肩膀的、幸运的年轻军官。人们把鲜花塞到他手里。几个美国士兵——有白人,也有黑人——忽地把他抱起,连连抛到空中。年轻军官束手无策地叫着。
裁判员下令了:“请各就各位!准备!1、2、3!”
奥默尔一扬胳膊,就在这一刹那,好象有人扯了一根看不见的线,夺掉他手中的枪,把它抛到一边去了。
奥默尔抓住自己的手腕,惊讶地看着手掌,他本来以为会看到血,可是并没看到。
“这枝枪不能再用了,”蔡费德说道,“手怎么样?”
“手不听使唤,挨了一下。我控制不住手。”
佩斯科夫斯基走了过来:“奥默尔先生,您还想打死我吗?我并非自找决斗,也不想危害奥林匹克冠军。我永远不会原谅自己,如果……”
叶夫格拉弗一面说,一面睨视坐在箱子上的策德拉格。
策德拉格把手伸到怀里,不慌不忙地掏出手枪,用一一块报纸挡着向他瞄准。
叶夫格拉弗霍地转身面对策德拉格,就在这一瞬,枪响了,叶夫格拉弗向旁边一闪,子弹擦着太阳穴呼啸而过。
叶夫格拉弗开枪了,几乎没有瞄准。策德拉格从箱子上咕咚一声倒了下来。
“先生们,这是怎么回事?!”蔡费德惊叫起来。
“我不喜欢有人朝我后脑勺开枪,”佩斯科夫斯基说道,同时,在心里向阿里弗·阿什拉菲老师遥致谢意。
当天,即1945年4月的一天,傍晚时分,他在箱子堆后面找到了那只鲨鱼皮做的公文包,然后,便悄悄地离开了百货公司。
……
基洛瓦巴德市人民教育局副局长玛尔塔·佩斯科夫斯卡娅乘火车抵达巴库。她疾步穿过车站广场,向电车站走去。她忽然觉得自己不能等车。不能站着没事干。她走过到处布满碎砖头儿的街心公园林荫道,来到电话局大街,然后拐到列宁大街。现在,她可以闭着眼睛走到岸边。海风把里海上空被海水浸泡过的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