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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九七年-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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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讲话的声音平时就很重,就算是在跟别人说话,那声音也重得跟人在吵架一样,今天特别的重,几乎是咆哮了,小时候的林校很怕这种声音,后来以至于听这样的重声音,她心里都会纠结——

    完全是心理因素了,或者是说成为她的心结了。

    但是这次,她并没有半点为这声音所动,也不怕,站在原地,任由他指着她的脸骂,等他骂完一句,她冷冷地瞪着他,伸手向他,“把小舅的鱼钱给我。”

    他这一怒吼,所有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那两三桌的目光都朝这边看过来,却叫林长富恼羞成怒,用力地上前一步,身形随着他的动作往右边狠狠一倾斜,但是站得却稳稳当当,将林校一把拉过去,“多管闲事,用得你管,我娘不在这里,你想当我娘?谁将教你噶老三老四的?大人的事情还要来管?”

    林校被他拽鸡仔一样拽过去,从力气上来讲,她确实不是林长富的对手,一抬头就对上林长富凶狠的要吃人似的脸,——她的勇气,她的不甘,埋藏了这些年的怨气,都冲了上来,怨气几乎滔天。

    她一把将林长富的手推开,——可能是林长富没料到她会这么干,一时松了手,真让她给推开了,反倒是林长富往后退了一步,背靠在墙壁才站稳。

    所有人都看着,跟看好戏一样,谁没上前拉这对父母。

    “你以为我想管你?我管你上山还是落海,我才没心思管你!你赌博归你赌博,赌死了我都不管,你有本事就自己挣钞票自己去赌,拿卖鱼的钞票来赌是什么脾气?你让我妈在我小舅面前怎么做人?”

    林校冲他吼。

    “你管这许多?读书不好好读,还要跑来这里,胆子大了,”林长富被她说的有些面上挂不住,当着这么多牌友的面,他又是极要面子的人,扬手就要打林校,“够出息了,还要来这里?”

    林校不躲,就让他打。

    “有话就好好讲,打女儿做什么?”先头一直在跟林长富讲大道的牌友迅速地站了起来,将愤怒要出气的林长富给拉住,又看向一脸倔强的读书学生,就知道准是林长富这赌棍在读二中的女儿,“这打下去,把你囡打傻了咋办?也不晓得好好讲话,跟你囡讲两句好话,叫其回去不就得了?”

    他能拦,还讲得轻松。

    林长富被一拉,也不打了,就是狠狠地瞪着女儿,“一点都不懂事,都噶大了,还不晓得哪里能来,哪里不能来,还跟到这里来,还不走?”

    林校就是不走,固执地伸着手,“把钞票给我,我就走。”

    钱就是林长富的痛处,好不容易等赵霞松懈了心,叫他去拿的钱,当然,他还是挺有成算,拿过好几次都没动钱的半分主意,等赵霞完全相信了他,他就拿着钱迫不及待地想试一下手气。

    “钞票,钞票,你小小人拿钞票做什么?”林长富软了口气,凶狠的表情全收了起来,像是刚才激动的人并不是他,“我还不晓得要把鱼给你小舅,你先回钱给他,你不好好读书,操这心做什么?”

    操这心!

    林校操这心操了一辈子。

    “是呀是呀,读书学生,快点走吧,你爸晓得分寸的,等会就走的,”牌友连忙插话,朝林长富使了个眼色,“阿拉才不跟你爸搓麻将呢,他个手气特别差,阿拉都不好意思赚其钞票的,你快点走吧,其等会就走的。”

    林长富顺势说,“听呀,听听大大的话,还不回去?”

    他们想糊弄她!

    林校脑袋里的“弦”瞬间就崩塌了,双手抄起边上的一条木凳子,当着林长富的面儿就冲那桌子狠狠地砸了下去,凳子腿立马地就跟凳子分了家,桌子也狠狠一震,凹了一处,不止这些,桌面的麻将,更是飞溅在地,四处散乱。

    而林校的手都震得老疼——

    可她像是没感觉一样,机械性地砸着桌子,“让你赌,让你赌,让你赌,让你赌……”恨恨的声音,一直重复着,简直跟魔怔了一般,双手一直停不下来。

    这一变故,惊了一屋子的人,都震惊地看向瘦黑的林长富女儿。

    特别是那个牌友,更是震惊,一只麻将还飞到他脸上,狠狠地砸了他一记,“你……你……”却没有“你”出个所以然来。

    “个作死,个作死的,个作死的!”林长富也给惊着了,等他回过神来,嘴里一直就骂着这样的话,赶紧去拉女儿,“个作活的,个作活的,个作活的,这是人家屋里,你发神经呀?”

