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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总得小心从事,至少事先得把扎营的地点和标志安排一下,以便让你的部下知道,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可以找到自己的友人。”
“你听我说,”海沃德插嘴说,“你已经听说了,这人是那两个俘虏的忠实随从,而印第安人中包括两个不同的部落——如果不是两种民族的话。其中之一你认为是特拉华人的一个支系,你叫她黑头发的那个姑娘,就在他们那里;另一个较年轻的姑娘,则毫无疑问是在我们的公开敌人——休伦人手里了。我年纪轻,职位也较高,应该去对付休伦人。因此,你现在就和你的朋友商议一下,怎样救出那个姐姐,而我,则去救另一个,即使牺牲了,也在所不惜!”
年轻军人的眼睛中闪烁着勇敢的光芒,他的姿态因而也显得威风凛凛。鹰眼虽然非常熟悉印第安人的狡猾诡计,预见到海沃德此行十分危险,但又不知道该怎样来打消对方这一突然的决定。
也许,这一计划也多少符合鹰眼自己那蛮勇的性格,以及对于冒险行为的偏爱,这种爱好随着他的经历与日俱增,以至临危冒险在一定程度上已经成了他必不可少的生活乐趣。因而他对海沃德的计划不仅没有再反对,而是突然一反原来的态度,积极参加研究起如何实现这个计划来了。
“好吧,”他兴致勃勃地笑着说,“要去水边的鹿群,需要的是领头的,不是跟随的。钦加哥有各种各样的颜料,就像那位工程师太太一样,那个女人喜欢把自然景色画到纸片上,瞧她画的,一座座山看起来像群沾满于草的公鸡,蓝蓝的天空变得近在手边了。咱们的大酋长也会用这些颜料。你在这木头上坐下吧,我敢拿一条命打赌,他能立刻把你变成一个真正的傻瓜,而且一定使你满意。”
海沃德依他的话坐了下来;一直在细听他们争论的莫希干人,立刻动手于了起来。由于对本族的精巧技艺有着丰富经验,他迅速而巧妙地画上了被土人们一向认为表示友好和滑稽的奇形怪状的图案。一切有可能被看成是暗示战争的线条,他都小心地避而不用,另一方面,他又尽量画上一些会被理解为亲睦象征的花纹。
总之,经过这番化妆,海沃德已丝毫没有军人的样子,而成了一个十足的小丑了;这种人在印第安人中并不少见。而且,海沃德在衣着方面也做了充分化妆,又会说法国话,因此完全可以放心,决不会受到留难,一定会被看做是提康德罗加堡来的,常在友好的结盟部族中流浪的杂耍艺人。
待海沃德化妆完毕之后,侦察员又对他做了许多友好的嘱咐;商定了联络暗号,确定了双方事成后会合的地点。孟罗和他年轻朋友的分别,显得很忧伤,但他还是漠然地忍受着这离别的痛苦,如果精神状态良好的话,他这个性格热情诚恳的人是决不会这样的。接着,侦察员又把海沃德领到一边,告诉他,他打算把这位老兵安置在一处安全的地方,由钦加哥负责照顾他。他自己则将和恩卡斯到他们有理由认为是特拉华人的那些人当中去察访。最后,他又把他的告诫和嘱咐重复了一遍,并且严肃而又热情地说了下面一些话,这使海沃德深受感动:
“现在,愿上帝保佑你!我喜欢你这种精神,这是年轻人应有的品德,尤其是像你这样一个勇敢的热血青年。可是请你相信我对你的忠告,因为我有理由认定我的话都是对的。为了战胜狡猾大胆的休伦人,你要拿出比书本上得来的更大的勇气和更多的聪明才智。上帝保佑你!万一休伦人剥掉了你的头皮,你可以信任你的朋友的诺言,他在两个勇敢的战士支持下,将使休伦人为他们的胜利付出代价。他们取得的每一根头发,都要用一条命来抵偿。年轻的朋友,上帝会保佑你去完成任务,因为这个任务的目的完全是善良的;同时,你要记住,为了要智胜那班坏蛋,哪怕使出一些也许不属白人生来愿用的手段,也是正当的。”
海沃德热烈地和这位难得的可敬伙伴握了握手,感谢他的好意,并再一次嘱托好好照顾那位老人,然后向大卫打了个手势,要他领路前进。鹰眼朝这位敢于冒险的勇敢青年的背影望了好一会儿,表示公开的赞扬;最后,他才带着疑虑的心情摇摇头,回转身来,领着自己那部分人,向森林深处走去。
海沃德和大卫所经之路,一直穿过河狸聚居的那片空地,沿河狸池的岸边而过。
