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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摆摆手,说:“无碍,这不就跟那功法一样吗?”
早在修炼功法之前就知道可能于子嗣有害,皇帝倒是不在意,他的儿子有几个就行了,帝位只有一个,生的多了反而麻烦。
至于寿命,既然鬼物也能长存,得了此碎片又能当阴间帝王,那么,这人间的寿命又有何可惜之处?
见皇帝意见如此坚决,夏明元也就没有再说什么,默默地抹去了自己的精神印记,看着那圆镜一瞬间华光大放,双手捧着递给了皇帝。
“此等喜事,合该庆祝一番!”皇帝十分高兴,万没想到自己这个妹夫如此有用的,又是一副自得之色,也是他眼光好,这才破格把人提拔为状元。
晚上的夜宴并不奢华,皇帝还没有昏了头,知道此物多少鬼物都想要,害怕惹来强敌,自然要低调一些,只是家中几人吃了顿饭。
夏明元这才正式见到皇子,只有三位,年龄大的才十几岁,小的不过比自家的儿子大一些,几位皇子的教养都极好,对夏明元这个寒门姑父也是恭恭敬敬的,宛若普通人家的子侄,没有惹人厌恶的地方。
公主和夏明元坐了一桌,同桌的还有他已经五岁的儿子,小小年纪,就一副世家公子的做派,偏偏又是红衣裳,就是金项圈的,怎么看都觉得可爱。
夏明元看着好玩儿,夹了筷子菜给他,就看他迟疑又谨慎地看了他一眼,这才默默地吃了菜。
瞥见孩子泛红的耳根,夏明元笑了笑。
公主见状,也觉得好笑,摸了摸儿子的耳根,说:“大郎跟爹爹还认生呐。”
“多年不回,到底是我亏欠了你们母子。”
夏明元的手伸过去,自然握住了公主的手,如今他心中有了对付鬼王的底气,心情也放松了许多。
夜宴之后,夫妻夜话,又是另一番温情,公主默默泪流,只觉得等待有了回报,心里都是甜的,却又怨,怎能有人这么狠心,竟是一封信都不捎回来。
“我这一去,才知道天地广大,以后定是还要出去走走的。”手上一紧,看到公主那欲言又止的神情,夏明元笑了,“不知柔儿可愿随我一起,去看看这片天地?”
“好。”公主笑着应,眼中的泪水再也藏不住,一直往下流,她一生所求,非富非贵,不过是求一个一心人,白首一生罢了。
把公主揽在怀中,一边顺着她的乌发,一边轻轻叹息,他到底给不了她想要的爱,便只能用这些语言安慰。
皇都这几年却是大变。
次日陪着公主上街的时候,看到踩着飞剑从头顶飞过的年轻人很快被人拽下来,然后以“禁飞罪”被处罚的时候,夏明元不由得一笑,这倒是有意思了。
“现在不知道多少人怨驸马呐。”公主突然说,她此刻脱去了华服,一身衣裳不见富贵,宛若普通的妇人家,随着夫君逛街。
“怨我?”夏明元不知从何而起,他走的时候,不是还收获了满满的感激吗?好像自己带来了新纪元一样。
公主眼含责怪,说:“元郎还瞒我,那功法竟然有害子嗣,你这般… …”顿了一下,没有继续说这个话题,直接揭晓谜底,“如今的年轻人都以修炼为好,偏偏一个两个都没有留下子嗣,可是叫家里人骂个不停,总有那不知好歹的人,便怨起了驸马,弄出这种功法来断人子嗣。”
说着便有些愤愤,这功法好是不好,修炼的人都知道,既然知道好,为什么还要这样抱怨?
