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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书房,与寻常书房差别不大,只是又多了些篇幅较大的散文文章,其中便找到那篇《项脊轩志》,沈无言不由感慨万千。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这一次归有光听到沈无言这句话,长叹一声,沉默许久,才苦涩道:“闲来小做,倒是让公子见笑了……。”
沈无言忙摆手,轻叹道:“何来见笑之说,只是听世贞先生说,你这双手臂是与倭寇搏斗时受了些伤,每年都会复发一阵。”
以前听王世贞说过昆山归有光,善于写散文,早些年王世贞并不喜欢,后来渐渐发觉这位归先生是那般的有才华,于是愈发亲近。只是碍于朝廷那边的问题,一直不敢拜访。
尚未见时只是听说归有光与倭寇搏斗,想着至少会是一名身体健硕的文人,只是没想到刚才见到,竟然是这般文弱之辈。
“那都是前些年的事了,这几年赋闲在家,打算再去科举……第九次,却是有些……”
沈无言顿时笑道:“先生倒是与徐渭徐文长一般了,第一次与第九次……其实都是一样的,损失的却是大明。”
“若公子这般豁达的却是不多,只是与文长先生相比……倒是不敢呢。”原本一脸愁容的归有光此时也露出一丝微笑。
“这般说便有些客气了,文长先生却是提起过你……对了,前些天少卿先生还说要来拜访你,只是后来因为晚辈的婚事,便耽搁下来,怕是过些天也会过来。”
“少卿?”归有光一怔:“说是不知为何从国子监回来了,拒绝了朝廷的官位……一把年纪了,脾气还是那么的倔。”
又闲谈一阵,大概将归有光的心情舒缓开来,沈无言这才道:“那便开始写吧,先生你念,我来写……”
第105章 庭有枇杷树(下)()
“婢,魏孺人媵也。嘉靖丁酉五月四日死。葬虚丘。事我而不卒,命也夫。”
书房之内苍老的声音颤巍巍的响起,沈无言研磨写字,手中却也是一抖。这位嘉靖十六年去世的丫鬟,他竟然能记挂到今天。
那位叫寒花的丫鬟已然去世二十多年,而因此而寄怀于亡妻,却是悲切了些,于是也不忍问太多,只是暗自叹息一声,抬笔写去。
“婢初媵时,年十岁,垂双鬟,曳深绿布裳。”
站在一侧顺着小窗望向窗外,老人似乎想起那年那个十多岁的姑娘来到轩中,拖着宽大的翠绿长裙,两条辫子甚是可爱。
终究还是有些感情,否则又如何会归结到命运这无力的点上。
“是呀,天命如此,好在先生虽信命,却不认命……在次去京城定然要与先生一同而去。”
归有光只是淡淡一笑,轻叹道:“一日天寒,爇火煮荸荠熟,婢削之盈瓯,予入自外,取食之,婢持去不与,魏孺人笑之。”
说到这,老人缓缓走到书房一侧,将桌上洗干净的荸荠递给沈无言,却又想到那日妻子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有些事倒是想不起来了,不过有些事又记得极其清楚,如今想来却还是有些难过,沈公子莫怪……”
又沉吟一阵,声音渐起:“孺人每令婢倚几旁饭,即饭,目眶冉冉动,孺人又指予以为笑。”
倒像是一篇追忆的文辞,不像以往祭文那般庄严,若是说文章的话,又与当世盛唐文风大有出入,毕竟这般朴实的语句,的确与盛唐的华丽不同。
大概也是因为如此王世贞起初并不喜欢这位归有光先生,后来也似沈无言这般拜读其文章,渐入肺腑之中,却觉得亲切万分。
“回思是时,奄忽便已十年。吁,可悲也已。”
最后的叹息让沈无言的笔触忍不住顿了一顿,所以字又有些偏离,但整体上看去又有说不出的和谐,看起来也是极妙的了。
来大明倒也写过几幅字,若是说在含烟楼上的那篇行云流水,那如今这篇便感慨万千。当时便觉悲痛万分,此时却觉得原来远远不如。
“先生也说都过去多年……”本打算说些旁的话转移,但看着老人脸上极其淡然,却又不忍再多打扰。
此时的平静却是最可怕的,因为已然习惯这般一个人,当时兴许什么发泄的方式都用过,却发现只能沉默来应对。
“亡妻当年在时常过来,后来她回娘家便给家中晚辈介绍这阁子……却也怎么都说不清,我便写了那篇《项脊轩志》……”
在说都是多余,老人勉强将胳膊抬起,想向沈无言道谢,却几次努力都没有成功,只得苦涩道:“公子留在这里吃过饭在走吧。”
