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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向默阳开车载顾晴回家，路上两人仍然无话。
向默阳把一张碟片放进车载cd机，悠扬的大提琴声飘了出来。
在夜色里，发动机嗡嗡的运转声中，大提琴轻吟浅唱，钢琴轻盈跳跃，缓缓流淌的乐曲，不疾不徐地滑过心灵，顾晴听着听着却觉心内莫名悲伤。这曲子她第一次听，可勾起的这感情来得没头没脑，让她胸口堵得发慌，她不自觉攥紧了手。
“死亡，它其实是一扇门，它不意味着生命的结束，而是穿过它，进入另一阶段。”
向默阳慢慢念道。
顾晴莫名地望着他，他双手扶着方向盘双目平视前方，继续说：“日本电影入殓师里的台词。这部电影你看过吗？”
顾晴歪头想了想，摇摇头。
“这是电影的主题曲。”向默阳说。
顾晴才明白他是在介绍这首曲子。她想说她还挺喜欢的，可又觉得没必要跟他聊这些，所以没吱声，她托着下巴看向窗外。
向默阳也没有再说什么。
车子驶入滨海区，天黑透了，夜里的海也是黑乎乎的，远远望过去，有种恐怖诡异的气氛。海上零星有几盏灯，不知是灯塔还是渔船，在黑漆漆的海天之间扶摇不定。
顾晴虚起眼，仔细辨别那几个光点，却听到向默阳说：“memory。”
他猛地冒出来的英文让她不解，她扭过头看看他。他把车停到路边，静静地看着她。
她觉得有点口干。
“这曲子的名字，叫memory。”他缓缓地，字句清晰地，又说了一遍。
她心里有根弦莫名地动了动，她“哦”了声，低头看着车载cd，液晶屏上的时间正在一秒一秒地增加。
她听到他叹气的声音。
然后车子又发动了。
曲子一直在循环播放，却不让人觉得腻烦。
顾晴觉得向默阳有些怪，自己也有些怪。
车里的空气有些干，天有些太黑，返程的路也有些太远。
“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向默阳突然问。
顾晴怔了下，清了清嗓子，问：“什么？”
向默阳打着方向盘，车子拐入向家所在的那片别墅区，他把车速放得很缓，然后说：“你觉得一个做错过事情的人，值不值得被原谅。”
一般这样问问题的，八成就是在说他自己了。
顾晴想了想，说：“那得看多大的错。只要不是杀人放火强奸犯罪什么的，应该都有机会被原谅吧。”
“你是这么认为的？”向默阳问。
顾晴点点头。
向默阳捏了捏眉心，便继续开车没再说话，顾晴也觉得别扭。他们之间的关系太尴尬，到不了可以谈心的那一步，都不做声最好。
他们到家的时候已经不早了，秦宝文坐在客厅等他们。她一进门秦宝文就拉着她各种询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是不是心情不好了，要是心里有事就直说不要憋坏了。
顾晴张张嘴一句话都插不上。
“小晴，去看看你妈妈。她等得很着急了。”秦宝文说。
顾晴忙上了楼，进了张美兰房间。
张美兰靠坐在床上，她一进门就挨了骂：“你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
“朋友家呆了一会儿。”顾晴瑟缩着说。
她不敢提荣霄，提了怕张美兰更生气。
“你现在是人家媳妇了，别动不动不说一声就往外跑！你知道默阳多着急？你婆婆多着急？打你电话你关机，也没给留个话的，谁知道你在外头怎么样了？你都这么大一人了，还要我怎么说你？你怎么就不能长点儿心呢？”
张美兰一顿轰，顾晴听出一点眉目。似乎她在荣霄家睡觉这阵子向家起了点波澜了。她忙掏出手机看看，果然关机了，她猜要么是手机自己关了，要么是荣霄干的。
她低头看着手机，心里正埋怨这国产机真是靠不住，却听张美兰又说：“晴啊，默阳那孩子很难得了。妈知道你还不喜欢他，可你总得松动松动吧？孩子都有了，你就不能安安心心地过日子吗？”
这话要换了别人说她肯定得顶回去，可张美兰说了她不敢顶撞，只能低着头装小绵羊。
张美兰又对她耳提面命好一通教育，无非是要她跟向家人好好相处的。她唯唯诺诺地应了，终于劝了张美兰休息，她才离开。
