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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大总督老卢为了南阳府被围一事,费劲了心思,可身在叛军包围之下的陕西按察使、南阳知府汪乔年,却安然若泰。
这位东林党的骨干,也是知兵事的。
虽然他以前接触最多的是四书五经,和政坛上空洞乏味的章、表、文书、奏折等。
不过,能者无所不能,对于自己能够守住南阳府,他还是有着强烈信心的。
信心来源于有准备。
汪知府为了守住南阳府,是准备了大量兵书的。
在他的书房内,堆满了兵书战策,《尉僚子》、《孙子兵法》、《鬼谷子》、《太公阴符》等。
其中,汪知府深爱《孙子兵法》,这书深入浅出,将如何作战的道理说得很透彻,便于学习。
从战乱开始到现在,汪知府手不释卷,已经将那本《孙子兵法》翻得起了毛边。
雨终于停了,这让知府大人心情好了起来。
“夫地形者,兵之助也。料敌制胜,计险隘远近,上将之道也。知此而用战者必胜,不知此而用战者必败。”
汪知府又开始读起这本战阵宝典,读到妙处,忍不住拍案叫好:“大哉斯言,大哉斯言,这一句说得好啊!
地形是用兵打仗的辅助条件。
正确判断敌情,考察地形险易,计算道路远近,这是高明的将领必须掌握的方法,懂得这些道理去指挥作战的,必定能够胜利……”
看到酣畅处,知府大人端起茶杯,美美地饮了一口,又自言自语:
“凡兵有走者、有驰者、有陷者、有崩者、有乱者、有北者……夫势均,以一击十,曰走;卒强吏弱,曰驰;吏强卒弱,曰陷。”
“嗯,南阳府的战力自然是不能与关宁、天雄二军相比的。
正是吏强卒弱,曰陷。
按照兵书上所说,这种情况很容易导致失败,为将者当不可不察。
那么,该怎么办呢?”
汪知府又将目光落到《孙子、地形》篇上。
上面说,“视卒如婴儿,故可以与之赴深溪;视卒如爱子,故可与之俱死。”
对待士卒象对待婴儿,士卒就可以同他共患难:对待士卒象对待自己的儿子,士卒就可以跟他同生共死。
“说得好呀,本部堂平日间对士卒苛刻了些,明后两日或许就是一场规模空前的大战,本官得做些姿态,好生抚慰士卒才好。”
想到这里,汪乔年猛地站起身来,就朝外走去。
几个将门子弟出身的书办、官吏忙追了上去,乱糟糟地问:“大人,外面冷得很,你这是要去哪里?”
汪乔年头也不回,径直走了出去:“到营中随便走走。”
刚一跨出府衙外,却一脚踩进淤泥里,泥水直接漫到他的鞋帮子处。
他背心的寒毛顿时竖了起来,心中如同被一把毛哈哈的刷子刷过。
汪知府本是浙江严州府出身的高干子弟,少年时锦衣玉食惯了。
天启二年的进士,授刑部主事。历任刑部、工部郎中,陕西按察使,南阳知府,少年成名啊。
正因为如此,当时权倾一时的魏忠贤对他极力拉拢,拉拢不成就随便找了个由头将他下到天牢中关了两个多月。
那两个月是汪知府人生中岁灰暗的日子,他从来没想到,世界上还会有这么肮脏的地方。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汪知府就落下了洁癖的毛病,最见不得脏东西。
看到外面的地烂成这个样子,深知他喜好的书办们都同时劝戒:“大人,路实在太脏,就别去了。”
汪知府神色一凛,冷然道:“住口,大战在即,事关南阳府存亡,尔等休要再劝,否则军法饶不了你们。”
“是是是……”几个将门子弟互相挤了挤眼睛,只得无奈地随着汪知府朝外面走去。
这几个将门子弟在南阳府也是钟鸣鼎食过惯了好日子的,就这么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地里走着,心中叫苦不跌:“
知府大人,你这是读兵书读糊涂了,还真把书上的东西当成真的了?
什么视卒如爱子,故可与之俱死?
都是狗屁!
这些不值一文的军汉畏威不怀德,眼睛里只有军法和钱,弄这种形式做什么呀?
还不如发点银子或者架一口大刀在他们脖子上实在。
还有,你老人家平日里都躲在府衙里高高在上,发号司令,现在却想着要抚慰士卒,管用吗?