谁也没有不允许他早早生了孩子再去修炼,如此分明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实在是令人讨厌。
夏明元笑着在公主的琼鼻上一点,“我知道,柔儿这是心疼我了。”
心思被直白点出,语气透着暧昧亲昵,公主脸一红,“大庭广众的,可尊重些。”
说是这般说,她却还是任由那只手伸入袖底,拉起了她的手,大街上明明那么多人来回,她却仿佛都看不到,心里眼里,只有那一个人,在对自己微微地笑。
甜甜蜜蜜的小夫妻很是久别胜新婚了几日,确认皇帝那里没有问题,夏明元便又请旨外出,这一回却是没有走远,他去了冥主和天帝的交战所在,参与其中。
鬼物的交战也是场面恢弘的,两位鬼王之间,军阵拉开,很多都是用的战场上的士兵鬼魂,他们一生征战,对这上头的经验倒比修炼的经验还丰富。
还未靠近,就能够感觉得到那冲天的阴气煞气,在天空之中都积聚成了片片乌黑云朵,遮挡了天地光芒,硬生生把白日弄成了深夜一般。
一道道鬼影纷飞,交错之间,兵器无声,却能够看到有鬼影被兵器撕碎,诡异的就是,撕碎之后还能够复拢,只是那片黑魂,颜色会浅淡一些,几次之后便是魂飞魄散。
这种交战又与人间不同,回马枪处处,简直无法防范,尤其鬼物的上天入地之能简直天生,根本就没有办法躲避,好在与之交战的也是鬼物,彼此相当,也让战局焦灼。
夏明元一入战场便引起了大家的注意,他手中还有一小块儿阴间碎片,所照鬼魂,纷纷被吸纳入内,所过之处,宛若吸尘一般,清空了一大片。
战场之上,一点点小动静对那些高居云端的鬼王来说都非常明显,冥主第一个发现了夏明元的出现,知道这是自己心系之人,二话不说,第一时间把人拉到了半空的黑云之上。
“你怎么来了这里,你是怎么… …”
五年时间,对鬼王来说不过是一瞬间而已,冥主所活何止千年,竟是头一次碰到一个不忍心之人,那点儿兴趣还在,自然容忍度极高。
夏明元此来就是为了主动了结此事,自然不会不愿意说明,只是——“此时此刻,难道不是此战胜利更加重要吗?我帮你。”
一向文弱的脸好看是好看,却没有此刻的英姿勃发更加生机勃勃,宛若朝阳初生,温暖了光芒所过之处。
鬼王一颗冰冷的心仿佛又感觉到了跳动,他想,所有的不忍,大概就是不忍看他的笑容不再吧。
一时被蛊惑,竟是应了下来,然后便见那人如穿云之箭,从半空之中冲入对方鬼海,一片黑浪翻滚,他所带的白光如最亮的星,瞬间冲破了黑暗,带来一片光华。
那白光好像也入了鬼王的眼,约定俗成的规矩都忘了,他也随着那光一同下场,宛若开启了屠杀模式,把周围的鬼卒一扫而空。
天帝看着,气急败坏地骂了一句,也跟着冲入鬼海之中,没办法,鬼物也是稀缺资源,别看这世上人多,但他手上能够用的鬼兵可是以稀为贵,自然舍不得被人这般屠杀。
冥主和天帝的水平差不多,连同手中的力量都差不了几分,这才导致战局的胶着,如今有了夏明元这个有生力量,他的手中又有一片阴间碎片作为大杀器,落败便成了必然。
等到天帝退去,冥主手下一众鬼兵也随之隐没,若干鬼将离开,荒野之中,只剩下鬼王和夏明元相对而站,仿佛又回到了初次相见,落难的书生碰到路上的贵人,满脸笑容求得帮助,相识为友… …
“这个给你。”夏明元把那块儿立下战功的阴间碎片交给鬼王。
鬼王满心欢喜地接过,不等再问,就听得夏明元继续说:“当初为了活命,我违心许诺,心中有愧,便以此物相抵,更有一篇功法,也不知对你是否有用,你且拿去。”
这话难说得很,夏明元只觉得尴尬,若非找不到原主的魂魄,他非把这一摊子塞回给他不可,但… …
滚热的心宛若骤入冰窟,鬼王看着他,有些不明白,“你说什么?”
“骗你得这几年寿命,实在是我之过错,你若是不甘,只管把这性命收去… …我是把你当朋友的,实无他想。”
面皮好像都在发烫,夏明元这盼着这辈子都不要再碰到这样的事,情债实在是不好还,尤其还不是自己欠下的情债,且还是男子… …咳咳,他总还是有几分接受不了。
话语清清爽爽,语气干干净净,纵然有一二停顿的地方,但并不见丝毫的犹疑不舍。
鬼王连欺骗自己都做不到,表情也冷了,看着夏明元,看着他,看着… …
夏明元只觉得脖颈一痛,回过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自己的身体委倒在地,这才知道自己是被掐死了,这干脆利落的劲儿,若不是对自己,还真是… …
魂魄轻飘飘,宛若没有重量一样,这时候夏明元才想起来他和原主的魂魄总会有所差别吧,但,看鬼王的视线,并没有不同。
“是我错了,不该让你贪恋人间繁华,这便随我回去吧。”鬼王说着一招手,夏明元就觉得一股无形之力牵引,让他落在实地,被鬼王拉住了手。
再看自己一身红衣,长发披散,竟然如梦中一般,只是脖颈之上没有了锁链,但那来自手上的力道却是不减分毫。
轻飘飘一个晃神,眼前便已经是梦中冥河,还有那一片如火在烧的彼岸,阵阵芳香勾魂夺魄,魂魄仿佛又轻了几分,若非有牵引之力,恐怕早就飘然云端。
这便是做鬼的感受吗?好像有些不一样啊。
而此时的自己,如果在鬼王的眼中还是夏明元的样子,那么,这是他自己的魂魄吗?
