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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诚这孩子,初见时觉得是人才,有三分才气,好生调教,中举不难,进士就得看运道。倒是县试之后,显出几分真颜色,叫老夫察觉。这双老眼,阅人无数,少有走眼,明诚这小子,有名臣器量,才具器足,日后可为一代名臣良相。周家从此兴旺,便在此子。”
“老夫得此弟子,想来也能名著青史,死后有灵。真是天意莫测!”
老于世故的荀或,这些日子也是察觉了周迅的微妙变化,才会一反常态,这么殷勤地给周迅铺路。
所谓才器,便是才与器,才高而器狭者,多不见容于仕途。
器,在风水之中,就是格局;在气运之上,便是命数。
而在荀或这等饱读经义之辈看来,器量,就是为人处世,就是心性阅历,就是起卧动作种种细微习惯,是这一切的综合。
周迅未曾觉醒真灵之前,不过是乡下一少年郎,纵然读过书,有些文采,又能有多少见识?然而醒悟前世种种,不乏大权在手、搅动风云的经历,更有那仙道寂寥、别有风景,大节之处还罢了,细微习惯小处大异平常,这也就是荀或,换了周桂这朝夕相见的老爹来了,免不了有所怀疑,当然这也是周迅不愿回家的缘故之一。
“荀师不肯明说,是有所安排?”
“前几日林知府常有帖子送来,或许和林家有关?”
“上次老师谈及,林家有意结亲,莫非此行能见到这位知府大人?”
周迅在马车里想着。
对那位林知府,回去他去信给自家老爹,也得了消息。
林如海曾为一榜探花郎,初外放为九品知县,又历任多地,而今升迁至正五品知府,官风又不错,人脉也是不少。
家中祖上有三代列侯之位,积蓄不小,足有百万家资,可惜林家几代单传,到了这一代更是只有一女,林如海又不肯续弦,对这唯一女儿可谓是千般宠爱。
周迅若是娶林家女,以后仕途便多了许多助力,这点可不是荀或和周桂的人脉能比的。
后者两人的人脉大多不是现任的官员,可不比林如海,同年之中,可是有不少在外为官的。
为了这关门弟子,荀或也是费尽心思,给他铺路,这才有了今日的花神庙一行。
这也是给林如海一个机会看看周迅,要是觉得不错,大可以提前定下婚约,待金榜题名时再成婚不迟。
第十九章枝山
时下出行,都以牛车为主,马车为辅。
马匹精贵,吃的也贵,不若牛车便宜。
不在必要时,周迅不坐马车,也不骑马。
这次去城外花神庙,一应物事都是荀或备下,无需周迅为此操心。
不过,从这马车就可见得,这次拜访花神庙,不是荀或临时起意,而是早有预谋,想必前面还有人等着要见周迅。
想明白这点,周迅才不担心,只装作不知,难得糊涂。
花神庙坐落在较为偏远的地方,附近都是花田,这带的花农世代供奉花神,除此之外平时少有人至。
只是今日不同,这里晚上有花神庙会,白日里还有许多男男女女踏春扑蝶,在花田四处逡巡。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
这江南一带还有挑菜的习惯,就是挑野菜,白蒿、荠菜正是鲜嫩的时候。
新鲜的野菜正是一种时令蔬菜,而且挑野菜本身也很有趣。
周迅就见到许多顽童三三两两,提着竹篮,拿着小木锄,就低头寻找野菜,不时连根挖出,抖落泥土,放到篮子里。
“又是一年春景,不知不觉,我来到这个世界也有九年整了。”
小小的少年心事重重。
“不知本尊那边还能还能坚持多久,可别真的化道而去,至少要坚持到我回归啊!”
“强行引动道化之劫,玉清道那边究竟和我有何仇怨?听祖师的话,似乎这个世界和仙域有所关联,玉清道该不会把这当做下界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一界的玉清道应当会有些线索,看来往后的日子,还是要尽力打击玉清道。”
三百年成道,这是最低限度,然而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奇迹。
“不能走寻常路,大夏开国六十余年,民众亿万,国运正在上升初期,正是充盈之时。若能一举抽走七成,强行推动功行,一日进地可比三年苦修。”
“以我计算,这大夏国运,即便尽数消耗,也只堪堪足用一年,折算成千年苦修。可惜,要证道太乙,还是差着太多,千年时光,也未必能成。”
“竭泽而渔不如细水长流,架空天子,挟天子以令诸侯。时时挪用国运,敕封超品国师真君,也可消耗国运推动功行快速进步。仔细节省着花,维持体制不倒,自然源源不断汇聚天下之运,可比一揽子买卖合算多了。以六十年为期限,大约可比六千年苦修。”
“要做到这步,必须要独揽大权,成为一代权臣奸相,祸国国师,妖道真人,指鹿为马,人人喊打!注定要名著青史,遗臭万年!实在是种祸不浅!”
