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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云预判中该出现的沈沐对这三进院子的赞赏,对自己的评头论足和对自己前途的期盼,家族责任的告诫并未出现,反倒言谈间多是关怀和担虑。
他见沈默云并无大恙,竟是几次热泪盈眶。
一时间,反倒是沈默云心头百感交集,滋味难言。
而们他这一趟也是有其他目的的。
除了看望,还有几桩事。
第一桩,沈默晴失踪了。
当日沈默云被朱景炽掳去库房后,沈府众人终于获救。
沈琴等人被顺天府衙扣走。
所有沈府人等被聚集西园,沈沐清点人数时才发现沈默晴并未随他们一起。通报禁军后,禁军带人在沈府各处一一巡查,并未发现沈默晴及其踪迹。
皇帝和禁军正都焦头烂额,哪有心思帮着寻人,随即便将此事抛诸了脑后。
此刻沈沐特意将这事告知沈默云,只希望她小心一些。
他还记着当日在怡蓉院,沈默晴想要跟随朱景炽和沈默云一行一起离开被拒后,曾经许下的要将沈默云“万箭穿心,死无全尸,神魂俱灭”的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誓言。
敌暗我明,沈沐担心沈默晴会因为这些日子因他所受之苦而向沈默云展开报复。她的言论,分明是将所有的恨已经转嫁到了沈默云身上。
沈默云看出沈沐的自责,他明显对之前给沈默晴带来的痛苦而惴惴不安。
她看着这个白了双鬓的父亲,突然心生不忍,反开口安慰了沈沐两句,只说自己有笑言穗儿等人保护,沈默晴奈何她不得。
其实比起另一桩糟心事,沈默晴这个,根本算不上个事儿!
原来沈默云被营救回后,京城果然出现了种种传言,分明针对她沈默云而来!
一时间,昏迷的沈默云竟成了整个京城舆论的中心点。
她边听边笑,这……未免也太不应该了。
有言,玉莹之所以不得朱景炽的宠爱,沈默云之所以被朱景炽养在了京城农庄,朱景炽之所以要大费周章将她从京中带走,就是因为她与朱景炽早就私定了终生。
证据前有上元宫宴朱景炽当众向太后皇帝开口求娶县君,后有某日街口县君与王慈正妻明瑞郡主起冲突后,王慈坚定站在了县君身边,严惩了明瑞……
更有言当日千金宴两人在岛上做任务时,便郎情妾意,眉目传情,更配合默契,心有灵犀地同获了男女魁首。正是那日,两人便有了非卿不娶非君不嫁的誓言。
若故事只是这般也就罢了,偏又出现了转折。
上元王慈被太后赐婚玉莹,沈默云心生不满,甩袖离开,也就是当晚认识了风流倜傥,一表人才的永毅伯府公子——施定忠。
也不知是县君存心想报复朱景炽,还是因为心情不好想要发泄一二,又或只是水性杨花,天性使然,县君与施定忠竟然在众目睽睽下一来二去看对了眼,却苦于人多不得不避讳一二。
后来这两人有没有交集外人不知,只知几个月后,朱景炽竟又想着追回县君的心意。
而几番周折,被蒙在鼓中的朱景炽竟是在准备南下的过程中,将县君与施定忠掳去了同一农庄,同一院落。
阴差阳错再见面的沈默云两人干柴烈火,“苟且”了好几日。
为了永结同心,生死相依,两人决定想办法私奔。一番谋划下,两人还真就用计逃离了朱景炽的掌控。
而朱景炽那边自是冲冠一怒,单枪匹马,不顾大局地去寻红颜,杀情敌。
就这样,两男一女在青峰山上一番争斗,最后沈默云以死相胁,朱景炽心灰意冷,打残施定忠后才被手下拖离……
于是,当营救他们的郭将军发现两人时,沈默云两人孤男寡女,早已在一起度过了不可言说的一段时光……
就这样,原本的家国情仇,莫名其妙便成了一段二男一女的狗血虐恋。
好一出感人至深,情比梁祝的大戏!
尤其是,对自己这个人物的刻画,还真是丰满有力,形象生动,俨然是将男子玩弄鼓掌的褒姒妲己一般狐媚祸众之流。
沈默云忍不住冷笑连连。
若这真只是个故事或戏文也就罢了,可这样的无稽之谈,竟然能在短短三日传遍京城,只能说自己又被人盯上了!
……
第一零零一章 反常()
沈默云想到了自己会被人做文章,却没料到有人会将浪掀得那么高,那么大!
这个故事分明错漏百出,却被描述得有板有眼,高潮迭起!还加上人证物证,还真就给人感觉确凿无比,煞有其事!