    林校没理他,恨恨地瞪着他。

    这一瞪,到叫林长富心一虚,没敢面对她的眼睛。

    林校将那条缺胳膊少腿的凳子放下,双臂已经酸疼得不行,当着这些看傻的麻将牌友面,就不管不顾地撂了狠话,“谁人要是再将林长富搓麻将,我就谁人屋里耍无赖去!”

    说完这话,她瞪着林长富,“你要是再想赌,你就赌,我不管你!”

    “老拐,你这女儿可了不得!”那牌友心有余悸。

    林长富苦笑。

    这会他还真是有点被小女儿惊到了,平时他一瞪眼就不敢回话的小女儿,却把人家的桌子凳子全砸了,心里头那点慈父心肠好像有点窜出来,叫他面上臊得慌,不是不晓得拿了这鱼钱的后果,还是拿了——

    反正是小舅子的钱,难不成小舅子还能将他大姐给吃了不成!

    他就是这么想的,小舅子又不缺这点钱,给他先挪来用用又怎么了,他有钱了也肯定是会还的,他要是发达后肯定不会忘记小舅子的,——还指着裤袋里的钱赢上一把,偏这个好梦叫小女儿瞬间给弄醒。

    “好好的,发什么脾气,”他到是先软了口气,拉着小女儿,才发现小女儿全身颤抖,“回屋里去,回屋里去,我跟你一道回去。”

    林校气得全身发抖,被他拉着走出去,却不想见到他这个人,把他的手给挥开,自己就跑了——

    林长富想追,没追几步,实在是追不上,就没追了。

    到是他的牌友跟了出来,“老拐,还搓吗?”

    林长富眼神闪烁了一下,“搓,当然搓,我去去大号就回来。”

    “那好咯,”牌友推推他,“快点去,等你。”

    毕竟现在才十七岁的身体,那么一放纵,确实是狠过头了,她当时是怨气冲天,凭着那股子怨气就砸了人家场子,跑出来后,林校才发现自己真是太弱了。

    她蹲在路边,也不管路上扬起的灰尘,就那么蹲着,跟固定在路边的石头一样一动不动,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她难受,心里像是憋着一股子什么东西,憋得她极为难受。

    顾景晟看到她的时候,就是这样子,她蹲在路边,仿佛不知道腿酸似的,双肩微微的抖动,在哭——

    他知道她在哭。

    那个林校,还会哭吗?

    他蹲在她身边,递给她一包纸巾,“喏,给你的。”

    她正哭着,不出声的哭着,不料眼前突然出现一包纸巾,傻傻地抬眼望去,眼里全是眼泪,看见的人都是糊了一层泪水,模模糊糊,——不过,她还是看清了面前的人,居然是顾景晟。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间觉得有些难堪。

    父母是没得选的,可有这样的爸爸,却让她觉得羞耻。

    “你怎么不在学校?”她试图镇定,就镇定了下来,也就是林长富的事,让她失态了,过于激动了,抽出纸巾往脸上一抹,一张都湿透了,她又换了张纸巾贴在脸上,“跟我出来的?”

    顾景晟并不否认,“我报了110,让人来抓赌。”

    “噗——”她忍不住笑出声,声音还有点鼻音,“你做什么要跟我出来,不上课吗?”

    可也不得不承认,心情是有那么一点转好了。

    “你不是要当我家教吗,还怕我成绩跟不上呀?”顾景晟将手递给她,居高临下的,,腰也不弯,就那么站着,“快起来吧,回不回学校?”

    他这样的态度,才叫林校好受点,她才不需要那些同情,指指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眼睛红了?”

    顾景晟往她脸上瞄一眼,轻微地点点头。

    “我夜自修时再回去,”林校颇为理智地说,大大方方地拉着他的手靠着他的力道站起来,这一站才知道,双腿都是酸软的,再加两胳膊大力砸桌的反作力,造成她全身酸疼,“顶着这两眼睛回去多丢人。”

    顾景晟撇撇嘴。

    其实最奇怪的是他,在教室里远远地就看到她在往外跑,也不知道是当时脑袋里是怎么想的,也不管上课老师就到教室门口了,他也一鼓劲地跑出来,门卫那里的门关上了,他还困难地通过抓高大的樟树,从墙头上跳下来才出的学校。

    爬树这种事,真不是他专长,他觉得胳膊那里被树干滑过的地方都有点疼。

    “那去哪里?”他撇开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

    林校吃惊地看向他,“你不先回去?”

