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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春霖是不是该惶恐了？万一我开口求了，上边会不会点头？在他看来，管那世孙是不是我亲生，我大可以先给崔奕横谋得了爵位再说。即便那个孩子承了世子之位又如何，慧娘没有后台，将来待我有了孩子，随口找个理由再拉下来就是！那爵位若是此刻落定在了崔奕横头上，将来就绝对跑不了！
因此在此刻的崔春霖看来，他正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所以他信，信我会这么做！信我会认下那个孩子做嫡子！也信我会求到族里赶紧过了这孩子！更信皇上会答应这事！”
“那为何侯爷和侯夫人为何一直要搬着这块石头？……”
“因为他们狼子野心！太过毒辣，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沈默云咬了咬牙！……
玉笙楼，沈默云给自己灌了一碗茶，换了衣裳，来到了小花厅。
一进门，便见慧娘正小心翼翼打量着四周。
慧娘一见沈默云，赶紧再次跪地恭敬一大礼。
沈默云落座后也不叫起，只任由那慧娘跪着。
“慧娘，我就问你三个问题，你想好了！我只要听实话！”
“是！世子妃请问！奴婢不敢撒谎，一定言无不实！”
“好！你那孩子叫什么名？”
“尚未起名，正等着世子和侯爷给他取名呢！奴婢平日里管他叫虎子！”
“虎子？”沈默云低低一笑，神情掩不住充满了蔑视。
“虎子就只是个小名，是俗气了些。”慧娘顿时慌了。
“可刚刚夫人与我说，那孩子叫狗子啊！我可确认没有听错！夫人既然暗中照应了你们母子六七年，断然不会连孩子的名字都弄不清吧？”
沈默云眸光一深，充满了审视意味瞧了来。“慧娘，究竟是狗子，还是虎子？”
慧娘心底暗叫糟糕。刚刚侯夫人与世子妃的确一直低声交流来着，难不成夫人一糊涂，不小心说漏说岔了？
到底是先陈夫人留给崔奕横的人，这份伶俐自是很快便体现出来了。
慧娘连连点头，一脸的老实。
“狗子也对，虎子也对！乡下的孩子，都有好几个名儿！我家那孩子人前叫虎子，虎虎生威，人后叫狗子，好养活！”
沈默云却是再懒得应酬慧娘。
连续两晚没睡好，她就着软榻半躺了下来。这慧娘是崔奕横的人，她可懒得管！这颗烫手山芋，还是留给那家伙自己把玩吧！
慧娘等了一会儿，却不见接下来的问题。
“世子妃，不是说，有三个问题吗？”
“不用了！我说过了，只听实话！你既满口胡话，便没有再听的必要了！”
“奴婢没撒谎！”
“行了！别装了！”兰心上前狠狠啐了一口。“哪有什么狗子，都是我家世子妃随口一说，你还真就上钩了，你说说你，咱们主子给过你机会了！你个不要脸面的！也不知是从哪里整来的野种，还敢拿出来诓骗我家世子妃！看你倒是个老实的，却不想是个实打实的刁货！真就……”
慧娘慌了神，赶紧解释。
“不是的！世子妃！您听我解释，乡下的孩子，可不就随手一抓都叫虎子狗子吗？我家那个真的是叫做虎子和……”
“闭嘴！”沈默云冷冷喝止了她。
“事实上，在常春院我就早已判定你没有那个孩子了！所以我刚问你话不是试探！我只是在给你一个机会，顺便看看你的品性！对不住！你着实让人失望！不用解释了，都是徒劳！”
沈默云淡淡闭眼养起神来……
第一一四九章 慧娘（）
慧娘到底曾是崔奕横身边的大丫鬟，颇有几分能耐。
她这会儿的眼泪扑簌下掉，将头磕得咚咚直响，倒真似受了大委屈。
“不可能的！不是的！世子妃怎么判定的？您定是弄错了，奴婢可以解释的！虎子他真是我的宝贝儿子！”
沈默云淡淡斜了慧娘一眼。撇去这女子面上的风霜，这着实是一张平常普通，勉强算得上清秀的脸庞。
可崔奕横连倾国倾城的玉莹和地位崇高的嘉和都看不上，当日能看得上这么个普通平凡，算计心重，还患得患失的丫鬟吗？
这会儿沈默云心底对慧娘产生一股浓烈的厌恶心。
六年前的崔奕横才十五岁，可慧娘作为陈夫人留给儿子的心腹，当年没能尽职尽责，净打了小算盘，此刻更是与仇敌同流合污，算计旧主，不管哪一条，都是该死。