可如此故事,渲染了她与施定忠的情深,偏偏却漏了吴筱玉与施定忠的种种纠葛;
诱导他人对两人共处一院的想入非非,偏偏漏了农庄小院被严密看守,他们连话都说不上的状况;
只将两人的逃脱和获救之事一笔带过,却偏偏绝口不提他们如何受人胁迫,如何努力逃脱,如何燃放信号,多次差点命丧黄泉……
这故事的细节取舍大有深意,着墨点更是惹人深思,若说不是有人设计串联再大肆宣扬,沈默云是怎么也不信的!
还暗示众人自己两人度过了一段不可言说的时间?
他两人被发现时都身负重伤,早已昏迷,能有什么苟且?
可就是这样一个无稽之谈,竟被众人捕风捉影,添油加醋,信誓旦旦,传的有鼻子有眼。
昏迷中的她莫名其妙便成了个处处留情,“拈花惹草”的祸水。她与施定忠所有的功劳都被抹杀,反而成了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笑谈和笑柄?
尤其是自己,很明显,有人想要她失了名誉,声名尽毁!
沈沐等人皆是一脸忧虑。
姚黄几人对此竟也一无所知。沈默云回来后,她几个忙着照顾主子,一人都未出过门。而这宅子的众仆也不知是不晓外边风声,还是不敢随口搬弄主子,倒是个个都三缄其口,半点未生口舌。
沈默云细细思忖,发现这个故事编排仔细,却恰恰少了郭珏。
若这故事只是来自三姑六婆的八卦心,那为了这个故事完整好看,收尾再来一个大逆转,改写成郭家小将军关键时刻力挽狂澜,英雄救美,县君感恩对方,决定抛弃情郎,以身相许,岂不是更有看点,更吸引人,更能将她描述成一个不仁不义,不知廉耻,不要脸面的荡妇?
可没有,郭珏在这故事里不但未被编排,反而还被夸大了他的功劳。
很明显,幕后之人很懂大局!很有大局观!
绝不是一般的无知之辈!
说到大局……没错,这出谣言出现的时机未免微妙过了头!
这几日京城平地里惊雷四起,人心惶惶。
从平南王到朱景炽,从大爆炸到大屠杀,从何英的造反到皇帝的几次“灭口”行为,整个京城人心都散了,乱了,上至达官,下到百姓,人人郁结,个个惊惶。
这种时刻,最缺什么?最缺能转移所有人注意力,稳定局面,凝聚人心,驱散忧云的事件。所以,关于自己的这个谣言很适时地出现了。
一个声望极盛的王爷嫡子,一个纨绔的世家子弟,一个步步高升的县君,三人生出的儿女情长,足够让所有人八卦的血液沸腾了。
既成功转移了百姓对朝廷与皇帝不满的注意力,又驱散了京城上空的紧张情绪。还能将自己打入人人指点唾骂的祸水之流。
呵呵,依旧是那么高瞻远瞩,有全局观。
将自己视作仇敌的此刻也就仅存那几位了!
是谁?
沈默晴?她没那实力!
玉莹?她没那人脉!
汪玉婷?她自顾不暇!
那么能以这个速度传播,扩散谣言,迫不及待要对自己造成永久性伤害的,便只剩下慈宁宫那一位了!
让她来算算这一出之后,这位恶毒老太太能得到多少好处。
第一,自己声名尽毁,那么之前那张圣旨和交易自然有了反悔的理由。
即便崔奕横不在乎那些谣言,可永宁侯府呢?他们可愿意自己成为他家的世子妃?他们能容忍一个声誉扫地的长媳进门?
永宁侯府必定会阻挠这门婚事!
好一出借力打力!
第二,按着故事提供的种种线索,分明就是因为她的百般勾搭,才导致施定忠今日的惨状。若施定忠平安无事也就罢了,可但凡他有一丁半点的损伤,只怕永毅伯府便将纠缠上自己。施定忠若再有何不测,自己更将成了他家的仇敌,势必会与自己不死不休!
好个借刀杀人!
第三,在太后她老人家看来,自己与皇帝本就走太近,这次自己立了功却失了名声,皇帝心下愧疚,十之八九会想要补偿自己。这个园子便是他补偿的第一步,那接下来呢?老太太又慌了!
可若自己成了妲己褒姒之流,自然也就永久绝了皇上的念想!就算将来太后薨了,失势了,内有皇后宫妃,外有文武百官,自然一个都不会让自己这么个“残花败柳”入宫为嫔为妃,丢了皇家颜面。
好个防患未然!