“虽然后者收获很大,可是困难重重,历时又长,变数更多,不比前者简单粗暴,拿了就跑。”
“这方世界历史上也不缺这样的例子。近的据说七百年前,有一王朝,国号为宋,天子好道,自封道君皇帝,敕封数位国师、真君,大封真人,得宠道官数十位,个个正五品,结果国运入不敷出,区区百年便遭亡国。”
“无论怎么看,第二种都是困难重重除非我不暴露道法,只以武道显于人前。纯修气血武道的武圣,可不比修道那般,有种种抽取国运的术法。”
“科举,就是敲门砖,武道,就是保身术。明面上,我是正经科举出身的文人,修行武道以示人,暗中以道法窃取国运辅助修行。”
“这就得把武道捡起来练了,这可是实打实的水磨工夫,不能奢望一步登天。那么,我还得学几门武艺,需要能有个出处,最好是直接找个传承。这就又是一件麻烦事,先记下。”
“还有答应下来的那事,正好抽空将这《水经》补全,以后的道路直接接续地仙法门,在此世开一地仙真传。”
少年初步给自己眼下的行止定下了目标。
寻找武道方面的传承,同时科举也不能放松,暗中修行道法,完善《水经》,在此世完成自己窃取国运的大计,一切为了三百年内证得太乙道果。
最终目标,自然是带着道果杀回紫霄仙域,铲平玉清道!
玉清道设计让他陷入化道,差点恁死他,这份账怎能不报!
大约一个时辰,马车在宽敞的官道上行驶,经过大片大片的田野,到了花神庙。
花神庙坐落在小小的土丘上,有青石台阶,可供往来通行。
远远的就见到许多女子,或是手捧着插着花枝、注着清水的花瓶,或是提着花篮,或是带着花盆,轻笑着顺着台阶拜花神。
莺莺燕燕,细语轻声,姿态妙曼,花红柳绿,端的是脂粉成堆,美女如云。
“那是”
周迅放眼望去,那一堆居然全是女子,更无一个男儿。
“少爷,今儿那些姑娘小姐们,都是来花神庙祈福的。祈求人比花娇,爱情永结,也有看对眼了的,当场下聘,年年都这样。久而久之,这个时辰,便都让给她们女子焚香拜神,男子都不许靠近,否则可就失了礼数,别想再找到如花美眷啦!”
驾车的车夫是荀家的老人了,识字,懂文章,跟着荀或也见过不少世面,这个时候,知道周迅初次过来,就给他解释了这处花神庙胜景的缘故。
“她们在坡上看景,我们在看他们,何尝又不是一景?”
周迅也觉得这莺莺燕燕看过去颇是养眼,算得花朝节一景。
“小兄弟这句话,说的不错!这群大家闺秀,焚香拜神,也是难得美景!小兄弟这话,颇有我辈风范!为兄祝允明,匪号枝山,字希哲,敢问小兄弟尊姓大名?”
正在周迅边上,一个相貌俊朗的公子哥儿跑过来猥琐地笑着说。
“在下玉处庄周家周迅字明诚,见过祝兄!”
周迅正经地给他作揖。
“啊呀,小兄弟你是周家的人啊!可是江南名士周子明周家?”
“家父正是姓周讳桂字子明。”
“那可真是失敬失敬!”
祝枝山收起那猥琐的笑容,正经起来,作揖还礼。
不得不说,这人正经起来,还真有一种大家风度。
尤其是他的眼神,很清澈,无有旖念,即便是初见,也很难心生恶感。
第二十章绛珠
“祝兄可是年年都来这……赏景?”
“不错,这花朝节赏花可谓一景,岂能错过?赏了死花,自然还有活花。这死花不会说话,年年都看,早看腻了。唯有这活花,知情识趣,百看不厌,岁岁不同……周兄弟过上几年也会懂的。”
说完,祝枝山还做出一副陶醉的样子。
真是个淫才!
周迅笑了笑。
他此身才九岁,看上去便是翩翩少年郎,对方并没有故意带歪他的意思。
不过周迅不愿被小觑了,就问了句。
“祝兄,好色而不淫,何解?”
