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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李军微微抬头，应了声。
“那个，”李凡抓起书包，从里面掏出一张试卷，“这个星期的数学测验成绩出来了。”
“我看看。”李凡抽出一张餐巾纸，擦了擦嘴巴，伸手接过试卷。
八十一分。这对于高一数学来说，算是一个过得去的分数了。李军虽然严格，但也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家长：“这次考得不错。”说完他点了点头。
“爸爸……”李凡见李军心情好了点，张开嘴刚想说什么。
“篮球的事你别提了，”李军面无表情的打断了李凡的话，“等下吃完饭回房间看书去。”
李凡沉默了几秒，低下头一言不发的继续吃完碗里的饭，然后拖着书包回了房间。
心里突然觉得很累，他真的想大吼大叫几声来发泄一下自己的不满。只是大吼大叫了又能怎样？自从懂事以来，父亲永远是那样高高在上的，不可抗拒的。
篮球。
李凡抓起床边的篮球，轻轻的拍了几下。
自己才刚刚从篮球里面体会到了乐趣，就要放弃了吗？
不，我不想放弃。我是真的……真的想打篮球啊！
……
李军敲了敲儿子的房门。没有动静，他扭开门走进去。
“我希望你能理解做父亲的心态。”
“嗯，”李凡的语气有些冷漠。“我知道了。”
“在这个时候，把精力放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上，是会玩物丧志的。”
这一次李凡没有回答他，只是低着头不作声。
李军叹了口气，他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只是似乎这个儿子跟自己的关系越来越冷漠了。却是怎么样也不能理解自己的一片苦心。都上高中了，却还在篮球上花心思。
他弯下腰，双手捧起那个橘黄色的篮球。
“篮球，真的那么有意思吗？”李军低声的喃喃道。
在他的生命中，从来就不曾有过篮球。他只知道如果小时候不努力，那么长大也就没有办法过得好。童年那些吃不饱穿不暖的生活已经让他受够了。
和这些比起来，篮球又算是什么呢？
“爸。”又是几秒钟的沉默之后，李凡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你从来就没有为别人想过。”
……
“睡了吗？”
黑暗中，手机亮了一下，楚辰希抓过手机，暗淡的光仍显得有些刺眼。
那串号码虽然没有被保存下来，但对于楚辰希来说，却是从来不曾忘记深深刻印在心中的。
楚辰希犹豫了几秒，然后摁掉了信息，关机。随手把手机放到一边。
似乎有一根血管突突的剧烈跳动着，拉扯出千丝万缕的痛。
第九十九节 征程（六）
夕阳的余晖没落于远处的高楼之下。
孙明宇把电动车停进车库，然后慢悠悠的晃到小卖部，买了一瓶可乐。
身上的汗水早在狂飙的路上被吹干了。即使套了一件外套，有风迎来的时候，身上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说，这该是叫作立毛肌收缩吧。孙明宇记得这是上个月的生物课上说的。几乎是一口气喝完了一整瓶可乐，孙明宇打了一个嗝，辛辣感从胃里直接涌上了双眼，微微湿润。
“我回来了。”拉开家门，孙明宇把书包随手丢在一边。穿上拖鞋便往饭桌走：“饿死我了。”
“小宇，你回来了。”饭桌旁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子看见孙明宇，笑道。
孙明宇愣了一下：“小俊哥哥！你怎么来了？”
孙江俊平时在南云区上大学，很少有机会回到北山区来。孙明宇记得上一次见到他还是暑假的事情了。
“听说你们学校小组赛打的很出色，过来看看你。”孙江俊淡淡道。“后天就是第一场淘汰赛了吧，球队怎么样了？”
“状态挺好，没什么问题。”孙明宇想起每天训练都志气高涨的众人，道。
“你呢，现在怎么样？”孙江俊笑了一下。
孙明宇稍稍迟疑了一下，“就那样吧。”
“小宇，我觉得其实直到现在，你距离最优秀的射手，还是差那么一点点。”孙江俊脸上的笑意褪去，变得认真起来。
“你们兄弟俩每次见面除了篮球就是篮球，赶快吃饭噢，我还要洗完。”孙母从厨房走来，听见两人讨论的话题，不禁摇摇头道：“俊俊，你多吃点。糖醋排骨是你最爱吃的菜。”
说完夹了一块排骨放进孙江俊的碗里。