沈无言也看到老人的努力,忙上前拉住胳膊,淡笑道:“吃饭还早,倒是可以与先生在这轩中转转。”
本就有此意,却又怕对方会觉得麻烦,便不好在开口,此时既然提起,自然欣然答应。
“我与少卿都师从魏先生,自从分别之后竟也少去大儒巷,倒是他经常会过来……去年离开前来过一次,提到过沈公子……年纪大了,现在才想到。”
魏先生便是苏州的魏校,之前与王少卿一同下棋,倒是听过不少事迹,却也是一位颇具才学贤良之人,门下子弟也都人才辈出。
此时听到归有光提到自己,沈无言笑道:“去年开春,迫于生计将家中几件笔墨拿去卖,便撞上了少卿先生,后来便熟了。”
“少卿便是如此,去年走时还在惦记我家中那几块徽州墨,若非是家父留下之物,索性便送他了……不过月前听闻他因沈公子被冤屈进诏狱,而弃官回乡,我便将那墨送给他,却是有些不舍。”
说这话,二人走出书房。
小院子之中却是雅致,只是因为下人太少,仅有几名老仆人,所以也疏于打理,长的错落有致,又显得一种错落美。
“那年礼部侍郎绪大绶回乡宴客,邀请文长过去。只是那天大雨,文长正巧路过便来轩中避雨,倒是与他谈论许久,后来大抵是误了宴期……”
这倒是让沈无言愕然,徐文长是何等的傲然,以他的才华,能让他谈论许久的人并不多,眼前这位先生却能让徐文长误了宴请时间。
“说起来也有些时日没见过文长,若非这双手臂有些不适,定然驾车去看他们了。”
言语之中颇具遗憾惋惜,但很快又笑道:“方才提到世贞,却是有些年没与他相辩,我不喜他那股虚浮之气,他也不喜我这种……好在这些年缓和了些。”
“去年在京城与世贞相见,便邀请他同居几个月,期间便听他说到过先生几次,言语之中已然没有不敬之意,且有懊悔自己当时之过。”
似乎是想起当年那位与自己辩斗的青年,归有光顿时大笑起来:“世贞如今已然是文坛领袖,说懊悔之语却是折杀老夫……无非是见地不同罢了。”
二人继续向前,忽然在一间破旧的老屋前停下。
归有光指了指那边,叹息道:“家母当年便居于此地,后来年事已高……。”
……
项脊轩一叙持续到午饭前后,差人回去送了信之后,沈无言便与在此地吃了饭之后,才回去又与李婉儿一同吃了些。
午后的暖香阁正是最美的时刻,女子修剪枝条,闲来无事抄抄书写写字,却也落的清闲,总之比起那位正瞧着算盘满头大汗的男子好的多。
“周家业不知道何时有了那么大的支持,在两广福建云南等地故意将茶叶的价格抬高,致使沈家丢掉了许多一起合作的茶商……”
对商贾一窍不通的李婉儿浇水的手微微一颤,忙问道:“要不要紧。”
“不要紧。”沈无言却是没想到自己的轻声言语,竟然会被她听到,忙应了一声。
这边也顾不得歇息,简单收拾一下沈无言便乘了马车,向着大儒巷而去。
这些天生意已然回转,大儒巷这边的茶楼逐渐恢复正常,虽说要想恢复到从前那般还需要时间,但已然不算什么大问题了。
只是此时月儿却紧皱着眉头,一脸愁容,待沈无言走进店中,忙上前道:“周家这是打的什么算,竟然将茶叶价格抬升了一两银子,这根本就是与醒八客茶楼作对。”
沈无言却也来不及安抚月儿,只是苦笑道:“若是茶叶倒还能用生浙江那边的丝绢布声音坚持一阵子,但如今周家那边的动向便是打压生丝价格,抬高茶叶价格。”
“铁观音虽好,但产量始终上不去,若是按照周家抬起的价格……醒八客坚持不了一个月,而生丝方面……李家那边也在想办法。”
沈无言将账册丢在一边,冷声道:“如今只能指望得月楼,醒八客的茶叶有四成都是给得月楼的,若是那边能卖个面子……。”
“那边的掌柜的找过来了,意思便是周家的茶叶便宜,至少要比醒八客的茶叶便宜一两银子。若是我们不降价,当然可以择优。”
“择优,说的简单,如今苏州的茶庄有一半都是咱们的,就算没有外面各省供应,也足够坚持一段时间……咱们就降价……”听得得月楼那边出了问题,沈无言愈发愤怒。
月儿惨笑道:“少爷你该知道实情的,苏州的茶庄在经过去年大水后,茶叶都坏了许多……新茶至少要等到明年才有。”
“就没有其他办法了?”沈无言苦涩道。
月儿摇了摇头,无奈道:“如今可怕的就是不知道周家的底蕴,不知道我们准备多少银子,才能将周家打败。”
“价格战争当真是最愚蠢的竞争方式……”冷冷说着,却又不得不道:“不过也是最有效的方式,不过得月楼那边……京城有没有来信?”