可人家汪知府是一府之主,他要做什么,大家伙也只能跟着去。
在营地里走了半天,汪知府不住拉着士卒嘘寒问暖,一副和蔼长者模样。
若是别人,士卒或许已经被他感动得热泪盈眶,跪地不起,来一个无以报知府大人深恩,翌日只能在战场上效死云云。
但问题是,知府大人怕脏,同士卒说话的时候有意无意地离得老远。
这样,神情中难免给一种虚伪的感觉,士兵们不但不对知府大人感激涕淋,反惊得一脸煞白。
最可笑的是,有个士兵的大腿受了伤,卧床不起。
知府大人在问他如何受伤之后,突然来了兴致,强忍着心中的嫌恶,竟伸手撕开人家包在伤口上的纱布,说要亲眼看看人家的伤势。
那士兵的伤口本就要愈合了,但纱布和伤口却粘连在一起。
知府大人鲁莽地一撕,疼得那士兵惨叫一声,眼泪都下来了,哽咽道:“大老爷,大老爷啊……啊!”
见他感动成这样,知府大人大受振奋,调动起情绪,眼睛湿润地安慰道:“放心好了,有本府呢,好好养伤,好好养伤。”
看到知府大人感情如此丰富,几个将士子弟在远处小声嘀咕。
“汪知府直他娘念的打做唱俱佳,人才,人才啊!”
又有人讽刺道:“大人以前在南京的时候经常去秦淮河体察民情,这手段,这本事,都比得上画舫中的当红花魁了。”
几个坏小子挤眉弄眼,想笑,又死死地憋住。
“不过,这种事情意思意思,做个模样就行了,看汪大人的意思,好象是要将整个大营都走遍。
他老人家演戏演上了劲,可苦了咱们。”
“是啊,这地这么烂,咱们已经走得浑身是泥,再这么下去,非被累死不可,还不如呆在府衙里吃酒烤火来得快活。”
“不成,得想个法子让汪知府他老人家快些回去。”
“他老人家正过瘾呢,怎么劝得走?”又有人苦着脸叹息。
“小弟倒是有个办法。”
“快说,快说。”众人早就冷得打起了哆嗦,只觉得随汪乔年巡营乃是天下一等一的苦差事,急忙催那人快些将那法子献上。
那人见大家都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心中不觉得意。
此人的祖上本有一个二等伯爵位,不过,那是两百多年前的事情,家道已然中落。
如今正落魄得厉害,好不容易受到同伴注目,有些买弄,低声笑道:
“汪知府兴致极高,要想将他老人家请回大帐中歇气不折腾,得扫了他的兴头才好。”
又有人哧一声:“扫知府大人兴头,谁敢啊?”
那人道:“前日驻防本府的陈永福总兵,那日来的时候,你们难道没看出来汪知府对他横看竖看都不顺眼吗?
咱们今天干脆将他引过去,去了,自然少不了要挑些错。
到时候,他老人家心中一坏,自然就不会再有抚慰士卒的心思了。还有啊,那地方脏得很。”
众人眼睛一亮,同时赞叹一声:“你这个主意真是不错,高,实在是高。”
汪乔年做事一向是高屋建瓴,对于具体事务并不了解。
如营地如何设置,客军又驻扎在营中哪个方位也不太了解,或者说不屑了解。
反正,一切都有下面的人处理。
于是,就任由这群将门子弟领着他去了陈永福的营盘。
南阳府占地就那么点大,向阳的不积水的干燥地势早就被主家的占领了。
作为客军,就被挤到城东的低洼地带。
这地方因为地势实在太低,到处都是积水,汪乔年在其中走不了几步,稀泥就从鞋帮子处钻了进去。
顷刻之间,鞋中又冷又湿。
汪乔年心中大起嫌恶之感,顿时有一种调头离开,回到温暖干燥府衙里的冲动。
可想了想,却是一咬牙。
自己好不容易起了个心要来慰问士卒,怎肯半途而废?
且大战就在这一二日,为了这一场胜利我汪乔年准备了这么长时间,想比起甘美的胜利果实,这点苦又算得了什么?
营帐刚立,帐篷虽然整齐,可却没有归置。
明明一条通常的巷道,走不了几步,却平白地一拐,再走得片刻,又拐到另外一个方向。
简直就跟迷宫一样,走不了几步,汪乔年就头晕起来,心中却是大大地不耐烦。
忍不住沉声道:“怎么扎的寨,七扭八怪,纯粹乱来,小孩儿玩意吗?
如此,若是让贼人看到,还不觉得我大明官军连个寨都立不好,岂不起了轻视之心?”
