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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听到声响,回过头来看我,我挠挠头,傻笑两声,感觉地没有动了,便将阴木藤接回树枝上,可是我一抬头,哪里有什么枝丫是断口的?一条条藤蔓井然有序地洒下来,因我刚才的动作,皆在轻轻摇摆着。
我把阴木藤举到师父面前:“师父,怎么办?接不回去了。”
“无妨。”
师父回我一句,用下巴点点我的手,我一低头,发现刚才还是漆黑的阴木藤蔓此时已变成了绿白色,吓得一松手就扔到了地上。师父轻笑一声,转头,继续去破开结阵。我尴尬地跺了跺脚,低下头,把手在衣服上搓着。
再次抬头时,不由惊呆!
我朝师父望去,刚才如墨般的树洞此时泛起了淡淡的白光,师父侧身站在洞边,将长剑的剑尖置在地上,双手覆在剑柄上,眼睛紧紧盯着洞内,眉头微微皱起。
因了这柔柔的光,浑身散出浓浓的暖意。
抬眼向上看,原来是月光,难怪会有如水般的湿润之感。
第51章:魔鬼夕颜()
这种感觉,太像“家”了!
十五岁之前,我常常坐在外婆身旁幻想着属于自己的家。妈妈做好饭,等我和弟弟放学,等爸爸下班,一家人围着饭桌吃饭,白瓷碗里飘出菜味和淡淡白色的蒸气。
虽然直到现在都没有如愿过,但我遇到了师父。
我望着师父轻笑,师父回头望向我,眉心舒展开了些,伸出手来唤道:
“小佛,牵着我。”
“嗯。”我一步跳到师父跟前,紧紧抓住他的手,“师父,你真好……”
师父的手很暖和,握着给人一种无形的安全感。
我们向树洞内走了一步,脚下明显向下陷去。是一个台阶。连下了约十几级台阶,便到了终点。
这儿谈不上有多敞亮,但勉强能辩得清事物。约十个平方,壁上没有任何装饰物,唯独正中间有一个圆形的石台,台上刻着八卦的纹路,却似乎并不是所谓的先天八卦或后天八卦。
看不懂!
造这方石台的人终究是谁?造这个有什么目的?
师父把血滴到石台上去,台上显示出了一个青布长衫的古代男子的轮廓。
长得是何模样,若隐若现的虚影,不好做出具体的判断,只是奇怪的是,他的头上似乎长得两只角。
我围着石台走了几圈:“师父,没看到有什么花草啊?”
“就是这个。”
“难不成是个石台精啊?”
那青布长衫的男子虚影闪烁几下消失不见,我大着胆子摸了摸石台,入手温润,并不是肉眼所观的普通的石头。
“师父,这质感好像白玉哦。”
“嗯。”
师父将阴令剑回鞘,坐到玉石台边沿,用手轻轻揉着太阳穴。
“师父,你怎么了?”我忙绕到师父身后,跪坐到玉石台上,替师父捏着肩膀。
“小佛,我记起了些事。”
“什么事啊师父?”
我手上的力道轻了些,师父仍然坐着没动,微微抬手,示意我停下动作,而后他自顾自站起身来,淡淡道:“天为阳,地为阴;气为阳,血为阴;人界为阳,幽冥为阴。世间万物同时都具备阴阳两面,相互对立,此消彼长。在相应的环境中,甚至可以互相转化。”
我坐在石台上双手托腮,师父讲“阴阳”时神色肃谨,他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些稀奇古怪的学术来的?
“只有在阴阳五行平衡的状态下,万事才能正常生长、变化、消亡。”师父负手,背对着我,声音缓缓,“小佛,你明白么?”
“啊?额……”
我正感叹师父为什么这么帅还懂得这么多的时候,师父突然问我懂不懂?我哪里懂啊!可又不好说破,于是嘿嘿傻笑两声,硬着头皮道:“那个、那个,明白啊,阴阳五属,相生相克。”
师父转过身来,柔光在他身后打下一片清影,“小佛,极善和极恶,哪个你更讨厌?”
我想都没想,回道:“当然是极恶。”
“凡事总会有另外。”
“恶人做坏事之前可能被伤害过,所谓可恨之人必有其可怜之处。但是不管有没有理由,做坏事就是不对的啊,怎么会有另外?”
“如果是善助长恶呢?”
“善怎么会助长恶呢?”
“因为极善。”
“啊?师父,你把我说糊涂了。”
师父抚了抚我的头发,低声道:“小佛,你认为何人为好,何为恶人?”