祝枝山奇怪地看了周迅一眼。
“周小弟呀,这个,少年人好色易伤身。你还是小了点,再过几年就好了,不必着急!”
接着,这家伙摇头晃脑地说。
“该是你的,就跑不了,不是你的,莫强求啊”
末尾来了个唱腔。
周迅哭笑不得,暗自心想。
“又是被当成小孩子,小孩子固然占着不少优势,可有时也是劣势啊!”
俗话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指的就是少年人难以为人信服,不够稳重。
当然,在另一面,少年人年幼会带来许多便利。
林如海绝不会对一个九岁的孩童提出什么苛刻的要求,也不会故弄玄虚。
“是了,林家人大约会找机会见我一面,略微了解一番,看看行为举止,最多再浅谈点诗词文章,料想也不会再多为难我。”
“毕竟,我此身可才九岁,而且双方也只是暂时透露出一点意向,似是我这般的候选者不知多少。”
“只要大体上过得去,没有失礼就好。总之这等婚事,都是要慎之又慎,反复挑拣个三四年,到及笄后都不算晚。”
周迅本人不是太在意这事,打铁还需自身硬,只要能中举还怕没有好姻缘?
“我的事情那么多,哪有工夫去陪着小姑娘谈情说爱!”
周迅打定主意,不管林家人做什么,他只要做好自己就行了其他的……就恕不奉陪了。
今日阳光真好,昨夜新下过微雨,天气格外清爽,空气中有点湿气,花神庙外有打着油纸伞的如同丁香般的姑娘。
周迅不含丝毫杂念,只是纯粹赏着这景、这人、这物,悠然不知过了多久。
整个人都放轻松了,似乎压在身上的重担也消失无踪。
待得他回神过来,祝允明早已不在。
“公子,您方才观景入了神,都一个时辰过去了,祝家那位公子早就告辞了,临别时还让我转告你,改天去长庆府祝家他做东请你游园。”
车夫倚在马车边上,喝酒小酒,说。
“一晃神便是一个时辰,这处地方果然美景!”
周迅没有明说的是,方才有种隐晦的神力笼罩着这片区域,所以才惊动了沉浸于此境的他。
“花神的赐福想来这祭神仪式到了关键时候,也快结束了。”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就见到花神庙那边,一阵喧嚣之后,莺莺燕燕们纷纷退场,缓步下来。
她们之中有的得了丝线,有的得了花朵,只有一位少女,最为特殊。
在一群得了赐福的女孩之中,唯有她身上的灵光最盛。
头戴一顶鲜花之冠,手上捧着金瓶的少女,在一群身着白袍的庙祝女子簇拥下,走出庙门。
这里距离那边还有四五百步,周迅不能听到她们在说些什么。
只是过了一会儿,她褪下了花冠,留下了贡品素馈,只带着一个金瓶离去。
“那女子,想来是今次祭神会上拔得头筹?”
“少爷,这花神每次赐福,都是给在场诗文最佳者。不是每次都有,往年还有诗文太差,花神不愿显圣的时候呢!这能在花神前得到赐福的,都是文采过人、心思灵巧的才女,可都是良配!”
车夫年纪大了,年轻时也不知见过多少回这样的胜事,一时就有些唏嘘,似乎是回忆起了年轻时的往事。
周迅笑了笑。
方才,他感觉自己这些时日精炼的法力隐隐有些雀跃,那少女瓶中所盛放的,必有罕见的真水。
“花神赐福,怎的不给灵巧,不给良缘,不给姿容,偏僻给瓶真水?”
这《水经》精修水部法力,经周迅修改之后,不成丹道,而是内成四海、开辟水域世界,内景外显的地仙法。
若能得足够多样的真水洗练法力,可以使得这个进度加快,省去周迅许多打磨、积蓄的工夫,专注在构建灵台内景上,他有把握在三年内完成灵台,构建内景天地的修行。
“只要一点真水做引子就行。”
周迅正想着往那少女那边过去,就见着几个下人过来。
“敢问可是玉处庄周家公子?”
“在下正是周明诚。”
两个下人大喜,回道。
“小人是林府家的,奉老爷之命来请您过去一叙。”
“不知是哪个林家?”