步步为营,果真是老太太一贯来常用的手段。
或许,还不止?
或许老太太会再以大局为上,收回县君的名号!将自己打回原形?
极有可能啊!
沈默云也略微不安,这些只是她能想到的!那会不会还有自己没算到的关键点在里边?
她不由庆幸,也亏得自己装了一次晕,否则就这么迷迷糊糊入宫,只怕要吃大亏。
太后迫不及待,听闻自己醒来的第一时间便遣来內侍,分明是要赶在皇帝之前抢占先机。老太太只怕主张不小!
姚氏正为沈默云名声发愁,而相对,沈默云却要淡然许多。
传言这东西,她之前已经吃过亏了,这会儿既正传得满城风雨,自是急也急不来。与其想法子强压,不如等风头过了再设法澄清。
刚安慰了沈沐两人几句,郭嘉来了。
这丫头没有避讳,风风火火便进了里屋。
可在问候伤势后,这往日活泼跳脱的丫头既不曾调笑打趣,也没有张罗吃喝,反倒是一脸忧郁,欲言又止。
太反常了!
沈沐姚氏看出郭嘉有急事,叮嘱了沈默云几句便起身离开。
姚氏是个懂看眼色的,在院门口边走边抹眼泪,感叹县君不知何时能醒,让丫头不用再送,待县君醒后定要第一时间去沈府知会他们……
“云儿,有大事!”
郭嘉的表情很不寻常……
第一零零二章 山芋()
郭嘉天不怕地不怕,能让她愁眉紧锁的,绝对不是小事。
沈默云即便有了心理准备,还是没想到郭嘉这一行,叫自己之前心头的几个疑惑全解,还把她的心狠狠揪了起来!
“云儿,我的人三日来都在你府外候着,这边一知你醒了,我便紧赶慢赶来了!总算你机灵,没被太后召入宫!”
郭嘉果然是有十万火急之事。
“究竟出什么事了!你怎知太后会宣我入宫!”
“林雅茹找人给我带了话,前两日她给皇后请安,皇后无意中透露,说太后当时正在与给你看伤的刘御医说话。”
林雅茹这话传得很隐晦。
而言外之意郭嘉与沈默云都听明白了。
沈默云虽明面上是县君,是太后的干女儿,却与太后素来不亲厚。太后吃饱了撑的也不会是因着关心沈默云伤势而亲自宣了御医问话。除非她别有所图。
皇后无意中透露?
皇后既不是笨人,也不是长舌妇,怎么可能把不住嘴,极有可能皇后是故意当着林雅茹面放出了一丝消息。
毕竟,听说前几日因着聂家的趁火打劫行为,皇帝已经与皇后大发雷霆了一场。一边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姑母,一边是她真心爱慕的夫君,怎么做都是为难,皇后只能选择在这种不背叛亲姑母的情况下,最大程度地化解将来可能出现的一二恶果。
林雅茹听出了里边的利害,这才带话给了郭嘉。
郭嘉递上一只盒子,里边放了瓶瓶罐罐的各种伤药。内服外用一应俱全,用法用量也都做了标注。
“这些药不错,是我府里准备的!我问过了,你高烧退了,基本也就是休养为主。你既然醒了,切记提防一二。云儿,我觉得,刘御医开的药你还是别用了。”
“嗯!我知道了!”府里?不是她郭嘉?那么,是郭夫人?郭珏?总不会是郭老爷子吩咐准备的药吧?
“还有,我大哥让告知你,施定忠此刻依旧高烧不退,你若有什么话要转达,待施定忠一醒,他便会为你跑一趟永毅伯府!”
“若能如此,自是最好!那便麻烦你大哥跑一趟,也不用等施定忠醒,只需让施家人知道,施定忠他早早就被朱景炽打晕了!就这一句。”
施定忠若醒来,必定与自己一样要询问事件经过,施家人自会将这几日来龙去脉一一告知。郭珏去过自然也不例外,以施定忠那脑子,必定能快速领会里边门道。
“好!都包在我身上!”
郭嘉啜了口茶,分明心不在焉,神情紧张。
“云儿,你被宣入宫是早晚之事,到时候那枚信号弹,你要怎么说?”
原来关键点在这!
必定已经有人开始对青峰山上突现信号弹之事刨根问底。
这是北军的信号,那这究竟是何人所发?又是从哪儿弄来的信号弹?若放出信号之人是北军,其人为何在青峰山上?若不是北军,他们的信号弹为何会流落在外?