她回了新房，先敲敲门，没人应声，她就推门进去了。结果向默阳没在屋里，浴室却有水声。想到他在洗澡，她脸上有点儿挂不住，就又退了出去。
她在门口转悠了十分钟，估计向默阳该是洗完了，才又去敲门，向默阳给她开了门。
他穿着睡衣，头发还是湿的，他身上的湿热气息混着肥皂的香味迎面扑倒她脸上，弄得她不很自在。
“你进自己房间也总是敲门？”向默阳问。
第141章（）
顾晴突然没了反驳他的心情，低头从他身旁挤了进去。她进屋后就翻出睡衣，把自己关进了浴室。
她在浴室里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才出来。向默阳依然坐在桌前专注地看着电脑。
她靠着浴室的门站那儿，看了他好一会儿，她总有些事情想不通。
“喂。”她叫了他一声。
向默阳回过头看看她。
她问：“你怎么知道我去了荣霄那里？”
“猜的。”向默阳淡淡回答。
“你跟荣霄怎么认识的？”她问。
“很久以前认识的。”他答非所问。
“那他说，他抢过你的情人是真的吗？”顾晴望着他的眼睛，问。
向默阳眉头蹙了起来。
看他这样子，顾晴心里倒有了三分笃定，但还是问：“是真的？”
向默阳垂眼想了想，复又看着她，说：“是的。”
顾晴眉尾颤了颤。如果现在手边有块砖头她一定会拍他！原来他真是个gay！他一个gay竟然还跟她那他非逼着娶她就为了一个孩子吧？那他为了一个孩子，联合两边老人逼迫她成了著名的同妻？
可向默阳接着说：“他抢了我的女人。”
顾晴下巴差点掉下来。
“你”她说不下去了。
她现在已经搞不清楚向默阳跟荣霄到底谁说得是实话。如果是之前，她肯定信荣霄。可她觉得荣霄瞒了她一些事情，荣霄不说，她就找向默阳求证，可向默阳竟然又是这种说辞。
她把事情反复推演，发现他们谁都没有办法自圆其说，她想得头疼。
她看着向默阳，向默阳也看着她，她觉得他也不像在说谎。最后她泄气了，说了句“算了”，过去把被子往地上一铺，就躺下了。
向默阳关了电脑，又关了灯，也躺下了。
顾晴躺在地上，没有睡意，翻腾了几下，却听向默阳说：“地上凉，我去睡吧。”
“不用！”她断然拒绝了，拉起被子蒙住头。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只是迷蒙中她发觉自己坐在长椅上，天是黑的，对面立着一杆路灯。她环顾四周，发现是小时候住过的地方。
之前他们一家三口住在居民楼里，很普通的那种居民楼，他们家在一楼，门口有这一条长椅，常常有些老人在这里坐着聊聊天。
她看着这景色，有些怀念。
有些噼噼啪啪的声音传来，声音越来越大，她站起来，循声看过去，发现很多飞蛾围住了路灯，每只蛾子撞一下灯泡，就有响亮的啪一声。飞蛾越来越多越飞越快，啪啪啪的声音愈发大了起来密集了起来，连在一起仿佛是剧烈的心跳。
她忽然觉得心口闷得难受。
却起风了，热风，吹得她睁不开眼，吹得她坐回了长椅，她被风蛰得双眼酸涩，便用手捂住眼睛。唇忽然被压住了，温热柔软的触感真实得吓人，她猛地往前推了一把，她推了个空，双手所触皆是空气。
风却停了。
她伸直双手僵在那里，路灯也静静地立在她对面，光线柔和。
飞蛾不见了，可是有隆隆的声音又渐渐响起。
顷刻间漫天飞舞起大片大片的树叶，带着法国梧桐的树胶味道，雪崩一样朝她砸了过来。
她一吓，就醒了。
顾晴缓缓神，看看天花板，目测距离有点不对。她偏头看看，发现她又跑床上来了。她爬到床边往下看，向默阳还睡着。
她觉得是该问问姜小迟，监控这种东西哪个牌子好些。
她下了床，拿了衣服，蹑手蹑脚地出了新房，直奔张美兰那屋。
她去的时候张美兰已经醒了，护工又在帮她按摩。
顾晴径直跑到卫生间去，换好了衣服才出来。张美兰疑惑地瞅瞅她，问她干嘛来了。顾晴敷衍了两句，就又跑出去了。
这次她起得早，家里还没开始摆饭，她又不愿意在家里久待，便自己走了一段路找到公交车站，乘车去了地铁站。
她心乱得忘了自己要休假的事儿了，直到坐上了地铁才想起来。可人都在车上了，她想算了，还是去上班好了。
路上她想起昨晚莫名其妙的梦，又想起最近怎么这么多梦，是不是该吃点儿安神补脑的东西了。没一会向默阳打来了电话问她去哪里了，她跟他说上班了就挂了电话。
她在路边摊随便买了点东西填肚子，就去了嘉禾。