“小婶。我今年都二十一了。”听见孙母这么叫孙江俊苦笑道：“还俊俊，俊俊的叫，被别人听见还不得笑掉大牙。”
“那有什么。”孙母不在意的道：“在我们眼中，你还是个孩子嘛。吃饭吃饭。”
“那赶紧吃，吃完我们下去练练。”孙江俊低下头扒着饭，糊弄不清的说道。
孙明宇没做声，抬头看着老妈。
“去吧去吧。人家俊俊哥哥好不容易来一趟。”
听见母亲允许，孙明宇这才露出笑容点了点头。
……
“空位投篮看不出什么。再来一个，这次我来防你。”孙江俊拍了下皮球，传给孙明宇。
孙江俊拉了一下牛仔裤，然后在他面前弓起了身体。
身高一米九，无论是身体还是经验都在自己之上的孙江俊来防守自己。这让孙明宇突然觉得有一股从来没有过的压力突然压在自己身上。
沉下自己的重心，孙明宇开始运起球来。
“放松一点，你现在就把肌肉蹦的这么紧，突破的时候怎么办？”看得出孙明宇的紧张，孙江俊大声的说道。
听了哥哥的话，孙明宇试着尝试稍稍放松一点。
“啪。”刚准备尝试突破，手中的球被孙江俊狠狠的拍出了界外：“放松不是让你放松警惕。在球场上注意力一定要放在对手身上，注意力不能放松。你这样很容易被断的。再来。”
这一次孙明宇背过身去，另一只手举起来防守着八爪鱼一样贴过来的孙江俊。
虚晃一下。从另一边一个垫步垫了进去。
……
窗外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李凡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随手拿起脚边的篮球在手上把玩了起来。
感受着篮球带来的那种粗糙的触感，李凡做了一个投篮的动作，对着墙壁轻轻的把球投了出去，嘴里还不忘着给篮球配音。“咻！”
篮球砸在墙壁上，反弹回来，在地上轻轻弹了几下，滚回到了李凡的脚边。
还有两天，就是淘汰赛阶段了。自己也许真的和篮球没有缘分吧。
唉。李凡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突然间记起跟实验中学打的那场比赛。虽然只有短暂的十分钟上场时间，但是李凡这些日子却总是无法忘记，篮球与网摩擦时，那种美妙的感觉。那种全世界只剩下自己和篮球的感觉。原来得分的感觉是那么好啊。
可是……我真的还有机会，在球场上奋力的奔跑吗？
想到这里，李凡失落的低下头，快八点了。还是赶快写作业吧。
……
孙江俊毫无保留的盖帽，让篮球径直飞出界外。
孙明宇的整个右掌在通过篮球传来巨大的力量打击下，已经开始发麻了。
“小宇。”孙江俊把篮球捡回来，抓在手上：“你知道我开始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吗？”
“离最优秀的射手还差一点点？”
“是。”
“可是，我一直都觉得，和很多射手比起来我还有很大的差距。就像后天，实验的队长也是射手……”
“小宇！”孙江俊打断了孙明宇还未说完的话。“那一点点差距，就在这里。”
孙明宇愣了一下。
“你知道吗，对于一个射手来说。最重要的不是他的身体，甚至不是他的技术。而是他的心。”孙江俊低沉的声音，让孙明宇觉得，前面似乎开启了一道光亮的门。
“拥有强大自信的射手，才是真正优秀的射手。甚至于说，一个射手是否优秀，与他的身体无关。与之相关的，是他的灵魂。”
“灵魂……”孙明宇喃喃的重复着孙江俊的话。
“对。”孙江俊用力的点了点头。
“每一个射手都拥有着最高傲的灵魂。哪怕失败，他们也一定傲然而立。”孙江俊露出了笑容，“你明白吗？射手们在思考的问题，不是我投不投的进，而是我要投进多少个。他们是赛场上最无畏的勇者，每一个射篮，他们都赌上了身为射手的骄傲。所以你一定要相信自己，一定要相信，只要你想，你就能控制整场比赛。”
孙江俊把球传给孙明宇：“来吧，射手。”
来吧。射手。
射手。射手。射手。
这个词像是一支箭，穿透了无数的阻碍，穿透空气，穿透他的皮肤，血液。直接射进了孙明宇的心脏里。心脏开始加快速度，突突的跳动起来。
射手。我是真正的射手。
那么，我是在胆怯什么呢？
来吧。来吧。我要用我的双手击败所有的对手。
……
“进来吧。”听见父亲的敲门声，李凡面无表情的回应道。
做完最后一样作业，李凡把东西收拾好装进书包。然后转过头看着已经坐了五分钟没说话的爸爸。
“小凡，”李军似乎思考了很久才开口一般。
“嗯？”李凡把书包放到座位上，站起来看着窗外。
“你恨爸爸不让你玩篮球吗？”
李凡的身体似乎震了一下，突然沉默了下来。