这桩事,她是绝对赖不掉的!她必须拿出说法来。
毕竟信号炸开的方位,冲天时烧到的树叶,山洞生出的火,地上的火折子,散碎在地的火药,信号弹炸开留下的卷筒,藏信号弹的竹筒……种种一切都指向燃放信号的只能是她与施定忠。
这个责,她必须得担下来。
“云儿,你觉得我大哥怎么样?”郭嘉莫名其妙问了一句。
“……嘉儿!你胡言……”
“云儿你听我说!”
郭嘉深吸了口气,一脸严肃。
“不管是皇上,还是太后,他们若问起来,你就说这信号弹是我大哥给你的!”
“什么?”
关于这信号弹,沈默云也一直在犹豫该给它编个怎样的来历。
千金宴崔奕横给自己这信号弹时,确是因为当日的争夺异常激烈,嘉和把自己当眼中钉,时时刻刻想要灭了自己。外加汪玉婷,卢二,沈默晴等人的虎视眈眈,他实在不放心才拿出了这信号弹给自己防身。
当时的崔奕横是那次活动的幕后策划,整个湖心岛的一切看防都在他的布控之中。
有他顶着,即便真就燃几个信号弹也大可以被他“安排”成各种正当说辞。正因如此,他才毫无顾忌将那重要之物给了自己。
而此刻情势和局面大不一样,即便自己燃放信号功大于过,可这东西的来历有些敏感,若被深究或被人因此做筏子,她这小命没了倒是不重要,只怕还要拖了不少人下水!
可偏偏这种时刻,竟有人主动要求接过这外焦里嫩的烫手山芋,怎么看都有猫腻。
沈默云忍不住将审视探究的视线投到了郭嘉身上。
郭嘉却上来紧紧拽了她的手臂。
“云儿你听着!这事儿,是我家那老太爷,我爹,我哥,还有我一起商量下来的结果!”
连老太爷都出动了?
“云儿你记住,你与我大哥才是一对!我大哥北上前不放心你,怕平南王入京后,得了势的嘉和会找你麻烦,所以给了你这枚信号弹防身!
你怀了思念之情,将这东西时时带在了身边,哪知还真就用上了!后来……”
“郭嘉!你疯了!你大哥会因此受到责罚的!”
“你放心!我将军府树大根深,这种小事丝毫动摇不了我一门五将军的地位!所以,这球你尽管踢过来!我们接得住!
这事落在我家头上,谁敢多追究半句?过几日自然也就没人提了!
此外,你与我大哥之事一传出,有我家威势和口碑在那放着,之前那些关于你的谣言,自然同样没人敢提!这是一举多得的好事!你定要听我的!”
这话言之凿凿,看似很有说服力啊!
口口声声都站在自己的立场上,郭嘉或许会这么“热情”,郭珏对自己有些意思,或者会有这想法,可郭老爷子呢?几番交流下那位绝对是人精,他还能突然糊涂不成?
此刻的自己可不与那信号弹一样,完完全全是烫手山芋,抛都来不及?他一个大家族的家长干嘛要凑这热闹,将脏水往自己身上揽?
看郭嘉这样子,这主意要么里边有鬼,要么便是有事瞒着自己……
第一零零三章 重点(小灰灰和氏璧加更)()
沈默云发现郭嘉不敢看自己!
若这事真如她口中所言那般云淡风轻,那她又何必愁眉紧锁,目光闪烁?
认下信号弹乃郭珏所赠这事就没人会再提?
北军信号弹流入一介小女子手中,有治军不严之责!而她这风流县君嫁入一门忠烈的郭家成为将军嫡妻,更是连他家门风都败光了!
郭家势再大,多多少少也会受到波及!
沈默云再细细一咀嚼郭嘉话中之意,顿时发现了其中端倪。
她说:他们郭家不怕接这个球?他们能接得住?那言外之意,是崔奕横不能接这球,崔奕横接不住?
为什么他接不住?
他有身份,有背景,有靠山,有圣上的宠幸。他的一切后台都不比郭珏差,这事他怎么就没法去接了?
种种证据表明,他出事了!
所以,他没有和郭珏一起回京?
沈默云心下一慌,拉住了郭嘉。
“他怎么了?你快告诉我!”
“没啊……”
郭嘉虽然言语否认,可她言谈中的犹豫分明就是肯定了沈默云的猜想。
一瞬间,沈默云感觉自己心里一直绷着的一根弦断了。因着王慈先前对崔奕横的一番讥讽,她心中虽一直极力摒弃那份不安,可到头来还是被王慈设计中了?
“郭嘉!崔奕横出事了,是不是?”
沈默云将手抓上了郭嘉的肩使劲摇了起来。
她全然忘了自己左手先被玉莹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