今天她第一个到的，陈迈迈第二个，陈迈迈一进门就冲到她面前，追问有关昨天阳总带她去了哪儿的问题。
顾晴用手在嘴上划了一道，拿出百问不答的招数。陈迈迈纠缠她到周莉上班，便暂时放弃了。结果中午吃饭的时候陈迈迈又缠上来了。顾晴有点招架不住了，草草吃了点儿就跑了。
她正发愁下午该怎么办的时候，宋画溪却来了。
这位白富美在消失了若干天后突然现身，弄得全秘书处都错愕了，连周莉都愣了几秒，才忙迎了上去。宋画溪跟周莉耳语几句，周莉便去了向默阳屋里。
第142章（）
顾晴偷偷打量宋画溪，发现这位大小姐倒是没什么改变，依旧妆容精致，衣着得体，神色里带着点儿大家闺秀的骄矜气。细看看又觉得哪里不太一样，宋画溪身上透着凌厉，眼波飞过来就像刀子刚开刃。
顾晴正打量着宋画溪，宋画溪眼神飘了过来，朝她走来。
“顾晴，好久不见。”宋画溪红唇微弯，吐出几个字。
“宋小姐，您好。”顾晴站起来，恭敬地问好。
宋画溪脑袋微晃，光泽度极好的发卷随着她的动作颤了颤，从肩上落了下来，发尾扫过她胸前别着的那枚兰花胸针。
顾晴望着宋画溪，不知道该说什么。宋画溪也只是看着她，一言不发。
宋画溪不复从前的亲热劲儿，整个人看起来冷冷的。顾晴也不复从前的坦然，她心虚。不管她是否有意，那张结婚证是她抢了宋画溪心仪之人的铁证。
正尴尬的时刻，周莉出来了，把宋画溪引入总经理室。
等人都进屋去了，顾晴才坐下。电脑屏幕上蹦出了陈迈迈的qq消息。
“我寻思着她放弃了呢，有些日子没往这里跑了，没想到她又来了。华天都亏成那样了她还有空来。哎，对了，你知道华天亏了大一笔那事儿吗？”
顾晴怔住了，敲道：“什么？”
然后陈迈迈的消息一条接着一条蹦了出来。
“你不知道啊，很多人都知道了。华天在做旧城改造项目的时候行贿了，然后这阵子风声紧，那个副市长被双规了，就把事情牵出来了。还有啊，行贿这事儿，跟宋画溪没沾上边儿，她手下一个高管顶了雷，那个人姓左。”
“宋画溪壮士断腕，以为就没事儿了吧。可她没想到后头有人等着她呢。就是拆迁的时候啊，有两个钉子户，说是要十倍赔偿才肯走。据说宋画溪答应他们了，他们就搬了，结果没拿到钱，那两户把她给告了。”
“可最麻烦的不是那点钱的事儿，是宋画溪惹上人命官司了。后头我跟你说的就不一定有太多人知道了，你也别说出去啊。”
“那两户去宋画溪公司闹事，在她公司门口住了好几天。要说宋画溪也是倒霉，她回公司的时候被那两家给拦了，有个老头抓她，她一挡，把人给推到了，结果老头一下子脑溢血了，现在还在医院加护病房里。据说做完手术人就没醒，而且就算醒了，最好的情况也得偏瘫了。”
“现在那两家人直接报警了，宋画溪就出国避风头。不过没想到这么快就到嘉禾来了，我猜是他们用钱把那两家人摆平了吧。这下十倍可填不饱他们的胃口了，肯定没少出血。”
陈迈迈打字的速度跟她说话一样快，顾晴看得眼花缭乱，她消化了一下内容，就敲了几个字给陈迈迈：“你从哪儿听到了这么多？是真的吗？”
陈迈迈又迅速回复：“我说了我有内线嘛！消息绝对可靠！我看啊，华天在a市也得瑟不了几天了。我猜今天宋画溪来找阳总，就是求和的。政府把旧城改造的项目停了，正在对已经启动的项目进行稽核。要是查出来有问题，就会判原标书不合理重新招标，要是招标了，那咱们嘉禾就是最有可能的中标者，其他家没这么大实力吃下这块蛋糕。”
“a市这个项目其实咱们早就想要了，可宋画溪那女人手黑，愣是用那么低的价格拿过去了。当时咱财务总监就说了，那个价格根本做不了这么大的项目。谁知道她在哪块儿偷工减料啊！要换了咱们阳总，肯定不会干那缺德事儿。”
“要我说，这个项目真要咱们接手了，今年利润涨个40％没问题的。咱们年终的红包有的瞧了！”
隔着屏幕，顾晴几乎能看到陈迈迈搓手偷笑的表情，应该跟冰河世纪里面那只衷情栗子亿万年的松鼠一个模样。哪知道陈迈迈压根没消停，又发了一堆信息过来。
“那，你看我跟你说了这么多，你也得跟我信息交换一下吧？你倒是说说，你跟阳总私下里里是不是有交情啊？我看你们中午吃饭的时候就闹得挺近乎的。你说吧，我保证不告诉别人。昨天你跟阳总去哪儿了？”