恨？李凡的心里苦涩的笑着，从小到大每一次父亲如同权威一样告诉他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的画面在他面前闪过。
……我拿什么去恨你，我又怎么敢恨你？
他们总是父母应是我们最好的朋友，可是呢？
显然不是吧。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我第一次抢了别的小朋友的糖，然后你给了我一耳光？
从我第一次考了九十分，然后你告诉我还有一百分？
从我中考考上了七中的重点班，然后你甩给我五百块钱？
不是吧。
我从来就没有问你要过什么。可是你知道我真正要的是什么吗？
李凡的鼻子突然很酸。他静静的望着漆黑的夜空。——你从来就不知道，我到底想要什么。
“小凡……”很长的缄默被李军的话打断了，“你小叔说，打篮球都要买这种鞋子的吧？”
沉默了几秒钟，意识到什么的李凡猛然回过头，看见父亲的手上拿着一双崭新的耐克篮球鞋。
“小凡，我知道可能有时候爸爸做的不对。但我希望，你别恨爸爸。前几天我跟你小叔出去吃饭，听见他在说着你堂哥……”
“爸……”在眼里转了很久的眼泪突然涌了出来。
——爸，对不起。我不该这么想您的。或许从更早开始，您就独自承担着一切，独自承担着妈妈的离开。甚至您没有为我找一个后妈，就是怕像他们说的那样，委屈了我。
——爸。我爱你。
第一百节 征程（七）
实验中学。
“邹世，拿出你的气势来，在篮下怎么能懒洋洋的？！”林超大声的对着有些松懈的邹世喊道。心理不由得开始烦躁起来。
本以为苦练一年了，今年不会再像去年一样淘汰赛的第一轮就要打包回家，没想到南川七中却像一座山一样横在了面前。
想到七中犹如潮水般的进攻扑面而来，林超的太阳穴就隐隐的痛起来。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样的阵容，怕是放在整个北山区都是空前强大的吧。说不定今年三中在北川的霸主地位就要被撼动了。
面对这样一支队伍。我们真的能做到，哪怕如同绊脚石般的阻碍吗？
明天就是和南川七中的比赛了。在客场的比赛，怕是更艰难万分吧。
“林超。”罗石清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其他人也休息一下吧。”
听到终于可以休息了，所有人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就耷拉下来了。确实，南川七中带给大家的压力，早在之前就已经有所体会了。怕是所有人对晋级都不抱有着期望吧。
“明天就要比赛了。”
“嗯。”林超看了一眼罗石清，点了点头。却也不知道还要说些什么。
“我想你也不希望，我们就这样空空的走一遭吧。”罗石清喃喃道，“我也不甘心啊，带了这么多年的队，却从来还没有进过八强。好不容易等到今年，你终于可以出师了，却又遇到这样强大的对手阻碍在前面。”
林超张开口，却又被罗石清打断了。
“明天的比赛，我想我们也就只有背水一战了。”罗石清无奈道。
“背水一战？”林超疑惑道。
“也算不上吧。输了大不了回家就是了。不过我希望明天，你能全面的释放自己。”罗石清看着自己这个最出色的弟子，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所以明天的比赛，你拥有绝对的开火权……毕竟还是一支由高中生组成的队伍。如果一开始就给他们当头一击，我想也一定会给他们打蒙的。林超，就看你的了。”
听着罗石清语气里渐渐浓重的深深的无奈。林超也只有用力的点了点头。
“过了今年，我就大概就会辞了教练这个职务，去做些小生意了……这个消息我会等比赛结束后告诉大家的。你先去吧。”
林超突然觉得心里有点难过，从高一进校队的第一天。罗石清教练就一直对他照顾有佳。加上自己的天分和努力，渐渐成为了主力。等高三一代一走，立马就成为了队长。
唉。
林超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南川七中，想要前进，就踏上我们的尸体吧。
……
“大家休息一下吧。”
方元书转过头，却看见李凡还在练着运球。
“李凡，你也休息一下吧。”
“没关系，我练习的强度不大，还可以多练会。”李凡顾不上擦汗，手指熟练的拨动着篮球，让它一直围绕在身边跳动着。
看见李凡这样认真，方元书也颇感欣慰。看得出来李凡这些日子在家里也没有放下篮球。运球的感觉比起当初校内选拔赛的时候已经有着天壤之别了。照这样的进度下去，李凡很快就可以适应的了比赛了。
