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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将你看作平常朋友。”
美眸轻眨,小脸异常认真。“我跟绵绵,都把你当成好朋友。”
“你真的这么想?”
纪律淡淡一笑。
“如果我想什么就是什么,那就好咯。”
赵明月回他浅笑。
翥翾府的一等御卫,根本不用她点透说破。
有些话,只需心领神会。
“对了,你怎么有空跑到后山来的?不用随时候命么?”
“候命?”
纪律放下杯子,丹凤凉眸有些懵然地眨了眨。
他貌似是奉命来寻人的。
“哎呀,快走。殿下要出府听书,特命我来寻你随行的。”
“不早讲!”
赵明月连忙提起木桶唤回短短,阔步疾行。
才禁了两天足,她就浑身长草。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个宝贵的出府机会,要是给某个不着调的破坏了…
“这桶很沉吧?我来帮你提。”
纪律讪笑,连忙抢过素手里的木桶。“你大老远地从前庭赶到后山,就是为了打这一桶泉水?”
“对啊,美白保湿神马的,没有比这天然活水更好的了。”
“那回头我帮你装一缸回去。”
“不成的。这泉水就贵在鲜活灵动,现取现用最好。你把它装在缸里置于平地,岂不是死水一潭了?”
是。
就像你的眼睛,鲜活灵动得教人不由倾心。
纪律望着奔出老远的倩影,唇角无声弯起。
136 生死惘然()
蓝大太子爷听书的雅间位于三楼,关了门安谧幽静,稍稍敞一点,便足以听清大厅的说书声,不可谓不悠闲适意。
不过,侍立于他身侧的某丫头明显不适,一边将自己当成麻花般扭来扭去,一边巴巴地望着窄窄的门缝,恨不能元神出窍飞到大街上。
瞄见渐空的影青釉杯,赵明月忙笑嘻嘻地斟上清芬贡绿。“爷,您慢品,奴婢去添些开水。”
“不用,小二自会送过来。”
“啊,人这么多,他也许忙忘了,奴婢去提醒他一下。”
“除非他不想活了。”
“这样…哎哟,奴婢肚子有些不舒服…”
“我数到一百之前,站到我面前。”
蓝云悠抬眸扫了眼恹恹的小脸。“坐下吃东西。”
“是。”
赵明月心不在焉地嚼着粉果,往时的爽软滑润此刻却没滋没味。
不就是让他稍微等了半个时辰么,至于这会儿睚眦必报地连门儿也不许她出吗?到了街市却看不得热闹,还不如待在府里画稿子呢。
咦?
嗯?
“又怎么了?”
墨瞳淡瞥左右乱晃的小脑袋,隐约闪出笑意。
这丫头,又找到什么新借口了?
“爷,这说书先生是不是口齿不清啊,奴婢光听他吚吚呜呜的,怎么半个字都听不清楚呢?”
“是你耳朵有毛病。”
“主子英明!”
黑眼珠陡亮,赵氏小丫鬟霍地弹起身。“其实奴婢打小听觉就不大好。要是不看着人的脸,他说的话奴婢就听不真切…”
“既然你这般坦诚,我便宽宥你先前直勾勾盯着我看的过错。”
碍?
谁跟你坦诚认错了?
反正也看不出来,小黑脸索性放肆地黑了又黑。
“给你一盏茶时间。”
蓝云悠抬手拨弄着滚烫的杯腹,扬睫看向乍喜还失落的小脸。“不然,一炷香?”
“一盏茶,一盏茶正好。爷金口玉律,怎么能随意更改呢?”
赵明月收回欲讨价还价的两根手指,时不她待地撒丫子奔出去。“奴婢仔细到楼下听听,回头跟爷细禀。”
锁住飞离芳影的酷颜浅笑温柔。
真以为他不知道她的心思不在听书上吗?
听书不到大厅里,怎么能欣赏到由说书先生跌宕起伏的表情带来的生动传神呢?怎么能聆听到泱泱万民的疾苦心声呢?怎么能…借着他们的掩护溜出广言楼呢?
望着人头攒动的大堂,赵氏小丫鬟贼兮兮地笑着穿过拥挤的楼道朝门口进发。
三弦一拨,连花乐骤响,闹哄哄的人群配合地安静下来。
赵明月陪无良外公听过书,知道这是要开启新篇章了。
果然,说书先生抿了口茶,铁扇一收,慷慨激昂的神色陡转。“欣赏完劼畏将军的沙场雄姿,小可再带大伙儿到域外瞧瞧。常言道,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有这么一位人中之龙,从前可说是睥睨天下,纵横宇内。不过呢,当他遇见自己的真命天女,也是难逃此真言呐。”
“先生,你说的莫不是月色堡月大堡主?”