从来没有怀疑过系统之能,但系统若能到此处,还是不容小觑。
“今日娶亲,大宴天下。”
鬼王之声,如黄钟大吕,响彻鬼界。夏明元微微苦笑,没想到最终还是走到这最糟糕的一步。
他既不愿与鬼王虚与委蛇,又不远抗争到底连累亲人,最终能够选择的不过是… …跳入冥河的身影决绝坚定,鬼王都不由得晃了下神,没有来得及救,便看着那红影被冥河吞没,眼前、一片漆黑。
596。第596章()
冥河之水,不知其始,不知其终。
对岸的红艳如火,却又透着一种死气沉沉的压抑,纵然是再浓烈的色彩也挣脱不过这黑暗的阴间,便如那如云雾一般的阴气缭绕,明明也可充作祥云,却总是透着一股子死寂。
白色的月华绫能够在黑暗之中发出淡淡的如月光辉,鞋头上的明珠反射着那淡淡的光芒,犹如星子一样,伴在左右,让那每一步都恍若踏足云间。
“你来了?”
站在彼岸花中的鬼王身着黑色的衣裳,他的面容雪白,连唇色都是淡的,一双眼狭长,有些不好相与的感觉,不笑的时候仿若勾魂的厉鬼,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嗯,我还没有找到他。”
女子的声音轻柔,她看着那冥河之水,就好像是看着一生挚爱之人,又似她的目光想要穿透那冥河之水,看到它背后是怎样的存在,是否还有自己的爱人,在那里徘徊等待。
“这么难找吗?”鬼王有些惊讶,他找不到人,只觉得是自己的能力不足,之后的很多年,他便努力收集阴间碎片,如今的冥主也能够掌管二分之一的阴间了,只是还不够,他还是找不到他,但对方… …
“阎王那里也没有吗?”
这位阎王是某国的皇帝,也不知是怎样的运道,竟然能够掌握了另外一半的阴间碎片,在死后直接成了这阴间帝王,不仅如此,因为成为皇帝时候所掌握的国朝气运,对方的阎王之位稳固如山,便是他,为了找人,也不得不稍稍低头,然而,找不到。
“没有。”女子的声音有些低沉,她看着冥河的目光没有转移,“我去三生石看了,看不到他的前世来生,也曾去望乡台遥望,看不到他在人间的踪迹,有的时候,我觉得是在做一场梦,梦醒了,只留下香气回味… …”
她向前了一步,离冥河又近了几分,若那冥河泛起波浪,黑色的河水就能遮蔽明珠的光芒。
“投入冥河之中就能够转生吗?”
鬼王看着她,他知道这位是阎王的妹妹,如果按照他们国家的叫法,是叫公主吧。
“不知道。”
如同谁也说不清楚阴间最初是谁建立的一样,这些阴间碎片之中包含的神秘并不是他们能够探测的,便是鬼王,每每看到那冥河都有一种神魂为之吸引的感觉,并不敢尝试靠近,这还是因为他掌控的那些阴间碎片之中包含冥河,否则… …
“我有些累了,不想再找了。”
往日的多少情爱,总会被时间磨平,并非不记得当时的美好,只是痛心久了也会觉得麻木。
脚步不停,女子继续往前走着,一步步迈入了水中。
站在彼岸的鬼王安静地看着,没有阻止的意思,此时此刻,他像是完全想不到阎王的妹妹在自己这里投入冥河会引来怎样的争端,他从不惧怕这些,自然不会提前防范。
于是,他就那样看着,看着那黑色的河水渐渐没过了女子的发顶,她的一头乌发被河水浸染,融为一色,不辨彼此… …
不过片刻,阎王那里就得到了消息,他的手中掌握有不少人才,朝臣配置几乎是照搬了人间的那套,各个大臣手下也完全不缺通风报信的小兵。
冥河周围本来就是鬼物繁多之地,纵然是鬼王也不可能做到完全隔绝每一个鬼物的视线,自然有人看到这一幕,告知了阎王。
“柔儿糊涂啊!”