汪乔年毕竟是文人出身,又做了一辈子文官,对于表面文章异常看重。
因此,他的军中老营就结得很齐整,营帐和营帐之间横平竖直,如同棋盘格子一般,煞是好看。
至于合不合兵法,他老人家倒是没有什么讲究。
第一百二十九章 相争()
第一卷风雨飘零
“汪知府安好?”开封总兵陈永福带着几个亲卫,踩着泥泞的道路,迎出来抱拳行礼。
“陈副总兵这营房布置得可不怎么样啊?”
汪乔年垂着双手,也未还礼,一路径自走进营房,东瞧西望。
他眼里揉不得沙子,想到什么说什么,虽然他并不知道如何安营扎寨。
陈永福涨红着脸,有些愠怒。
草他娘的,这王八蛋也太过分了。
自己奉命前来驰援南阳府,不待为座上宾也就算了,这家伙倒好,因为自己礼仪上没有到位,就横挑眉毛竖挑眼。
现在当着众多人的面叫他副总兵,还找茬,故意削他面子,还懂不懂官场规矩了,这让自己今后如何带兵?
心中有气,他冷着脸,双手横抱双臂,站在原地,动都不动。
反正老子不归你直管,嚣张个屁!
再说了,皇上已经说过文武并重,若按品阶,倒是你要跟本将行礼才是。
随着陈永福的这番动作,气氛瞬间降至冰点,这就尴尬了。
汪乔年见状,冷哼一声,军营也不看了,转身拂袖离去,却并未多说什么。
老实说,不这样又如何,汪乔年又不能当场治他的罪?
再说了,就算能治罪,汪知府也不是傻缺,大敌当前,正是需要勇将的时刻。
说到底,还是崇祯皇帝数月前发布的那道命令,文武并重,武将不得跪文官,这让长久以来,文官的优越感荡然无存。
汪知府身兼河南按察使,主要是赴各道巡察,考核吏治,主管一个省范围的刑法之事,相当于后世的省级公、检、法机关于一体,何等威风。
陈永福一个副总兵,过去在他眼里真不够看。
可现在,随着崇祯皇帝这道命令,陈永福见到汪知府,也只是拱拱手作辑而已,如何不让知府大人失落?
可以说,文武并重这条路,注定会有一个很长的路程要走,也会引发文武之间的矛盾。
汪乔年和陈永福,只是大坏境下的一个缩影罢了,绝非个例。
怒气冲冲的汪知府回到府衙,第一件就是让手下烧了一大桶热水,沐浴更衣,然后就是坐在火炉旁,提笔写奏折,弹劾陈永福骄横。
只是,因为叛军围城,这封奏折没法立马送出去,先呆在书房里。
翌日,天空放晴,约饷午左右,叛军抓紧机会开始攻城。
应该说,场面还是很壮观的,十多万人,漫山遍野都是,虽然都是流民,可毕竟都是拿着武器的人。
这么多人马聚集在一起,足够给人壮胆,他们大多数人都认为官军会弃城而逃。
可惜,他们小瞧汪知府的胆量了。
必须说明的是,这位历史上在崇祯十五年死节的东林党人官员,头是真的铁。
当初城破后,汪乔年杀死了三个叛军,然后自杀未遂,被叛军俘获。
快递小哥李自成让他下跪,汪乔年不肯,于是便挖出了他的膝盖骨。
可汪乔年依然大骂不止,李自成让人割下了他的舌头,汪乔年便以手指着李自成以血唾骂不止。
于是又被砍下了手指,汪乔年望北而拜,随后被五牛分尸车裂杀害了。
虽然,人家的军事才能可能是有限。
毕竟,不是每个文官,都可以像卢象升、洪承畴、孙传庭那般,文武双全?
可是他的气节,却不比任何差!