难得听到师父问我这么正统的话,我正了正衣角,不敢有丝毫马虎:“师父,我虽然没有参透你所说的阴阳,也不会给人看风水、迁祖坟什么的,但我一直记得三年前你同我说过的一句话,你说无论身处何地,勿忘初心。”
“很好。”师父将自己的手指割破,在玉石台上画下纷繁的符号。
我得意地笑。
因果轮回所谓阴阳,初心不变,良善未眠。
师父在玉石台的五面各画上了不同的符号,都是用血写成。我抓起师父的手指看,发现有好多伤口,于是从口袋里拿出易可贴给一一包好。师父没动,任由我这样给他摆弄。
之后,我们静静站了半晌,玉石台仍然没有任何动静。
师父从包里拿了一根骨头,细长如绣花针,他拉过我的手,犹豫了一下:“小佛,忍着些。”我点点头,“师父,扎吧,我怕鬼,但我不怕疼。”师父点了下头,用骨头在我每一节多出来的指头上,刺了一下。
钻心的疼!
“小佛,很疼?”师父边问,边用力掐我的手指,以便弄出更多的血。
“还、还好。”我挤出几个字来,“不……疼。”
医学上说人的痛阀是相同的,意思是人体感受到疼痛刺激的最低强度的值是一样的。比如对于热水的刺激,痛阀是50度,低于这个度热水就起不到疼痛的作用。但是每个人对于疼痛的反应能力的差异则很大,会随着心理和环境因素放大或缩小。
我从小又怕鬼又怕疼,就是属于那种对于疼痛特别敏感的人,觉得被蚊子叮一下都疼得很,又因为爸妈不在身边,所以我把自己保护得很好,很少受伤。
此时,师父专门用骨头扎我,我真是痛得想哭了,可嘴上又不能明说,那样显得也太娇气了。
血出来得差不多,师父握着我的手,像家长控制自己的孩子去练字一样,一笔一画地在玉石台上书写了一个符文。
刚刚写完最后一划,那玉石台立即震动了起来,才不过短短两秒,“卡”一声巨响,生生从中断裂开了。没有任何尘土扬起,那玉石台成了两半,台底出现了一个青布长衫的男子。——正是之前我们见过的虚影。
他上着中长曲裾青衣,广袖云边,下身是件深色的长裤,腰间施钩革带,一头长发在身下铺展开来。脸上五官很模糊,像是蒙了一层白雾,不过他头上的角却是一览无途地展现在了我们面前。
我打量着青衫公子:“师父,他怎么会长角呢?又是怎么死的?”
师父摇头:“他并没有死,只是被封印在此。”说着探手到那人的脖子后方,取出了一朵赤红色的牵牛花,与普通的牵牛花不同的是,在每一片花瓣上,都有一个类似于脸谱的白纹。
“师父,我们找的就是这朵么?”
“嗯。”
师父将花装进背包里。
我不解地问师父,一朵牵牛花能有什么作用?师父说在阳间,这花叫牵牛花,可是在阴司,叫魔鬼夕颜,因为它是靠阴气生长起来的,代表同心结。
魔鬼夕颜?我好奇地念了一遍。
在我们老家有一个关于牵牛花的传说,不晓得跟这个魔鬼夕颜有没有关系呢。
传说是这样的——
在一个古老偏僻的村子里,有一座伏牛山,里头住着一头灵兽,每到夜里,灵兽就开始嚎叫,村民们都很害怕。有一对孪生姐妹胆子很大,心地也善良,她们觉得这样被灵兽恐吓下去不是办法,于是到山上去,寻找那只灵兽,祈求它放过大家。到达山顶,姐妹没有找到灵兽,只找到了一只银子做成的喇叭。姐妹们把喇叭带回村子,结果到了太阳下山之后,那银喇叭变成了一头怪牛,在村子里面作乱,一连生吞了好几个村民。
村里有位瞎眼老爷爷,他说这怪牛是以前被高人镇压在这里的,山上被下了结界,这怪牛不能出来,除非有人自愿把它请下山。而把它请下山的这个人,就是它的主人,主人的血可以杀死怪牛。
原来,怪牛故意变成银喇叭,骗两姐妹把它带下山来。
两姐妹听闻后,很难过,于是双双拿刀捅进自己的肚子,用滚烫的鲜血,来治服这只怪牛。
怪牛被治住了,两姐妹香消玉殒,变成了两朵鲜红鲜红的花。
村民们为了纪念两姐妹,把这花叫做牵牛花。
要说那怪牛也奇怪,被治服了之后,居然变成了一个俊俏的小哥,他日夜守在两朵牵牛花的旁边,神色凄哀。后来,怪牛化成的小哥死了,尸体化成了养料,将这两朵花滋养得极好。
“呼”地一声,一阵风猛地吹入洞内,白玉石台里的青衫男子被风一吹,就这样化成了千万片,然后一抹半透明的魂魄在原处显现。在魂魄的四周,飘浮着“多”字型的了,密密麻麻。
师父说,这是古代的一种咒术,不仅能困人,还能困魂。
没有再理会这些,师父牵起我的手往洞外走,上了台阶,一阵风吹来,我不由打了个冷颤。
空气中传来丝丝臭味,犹如下水道那种味道。
出了树洞,外头仍然有月光清辉洒下,白如霜。阴木藤不再如先前那般静止不动,而是一团一团像粗电缆一般绞在一起,有些单独的,上面便挂着一坨黑漆漆的物体,呈人体形状。整个画面看上去十分诡异,完全没有了先前美好的姿态。
我吓了一大跳,紧紧躲在师父身后:“师父,这些阴木藤怎么了?”