曾经在阳间坐享融化的太后到了阴间依旧是一身尊贵,还保持着人间的习惯,身前身后,宫人不断,魂体却坚韧了许多,听到这样的消息也很昏倒,同样,也很难泪流。
成为鬼魂之后才知道鬼物也并非完全自由,它们也有各自的执念束缚,对于太后来说,人间的繁华未尝不是一种执念,身边的子女同样是一种执念,而现在,一种执念被斩断一半,让她心痛到不知如何是好。
阎王在她身前听训,即便掌握了一半的阴间势力,但这个阴间到底是那些阴间碎片拼凑而来的,阎王也不敢说全知全能,只能在自己所知范围之内给予照顾。
“朕会尽快找到她的转世,必然让她快快乐乐过完一生才好,也许那时候她就不会再那么挂念驸马了。”阎王说得中肯,他还记得妹妹之前的话“如果活得不快乐,纵然千年万年,又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他不忍心看到妹妹那样落落寡欢的模样,却又不能为此怨恨已死之人,他们都知道,夏明元是死了,但,魂魄无处可寻也是事实,连早都成了冥主的那位都有找不的人,阎王也就不觉得自己找不到人是很不正常的事情,反而能够轻易接受了。
转世还是很好找的,尤其三生石就在阎王的掌控之中。
看着那位富裕人家满心欢喜地抱着一个襁褓,看着那襁褓中的婴儿一无所觉地哇哇大哭,阎王的脸上露出了复杂的表情,这是被洗去记忆了吗?
如果能够忘记那些痛苦,也好。
小女孩儿渐渐长大,她的家人越来越富裕,她自己也拥有了很多小秘密,无缘无故出现的钱财,每逢生辰出现的礼物,明明有几分古怪,却被她轻易接受了,她笑得开心,会跟自己的竹马一同分享美食,也会被他拉着去看那些修士的飞天。
“等我们生了孩子,咱们也去修炼,那时候也能上天飞了。”小男孩儿有着清秀的面容,信誓旦旦地说着,拉着青梅的手,眼中满是向往。
女孩儿点头应了,咧着嘴跟着笑,露出缺了一颗牙的豁口,却又显得自然可爱。
渐渐长大的少女如愿嫁给了竹马,哪怕竹马的家中遭到巨变,已经不复最初的富贵,但,那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你一心对我,我必不复此心。”她求的,从来都是那一颗爱她的心,其他的,于她而言,又算什么呢?
疼爱她的父母最终如了她的意,而她的竹马也果然不复她这份不离不弃的真心,自从娶了她之后,对她极好,然后就是一步步财源广进。
恩爱的两人很快有了孩子,怀孕的日子其实并不难熬,已为妇人的女子一直很高兴,但随着睡眠的增多,一日日,她的眼神也会偶尔忧郁起来。
孩子出生了,是个男孩儿,哭声响亮,他的父亲很高兴,拉着她的手说,以后他们可以一起修炼,以望长生。
“不可以!”断然的拒绝从女子的口中脱出,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不知道此时的反对因何而来,明明是说好的不是吗?
但… …心中的剧痛几乎无法掩饰,她捂着胸口,眼圈儿红得都要落泪,说:“我、我不想修炼了,你也不要修炼… …”面对丈夫疑惑的眼神,她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的襁褓上,襁褓中的孩子在安静沉睡,她的心中明明没有多少喜欢的,但看到的时候还是眼睛一亮,“我们可以多生几个孩子,他一个人,太孤单了,我们给他多生几个孩子不好吗?我想要多几个孩子,我们的孩子。”
“好,怎样都好。”少年时候的梦想不是不存在,但,如果她反对的话,他总知道如何取舍,这世上,再不会有一人比她对自己更重要。
在她的鬓上轻轻一吻,仿佛察觉到了她的不安,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说:“我都听你的。”
女子安心地笑,仿佛完成了一件大事,腰背都放松了一些,不再如弓弦紧绷,抬眼看到丈夫的笑颜,一时又有些恍惚,好像有谁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同样打动了她的心。
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定是坐月子坐昏头了,怎么会呢?
那似曾相识的一幕就此被放到脑后,她安心带孩子,然后真如承诺中那样,又生了几个孩子,男女都有,一个个,让人分散了精力,再想不起其他。
然而,孩子还是要渐渐长大的,如同他们要慢慢变老。
当花白的头发染上了两鬓,眼角的皱纹无法掩盖,她看着镜中他的样子问:“我不让你修炼,你可后悔?”
“虽然不能飞天有点儿遗憾,但,我们始终还是活在地上,有你陪伴,就很好了。”丈夫的声音暗沉,对她露出温柔的笑意,一笑,再也遮盖不住的笑纹凸显了苍老,他们都不年轻了,还飞那么高做什么?
春天的时候,看到那满园的桃花盛开,少女唧唧喳喳地说着桃花的美丽,一边还跟同伴抱怨:“不知道为什么世人都爱梅花,我觉得桃花就很好啊,分明也是五瓣啊,不过是开花的季节不同罢了,梅花除了好看有什么用,桃花之后还有桃子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