整支队伍似乎已经渐渐磨合的不错了。对于明天的比赛，方元书倒是一点也不担心。孙明宇今天的精神状况也很不错。真正让方元书有些担忧的是下个星期的北山区决赛。不出意外的话，对手应该就是在北山区称霸了很多年的南川三中。
方元书最担心的就是，面对这种老牌的强队，这支组合才不过几个月的队伍，会不会被很轻易的击溃。但看见在一旁喝水的纪寒天，方元书的担忧似乎轻了不少。
如果说在李凡这个层次上，能够在短时间内有所进步是得益于李凡孜孜不倦的努力；那么在纪寒天这个层次上，还能让方元书感受到他的进步，这就是一种天分了。
最近的训练中，纪寒天能够越来越写意的掌控着这支队伍了。从好的一面说，这支队伍可以在纪寒天的带领下融为一个整体。但从另一方面，这支队伍对他的依赖性却也越来越高。
如果说因为受伤或者种种意外让纪寒天不能在场上的话，可能整支队伍的实力下降就不是一点半点了。
这样的带有灵性的后卫，即使在美国，方元书也并不是常常能看到的。他们通常都是队伍的灵魂人物，只要有他们在，这支队伍就是坚不可摧的。
一支没有灵魂的队伍是散的，人是散的，队伍更是散的。这一点教练是帮不上什么忙的，只有靠后卫本身了。方元书很高兴能够碰到这样出色的后卫。不需要他自己再去调教。
至于明天的比赛，就是检验他们训练成果的时候了。
……
楚辰希吹着口哨在路上行驶着。
他是最后一个走出校门的。
因为解散之后突然想起来还有东西在班上没有拿。
所以当他推着车走出校园的时候，空旷的感觉让他恍惚有些错觉。
十一月中旬。已经是入冬时节了，还有一个月，就该彻底的进入冬天了。
盛夏的一切似乎还总是历历在目，他想起自己当初挑战尹云队长，想起自己孤傲的对待每一个人。而现在，就连楚辰希都觉得自己融入了这个集体。在这个集体里，楚辰希终于觉得自己不用再孤军奋战了。
楚辰希加快了自己的速度。马上六点半就是店里的高峰了，自己要赶快过去帮忙了。
熟练的插进小路，楚辰希在垃圾堆里飞快的向前奔驰着。
拐进一个小巷子，只要穿过去很快就到了。
余光突然在角落里扫到几个人影。楚辰希不在意的转过头，这一带很多小巷子。常有不良青年在这里截学生，楚辰希自问也不是什么见义勇为的好少年，遇到这种事也就装作没看到。反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辰……”突然听见带着哭腔的喊叫，很快的被止住了。声音有些尖锐，听不太出来是谁。楚辰猛然回过头看去。光线很暗，看不清是谁。
只是旁边的青年往这边看了一眼，用方言叫骂道：“不关你的事快滚。”
乘着青年转过头的空隙，楚辰希看清了那张脸。
一秒钟的沉默。就像点燃了一个炸弹。
“操！”不管对方人多，面无表情的楚辰希一拳往对方头上砸去。义无反顾。
……
“婧婧。妹妹还没回来吗？”
“没呢，”夏婧放下手中的电话：“也不知道怎么了，电话也不接。”
“奇怪了。都快七点了。算了，不等她了。回来看我怎么说她。”夏母有些无奈又有些担忧。“吃饭吧。”
“你先吃吧，我去找找看。”夏婧皱着眉头，拿了钥匙就走出了家门。
第一百零一节 征程（八）
纪寒天拉开窗户，微凉的风吹拂着他的面庞。
站在六层楼的高度，可以很清晰的看到马路上路灯渐渐延伸向看不见的远方。
无数车辆川流不息来来往往的在马路上驶过。有的时候纪寒天会想，到底哪里才是尽头呢？
每个人每辆车，总不是毫无目的的行驶着。他们都有自己的目的地，他们一直朝着目的地开去，或许路途不一样，但最终还是一样可以到达那个地方吧。
那自己的目的地又在哪里？
这一年以来，自己真的变了很多。已经不再是曾经屁颠屁颠跟在他后面的懦弱少年了吧。原来人跟人之间的感情，真的如此脆弱，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变成碎片。你说会不会有一天，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这一切只是一个梦呢？
你告诉我吧……纪寒天叹了一口气，眼前出现了那张俊逸的脸。精致的就像是日本漫画里的男主角一样。其实直至今天，纪寒天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那样。
只是……再也回不去了吧。我一定要打败你，在你最擅长的领域。我一定要证明，我绝对不是活在你影子里的。
……
南川七中。
十三点四十。
尹云微微皱着眉头看着楚辰希。
还有五十分钟就要比赛了，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