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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不能不感到恐惧。去交际场吗?但是她知道这么做的话,他非得觉得同女人们接近才有乐趣,这她又不愿意。 跟她,她母亲,和姐姐们一起待在家里吗?但是不论那套反反覆覆讲个不休的话题——“东家长西家短”
,这是老公爵给她们姊妹间的谈话取的名字——她觉得多么快乐和有趣,但是她知道他一定感到毫无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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趣的。 那么还有什么事情可做呢?继续写那部著作吗?他的确试过的,最初到公共图书馆去作笔记和查他所需要的参考书;可是,如他对她说的,他越没有事做,他就越没有时间做事。 除此以外,他还抱怨道,他的著作在这里讲得太多了,结果他的一切观念都杂乱无章了,因此他对它已经失去了兴趣。在城里生活的一个好处就是在这里他们从来没有发生过口角。 不知道是城里的情况大不相同呢,还是他们两个在这方面变得更谨慎更明白事理了——无论如何,他们从来没有为了妒嫉发生过口角,那是他们搬家到城里的时候一直害怕过的。在这方面甚至还发生了一件对他们两个人都非同小可的事情,就是基蒂同弗龙斯基的见面。基蒂的教母,玛丽亚。 鲍里索夫老公爵夫人,一直非常疼爱她,下定决心要见她一回。 虽然基蒂因为怀孕哪里都不能去,但她还是跟着她父亲一同去看望那德高望重的老夫人了,于是在那里偶遇了弗龙斯基。在这次拜访中基蒂唯一可以责备自己的是,当她认出那个穿着便衣的、她曾经非常熟悉的弗龙斯基的身影的时候,她透不过气来,血液直往心脏里涌,而且她感觉到红晕涌上了她的面孔。 但是这只是一转眼的事。 她父亲故意大声和弗龙斯基闲扯,他还没有说完话她就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能够面对着弗龙斯基,必要的话,可以像她同玛丽亚。 鲍里索夫公爵夫人谈话一样同他聊天,而最主要的是,要做到连最无关紧要的语调和微笑都能获得她丈夫允许的地步才行,她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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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觉得那一刹那她丈夫无形的深影就在她身旁。她同弗龙斯基交谈了三言两语,甚至还因为他取笑选举会议,称之为“我们的国会”而沉稳地微微一笑。(她非得笑一笑,为了表示她懂得那句玩笑。)
但是她马上转过身去对着玛丽娅。 鲍里索夫娜,直到他起身告辞的时候她才瞧了他一眼;那时她望着他,显然只是因为在人家对你行礼告别时不望着人家未免失礼的原因。她很感激她父亲,因为他一句话也没有提到同弗龙斯基的这次相遇;但是由于拜访之后,他们照常散步的时候他对她显得特别慈爱,她看出来他很满意。 她也很满意自己。 她完全没有想到她竟会有能力把她对弗龙斯基的旧情全部封锁在内心深处,不仅表面上,而且真的在他面前显得十分泰然自若。当她告诉列文她在玛丽亚。 鲍里索夫公爵夫人家碰见弗龙斯基的时候,他的脸比她的红得还要严重。 要她对他讲述这事可不容易,更不容易的是再往下讲述这次相会的细节,因为他并没有追问,只是皱着眉头注视着她。“可惜你没有在那里,”她说。“不是说你没有在那个房间里……要是你在场我的谈吐就不会那么自然了……我现在比那时脸红得还厉害,更加,更加厉害了,”她补充说,脸红得淌出眼泪了。“可惜的是你不能从门缝里偷看真是很可惜。”
她的真诚的眼睛使列文看出她很满意自己,因此虽然她羞容满面,他马上就放心了,开始像她所愿望的那样询问她。当他听到了一切,甚至一直听完了当初一刹那她不由得脸红起来,但是以后就像和一个初次会面的人那样自然的细节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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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列文十分快活了,说这事使他很高兴,现在他再也不会像在选举大会上那样失礼了,下一次遇见弗龙斯基就要尽可能地对他友好。“一想起来有个人快要成了我的敌对,我厌烦遇见他,真痛心得很哪。”列文说。“我非常,非常高兴。”
二
“那么,请你去拜访博利夫妇一下吧,”十一点钟的时候列文出门以前进来看她的时候,基蒂对她丈夫说。“我知道你要在俱乐部吃午饭。爸爸给你登记了。但是清晨你去哪里呀?”
“不过去看看卡塔瓦索夫罢了,”列文回答。“为什么这么早呢?”
“他同意给我介绍梅特罗夫。我想和他谈谈我的作品。他是彼得堡一位很有威望的学者,”列文回答。“没错,你上次赞不绝口的就是他的著作吧?