顾晴又觉得头疼。身边有这么一个好奇心旺盛的姑娘也是醉了。她刚想给陈迈迈回几句话，有人敲了敲她的显示器，她抬头看看竟然是左星野，而左星野后面，跟着个人，她打眼看上去觉得眼熟，细看下来整个人都傻了，来的人竟然是宋宁远。
顾晴又惊又疑地盯着宋宁远，他就跟换了个人一样，他穿着身价格不菲的西装，还做了头发，领带结得工工整整，皮鞋擦得光可鉴人。他好像从来就不是医院里那个忙得像个陀螺的医生，而是出入写字楼的高级白领。
他打扮成这样来嘉禾干什么的？
顾晴正吃惊，左星野俯身下来，说：“顾小姐，麻烦通报一下，华天的宋经理来了。”
顾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没把宋经理跟宋宁远之间画上等号，只呆呆地望着宋宁远，问：“你怎么来了？”
宋宁远仿佛不认识她一般，面无表情地越过左星野，走过去敲了敲总经理室的门。周莉开了门，她也是没见过宋宁远的，就没让他进去。左星野走了过去，对周莉耳语几句，接着周莉便放他们进去了。
顾晴眼看着那扇门关上，整个人又傻了。
第143章（）
后来周莉出来了，顺便带出来一堆向默阳签好的文件，叫顾晴送到财务部。她就去了，到了后发觉得财务部的气氛不大对。
本来刚休假回来，各部门的人都有些惫懒，可财务部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一个个走路带风。她躲过几个飞速掠过的同仁，到了助理小马那里。
小马是个干练的姑娘，在财务部做了四五年助理，也很懂眼色高低。
顾晴去的时候小马在接电话，这姑娘t字区油光光的，一副急火攻心劳累过度的样子，见她来了小马放下电话，赶紧迎了出来，满面笑容地问：“小顾，你怎么下来了？是阳总有什么事吩咐？”
顾晴把文件递给她，说没事，她就过来送文件。
小马接过文件直道辛苦辛苦，问顾晴要不要坐一会儿再走。
顾晴跟着过去，她往财务总监室看看，问：“总监不在？”
“去董事长那里了。”小马说着，手底下麻利地把文件进行分类：“咱公司啊，要什么都要个急的。今早才告诉我们旧城改造那项目咱们要接手了，下午就让我们把成本核算呈上去。你说这不是开玩笑呢吗？华天什么资料都没给，基础数据还要跟政府要，政府那工作效率你又不是不知道。”说话间小马已经把文件分好了，她伸手往外头一指，说，“要不你看能忙成那样？我们这里恨不得一个人掰开了当两个人使了。”
顾晴只想陈迈迈那家伙的消息确实灵通，真给说中了。
桌上的电话又响起来，小马赶紧去接电话。
顾晴在一边听着貌似哪里要资料，小马火气有点大，拧着眉头直嚷。她觉得自己在这里也怪碍事的，就冲小马摆摆手，回秘书处去了。
她进门的时候恰巧那一群人从向默阳办公室里出来，当头的是周莉，有左星野，后面跟着宋画溪跟宋宁远，最末尾是向默阳，他站在总经理室的门口并没有往外走。
周莉跟左星野明显是出来送宋家兄妹的。
顾晴就往旁边让了让，给人家腾道儿，眼神不自觉又往宋宁远那边飘。
宋画溪走到她旁边站住了，拉住她的手。
宋画溪的手冰凉，像是从冰水里拔出来一样的又冷又硬。顾晴觉得有点儿别扭，但不好把手撤回来。
宋画溪扯出一个笑，说：“顾晴，我要回b市了，咱们想再见面的估计就没这么容易了。不过欢迎你到b市去玩儿。”
顾晴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想想也没什么可说的，就点头敷衍。
宋画溪不说话了，可是依然抓着她的手不放，站那儿看着她。顾晴觉得心虚，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看看宋画溪，宋画溪脸上在笑，她却总觉得宋画溪笑得凛然。
“宋小姐还有事？”向默阳的声音飘了过来。
宋画溪朝向默阳看了眼，继而放开了手，对顾晴说：“顾晴，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很特别，可是我没想到你会这么特别，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这话说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