海沃德感到眼下身边只剩下这么个头脑简单的人,碰到紧急关头,别盼他会有多大帮助,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任务的艰巨。他的四周展延着无边无际的茫茫荒野,愈来愈暗的天色使周围显得更加阴森,在海沃德的眼里,就连那些住满河狸的小屋,也沉寂得令人可怕。当他看到这些令人吃惊的建筑,看到聪明的河狸也能如此周密地设防,他突然觉得就连这些荒野中的野兽也有和他的理性极像的本能;这一情景,使他不无忧虑地感到,在眼前这种敌众我寡的形势下,自己的这次冒险行动实在太轻率了。可是紧接着,他的脑海中又出现了艾丽斯的倩影;他看到了她的痛苦,她的危险;于是,一切畏惧的心情便又消失了。他一面鼓励着大卫,一面迈着青春和勇敢的脚步,轻快有力地朝前走去。
沿着池塘绕了将近半圈,他们便离开溪流,越过谷地,登上了谷地中一座不太高的山岗。又走了大约半个小时,他们来到了另一块空地的边缘,这块空地看样子也是河狸开辟出来的,不过后来可能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事,这些聪明的动物又放弃了这个地方,搬到现在住的那个更适宜的地方去了。一种非常自然的感觉使海沃德停下脚步犹豫着。他不愿立刻从这有树木遮掩的林中小道上出去,就像一个试图采取冒险行动的人认为有必要先停下来鼓鼓气一样。他尽量利用这短暂的停步时间,从匆匆的观察中收集可能获得的情况。
在这块林中空地的对面,靠近一条小溪从更高的山坡上流下来冲刷着岩石的地方,有着五六十间用原木、树枝和泥土合建的小屋,它们排列得十分零乱,建造时似乎很少考虑到整齐和美观。尤其是从这两点来看,海沃德觉得,这儿还不如刚才见到的那个河狸聚居地;因此,他期待着能再看到已见过的那种令人惊奇的景象。他的这种希望没有落空,在昏暗光线里,他真的又看到二三十个影子,从屋前高高的杂草堆中此起彼落地一忽儿伸出,一忽儿又缩进,像是钻进地里去似的。在他仓促的目光中,这些影子仿佛更像黑糊糊一闪而过的鬼怪,或者是别的非属尘世的妖魔,而不像普通的血肉之躯构成的人类。只见有一个枯瘦、赤裸的身子站起来一闪,举起双手在空中挥舞了一下,接着,那地方又变得空无所有,而那身影则突然出现在另一老远的地方,或者是这儿又出现了另一个神秘的身影。①大卫看到自己的同伴踌躇不前,也朝着他注视的方向看去,一面又用话语多少想唤起对方的注意。
①此处描写的,实为印第安儿童在玩打仗的游戏。
“这儿还有许多肥沃的土地没有开垦,”他说,“而且我还可以补充一句,不是我夸口,自从我来到这荒野的住地短短几天内,已经在路边撒下许多优良的种子了。”
“这些部族是只爱打猎不喜欢种庄稼的。”海沃德心不在焉地回答说,眼睛仍注视着那奇怪的景象。
“放声高唱圣歌,对心灵来说这是一种欢乐而不是劳苦;可惜的是这些孩子都滥用了他们的天赋。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他们这样的年纪就有这么好嗓音基础的人。可以肯定地说,肯定地说,再也没有比他们更会糟蹋嗓音的人了。我已在这儿住了三个晚上,也已经三次把这伙顽皮的孩子召拢,要他们跟我一起唱圣歌,但他们总是以尖声怪叫来回答我,我听了心都冷啦!”
“你这是在说谁啊?”
“就是那班魔鬼的孩子呀!他们尽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种无聊的玩耍上。唉!在这个纵情任性的民族里,几乎不懂得有益的规矩的管束。在一个出桦木的地方,却看不见一根打孩子用的桦条。我看,难怪他们把上帝最好的恩赐滥用在这种尖声怪叫上了!”
这时,孩子们的叫喊声刺耳地在森林中响着,大卫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海沃德却只是轻蔑地翘翘嘴唇,像是暗笑自己的迷信,接着便坚决地说:
“我们往前走吧。”
圣歌教师照着做了,可双手还是捂着耳朵不放;他们就这样一起朝那些大卫有时称之为“腓力斯人①的篷帐”走去。
①巴勒斯坦西南岸古国腓力斯的居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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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shu
就连用来狩猎的野兽,
也得给予追击的时候;
照例让被追的牡鹿跑出一段,
我们才放出猎犬,拉紧弓弦;
可是谁对这只四处觅食的狐狸有过关心,
何时、何地、怎样落入陷阱,一命归阴?