“月大堡主自然龙章凤姿,然而其神秘高深远非常人所能近。小可惭愧,入行数十年,亦未得闻月大堡主之儿女情事。”
“那么先生口中的这位人中之龙,该是同月大堡主不相上下的。先生又是如何知晓他的儿女情事的呢?”
“唉,小可本不愿提起这件悲戚之事,只是心中感慨良多,禁不住想与众位--”
“悲戚之事?”
“先生是指青焰兆凌王爷吗?”
好不容易挤下楼梯的脚步顿住,赵明月倏忽转脸望向书场。
“听说兆凌王爷为了自己的王妃,遣散了府里的上百位美姬娇妾呢!”
“传闻兆凌王妃容颜绝世,才华横溢,尤其擅长制衣奏曲。先生,你游历四方,可曾亲眼目睹王妃真貌?”
“各位,各位,稍安勿躁,”
说书先生抬手示意众人安静,面上沉重隐约。“皇族贵胄之事,我等平头百姓原本不可能知晓。若不是小可前些日子恰巧经过青城,得闻王妃仙逝--”
王妃?
不就是她?
仙逝?
不就是死?
兆凌王妃死了,活生生站在这里的她,是谁?
哦,不对。
活生生站在这里的她是兆凌王妃,那么死去的那位是谁?
柳眉微拧,赵明月仿佛耳不能听,目无法视,呆怔一时。
惊呼声起,神思稍稍归位,赵氏某丑丫鬟仰起小黑脸,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正置身于现任主人的怀抱中,诸民俯首,风烟俱寂。
“人来人往的,你发什么愣?已经够丑了,还想再毁一毁?!”
蓝云悠垂眸对上罕见空茫的汪汪大眼,胸中名为担忧急躁的郁气没来由渐聚渐浓。
“太子殿下饶命,小的不是故意的,小的喊了好几声,姑娘都跟没听见似地,一直站着发呆…”
“她耽误你走路了?”
“小的不敢,是小的耽误姑娘发呆了,殿下恕罪!”
“你去--”
薄怒酷庞一震,蓝云悠不由自主地看向自己的小指。
这丫头,是在勾…是拿小指勾了勾他的么?
“爷,是奴婢没听见,您别跟他计较了。”
赵明月将视线从地上沸水满溢的大铜壶收回,回复璀滟的双眸轻眨,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高高在上的酷冽太子爷,不但出手相救,竟还出口相护?
“都起来吧。”
这下子,不仅是众人,连蓝灼蓝凿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彼此相觑。
“青城之事,不准再妄议。”
淡淡的语气,不容置喙的威赫。说书先生点头如捣蒜,八卦细胞早已高度聚集再迅速分裂,敏感地在心里敲定了下一个话题。
青城之事,虽美却凄,哪比得上素性不忿女色的翥翾爷这开天辟地头一遭英雄救…唔,姑娘尽管不算美,但胜在衣着气质,更能影响太子爷的决定。
还有比这更普天同庆的喜事么?
“方才出手的,真是咱们太子爷吗?”
“先生可知那位姑娘的来历?”
“那丫头可不称殿下的仪表哇!”
“什么称不称?你几时闻说殿下这般亲近一名女子?我看这姑娘贵气十足,必有过人之处。”
“就是就是,皮相再美,百年后也是一样的枯骨。我看姑娘只消多擦些胭脂水粉,便能登大雅之堂。”
“擦什么?这样多好,传说中的凤凰相。你们知道不,钟无艳王后与贾南风皇后,都是姑娘这种面貌呢。”
“贾南风不是悍后么?”
“你懂什么,那叫真性情!”
一时间,忧国忧民的蓝域百姓竞相卷入由横空出世的丑姑娘与横空出手的太子爷带来的震撼风暴中,不可自拔。
137 美玉无市()
“爷,现在天色还早呢,奴婢不--”
宽畅的街市边上,赵明月舔着笑脸争取自由活动时间,间或冲着高俊骐骥横眉竖目,一副怨大仇深的模样。
蓝云悠乜了眼毫无丫鬟自觉的某姑娘。“我有急事要办,你先跟马车回府。”
“有急事?那您赶紧乘马车去办啊!奴婢自己慢慢走回去就行了,怎么敢耽误您用车呢?”
“慢慢走,走到我进家后还在外头游逛?”
嘿嘿,呵呵。
某姑娘讪讪:“爷您有所不知,饭菜烫要慢慢吃,事情急要慢慢办,陌上花开,要缓缓归。”
小手一指斜对面的铺子,“奴婢保证不乱跑,就在那间红货店等您,怎么样?”
“看得起买不起的地方,进去做什么?”
这人…
小白牙呲了呲,终究与梨涡齐绽。
买不起没关系,只要她画就制成的珠宝能让以某毒舌男为代表的高门贵户看上买走就好!