“少爷倒是神了,当真是有一封信。”说这话,月儿抽出一封信递给沈无言。
其实内容沈无言多半都能猜到,只是又不能确定,毕竟会有变数。
好在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严嵩已然被罢官,严世蕃被革职充军,而这一切都要从一场扶乩说起。
自打蓝道行被严世蕃送进了宫后,经常能说到皇帝心坎上,于是就愈发信任于他,直到迎来最近的这次扶乩上。
大抵与在那小村子时一般,皇帝问天下为何尚未大治,蓝道行便通过早被徐阶收买的太监写下‘奸臣当道,贤臣不用’。
随着皇帝的第二轮询问,奸臣是何人,贤臣又是何人?
蓝道行又写,奸臣如严嵩,贤臣如徐阶。
皇帝却是有些信了,但又问,上天为何不裁决这些奸臣。
蓝道行便答,留待陛下裁决。
或许只是荒诞的一件事,但也就这般成了,随着御史邹应龙的弹劾,辉煌二十多年的严家,就此由盛转衰。
“远远不够呀。”沈无言将信丢在火炉之中,轻叹道:“还差一些,还差一些,你便敢动我……徐阶岂能是这样?”
第106章 摊牌()
虽说严嵩被罢了官,严世蕃也充军,只是陛下也下了旨意,以后若是还有像邹应龙这般弹劾的,皆都死罪论处。
沈无言从看到那封信之后,便猜到了这一结果,于是他去了写信人那里。
茶楼对面那间客栈又迎来去年那位抠门的客人,每日除了清茶之外,皆都吃着自己带的食物,据说清茶也都是对面那间茶楼送来的。
只是沈无言去了一趟京城之后,却是知道这其中的原因。
倒也并非是他没钱,身为裕王府的人,多多少少出行的银子不会太缺,即便如今裕王也没多大的势力,银子的确也不多,但终究还是出来办事,岂能亏待。
吃着自带的干粮无非是怕被下毒,自己的东西才放心,而吃对面那间茶楼的茶,也是因为这一原因,那位沈公子不会害自己,至少不会在茶水之中下毒。
只是事情终究还是有意外,出来混……特别是干这一行的,任何人都是不能信的。
客栈房间之内,邵芳摸着昏沉沉的头,终于确定自己是被下了毒,而且这毒便来自这茶水之中,于是只得苦涩一笑。
“为何银针探不出毒……”
虽是喃喃自语,但门外的人却听见了。沈无言脸色也不怎么好,轻叹一声推门而入:“好久不见。”
“的确有些时日不见了……”邵芳呼吸愈发沉重,一双眼睛异常沉重,感觉要不了多长时间便会睡去,如今只是硬撑着罢了。
“这才来,沈先生就送给邵某这样一份大礼。”
沈无言摆了摆手,无奈道:“还是从王天那学的,邵大侠你也不是第一个人,可是你素来谨慎……所以……所以你为何会喝这茶。”
“因为这是你给我送来的……”说话越来越吃力,只能咬着舌尖勉强发声道:“也许可以不信裕王,但一定会相信你……还有高大人。”
“裕王……高大人。”沈无言淡笑道:“你们那位裕王可真是有心眼,先是用我试探严嵩,如今又用我去堵徐阶……我却是比你们任何一个都可怜。”
一阵清风吹入房间,邵芳觉得稍有清醒,但他很清楚这并非是毒药失效的原因:“裕王如何在下不知道……却知道这次是高大人让在下来给先生带几句话的。”
“什么话?”沈无言一怔,又道:“难道不是为了来杀人灭口?”
邵芳忽然大笑起来:“我邵芳做事光明磊落……即便以前做过一些龌龊之事,却也不代表我就是那般的人……至于沈先生你,在下也没把握能杀的了。”
“那便还是有杀我的心了。”沈无言冷笑道:“裕王莫非以为徐阁老将高大人提入内阁,便失去了对大明的控制?”