    他面无表情。

    就这个年纪,面无表情,并没能让人觉得他不可亲近。

    “走回去?”她提议。

    顾景晟没反对。

第038章() 
从这边到县二中,几乎是横跨整个镇。

    林校闷得慌,跟堵着什么似的,反正说不出来的感觉,叫她全身都不自在,平日里见路边花坛的花都挺顺眼,今天看什么都不太顺眼,就是那些葱兰都觉得十分的碍眼,恨不得全都拔了。

    顾景晟走在她后边,瞧她走路就跟地面有仇似的,那脚步可重了,他不由怀疑就这样子能走回去学校?

    但他没说,只是跟着。

    “哟,林校?”

    一记轻浮的声儿响起。

    林校抬眼看过去,迎面走过来几个身高差不多的男生,一看就知道并没有在读书,肯定是在社会上混的人,几张脸,她多少还记得一些,都是她初二时跟认识的,夜里还跟他们游过长街——

    人家是游车河,他们到好,就是游长街,沿着镇上的长街走,走到老城里,路上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反正说些什么歪话都有,林校那会儿都觉得这都是件时髦的事,跟那群只晓得读书的呆子不一样。

    这是种多么轻率的想法!

    尤其是最中间的那人,她的视线一触及那人的脸,就迅速地收回了视线——低着头,也不想没应声,就想从他们身边绕过去。

    “哟,林校,怎么不认得我们了?”出声的那人,就跟他的声音一样轻浮,黑色的t恤,黑色的长裤,底下就一双拖鞋,就那么大赤赤地拽住林校的胳膊,朝身边的人一说,“陆锋,看看,人家都考入二中了,都不稀得理你呢?”

    所谓的陆锋,长得不那么轻浮,甚至还有点沉稳,至少在这三个人中间显得沉稳一点,他一身米白色,闻言,眉头微皱,将同伴的手给挥开,“石头你乱说什么,什么理不理的!”

    才斥完石头,他朝林校到是没有过多的表情,淡淡地问道,“今天不是才星期二嘛,你怎么过来这里了,没课吗?”

    “就过来看看。”林校并没有正眼看陆锋,就好像不认识这个人似的,伸手去拉后边的顾景晟,“我表弟在这里玩,我过来找他,现在得回学校去了。”

    没等陆锋说话,被叫“石头”的人抖着腿,打量着被林校拉住的顾景晟,还从头到脚地打量一遍,“哟,林校的表弟呀,真是荣幸,瞧这校徽也是二中的,是高中还是初中呀?”

    顾景晟并没有回答,只是就着林校拉着她的手,往她身后躲了躲,戒备地看着他们。

    他这一躲,倒叫石头乐不可支,“躲什么呀,哥哥又不吃人,”说到这里,他又指指陆锋,“你姐跟我们陆锋可熟了,以后指不定能叫一声姐夫呢,不要怕生了,晓得吗?”

    这种话,林校面皮薄呀,立马就红了,拉着顾景晟就要走。

    “啊呀呀,脸红了,是难为情了啦……脸红了,脸红了……”石头在那里怪叫。

    陆锋并没有拦他。

    “脸红了,脸红了……”不止是石头,就是陆锋另一边的同伴也跟着怪叫,仿佛他们就不会说别的话,就只会这两句话。

    “脑袋有毛病。”林校吐出一句话,当着他们的面,面皮上的烫意一时半会还消不了,漾着个红晕,就她个黑皮肤,也能看出来红意来,确实是红透了脸,但是她此时绷着脸,“认都不认得,话到是乱讲,脑袋有毛病,毛病还大得很,快去医吧!”

    顾景晟没插嘴,犯不着跟这些人见识,他没那个力气,任由她一个人在那里跟人对峙,半点不帮忙。

    林校没意识到这点,也没想去这一点。

    “脑袋有毛病?”石头更加怪叫了起来,手指着他自个,“喂,陆锋,她说我脑袋有毛病呢,咋这么讲话的?”

    陆锋没好气地瞪他,要说对林校真没有那个意思,就是闹着玩玩,有个学习成绩好的女生跟在他后面,总归能叫他觉得自己有能耐,装大方地训石头,“谁叫你乱说话,人家是好学生,你还堵在路中间做什么,还不让开,让人家走过去?”