师父将阴令剑抽出,用剑尖去碰阴木藤条,在还相隔五公分左右的距离时,那阴木藤条像是感应到了一般,自动朝剑上蹿来,飞速地在剑身上缠了两圈。
第52章:牛灵()
师父反应极快,另一只空闲的手挥起一枚铜钱,砍断了阴木藤。阴木藤倒落在地上,渐渐变成了绿白色。
周围的那些阴木藤因了师父的这些动作,分分向这边探过来,寻找具体的方位。
像一颗颗黑色的蛇头。
我紧紧贴着师父的身子不敢动弹。
进来时的道路还在,只是这些阴木藤活动着,我们不可能轻易走出去。
师父牵紧了我的手,让我多注意脚下,不要被石块绊倒。
才迈出一小步,近处的数十根阴木藤便围拢了过来。我只觉眼前一记白光闪过,所有的藤条都掉到了地上,成了绿白,接着萎缩,变成一截枯枝。师父收剑,握在手里斜斜挥出,又带着我走了两步,一根阴木藤从上方袭来,一把缠住了我的头发,我呼痛,师父反手一剑,将那阴木藤截断。我的头发也被削掉一缕,在半空中打了个转,往下落。师父伸手接过,放进了口袋里。
就这个当口,我看到一根阴木藤缓缓地靠近了师父的右手,像是有双眼睛在指引一样,极轻地攀上了衣袖,师父根本未曾发觉。
“师父当心!”
我话刚一出口,感觉自己的小腿一紧,低头看去,一根阴木藤不何哪里冒出来,竟然躲过了师父的阴令剑,把我的小腿给缠住了。我的手此时还被师父牵着,脚不敢乱动,便用手去挠师父的掌心。
师父正忙着对付前面的阴木藤,一时没空理我。
腿上的阴木藤又多缠了几圈,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我一扯,往上一提,刹那间身体就失了重。我被阴木藤倒吊了起来,长发落在师父的脸上,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的手猛地从师父的手中抽出,我本能地想去抓,却抓了个空。师父挽了一个剑花刺出,阴木藤倏地将我扯上去两三米高,躲过了师父的剑锋。
这一甩一拉,附近有数十根阴木藤被我吸引,从四面八方卷过来,一部分去攻击师父,少数几根缠上了我的手臂。我被呈大字型吊着,原地打转了几圈,那阴木藤更是缠得像大姑娘的麻花辫一样。
原以为这样就算了,没想到这边动静越大,来的阴木藤越多,一根根没完没了往我身上缠。有一根来势猛了些,直接抽在了我的脑门上,我脑子当时就嗡地一声,变得晕乎乎的。
阴木藤将我裹成一个大粽子,在成千上万的枝丫间拖着,我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几乎快要失去知觉。
迷糊中感觉阴木藤不再继续前行了之后,我想要睁开眼,却发现有一层水雾将我的视线挡住一般。全身都是阴木藤上传来的凉意,我接连打了几个寒战。做了个深呼吸,缓过神来,透过阴木藤的叶子,看到四周全是数不清的阴木藤,十米开外站着一个男子。青布长衫,头上长了两只角,仿佛正是那个被封印在玉石台的男人。他背对着我,看不清表情。
我努力在阴木藤里挣扎了几下,想让他发现我被困在阴木藤里,好来救我。阴木藤被我的动作唤醒,变着花样来缠我。
那男子果然被这边的动静惊动,缓缓回过身来。
我不由怔住。
剑眉凤目,鼻正唇薄,肌肤细如美瓷。
他朝我一指,那些捆在我身上的阴木藤突然全部松开,退了下去,只留一根将我的脚缠着,像荡秋千一样把我甩向这个男子。
我努力睁大双眼,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阴木藤到底要干嘛?距离这么远,这男子可千万要将我接住啊。
脚上忽然一松,最后一根阴木藤放开了我,我的身子立即自由落体往地上扑去。那男子向前奔跑两步,跳起来,一把将我搂在了怀里,又落回地面,单漆跪着,紧紧抱住我。
还好还好,没有被摔死。我在心里庆幸。
过了好一会儿,他还没有要松开我的意思。我本来就被阴木藤折腾得全身疼,现在他这么抱着我,勒得我喘不过气来。“快、快出人命了……”我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