“便是如今武安府知府林大人林家,祖籍正是金陵。”
两个下人恭恭敬敬地请周迅过去。
周迅招来车夫,吩咐了几句,就带着两个武力高强的家丁,一并过去。
这两个家丁,自幼练武,而今双臂有二百斤大力,能拔起柳树挥舞,算是比较得力的护卫。
出门在外,周迅不可能当真什么人也不带,他家门第虽然不太高,可在也是有些名望的,自然不能孤身出行。
跟着那两个引路的家丁,一路七转八转,居然走到一处园子。
这园子修筑得很好,似乎请来了园林好手,整个园子里景物错落有序,一步一景。
假山石、花丛、草木、小径,汩汩流淌的小溪,随处可见的题字。
有的地方还有歇脚的小亭子,观景台,小小的楼阁隐藏在园林深处。
又走了几百步,到了一处回廊,就见到一个青衣男子倚栏凭望,碧波清潭,缓缓流淌。
走进了瞧,这男子手中持着一个钓竿,正在钓鱼。
见着周迅走来,那男子身后一少女悄悄竖起双指,贴在唇边,示意轻声。
“嘘”
少女约有**岁,穿着红衣,梳着双丫髻,腰间一条蓝色丝绦束着腰肢。
黛眉杏眼朱唇,如同丹青圣手笔下所画,活生生就如画中之仙。
周迅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方才,得了真水的就是此女!”
第二十一章如海
靠得近了,周迅甚至能从眼前这只小萝莉身上闻到一丝残留的味道。
或许,用味道来形容尚不准确,这是修行水部法力的修士都能感受到的一种吸引。
“看来已经被她用了,不知还有没有剩下的”
“真水非是等闲人能用得,常人决不能一时半会儿运化药力。这时我若是能近身,不难获得一点水汽,作为引子。”
“只是那就非得近身探索不可,这事极其失礼,被打死当场都是常事!更重要的是,失了这次机会,可就没有下次了!”
周迅盯着这只可爱的小萝莉出神。
那小萝莉被他瞧得不好意思,扭过头去,注视着水潭,把双手背在身后,不停地绞着,局促不安,只是装作没见到这个无礼之徒。
过了一会儿,小萝莉雪白的耳根渐渐红透了
那穿着青衣的中年男子站着,聚精会神地持着钓竿,全然没有注意到这边他的好女儿窘迫之状。
哗的一声,钓竿动了,中年男子猛地一提,咔嚓咔嚓声中,钓竿不堪重负,寸寸断裂,不过在那白桦木的钓竿碎裂之前,一条金背鲤鱼正巧被甩到一边的鱼篓之中。
“爹爹,是条锦鲤!”
早就按捺不住的小萝莉上前,抓着鱼篓,弯腰细看。
周迅双眼微眯。
方才他要是没看错,这个林大人,应当有一身不俗的武道修为。
“运劲巧妙,分毫不差,这在武道已经小有成就,放在边军也能当到百夫长。以前就听闻朝廷之中武道高人极多,今日见了方知此言不虚!就连一个文官都能有这等武艺,那武将又该如何?”
“不过,听闻这林家祖上曾是跟随太祖征战沙场的宿将,屡有建功,开国时得封列侯,算是勋贵一脉,后人不忘本也是应当,倒是不能以偏概全。”
“林家数代子嗣单薄,到这代更是只有一个女儿,这就面临着绝嗣之祸。一般照常理来说,这时林家是该招赘的祖宗死后有灵,林如海要是不想死后不得安生,他就必须要做个选择了。就是不知他作何想法?”
那边小萝莉开心地抱着鱼篓走到了一边,让出了位置给两人。
这中年男人,也就是林如海,见女儿走远了,才转过来看着周迅。
“周家的小子,我家女儿可还能入眼?”
周迅躬身行礼,道。
“令嫒颜色佳丽,凡俗少有,小子心向往之。愿筑黄金之阁,白玉为阶,珍珠串帘,珊瑚雕屏,白银磨镜,唤作‘金玉楼’,以此为聘,以示郑重。”
周迅眼下只是九岁稚童,不需要勾心斗角,只是直截了当地提出了娶妻的条件。
这句话的意思很简单,就是说:你的女儿很漂亮,我看着喜欢,想娶她。我用黄金白玉的楼阁做聘礼,郑重地提亲。
这就是完全出乎意料之外了
林如海当时就被噎住两人。
他今儿本意只是先见见人,看看这被吹上天的周家小儿是个什么成色,本想着这么早就把女儿的婚事定下。
谁知这小子上来就提亲
这叫人怎么回答?
你就不能委婉一点吗?
场面一时冷了下来。
周迅见状,也不在意,只是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