    更何况,林校也就成绩能拿得出手。长得不怎么的,还黑。

    石头愣了。

    林校趁着这个机会就走人。

    甩甩手,不留下一点灰尘。

    当然,她也不知道陆锋心里的想法,打从心底里不肯再在这里待着,巴不得越早走越好,这个陆锋嘛,——她心里是抗拒的,上辈子除了初二时认识之外,其实另外还有点事,叫她耿耿于怀。

    所以碰到陆锋,她心里更不爽了,也就没正眼瞧过人家一眼,更别提初三整整一年,甭管是张明丽叫她出去玩还是陈丽叫她出去玩,她都没去。

    “陆锋呀,陆锋,你回来了,你回来了,快点回屋里去,你们家被派出所的人都围了,肯定是抓赌的,快点来,快点来——”

    陆锋刚要讲些什么,就被从对面跑得气喘吁吁的邻居给打断,一听可能是抓赌,他就急了,也顾不得嘴里要讲的小事,急忙往家里跑去。

    一跑到家,停着辆警车。

    他还有点迟疑,吃不准派出所的人是不是真要拘留人——

    才有这个想法,就看到派出所的人身后跟着十来个人,都是他平日里见的麻将友,他家里放了好几张桌子,又开了家小店营业,平时靠小店收入过活,还有搓麻将也能抽个头,一桌收个二三十块钱,收入还算是不错。

    一下子给清扫了。

    麻将牌全都没收。

    还有他爸也跟着去了派出所。

    等警车离开了,他坐在家门口,无视邻居们的指指点点就坐着,全身都没有丁点力气,家里的大门敞开着,就像张开的血盆大口般,叫他的心跳得老快。

    “陆锋,你们家被抓赌了?”石头回味着刚才那一幕,有点心惊,他就干过一些浑事儿,事是干了,可没跟派出所的人打过交道,“这可怎么办?”

    陆锋凉凉地看他一眼,“都这样了,能怎么办?”

    石头是办法。

    林长富这会儿赶了过来,惊讶地看着空空的房间,不敢置信,“这都怎么了,都散场回家了吗?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陆锋认得林长富,常来他们家搓麻将,运气贼差,就没见他赢过,没好气地回他,“人都抓走了,你还想跟谁搓麻将?”

    “抓走了?”林长富一时之间难以消化这消息,使劲地眨了眨眼睛,“不过搓搓小麻将,还要来抓人?哪里有这种事情?”

    “你搓得小,自有别人搓得大。”陆锋站了起来,将林长富推出去,“别站在这里,快点走,省得等会又来抓赌。”

    林长富摸摸鼓鼓的裤袋,有点不甘心,手心里痒痒得很,巴不得一天到晚都在麻将桌上混日子,——“哎,我一圈都没摸过,咋就这么样了?”他离开,背影拉得老长,随着他的走路,影子也跟着他一倾一斜。

    林校看着警车从身边急驶而过,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才发现这车里的人都是刚才搓麻将的人,一眼并没有能看清全部的人,比如林长富有没有在里面,她并没有看见。

    “高兴伐?”顾景晟一扫刚才躲在她身后的畏缩样子,“关一夜,也吃吃牢饭,肯定味道会不一样。”

    这话说得林校乐,好像是真乐,再没有比听到这个更让她乐的话了,“讲得好,是要让人吃吃牢饭,拘留一夜才晓得赌博是怎么一回事。”

    “你跟他们很熟?”顾景晟自然留意她当时的不自然。

    林校笑笑,“不熟,就是认识。”

    听在顾景晟耳里,早就有另一种意味,肯定是挺熟。

    女人怪爱讲假话。

    她嘛更是爱讲假话的女人,他以前都不知道她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好像是真,又好像听假,没半点真诚。

    “哦。”他没再追问。

    别人不想说的话,他也不想问。

    但其实林校真的跟人很熟,特别是陆锋——曾经以为他会娶她,结果他娶了别人,事情很简单,陆锋的父母都是捞偏门,却偏偏看不上林校,更看不上林校有那样的父母,后来他们家有了钱,更是不把林校放在眼里了。

    这还不止,当年他们还办过酒,林校天真的以为自己真是结婚了,——没跟陆锋去领证,结果陆锋的父母晓得林校肚子里怀的是个女儿,就反悔了,陆锋一句话都没替她说,一面都没露,陆锋的父母给她一百万,叫她生下孩子,直接把孩子给他们。

    林校以为自己忘记了这事,其实是一直都记得。

    她一气之下就把八个月大的孩子给引产了,一百万钱也就泡了汤,为此,林长富为这事没少给她脸色看,嫌她没本事,跟她妈赵霞一样,只能生女儿。

    这样的人,还值得她现在正眼瞧他一眼吗?

    不,半个正眼都不值。

    她挺直了背,往前走。

    顾景晟看着她的背影,忽然间觉得那背影有一点脆弱。

    转而,他又觉得是他自己多想了。

第039章() 
这一天,可真是糟心,而且不是普通的那种,是非常糟心的那种。

    林校觉得心累,有时候并不是自己不努力,而是努力了,并没有改变什么,才叫人更累,好像又要走老路,她真想尖叫——

    但又叫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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