“慧娘，你不够聪明！不该来算计我与世子的！孩子？你们口中的孩子若真的存在，若真是崔奕横的种，母凭子贵，那这孩子无疑是你最大的保障。可你在常春院时，你也是这般膝行我脚边，你求的是什么？求说想留在世子身边，说你没有要求，只求能远远看着世子！
我且问你，作为一个母亲，你为何不给儿子求一求？没有正室点头的庶子就是野种，你不知道？你的儿子有价值，你不晓得？可你开口说了不少，却一点没为儿子争取权益。
只有一个理由，就是你忘了！你忘了你还有个儿子！或者说，这个所谓的‘儿子’根本就不存在！所以在那关键时刻，你只为自己的将来对我苦苦相求！寒凉的母亲我见过，可还没见过寒凉之外，对有巨大价值的儿子也置之不顾的母亲！
再而言之，你若真要讨回公道，又为何要等六年？你不管是找谁，哪怕是去顺天府击鼓，这事也绝对能闹开，崔奕横绝对跑不了！可你用了最狠毒的法子，你曾是他身边的奴才，怎么可能不知侯爷夫妇对他的恨！你却去投靠了他的仇敌？所以，不管你怎么出现，说了什么，我都几乎是不会信的！
相反，我相信他！他也不是笨蛋！我虽不知他身边为何没有丫鬟，但必定是当年你们做了不堪之事将他逼到了这一步！而他恰好还真是个谨慎之人，他若有儿子存在世间，他绝对不可能不知！
我此刻可以明确告诉你，你们原本策划的那个勾当，已经完全被识破了！你死心吧！我不会处置你！但你若要继续挑战我，你会死得很惨！我言尽于此，下去吧！”
“我……我没有！”慧娘口上虽还试着挣扎，可明显整个人已经没有了争辩的底气。
沈默云摆了摆手，丫鬟便将慧娘往外拖去院中。
慧娘这会儿才知害怕，挣扎着哭泣求情起来。
沈默云感觉心烦，刚要吩咐关门关窗，却突闻院子里“咚”的一声闷响。透窗看去，崔奕横飞速来了。
他一脚便将慧娘踢飞了。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还敢出现在我眼皮下！”崔奕横上前将那慧娘一把抓起，顶在树干上后，伸手卡住了其喉咙。
而慧娘却是面如死灰，如同见了鬼一般。
“世，世子！你……你怎么来了？”
“我不该来是吧？我与你说过吧？你若再出现，我必定保你小命呜呼！可你不但来了，还敢算计我！栽赃我！孩子呢？带出来我看看！你之前算计我，我放过你是看在我母亲的面子上！见你这般猖狂，看来我到底还是对你心慈手软了！……”
兰心这会儿正拉着穗儿。“我越来越糊涂了！这慧娘再蠢也不能蠢成这样吧？她有没有孩子，孩子是谁的，只要世子回来一对质便真相大白了不是吗？她为何要撒这样的谎？”
“我也不知道！再看看吧！”
沈默云突感烦躁，上前亲自动手，一把将窗合上了。窗户咚的一声，顿时隔绝了窗里窗外。
丫鬟们面面相觑，集体识相噤声。
沈默云微微懊恼。自己竟然失态了。
之前面对来势汹汹的永宁侯夫妇，面对慧娘，自己都能淡定自若。可此刻他这一出现，怎么就立马在她心中点了一把火，让她差点就要爆了？
她有些气恼。可究竟恼什么？
恼那两人的过去？谁没有过去？没必要！
恼他没对自己坦白？这种事的确没必要解释！
恼他没有陪在自己身边？分明是自己让他跟永宁侯去后房的！
或者，这就是那种小女儿情态吧？她是下意识在耍小性子，等着他来哄？自己什么时候也开始矫情了？
在她郁郁自责之时，门开了。
崔奕横将人扔在了门口，一脸小心进来了。
见她闭眼假寐，他小声赔着罪。
“云儿，这人你既扔出去了，自然不能再进来污了咱们这地！不过我要解释一二，这个贱人进来也能做个见证，以免你有所误会！所以我把她带进来了。”
丫鬟见状赶紧退下，却被崔奕横挡了。
“都是自己人，都留下！我也不怕你们知晓，你们索性也都听一听，免得对我有什么误会！”
沈默云忍不住又瞪了他一眼。
他开口了。
六年半前，北军大捷，生擒了鞑靼王。北方安定，郭家军几乎都回京过年了。他自然也不例外。
“云儿，你记得我很早前就说，你与我很像吗？那年，郭家军俘虏了敌军大王，喜气洋洋凯旋而归，整个京城都沸腾了！浩浩荡荡的大军接受着所有人的赞誉和欢呼。当时的我正如金陵回京前的你，忐忑，期盼，不安，渴望我们的父亲会对我们留有一丝亲情，期待我们的父亲也会给一声赞誉。
然而，我还是错了。等待我的，除了空荡荡的院子，就是我这些一个个翅膀长硬，花枝招展的丫头们。六年的时间，足够磨掉她们的忠心，叫她们背信弃义，心怀叵测，投靠了那两位！”