“在下却知道高大人的志向并非只是徐阁老的手下。”邵芳淡淡道:“即便如今严嵩倒了霉运,但对于整个严党来说,并未被彻底打垮。”
“严世蕃贪了八百两银子,这便是三法司会审的结果……充军的路上便逃回了老家,如今用着当年贪墨来的银子奢靡无比……真难道就算完了?”
听着邵芳愈发激烈的言语,沈无言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待他全部说完,这才道:“若是严党完了,我沈无言才真的完了。”
“这是何意?”邵芳疑惑道。
沈无言将提过来的食盒递给邵芳,然后自己盛了一碗汤慢慢的喝了起来。
“之前在诏狱中和皇帝一起喝了一回汤,现在又过来和邵大侠你喝汤,感觉真是不一样……你不喜欢喝?”
说这话,沈无言这才发觉刚才药下的猛了些,以至于邵芳如今连动都不能动一下,于是强笑一声,拿起汤勺喂邵芳喝了一口。
“月儿亲自煮的,虽说和我比起来还差一些,但味道还是鲜美,贵在精细呀。”
邵芳皱了皱眉,目光极其复杂,待鱼汤下肚之后,这才无奈道:“沈先生有什么便说……忽然觉得你去了一趟京城,便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变的冷漠些了?”沈无言讥讽一笑,道:“一个十分喜欢你的姑娘,后来他因为你而死……你会怎么想?为他报仇……你这样的大侠肯定这样想,可是你报了仇才发现,原来是有人在利用你杀人,你又怎么想?”
还未等邵芳说话,沈无言又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故事,相信邵大侠一定听过……我便是那螳螂,当螳螂真累。”
“先生觉得徐阁老是在利用你?”邵芳却也想到了这一层面,只是不太确定,毕竟这些事他不想参与。
沈无言摆了摆手,淡笑道:“其实黄雀后面还有拿弹弓准备打鸟的孩子,而孩子后面还有不准孩子玩耍的家长……当真是难办呐。”
“谁又是孩子,谁又是家长?”邵芳问道。
沈无言淡笑道:“邵大侠的问题有些多呢,知道的越少越好才对……当然说给你听也无妨,孩子便是裕王殿下,而家长……那自然是食物链的顶端,当今陛下。”
“何解?”邵芳问道。
沈无言道:“严相走了,徐阶上位,便是等于第二个严相,所以殿下需要在来个能制衡徐阶的……当然对于陛下来说,你们怎么斗都可以,只要不失国体,大明一直昌盛,他能安然修仙便可。”
邵芳微微点了点头,叹息道:“来的时候高大人找过在下一次,他的话大抵与先生说的一致。”
“大明从来不缺聪明人,严世蕃算一个……裕王却也是一个不错的政治家,而这里面的老手却是徐首辅……邵大侠若是愿意放弃杀在下,可以回去给高大人带个话,若是沈无言死,那个能制衡徐阶的人,就是他了。”
谈话并没有持续太久,沈无言本不打算过来。但很多事总不能让别人去领悟,需要自己稍加点拨,这样也算稳妥一些。
离开客栈之后,沈无言又去了一趟得月楼。
本打算直接上三楼去找那人,却在一楼撞见了正要出门的一位熟人。
确切的说是那人先看到了沈无言,他向着沈无言一抱拳,道:“沈公子,许久不见,可还安好?”
大约审视了许久这位胡子拉碴的男子,这才认出他的身份:“今天许久不见却是不少……原来是贞明,何时来的苏州?”
此人便是曾今集仙居的王贞明,自从去年因为被沈无言抓住把柄之后,便从苏州消失,说起来也有一年光景了。
“上午过来的,本是过来看看青山,哪成想他外出游学,如今却也无法寻找。”
顾青山外出游学也是近期的事,书院那边有王少卿照应着,却也忙的过来。不过沈无言也清楚,得月楼如今有这动作,他也不知如何面对沈无言,索性离开才好。
“那却是不巧,不赶时间的话,一起进去坐坐?”
王贞明苦笑一声,叹息道:“还要去一趟浙江周家……不如改天吧。”
……
拜别王贞明之后,沈无言便去了得月楼三楼,并未浪费太久时间,便找到那人。
四壁皆都是书,房间之中光线却也很好,所以看书是最合适不过了。
“据说昆山的归有光家中藏书无数,即便是老夫也比不了,沈公子如今便住在他家对面,作何感想?”
随意找了个座位坐下,却也几乎无视那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震慑力,并未有丝毫不适,淡淡道:“却是个质朴的人,阁老若是有识之辈,便该录用。”
“这是自然……”徐阶依旧在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