哦,以后呢?“
基蒂问。“以后也许为了我姐姐的事去法院一趟。”
“去欣赏音乐会吗?”
“哦,我一个人去有什么意思呀!”
“不,去吧!
要演奏许多新作品哩……你总觉得那么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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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的。 要是我,我一定会去的。“
“哦,无论如何我午饭前会回来的,”他说,看了看表。“可要穿上礼服,这样你就可以直接去看望博利伯爵夫人了。”
“难道非去不可吗?”
“啊,肯定得去。 她拜访过我们。 唉,有什么为难的呢?
你顺路去一趟,坐一坐,花五分钟谈谈天气,就走了。“
“喂,说起来你不会相信,我是那样不习惯于应酬,我真难为情呢。这有多么烦人呀!
一个陌生人进来,坐了一阵,没事坐上半天,既打扰了人家,自己又心不在焉,才见了又走了。“
基蒂大笑起来。“但是你做单身汉的时候不是常去看望人家吗?”她说。“没错,拜望过,不过我老觉得不好意思,而且现在我对这一套很不习惯了,说实在的,我宁愿两天不吃饭,也不愿意去拜访人家。简直窘得不得了!
我总觉得人家会生起气来,说:‘你没有事来做什么?
‘“
“不,他们不会生气的。 我保证!”基蒂说,笑盈盈地注视着他的脸。 她拉住他的手。“好吧,再见!……请你一定去一下!”
他亲了他妻子的手刚要走,她就拦住了他。“科斯佳,你知道我只剩下九十卢布了。”
“呀,这又有什么,我到银行去取。 要多少?”他带着她所熟悉的那种不满意的神态说。“不,等一下,”她拉住他的手。“我们谈一谈,我心里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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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急。我好像并没有多花一分钱,但是钱却像流水一样出去!
我不知道怎么总办理不好。“
“没有一点关系,”他说,咳嗽着,皱着眉头看着她。她很懂得这种咳嗽声,这是他非常不满意的标志,不是对她,而是对他自己。 他的确很不满意,倒不是因为他们花了那么多钱,而是因为这件事使他想起一件他明知道有问题的、很想忽略的事情。“我告诉过索科洛夫出售麦子,先提取磨房那笔钱款。无论如何我们会有钱的。”
“没错,不过总起来看,恐怕还是不多……”
“一点也不,一点也不!”他重复说。“好了,拜拜,亲爱的!”
“不,真的,有时候我很后悔听了妈妈的话!
在乡间有多好啊!照现在这样子,我把你们都折磨坏了,而且我们又在浪费钱……“
“没有关系,一点也没有关系!
自从结了婚,我一次也没有说过,要是事情能比现在这样好一些就好了……“
“真的吗?”她道,看着他的眼睛。这话他是未加思索信口讲出来的,不过安慰她一下罢了。但是一望见她那可爱而真诚的眼神疑问般紧盯在他身上,他就从心眼里又重复了一遍这话。“我完全把她忘了,”他苦想,想起不久他们就要面临的事情。“快了吗?
你觉得怎么样?“他悄声说,握着她的两只手。”我想得太多,以致现在我什么也不想,什么也都不想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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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害怕吗?”
她轻蔑地微微一笑。“一点也不!”她回答。“嘿,万一有事,我就在卡塔瓦索夫家里。”
“不,不会有什么事的:别胡思乱想。 我要和爸爸在林荫路上散步。我们要去多莉家里坐一坐。希望你午饭前能回来。噢,行!
你知道多莉的日子简直没法过了吗?
她浑身是债,分文皆无。 妈妈和我跟阿尔谢尼(她这样称呼她的姐夫利沃夫)商量了一下,我们决定派你与他去说说斯季瓦。 这样下去绝对不行的。 这事不能跟爸爸商量……不过如果你和他……“
“唉,我们能办得了什么?”列文说。“你反正要到阿尔谢尼家去,和他卿卿,他会告诉你我们是怎样决定的。”
“我事先就完全同意阿尔谢尼的见意。好吧,我要去拜望他……顺便说一声,如果我去听音乐会,我就和纳塔利娅一齐去。 好了,拜拜!”
在台阶上,他单身时侍候过他、现在经管着城里家产的老仆人库兹马拦住了他。“美人(这是由乡间带来的那匹左辕马)换了马磅铁,但是仍旧一瘸一跛的,”他说。“您认为怎么办呢?”