尤其是这一位，我这大丫鬟，一直被我视作姐姐，对我曾关怀备至的慧娘！不，当时她叫做慧儿！”
……
第一一五零章 化局（）
崔奕横的语速平缓，不疾不徐，听不出半点波澜，就像是在说一个他人的故事。
可这样的故事在沈默云听来，心底却是微微绞痛，别人不懂，她却感同身受。耗尽心力不死心，不认命，正是希望得些慰藉，获取认可。正如当日的她！
而当时凯旋而归的崔奕横自然不懂，他拼得，谋得，获得的越多，地位越高，却让那些虎视眈眈之辈越心慌，越害怕，越担虑，越迫不及待想要出手。
那一年的除夕，崔春霖少有的对他和颜悦色了几分，年少的他自然掉以轻心了。他喝多了！
他回房后，几年未见的丫鬟们一道来恭贺新春，他又一连多喝了几杯。他晕晕乎乎，意乱神迷，接着发现丫鬟们都消失了，房里只剩了正对着他宽衣解带的慧儿。当腹中一簇簇热火往上冲时，他这才反应过来，刚刚那微微发涩的酒水不是因为他喝多带来的错觉，而是某种药物本身的味道。
随后，他被早有准备的慧娘勾搭着犯了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很容易犯的错。他虽控制不了身体，头脑越发清醒。虽不知后边还有什么等着他，但他很清楚这应该是坏他名声的第一步。
好在他身边有一枚哨子。极北苦寒之地，出外勤，追野寇，遇上熊狐狼群那是常有之事。这样的哨子是常备的，既能呼唤队友也能震慑敌人。可这一次，他没想到这哨子竟是拿来防守了最亲近的家人。
他的哨子一响，便抢占了先机。他留在外院的一小队亲兵以最快的速度翻墙而入，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控制了他那院中的所有奴才。包括那光溜溜拼尽最后气力也要抱紧了他的慧娘。
就这样，多亏了这枚哨子，他的院子里所有人等都被清理发落了出去，一个未留！待到崔春霖和郑秀英气急败坏赶到时，他院中只剩了他一人。
崔春霖怒火中烧，不分青红皂白对他破口大骂。失望变成了绝望，他心中最后留下的一丝父子情分也碎成了渣。
已经收好行装的他与崔春霖在风中四目相对，从此相顾无言……
他当晚便离开了，在街上漫无目的走了一晚。第二日是大年初一，在这个阖家欢庆团圆之日，他再次北上。
而那些丫鬟，全部被扔去长宁伯府交由了长公主处理。这个慧娘，当时被长公主送去了河北的庄子里，听说前几年慧娘家里死了爹，她这才被放回了河南老家。哪知山长水远，她竟然还是没死心……
崔奕横一脸冰冷，冲着慧娘没有一丝感情。
“我不管你是怎么回来的？什么时候回来的？谁去找的你！他们又答应了你什么？这一次，你又败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你没法回到我身边！
不是因为我绝情，也不是因为你身份低，而是因为我不要背叛我的人！我也不要二次伤害我的人！我更不要企图伤害我心爱之人的人！所以，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你都回不来！至于如何发落你，我听我夫人的！”
慧娘跪坐在地，泪流满面。
而崔奕横懒得多看她一眼，随即转向沈默云，那语调和语气顿时一暖。
“云儿，正因如此，我便记住了那药的特殊气味。所以当日你冲汪玉婷拿出那药后，我一下便辨出了这是何物。后来你的药丸被我拿来后，我给我爹也喂了一次，让郑清妍上了我爹的床，我就是要让他们夫妻俩也尝尝这滋味！试试这苦果！品品这人言可畏，声名尽毁的味道！云儿，慧娘与我没有孩子，她也不曾怀孕，她与我只那肮脏的一次……”
“知道了！”沈默云早就不气了，急急打断了他毫不避讳的坦言。“我不怪你！不过这事本就因你们而起，你自己善后吧！慧娘的事，我不插手！”
“好！云儿，你信我！趁你的人都在，我也撂一句话在这儿！我崔奕横行得正坐得端，面对娘子，绝对有一是一，不遮掩，无秘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不需要纳妾，也不要庶子！”
