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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莽英雄-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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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东知道个中缘故,对他的话要大大打个折扣去听,好在吴四一回来,便知究竟,所以此时不跟他分辩,只谈倭人分赃的事。

叶麻原就觉得倭人分得多了,此时自更不肯让步。经不住徐海从中极力劝说,陈东又愿意自己吃亏,叶麻总算勉强答应。这一来,行期就可定了,定在3天以后上船,人货装载完毕立即启程。

于是倭人纷纷整理行装,而慰安所也更热闹了。有的人舍不得相好,想到一回九州,各奔西东,难有相见之期,所以同船归乡,反有“捧打鸳鸯两分离”的伤感,要趁未上船以前,好好温存一番;有的是结了些海盗朋友,判袂在即,少不得借杯酒、抒离情——照子便仿佛是这样一种情况;特意安排在酒阑人散的深宵,约了阿狗话别。

“一向多承关爱,真不知如何报答?请干这杯酒!”她照倭人的规矩,用自己的酒盏向阿狗敬酒致谢。

“多谢你!”阿狗干了酒说,“我真没有想到,竟会结识一位异国美人。”

“是啊!想起来像做了一场梦。梦中有各种各样美好的打算,如今都粉碎了!”

说着,照子泫然欲涕,但有酒无非卖笑,已养成的习惯她无法抛得掉,那种勉为欢笑的神态,反更使人黯然不欢。话虽如此,阿狗却不便保持沉默,“你梦中有些什么美好的打算呢?”他问。

“很多!譬如说,你提到过,西湖怎么样的美,答应我有机会去见识一下,我就常常梦到。”

“梦到跟我一起逛西湖?”

“是的。”照子仰望着暗空,一双眼亦就像暗空中的星星那样闪眨,“我梦见跟你在一条船上,就我们两个人。那条船在荷花叶中,随着微风气荡;我靠在你的胸前,听得见你的心跳;还听见‘卜、卜’的声音——”

“真妙!”阿狗笑了,“心还会‘卜、卜’地跳?”

“是啊!我也奇怪。仔细再看才知道,是含苞的荷花在开放的声音。”

“那还差不多!”阿狗问道:“你看见过荷花开放?”

“见过。我家后面就是一个大池塘,有许多荷花,不知道比你们的怎么样?”照子又解释:“我是说,不知道你们的荷花美,还是我们的荷花美,如今,”她又伤感了,“再也没有比较的机会了!”

“也不一定,也许还有机会。”

“真的?”

“当然是真的。”阿狗笑说,“你想,在这个时候,我还能骗你?”

这就不像是随口敷衍,更不是有意脾气;照子倏然改容,双手放在膝盖上,坐直了身子说:“李君,我要你告诉我,那是怎样的一个机会?”

“我不能告诉你,到时候你自己会明白。”

照子低眉垂眼,静静地想了一会,问道:“你所说的‘到时候’是什么时候?”

“不会太久。”

“是——”照子又问道:“以后呢?我还是得被遣返?”

“那——?”阿狗踌躇了,真不知该如何回答。

“李君!”照子丝毫不放松地逼着问:“我觉得我的疑问,并不难回答。”

“那是你的想法。你不明白我的处境,你一时可以不被遣返,但终须一别。除非又有一种新的机缘,能让你长住在中国。”

这话更玄妙难解了!照子很用心地想了一会,怯怯地说:“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在这里生根落籍?”

“果然能长住在中国,自然是生根落籍了。”

“我就不明白,怎么可以这样?莫非你是有什么最后的打算?”

“打算就是打算,何以谓之‘最后的打算’?”

“你好像有点糊涂,”照子有些激动了,“不肯明明白白表示心里的想法。也许我太天真了,我的想法太可笑了,根本就不是那回事。”

见此光景,阿狗不免失悔。闪转腾挪,一无效果,反倒引起了误会。看样子,非有明确的表示不可了。

于是,他也像她一样,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地说:“如果你能不被遣返,当然能在这里生根落籍,一切由我负责。”

“那么,话又回到老路上来了,我不知道怎么才能不被遣返?是不是?你有什么打算?打算着让我永远伴着你。

这话令阿狗吃惊!惊的是照子的语其中,已充分表露了愿以身相委之意;而事实上是很难办到的!风俗不同,身分不配,都还在其次,最主要的是他还没有成家的准备。

将前前后后的对话想了一遍,阿狗深深失悔自己的言语,过于暧昧,觉得有及时作一澄清的必要。

“照子,我的话说得不够清楚。我的意思是,可能有一个意外的变化,使得你暂时不能回国。那时候我就可以设法安排一个机会,让你能比较一下,西湖的荷花与你家的荷花的高下。至于你问,是否能让你永远陪伴我?那是我求之不得的事,不过事实上恐怕很难办到。”