列文刚到莫斯科的那一段时间,对于乡下带来的几匹马很感兴趣。 他想要尽可能地把这事情安排得又好又便利;结果哪知道自己的马的花费比租来的马还要多,而且他们照样还得租马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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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人去请兽医,也许有内伤。”
“是的,是为卡捷琳娜。 亚历山德罗夫娜吗?”
现在,列文听说由沃兹德维任卡大街到西夫采夫。 弗拉热克大街需要套上一辆二马驾辕的大马车,驶过四分之一里的烂泥地面,然后让马车停上四个多小时,每次得付五个卢布,再也不像他初到莫斯科时那样,那么吃惊了。 现在他已经觉得这是很自然的事了。“租两匹马,套上我们的马车。”
“是的,老爷!”
多亏城市的便利条件,这么容易地就解决了在乡下要费很大心血和力气的麻烦事,列文走出去,叫了一辆雪橇,坐上去朝着尼基特大街驶去了。路上他再也不想关于钱的事了,却在考虑怎样和一位研究社会学的彼得堡的学者结识,怎样同他讨论他的著作。只有刚到莫斯科那几天,那种到处都需要的、乡下人很不习惯的、毫无收益却又避免不了的浪费,使列文大为惊奇。现在他已经习惯了。 在这方面,他的情景和一般人所说的醉汉的情形一样:第一杯像芒刺在喉,第二杯像苍鹰一样飞掠而过,喝过第三杯就像小鸟一样畅通无阻了。 当他换开第一张一百卢布的钞票为随从和门房购买号衣时候,他不由自主他算计着这些没有用的号衣,这笔钱抵得上夏季——就是,从复活节到降临节,大约三百个工作日的时间——雇两个每天从早到晚干重活的工人的开销,但是他稍稍提了一下没有号衣也行,老公爵夫人和基蒂就流露出惊异的神情,由此看来,这笔钱无论如何也是需要花的了。 他同那张一百元卢布的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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票分了手,心里不是没有斗争的。 但是下一张钞票,那是他换开为亲友准备宴席的,一共花去二十八个卢布;虽然他想起这二十八个卢布就是工人们流血流汗地割在好了、捆起来、脱了粒、扇去皮、筛过、包装起来的九十石燕麦的工钱,然而比第一次就花得容易多了。 现在换开一张钞票他再也不左思右想,像小鸟一样就飞了。 不知是不是用钱带来的乐趣抵上了挣钱所费的劳动,反正他早就不去想了。 他那套低于一定价钱就不出售的生意经也忘却了。 他咬定价钱好久没有出卖的燕麦,却比一个月以前每石少卖了六十戈比。 甚至照这样花下去,过不了一年就得负债的打算,也失掉了意义。 只要银行里有钱就行,别管钱是怎么来的,那样就有把握明天有钱买牛肉了。 直到现在他都遵循着这条原则:银行里总存着钱。 但是现在银行里已经一文不剩了,他也不大知道上哪里去弄一笔钱来。 每当基蒂提到钱的时候,这事就使他心烦意乱;然而,他没有时间考虑了。 一边坐着车,他一边想着卡塔瓦索夫和他同梅特罗夫即将面临的会面。
三
列文这次在莫斯科停留期间,又和他大学时代的同窗好友,自从他结婚以后就没见过面的卡塔瓦索夫教授重叙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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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卡塔瓦索夫以他的开朗而纯朴的人生观博得了列文的欢心。 列文认为卡塔瓦索夫的明朗的人生观是由于他物质贫乏而来的,而卡塔瓦索夫认为列文的想法前后矛盾是由于他缺乏思想锻炼而来的。 但是卡塔瓦索夫的开朗很合列文的意,而列文的丰富的、没有条理的思想卡塔瓦索夫也觉得很有意思,因此他们愿意经常见面,争辩一番。列文朗读过他的作品中的几篇文章给卡塔瓦索夫听,很迎合他的心意。 前一天在公开演讲会上卡塔瓦索夫偶然遇到列文,对他说那个以文章博得列文的赞赏的闻名的梅特罗夫现在在莫斯科,他对于卡塔瓦索夫对他讲的列文的著作很感兴趣,他明天上午十一点要到他家来,很乐意得到和列文结识的机会。“你确实大有进步,老兄,看到这一点我很高兴,”卡塔瓦索夫一边说,一边从小客厅里迎接列文。“我听见门铃响,心里想:他决不会准时来的……喂,你觉得黑山人怎么样?