他带着暖意融融的笑伸过了脖子，凑到了她的耳边轻言到：“我的孩子，都将是嫡出，都必须是娘子之后，所以，劳烦娘子了！”
沈默云轻推了他一把，顿时红了脸。这人脸皮何时这般厚实了？似乎婚后连甜言蜜语的本事也见长了！
“慧娘！你还不跪谢世子妃的救命之恩？”崔奕横淡淡开口。
“什，什么？”畏畏缩缩哭作了一团的慧娘这才呆呆看向沈默云。“什么救命之恩？是谢世子妃不杀之恩吗？”
崔奕横一叹，心道这丫头果然上进心有余，机灵劲儿却不够，也难怪当年会被那帮人从自己一众大丫鬟里选中。
“若不是世子妃将你带回来玉笙楼，你最晚到今晚，必定已成一具死尸！当然陪你一道的，还有那个此刻尚未露面的孩子！你们俩，都死定了！”
“我……我不明白！”慧娘呆若木鸡。
崔奕横摇了摇头，“你被骗了！我虽不知你为何会与他们合作，但他们绝对不会给你想要的！你和那孩子只有死路一条，因为只有那样，才能发挥你们最大的价值！”
“不……不，不会的！”慧娘的脸色慢慢变得灰白。“侯夫人不会杀我！她器重我，杀我做什么！她要我帮她管理内宅的！她以前就待我很好！她说把我当女儿看待的！……”
沈默云瞥了眼众人，果然，除了自己与崔奕横两人，其他人都是一头雾水。
“我若是所料不错，你们昨日应该是有大计划的吧？”她懒懒冲着慧娘开口。
慧娘猛一抬头。
“什……什么？你如何知道的？”
“还有，我猜，那个孩子不在什么庄上，而是在附近！在需要之时就会出场是吗？我还猜到，刚刚崔奕横是被关被锁或是被扣住，差点便一时半会儿就出不来了是吗？”
“你……你……”慧娘吞着口水，见沈默云如见了鬼魅。
她不能想象，这个世子妃一直和她在一起，是如何推测出这些结论的？她到此刻都没法相信，这看似天衣无缝的局，这侯夫人绞尽了脑汁做出的局，怎么就尚未来得及发挥作用便叫这世子妃化解得一干二净？
……
第一一五一章 太蠢（）
慧娘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沈默云对此尚算满意，总算那些人目标明确，手段虽毒辣却不是没有漏洞，若是他们也像王慈那般拐弯抹角玩，那她和崔奕横这次就栽了！
今日这出戏尚且威慑力十足，那昨日未能动手的那一出自然更可怕。
“我说过了，你不够聪明，就不该玩心眼！我且解释给你听。但愿我说完之后，你能将他们昨日原本的打算也道与我听！”
沈默云接过崔奕横殷勤递来的一碗茶，面对慧娘慢慢道来。
“你以为他们大费周章为什么？你以为他们费尽心思策划这么一出戏为了什么？只是为了将你送到世子身边？为了让你成为我眼里的沙子？为了让我不好过？为了离间我与世子的感情？你小看他们了！他们的野心和狠毒可不止这么一点点！
在常春院时，我一开始想不明白，郑秀英把你拉到台面上来能做什么！不过好在我很快发现了。
郑秀英一直在试图激怒我！若是正常情况下，一般的新媳妇婚后第二日便摊上这事会如何？只怕大部分都要大动干戈！怎么可能忍气吞声？
大闹特闹，占据舆论制高点才是正理。若是遇上蛮横的，只怕还得动手！而我呢？我是郡主，除了我自己，我还代表了皇上和太后的颜面，更加不可能就这么善罢甘休！
他们就是在等我闹，等我恼。最好就是我暴怒下指使了手中丫鬟当场对你慧娘大打出手！闹得鸡飞狗跳，满府皆知！即便我不剑拔弩张，但凡只要露出一点半点的愤恨不满，便已上了当。
到时候，一场小风波后，你与那孩子便只能在权宜下被勉为其难安置在家中某一处！比如，侯夫人反复建议的那听风居。那地儿偏僻，动手当真是方便！
除了郑秀英的反常，还有一点很重要——那个孩子并未出现！你也不想想，若是你带着孩子跪在我脚边求我收容，那岂不是更好看，更震撼？
当时我就奇怪，郑秀英怎会那般体贴，为了给我面子竟把离开母亲的孩子独自留在了庄上。不过，当时你的恳求来得刚刚好，你的表现恰恰为我答疑解惑了，我从你那番话中基本断定：根本没有那孩子！
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不是他们不愿将孩子安排到明面上，而是只要崔奕横一出现，这孩子是赝品的事实就不攻自破。
换而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