就在这时候有人来叩门,是慰安所中干粗活的一个中年佣妇,说不二子派人来接照子,请他立刻就去。

这是很突兀的一件事。可是阿狗和照子的心里都明白,是辛五郎想跟她见面,所要谈的当然是有关陈东的动态或疑问。令人惊疑的是,深夜来迎,竟等不到天明,不知是何急要的大事。

“你去吧!”阿狗轻声地说道:“我在这里等你。”

即令他自己不说,她也会这样留他。因为她是辛五郎和阿狗之间的联络人,从辛五郎那里回来之后,一定是有话要向他说的。

※       ※        ※

果然,照子于曙色将现时回到阿狗身边的第一句话是:“辛五郎希望你打听一件事,能在今天午前就有回音给他”

“喔,是关于陈东的吗?”

“是的!”照子很冷静地说:“泊在乍浦,用来载我们回国的船,昨天晚饭以后,忽然起火燃烧,辛五郎很想知道,这是不是陈东搞的把戏?目的是什么?”

阿狗亦同样地保持着冷静,“烧了几条船?”他问。

“据说是两条。一条先起火,延烧到另一条;沉了一条,另外一条亦非大修不能再用了。”

“嗯,嗯!”阿狗沉吟着答说,“我不知道是不是陈东搞的把戏;但如果是他搞的把戏,那么,目的就很明显了,是为了阻挠你们回国。”

“这样,”照子用极冷峻的声音说:“我就有机会跟你去看西湖的荷花了?”

阿狗大吃一惊,从她的神情中可以判断,她一定已经参透个中的消息了。阿狗深悔自己口头不谨,无意中泄露了机关。而更疑惧的是,照子的态度很奇怪,语其中仿佛含着敌意。倘若她将她的想法告诉了辛五郎,道奇了官军自己焚舟,以便留下一半倭人在这里的底蕴,将会影响整个局面。

这事太严重了!阿狗很快地作了个决定,声色不动地答说:“果然如此,我一定带你去逛西湖、看荷花。此刻我就去打听真相,你先睡一觉,醒了就到徐家来找我,那时应该有确实回音了。”

说罢,随即起身离去,直到徐海那里,就在门房中睡觉,睡前先关照门上:有个倭婆娘到来,立即去唤醒他。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在睡梦中觉得有人在推他,睁眼看时,门上向他说道:“倭婆娘来了!”

阿狗一跃而起,到门口接着照子,将她曲曲折折地领到后园一间堆置杂物的空屋中说:“已经打听过了,与陈东无关,是船上的官兵不小心闹出来的火灾。”

“呃,”照子点点头。“我这样去告诉辛五郎。”

“不必!”阿狗退了出去将门在外面闩上了。

“李君,李君!”照子在屋内拍着门大喊,“为什么把我关在这里?”

“实在对不起!照子。”阿狗隔着坚固的杂木窗格答说:“暂时委屈你。你的心思太灵敏了,知道得太多了!”

照子倏地回身,面有怒容;但从窗格中看到阿狗的歉疚的神情,她的脸色缓和了,“分享他人的秘密,往往是很不幸的事,我太不聪明了!”她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我不怪你。”

“你真了不起!”阿狗一半真心,一半恭维地:“其实倒是我不聪明。”

“这些话,现在不必提了。”照子抬眼看着他问:“我只希望知道,我要在这里待多久?”

“一、两天。”阿狗紧接着说:“我马上会安排你住到一个舒服的地方去,你休息一两天,就可以回去了。”

“回哪里?”

这句话将阿狗问得一愣,“是,是,”他嗫嚅着说:“当然是回慰安所。”

“我还以为可以回九州呢!”

阿狗忽然心中一动,不愿跟她再谈下去,“我立刻派人来替你挪地方。”他说,“我们到晚上再细谈。”

阿狗转身回了后园,找到徐家管杂务的人,关照他挑一处安静而隐蔽的地方供照子住宿,供给从丰,但必须派人严密看守,不准与任何人见面交谈。

然后便直奔上房,只见徐海与王翠翘正有吃饭;却另外设着一副杯盘,因而便问:“有客来?”