他们生来就是武士。“
“发生了什么事呀?”列文打听说。卡塔瓦索夫用简单的话对他讲了讲最近的消息,将他带进书房,把列文介绍给一个矮小健壮、面貌可亲的人。 这就是梅特罗夫。 谈话一度涉及政治和彼得堡的要人们对近来事件的看法。 梅特罗夫引用了可靠的官方消息,据说是沙皇和某位部长说的话。 但是卡塔瓦索夫却由官方听到沙皇说了一些完全矛盾的话。 列文极力想象会说出这两种话的情况,这个话题就抛开了。“他差不多写好了一部论劳动者与土地的关系的自然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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件的作品,“卡塔瓦索夫说。”我不是专家,但是我,作为一个自然科学家,很高兴他没有把人类看成动物学法则以外的东西。 而且,恰恰相反,把人类看作要依周围环境而改变的东西,而且在这种从属关系中去探求它的发展规律。“
“非常有趣呀,”梅特罗夫说。“我的确着手写了一部论农业的作品,只是研究了农业的主要因素——劳动者,”列文脸红了说。“我不由自主地得出了一个完全出人意料的结论。”
于是列文小心翼翼地,好像摸索道路一样,开始阐明他的观点。 他知道梅特罗夫写过一篇反对众所承认的政治经济学的学说的文章,但是他不知道以他这种标新立异的见解能使他倾向到什么程度,而且从那位学者的沉着而聪明的脸上的这神态也猜测不出来。“但是您在哪方面看出俄罗斯劳动者的特殊性呢?”梅特罗夫说。“比如说,是从他的生物学上的性质呢,还是从他所在的环境?”
列文察觉出这问题里已经包含着一种他不同意的见解;但是他继续阐述他的见解,说俄罗斯的劳动者对土地的看法和其他民族截然不同。 为了说明这个理论,他补充说,根据他的见解,俄罗斯人民的这种观点是由于他们意识到移民到东方的广阔无人地区是他们的责任。“根据一个民族的一般职责来下结论,是容易误入歧途的,”梅特罗夫说,打断列文的话。“劳动者的情况永远是以他同土地和资本的关系为转移的。”
于是不容列文阐述他的观点,梅特罗夫就开口讲叙他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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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的学说与众不同的特点。列文不明白他的学说的独特究竟在什么地方,因为他根本不花费脑筋去了解。 他看出梅特罗夫也像别人一样,尽管他曾在文章里大肆反驳经济学家们的理论,但他照常还是仅仅从资本、工资和地租的观点来考察俄罗斯劳动者的状况的。虽然他必须承认在俄国东部——在俄国最大的一块土地上——地租仍然等于零,而工资——对俄国八千万人口中的十分之九的人说来——也不过刚刚够维持生活罢了,除了最原始的工具,资本还不存在,但他却从这种观点来研究所有的劳动者,虽然在好多观点上他和经济学家们并不相同,自己有一套工资理论,就是他向列文阐述的。列文勉强地听着,最初还表示有点异议。 他想要截断梅特罗夫的话,说明自己的观点,他认为这样会进一步阐明梅特罗夫的见解是多余的。 但是后来确信他们的看法是那样矛盾,彼此之间永远也不会了解,因此他就不再反驳,只是听听而已。虽然对梅特罗夫说的话他现在根本也不感兴趣了,但是听着他说仍然觉得有点自我满足。 由于这么一位博学多识的人竟然会这样甘心情愿地、这样用心地对他讲述他的观点,而且那么相信列文在这个论题方面的学识,以致有时只用一点暗示来说明事情的全面,因此使列文得意得不得了。 他认为这都是因为人家看得起他,殊不知梅特罗夫跟他接近的人们谈来谈去都谈烦了,因此特别愿意跟每个生人谈谈他所研究的、但是自己还不大明确的题目。“恐怕我们要迟到了,”卡塔瓦索夫说,梅特罗夫一结束长篇大论,他立刻就看了看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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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今天业余协会举行庆祝斯温季奇的五十周年纪念大会,”卡塔瓦索夫说,回答列文的探问。“彼得。 伊万内奇和我商量好了一起去。 我答应朗诵一篇论关于他在生物学方面的成就的文章。 跟我们去吧,很有趣呢。”
“是的,的确到时候了。”梅特罗夫说。“跟我们去吧,那里,如果你乐意的话,请到我家里坐坐。 我十分高兴听听你的作品。”
“噢,不!还不行,还没有写完呢!不过我倒很高兴去参加纪念会。”
“您听说了吗,朋友?我单独送去一份报告,”卡塔瓦索夫由另外一间房里嚷道,他正在那里穿大衣。他们讨论起大学里的辩论。大学的问题是那年冬天莫斯科最重要的事情。 委员会的三个老教授不愿意接受年轻教授们的意见;而年轻人们就单独交上去一份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