他一听,身子紧绷了一两秒,猛地将我松开,双手扶住我的肩膀,死死盯着我看,眼里满是惊疑。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糊涂了,缓了缓,便道:“这位哥哥,你救我我很感激,可是我已经有心上人了,您能不能放我下来?”他眯起双眼,一把将我推开,又欺身向前,右手掐住了我的脖子,眼带杀意。
我吓得双腿直打颤。
“你是谁?”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许是被封印得太久,长时间没有讲话。
我摇了摇脑袋,意识他先把手拿开。他迟疑了一会儿,放开了我,后退一步,道:“对不起,在下认错了人。”说着闭上了双眼,脸上浮出悲色,“我早该知道,我要等的人,她们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她们是谁?你等她们做什么?”
“我害死了她们。”他头顶的两只角突然闪出了红色的火光,手一展,一把折扇不知从哪里飞了出来,稳稳落在他的手中。他拿着扇柄,在另一只手上轻轻打着拍子,俨然一副公子哥的模样。
“姑娘,你走吧,我也该走了。”
我立马从地上爬了起来,一瘸一拐:“既然如此,那再见哈。”转身走了几步,那些阴木藤迅速向我围了过来。我吓了一跳,回头去看那男子,他挥了挥手,道:“让她走。”话音一落,那阴木藤自动往两旁撤去,让出了一条小道。
我扫视了一下四周,又动了动脚,真的没有阴木藤再缠过来,不由大吃一惊。
他竟然能操纵阴木藤!他究竟是谁?
不会是那头怪牛吧?
抬脚刚准备走,一个修长的黑影在小道的那头缓缓行来,手里拿着一柄长剑,剑尖直朝地面。近了,发现居然是师父。
我三步并作两步扑上去,挽住师父的手。师父抚了抚我的头发,语言虽是埋怨却调子温和:“不是嘱咐过你遇到危险要握着灵凤玉的么?怎不听话?”
“情况太紧急,我一时给忘了,嘿嘿……”
师父检查我身上的伤口,低声道:“疼么?”
我摇头:“一点都不疼。”只是些皮肉伤,没有伤到要害。
正与师父说着话,一道白光射来,师父眼神一变,拥着我闪电般地转身,一甩手,凌空将那光给握住了。——这套动作几乎就在半秒之内完成,我甚至都还没看清楚那白光是个什么东西。
“大殿下,久违了。”
一个磁性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是头上长角的男子。
我左右看看,这里除了我们三人,再没有其他人,他喊的大殿下,是谁?
师父将我往身后一揽,同时阴令剑出鞘,正对着男子而去。
男子头顶两只角上的红色火光暗了下去,侧身躲过阴令剑,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退到了十米开外。
“大殿下仍是那样铁面无私啊。”他道。
师父淡淡地回:“善恶到头终有报,吾不过依法办事罢了。”
“哼。”男子仔细看了我半晌,然后转过身去,也没有继续理我们,独自向前走。每过一根树枝,阴木藤便自动往两旁退去,为他让路。当过了这一小段路,那些阴木藤便又重新围扰起来,遮住他一部分身影。
月光幽幽洒下,他独自朝阴木藤深处走去,偶有几片来不及退去的阴木叶拂动他的头发。发丝扬起,又落下,莫名添了些凄清。
我望着他的背影,扯了扯师父的袖子:“师父,他到底是谁啊?”
“一头牛。”师父收起剑,牵着我往相反的方向走,“许多年前,他杀了三名百越族人,我将他封在了伏牛山。”
“什么?”
恰好跟我听来的传说对着上口!
可是,怪哉!被当成传说的事情,至少得有百十来年,师父的外表这样年轻,他到底多少岁啊?
师父牵着我走,我忍不住问道:“师父,你几岁了?”
师父停下脚步,白月光照得他的脸上一片肃杀之气:“小佛,我告诫过你,有些事该知道,有些事不该知道。”
我愣愣点头,鼻头一酸,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