“是替你预备的。”王翠翘说:“坐下来!阿海有好些话等你来谈。”

“你怎么把照子软禁了?”徐海问说。

“我怕她泄露机关。她已经看出来了,那两条船是官军自己放火烧掉的。这也怪我不好,无意中漏了话。”接着,他将整个经过,扼要说了一遍。

“怪不得!辛五郎不肯马上作决定。”

原来这是罗龙文的设计。牺牲两条船,便可以有个强有力的藉口。这天上午紧急会商,辛五郎要求再派船来,陈可表示很难,即令能够抽调得出两条大船来补充,也怕旷日废时,主张倭人先走一半,留下一半。万一无法另外派船,大不了由现有的船多走一趟,也可以全数遣返了。

大家都认为这样做法最实在,尤其是陈东,因为急于早到日本,附和最力。可是辛五郎坚持要到下午才肯作决定,不知是何缘故。

“这个缘故,现在可知道了。他是在等照子的回话,照子不去,他仍旧作不了决定。”

“那好办!”“阿狗答说:”我去跟辛五郎见一次面好了!“

“那也好!你吃了饭就去吧!只说确是官军不慎失火。”“慢点!这里有很大的漏洞,照子不去,辛五郎也可能到慰安所查问,又不见人,那怎么说?”

阿狗想了想答道:“那也好办!我说我要娶照子,把她留下来了。”

此言一出,徐海无动于衷,而王翠翘却大为惊异,“真的?”她很认真地问。

阿狗笑笑不答,丢下筷子,扬长而去。

这一去不过个把时辰,到回来时,徐海已到他们新立的公所中去了。于是阿狗也折往公所。只见辛五郎也在,而且在谈上船的事了。

谁该去?谁留下?是倭人自己的事。辛五郎已经决定,第一次多运辎重,少运人;这正投徐海的心意,因为人质越多,陈可向岛津提出的要求愈有力量。

还有件事使得徐海很欣慰的——辛五郎领队先走,余下的倭人指定由冈本管理,这一来阿狗便可以发生很大的作用,控制那些倭人就更方便了。

“好了!事情都妥当了。”他高兴地说:“请大家到我那里喝喜酒。”

“喝喜酒!”陈东问道:“喝谁的喜酒?”

粗枝大叶,一向鲁莽的叶麻接口答说:“喝大家的喜酒!一件大事搞停当了,当然是喝喜酒。”

徐海笑笑不响,领着一伙人,骑马回家。但是大门开得笔直,一眼可以望到厅上,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是真的在办喜事。

“怎么回事?”叶麻一把拉住徐海问道:“今天你做新郎倌?”

“喏!”徐海顺手一推阿狗,“新郎倌在这里!”

这是连阿狗自己都没有想到的事。一愣之下,急于去找一个人细问究竟,撒腿就跑。

“新郎倌怕难为情,逃掉了!”叶麻拍手大笑。

阿狗却是避开一路上要拦住他说话的人,头也不回地直奔上房;闯入堂屋,迎面看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粉蝶,她笑嘻嘻地说道:“新郎倌来了,恭喜,恭喜!”

阿狗不理她的话,只问:“翠翘呢?”

“在里头。”粉蝶指着卧室说,“替新娘子在上妆。”

阿狗大踏步上前,掀起门帘一看,第一个入眼的是照子,已经换了装束,虽非新娘子照例得穿的凤冠霞帔,却是王翠翘最好的衣服,上穿银红绣彩蝶的细纱袄;下面是一条大红百褶裙;头上改梳了一个宫妆的高髻,插戴着满头的珠翠,王翠翘将她打扮得富丽非凡;唯一碍眼的是一双露在裙幅外面的大脚。

阿狗看得傻了,自觉不便大呼小叫,只招手等王翠翘走到面前,方始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你不是说要娶照子吗?拣日不如撞日,不如趁今天就办喜事,早入洞房。兄弟,”王翠翘笑着问:“你怎么谢媒?”

“我还弄不清是怎么回事?”阿狗搔着头皮说:“心里闷得慌!”

“你真是糊涂新郎倌!”王翠翘答说:“好在吉时还早,你跟新娘子先去谈一谈吧!”

终身大事,不是开得来玩笑的。到此时为止,阿狗还持着保留的态度;所以听王翠翘这一说,正中下怀,而且进一步提出要求:“我能不能单独跟她在一起,好好谈一谈?”

王翠翘也知道,这不仅是阿狗的私事,且也牵涉到极紧要的公务,当然一口答应,手指着套房说:“到里面去谈好了!”

“谢谢!”

“你怎么跟我客气起来了?”王翠翘笑着问。

阿狗自己也不知道何以会冒出这两个字来?不过此时无暇细想,亦无暇作答,笑一笑往里走去。

照子是一直在注意他跟王翠翘相谈,虽然听不懂中国话,可是从他的表情上看得出来,他对这突如起来的喜事,有着无限的困惑,而自己却不知如何解释?因此在目迎的眼色中,不免流露出不安。

“照子!”阿狗说道:“你请到里面来。”

“是。”她驯顺地答应着,起身跟在他后面,直到套房。

阿狗进屋回身,方始发现穿了汉家衣裳的照子,走路的模样很特别,伛偻着腰,双手按在小腹上面,倒像闹肚子疼似地,不由得便皱了眉。

“坐下来谈!”