——司各特①
①《湖上夫人》第四篇章。
印第安人和受教育较多的白人不同,在他们的营地外面,通常是没有武装人员把守的。任何一种危险,还离得远远时,他们就会得到信息。由于他们对森林中的各种迹象,对把他们和可怕的敌人隔开的那些崎岖漫长的小道,都很熟悉,他们一般是高枕无忧的。可是,当一个敌人偶然有幸溜过侦察兵的警戒线,来到他们家屋的附近时,是难得会碰上什么报警的哨兵的。除了这种一般的习惯外,这个和法国人友好的部族,对不久前法国人那次出击的威力也很了解,相信对那些从属于英王的敌对部族,一时还用不着担心有什么危险。
因此,当海沃德和大卫来到这群吵吵闹闹的孩子们中间的时候,他们正在玩上面提到的那种游戏,事先一点儿也没有觉察到他们的到来。孩子们一见这两个来客,便一致发出一声报警的尖叫,接着便往下一蹲,像有魔法似的,一下子都从这两个来访者的眼前消失了。原来这些赤裸裸的黝黑身子,这时候已巧妙地蜷伏在枯草丛中,因此猛一看,真像被土地吞没了似的。海沃德惊讶地向四周细看时,只觉得到处都是滴溜溜转动着的乌黑眼珠。
看到这样一种场面,海沃德不禁胆怯起来,产生了一种使他吃惊的预感:自己可能会遭到成年人的更加严厉的盘查。刹那间,这个年轻军人想要往回走,可是已经晚了,不能再三心二意了。孩子们的叫声,已经从最近的一座棚屋里喊出十几个印第安战士,他们黑糊糊地站在一堆,严肃地等待着这两个不速之客走近。
大卫对于这种场面多少有些熟悉了,他不慌不忙地走进这座屋子,似乎一点小小的阻碍他是不会在意的。虽然这是一座草草地用树皮树枝搭盖成的棚屋,但它是这个营地里的主要建筑,也是这个部落在这英属殖民地的边境上暂住时,用来议事和公众集会的地方。当海沃德从站在门口的那些结实有力的黝黑躯体旁擦身而过时,他好不容易才勉强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是他也知道,他的生命能否保全,全靠自己的沉着镇定了;他只得一切都听从那位伙伴,心不两用地紧紧跟着他走了进去。一见周围全是这些凶残的死对头,他吓得周身冰凉;但他总算控制住自己的感情,走到了屋子的中间,没有露出马脚来。接着,他又学大卫那不慌不忙的样,从堆满屋角的芳香的干树枝中拖出一捆,默默地在上面坐了下来。
那几个站在门口看的战士,一等客人从身边走过,也都走进屋子,分别站在海沃德的旁边,仿佛在耐心地等待这位不速之客开口说话。还有好多人懒洋洋地随便靠在那些支撑住这间棚屋的柱子上,有三四个年纪最大、地位最高的酋长,则在较为靠前的地上坐着。
屋子里插着一支熊熊燃烧的火把,火苗随风摇曳着,通红的火光在各人脸上和身上闪来闪去。海沃德借助这一亮光,偷看着主人们的表情,想弄清他们可能会用怎样的态度来接待他。可是他看到的是一张张冰冷的脸,说什么也看不出一点名堂来。坐在前面的几个酋长,难得朝他看上一眼,他们一直都把眼睛盯在地上,这样子,也许是对他表示尊敬,但也很容易看成是对他表示不信任。但站在后面阴影里的那些人,就没有这样沉着了。海沃德立刻就察觉他们偷偷地在仔细打量着他,实际上,他们对他和他的衣着,都在一点一点地研究,对他的一举一动,对他身上的每一条花纹,甚至连服装的式样,都不肯轻易放过,而是在暗暗议论着。
终于,一个头发虽然已经开始花白,但他那结实的四肢和稳健的步履,表明他仍然是个堂堂汉子的印第安人,从黑暗的角落里走了出来,对海沃德说话了(此人也许是为了不让对方发现,特意躲在暗角里观察的)。他说的是怀安多特语,或者叫休伦语①,因而海沃德一句也没听懂;不过从他那说话的表情来看,话中似乎客气的成份多于愤怒。海沃德摇摇头,做着手势表示他没法回答。
①参见第三十五页注1。
“难道我的弟兄中就没有懂得法国语或英国语的人了吗?”他用法语说道,一面朝周围的人脸上一个个看过去,希望发现有人会点头。
虽然有不少人偏着头,想弄懂他这句话的意思,但他们还是默不作声。
“我感到很难过,”海沃德接着用最简单的法语慢慢地说,“原来在这样一个聪明勇敢的部落里,竟没有一个人懂得他们‘伟大的君王’对自己的孩子说话时用的语言。如果‘伟大的君王’知道他的红人战士这样不尊敬他,他一定会很伤心的。”
接着是一阵久久的沉默,在这段时间里,既没有一个人动一动手脚,也没有一个人眼睛中流露出一丝表情,来表明他的话产生的影响。海沃德知道,沉默是这一民族的美德,而且他也乐于他们有这么个习惯,以便可以清理一下自己的思绪。最后,还是刚才说话的那个战士,用不纯熟的加拿大土话冷冷地问道:
“我们的伟大父亲对他的人民说话时,不是用休伦语的吗?”