眼见漫山遍野的叛军攻城,汪知府站在城头岿然不动,拿着单筒望远镜饶有兴致的观望着。
目光注视中,他发现不少人已经到了护城河边。
许多人更是争先恐后的往南阳府冲来,生怕别人抢先一步,怕迟了汤都不剩。
河上原本的一座桥,被人为拆毁,叛军在残骸的基础上,已经重新搭起了一座木桥,人马正拥挤着过河。
“开炮!”汪知府用力的挥舞手臂,颇为气势。
“弟兄们都给老子快点,别让龟孙冲到前面。”蝎子块一手按着腰间的战刀,有些意气风发。
他停下回身张望,看见张妙手、过天星的人马已经跟上来,身后遍野都是拿着兵器的人影,心里不禁有些着急,于是大声招呼属下。
裹着青巾的汉子听了声音,兴奋的发出一阵欢呼,速度还真加快了一些。
蝎子块见此满意的点了点头,他正准备回头继续前进,“轰”的一声炸响,却忽然如同晴天霹雳一样,在人群的旁边炸开。
楼上的城门中,几门大炮,“轰”的炸响,腾起一团白烟。
众多前涌的流寇们,听见号炮声,微微一愣,紧接着便感受到地面震动,一队骑兵从侧面的一片山丘后冲出。
于此同时,山林中战旗突举,数千火红的身影,各持兵刃,鼓号齐鸣,如同猛虎下山一般,从山丘上冲了下来。
毫无心理准备的蝎子块被惊得脖子一缩,当他回首过来时,两眼不禁惊愕的凸起,吓得眼珠都快掉下来。
山呼海啸的杀声骤然响起,官军忽然杀出。
岸边的流寇先是一愣,瞬间哗然,泥腿子们还未接战,就陷入了大乱。
“快,快结阵——”蝎子块吓得有些腿颤,惊恐的连连喝骂,让周围的人马结阵,不料周围的人马见官军杀出,居然拔腿就跑。
铁蹄滚滚,祖宽和杨陆凯领着千骑风驰于前,明军火红的身影,同战马一同起伏,骑兵们将长矛后收,矛尖下压,对准了前面的贼兵。
“冲垮那队人马!”杨陆凯早注意到了包裹着青巾的蝎子块一伙人。
他见其它人马纷纷后逃,就这队人正尝试集结,顿时用闪着寒光的马槊一指,双腿猛夹马腹,直接冲杀过来。
蝎子块慌忙让人结阵,急声高喊着,“长枪到前面去……龟孙……你快点……”
几千未经过什么训练的汉子慌忙中乱成一团,几百个拿长枪的汉子勉强站在前面,可刚站好,便发现骑兵直奔他们而来。
后面还在乱糟糟的列队,前面的长枪手看着骑兵汹涌澎湃的冲来,忽然就把长枪一丢,拔腿就跑。
蝎子块一阵愕然,本就混乱的队伍,只是在骑兵的威势下,就自觉崩溃了。
什么是乌合之众,这就是乌合之众,人再多也不顶什么鸟用。
蝎子块弹压了几下,见属下的汉子,以及其它到了东岸的人马,都撒开丫子狂奔,顿时也只能跟着一起逃跑。
整个东岸,数万流贼拔腿狂奔,祖宽阴鸷的目光,紧紧盯着看起来像是叛军精锐的一队人马。
他一骑风驰于前,千骑紧随于后,逐渐展开攻击阵形。
这是什么情况?
南阳府西岸,老回回马守应负责的区域,正待展开进攻,忽然听见一声炮响,然后便是漫野的喊杀从丘陵中传出。
第一百三十章 绞杀()
第一卷风雨飘零
“启禀回帅,明狗援军已到,是祖宽的关宁铁骑和天雄军,但人数不多。
蝎子块溃不成军,正被明狗绞杀。”老回回马守应疑犹之际,负责居中联络的探马回报。
什么,这么快?
老回回感到很蛋疼,眼眸中泛起不甘,又要跑路了。
只不过在这之前,还要把蝎子块解救出来才行。
并不是说他有多仗义,而是目前离不开他们。
正如建奴要自发的救叛军一样,老回回亦是如此。
对异族而言,大明朝廷如果不乱起来,他们是永远没有机会的。
这一点,老回回明白。
“马彪,你带领族人向滁州撤退。马守承,你负责策应。马守菊,你跟我去把蝎子块救出!”
既然已经做出决定,老回回马守应片刻之间就把人员调配好。
他的队伍清一色念经的,都是狂热的那个什么分子,根本无需动员,有一定的战斗力。
这是老回回的底气,也是他敢于硬碰大明官兵的凭仗。
“援军来了,天佑南阳府百姓!”
城头上,汪乔年兴奋得宛如一个孩童,双手高举仰天欢呼。
同样的,城头上的南阳府兵将,也欢呼雀跃高兴不已。
这些人,目前还没有适应自己的新身份。
崇祯皇帝取消卫所制,改为募兵制,他们是最早响应的一批。
只是,观念并没有改变。
对于这次守城战,他们是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打仗都是主力战将家丁亲兵的事情,咱们都是军户,种田是一把好手,上阵杀敌,那还是算了。
上了战场嘛,其实就是那么回事。
反正到时候,那些将军带着他们手下的亲兵朝前一冲,赢了,大家跟着朝前追就是了。
如果打不赢,将头一调跑他娘就是了。
对军户来说,打仗的事情和自己真没什么关系。实际上,军官们也没指望他们能起什么作用。
这是大明多少年的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