这坐高椅子,在照子亦很不习惯,姿势便显得僵硬难看。阿狗自然而然地生出疑虑,怕照子过不惯中国家庭的生活。“你跟徐太太,”阿狗是指王翠翘,“是什么时候见的面?”

“在你走后不久,有人领我到很舒服的一个院落,不久,她就来了。”

“她怎么说?”

“她写字问我,识不识汉文,我点点头。这样我们就开始笔谈了。”

“谈些什么?”

“她第一句话问我,愿意不愿嫁你?这句话,我觉得很难回答。”

“为什么?”

“因为这不是一句话就能了事的。如果你愿意娶我做妻子,我当然有许多话要先问一问你。所以,我考虑之后,回答她说:”我希望能见到李君。‘“

“嗯!”阿狗又问:“她怎么说呢?”

“她说你正忙着遣送的事;又说,你已经告诉她,愿意娶我为妻。她是你的姊姊,特地出面来主持婚姻。听她这一说,我比较放心了,告诉她说:”我愿意‘。“

“那么,就在今天行礼,是谁的主意?”

“也是徐太太的主意。”照子答道:“她说,今天行礼,就有我的许多熟人可以看到婚礼。我想,至少辛五郎可以看到。此外——”她笑一笑没有再说下去。

这是非追问不可的,尤其是她那一笑带着诡秘的意味,更使阿狗不放心。便深深看了她一眼说:“怎么不说下去?”

“你说我想得太深,知道得太多。我认为这是对我的很好的忠告。一个妇人,不宜与闻家庭以外的事。”

“你忽然发这么一番议论,我实在想不出是何用意?”

“我是说,我最好不要想得太多;也许我的想法不对,所以还是不说的好。”

“想得多而不肯对我说,更不好!”

“好!”照子立即接口,“那我就对你说吧!我猜想徐太太知道你今天限制我的行动的缘故。她希望我们今天就结成夫妻,那一来,彼此祸福相同,我就不会跟任何人说你所不愿我说的话了。”

这番猜测,在阿狗看非常正确。以王翠翘的性情来说,她确会有这样的想法。但婚姻是两个人之间的事,不应该掺杂不相干的因素在内,所以阿狗郑重其事地问道:“你也就是为了这个原因,才答应在今天就行礼?”

“是的。”

“是为了消除她对你的疑虑?”

“不是!”照子清清楚楚地答说:“是为了向你表示我的忠诚,我们的婚姻,不应该受第三者的干预。”

阿狗对她的答复,深为满意,想了一下说:“我现在还有几句话问你:”第一,你嫁了我,将来会不会懊悔?“

“不会。绝不会!”

“第二,倘或过不惯中国家庭的生活呢?”

“一时也许不惯,慢慢就好了。”照子答说:“我很会忍耐,会细心去学。”

“好!”阿狗又说:“第三,你会不会想家?怀乡病是无药可医的。”

“不!我知道有一样药,很有效。”

“是什么?”

照子羞涩地微笑着,低下头说:“是丈夫的体贴。”

阿狗可真忍不住咧嘴而笑了,“你何以能信任我?”他问:“也许我另外有了妻子呢?”

“没有!”照子答说:“我曾多少次明白问你,暗中试探,确信你并没有妻子,也没有喜欢的女人。”

原来照子倒真是有心人。阿狗情不自禁地起身,将她拥入怀中,吻着她的前额笑道:“我没有喜欢的女人,唯一的例外是:你!”

“你”字出口,门上响了起来,是王翠翘在门外喊:“新郎倌也该打扮打扮了!到了晚上,关起洞房,有多少话不能说?快请出来吧!”

打扮新郎倌无非剃头刮脸,香汤沐浴,衣帽鞋袜,全新到底。平民百姓家的新郎倌,照例得穿秀才服饰,是王翠翘亲手替他挑选,一件簇新的宝蓝湖绉遥溃低刻校煌飞弦欢バ浇恚行南庖豢榈焐胪该鞯某し叫伪κ涿街矮n瑕”;脚上是绫袱缎鞋;最后才是“披红”,一条红缎带斜十字扎在胸前;方巾上颤巍巍插两朵金花,宛然新秀才游街的模样。

“啧,啧!”徐海大为称赞,“看你这副打扮,哪个会相信是当年瓦子巷——”

一语未毕,只听王翠翘重重咳嗽一声,徐海会意是阻止他揭阿狗底,急忙缩住了口。

“实在漂亮!”徐海改口掉了一句文,“好似翩翩浊世佳公子!”

“我打扮得不错吧?”王翠翘笑嘻嘻地,显得很得意。可是阿狗只能站着不动,一动就显原形!他从来没有穿过长衣服,去见总督,亦不过一件长到膝盖的大衫。穿长到脚面的袍子,变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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