“他对自己的孩子们是一律对待的,不管他的皮肤是红的。黑的还是白的,”海沃德支支吾吾地回答说,“虽然他最满意的是勇敢的休伦人。”
“当差役把五天前还长在英国佬头上的头皮点交给他时,他会怎样说呢?”那小心谨慎的酋长又问。
“他们是他的敌人,”海沃德不由得震颤着答道,“所以,毫无疑问,他会说,很好,我的休伦人很勇敢。”
“我们的加拿大父亲不是这样想的。他不会看着面前的休伦人,给他们奖赏;他反而会转过头去,看着那些死了的英国佬的。这是什么意思呢?”
“像他这样一位伟大的首领,想的要比说的多。他是在看后面有没有敌人跟上来。”
“死去的战士不会再驾船在霍里肯湖上行走了,”那印第安人伤心地说,“他的耳朵爱听特拉华人的话,可他们不是我们的朋友,他们只会欺骗他。”
“不会的。瞧,他派我这个懂医术的人来了,来看看他的孩子们,看看大湖边上的红皮肤休伦人,问问他们有没有什么病痛。”
海沃德宣布了自己的假身份后,接着又是一阵沉默。但每一双眼睛都一齐注视着他,仿佛想看清他说的到底是真还是假。他们那锐利的目光,使受到审视的海沃德不由得战栗起来,多亏刚才说话的那个印第安人又使他摆脱了窘境。
“机灵的加拿大人也在自己身上画花纹?”那休伦人冷冷地继续说,“我们听说他们还常夸口自己的皮肤是白的哩!”
“一个印第安酋长来到白人父亲中间时,”海沃德语气非常坚定地回答说,“他会脱去牛皮服,换上送给他的衬衣。我的弟兄们既然为我画了花纹,所以我也就带着来了。”
一阵低微的喝彩声,说明他对这个部落的赞扬受到了欢迎。那上了年纪的酋长做了个手势,表示对海沃德的赞许,他的大部分同伴也都朝前伸出一只手,欢呼一声,以示呼应。海沃德开始安下心来,他相信最紧张的审查已经过去;而且由于对自己伪装的职业早已编好一套简单而又可信的说法,因此最后取得成功的希望也就愈来愈大了。
这时,另外又站出来一个战士,他仿佛为了要好好想一想怎样更好地来答复海沃德的话,先是沉默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才准备说话。但他正要开口时,突然从森林里传来一阵低微而可怕的喊声,紧接着又是一声刺耳的尖叫,它拖着长长的尾音,听上去完全像一声悠远而凄厉的狼嗥。这一可怕的突如其来的打岔,使海沃德吃惊得急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此时,除了被这恐怖的喊声引起的后果外,他什么都顾不上了。就在这一刹那间,所有的战士都一齐从棚屋里奔了出去,屋外是一片喧嚣的叫喊,把至今还镣绕在林间的那声呼号的尾音,几乎都给淹没了。海沃德再也压制不住,也就跟着奔了出去,很快站到混乱的人群中间。整个营地里几乎一切有生命的东西都齐集在这儿了。男人、女人、小孩,不论是年老体弱的,还是身强力壮的,全都出来了。有的在大叫大嚷,有的高兴得发疯似地直拍手,每个人都在为一件什么意外的事欢欣鼓舞。开始,海沃德虽然被这种喧哗场面弄得大吃一惊,但不久,随之而来的情景使他得以弄清事情的真相。
天空还残留着落日的余辉,还能看清树梢间那些明亮的间隙,那儿有几条小路,构成了从这片空地通往荒野深处的交通路线。在其中的一条小路上,有一队战士正走出密林,朝棚屋的方向缓缓走来。走在队伍前面的一个人,手中举着一根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