“小心一点。碰到别人的壶不过是更丑,碰到人家的珠宝,你倒贴人家也未必肯要。”
“是,奴婢谨遵主子教诲。”
车帘放下,赵明月立刻直起身体,迫不及待奔向珠宝店之前,好一番挤眉弄眼。
“玉姐姐,你可来了!”
唇红齿白的少年扫眼瞄见她,喜不自禁。“老板时时催问,你再不现身我就要去找你了。”
“你知道去哪里找我?”
美眸轻转,赵明月谑笑着递过手中画稿。“我也想日日有闲过来啊,奈何身在大户,不得自由。”
阿德细细地将画稿一张张看过,如获至宝地抬起脸。“玉姐姐,你可真是天才,前次我琢磨不透的那个细节,看看你的新构想,忽然就开窍了!”
“那说明我们阿德也是个天才啊,”
纤指轻轻挑起白嫩下巴。“还是个天生的美男胚子呢。”
瞧瞧这清秀水嫩的小模样,不折不扣的一颗祸秧。
心念一转,赵明月不无惶恐地将双手虚叠于胸前:“小兔崽儿,不会有人骚扰你吧?!”
“玉姐姐,你想什么呢?”
“啊,我就是想提醒你,如果有人相中你的话,记得多要点卖身钱哈。”
放下手,赵明月凑到眉头微锁的少年身前。“怎么,这个构图有问题?”
“玉姐姐的构图怎么会有问题?只是…”
“没有销路?!”
赵明月满眼疑惑地瞪着无奈作笑的老板。“黄金有价玉无价啊!美玉养人赛华佗啊!”
“这个道理我岂会不知?只是,事实如此哇!”
“原因呢?老板你肯定清楚。”
大眼灵透,充满希冀。“知道原因,找出问题,拿出对策,不就行咯!”
“说起来原因,一是同太子爷有关;二是与锦侯爷密切。帝都乃至整个蓝煦的红货商俱都知晓。”
“具体说呢?”
“具体?”
中年男子摸着下巴,眉心挤出个川字:“那便无从得知了。”
抬眼注视着兼差姑娘失落的脸庞,忙拍拍她的肩。“赵姑娘莫忧心,即便不靠玉器,只金银这一路儿,亦足以教你一展所长,教小店盆满钵溢了!”
“老板过誉。”
赵明月收神回思,冲他笑了笑。
“咱们生意人,对客人说好听的,对自己人说实心的。倘若赵姑娘不嫌小店声明不够响,愿意全天供职,我敢保证,凭姑娘的天赋与勤奋,不出一季,你便可独当一面,将小店管理自如。”
“老板,要不我们试试?”
“这么说,姑娘同意来店里了?”
“no,no, 我指的不是这个。”
葱指在欣喜的瘦削脸孔前晃了几晃。“我想给玉器找找销路。”
马老头儿有言,一切皆变,一切皆流。
卖不动当然不是好事,可这不也同时预示着,市场巨大,“钱”景广阔?!
灵灿灿的美眸金光四射,开疆拓土的信念不可遏止。
蓝大太子爷到底是如何左右玉器风向的,难道只是简单的不喜欢?
没内涵的土豪!
从马车上跳下时,赵明月余忿不平,恨恨地沉着小黑脸猛跺脚。
搭眼望见端着托盘的娴雅身影,小跑着追上去,面上有了些微笑意。
“呀,小玉,你怎么才回来?”
何绵绵转身,表情由忧到喜,“方才殿下传召,我正担心你赶不过去呢。”
抬手抓过她怀里的牛皮纸袋。“米糕,我正馋呢。”
“这什么?”
赵明月端高被塞到自己手中的托盘。
“解酒汤,殿下让你送到雳霜居旁边的玄心居。”
“殿下喝高了?”
黑眼珠一转,小手果断将托盘推回。“一事不烦二主,还是你送过去吧。”
某些爷,平常就够乖张了,喝醉了不是更难伺候?万一酒品差得激起了她的暴力因子,后果不是不堪设想?
“不是殿下,听说是一位贵客,殿下对他格外关心呢。”
乖张蓝格外关心的人?蛇鼠,嗯,人以群分,八成也不好伺候。
“我不--”
赵明月抬眼一瞧,除了又回到自己手上的托盘,面前已空无一人。
嫣唇无可无不可地轻撇。
送就送呗,反正本来就是她的活儿。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人不人鬼不鬼,为了个女人,整天醉生梦死的,成何体统!”
为了个女人?
看来贵客是个男人呀。
门扇被大力扯开,扬臂欲敲的小爪子收不回势,轻轻落在起伏明显的胸膛上。
顺着修颈往上看,恨铁不成钢的俊脸愠意明显。
“殿下,解酒汤。”
“去喂他。”
我?
赵明月放下指着自己的手,抬脚往房内走。
“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回眸低望扯住她手腕的洁掌,弯眉曲了曲。
再磨叽,解酒汤就要凉成解暑汤了。
“他不喝就别勉强,汤放下就行。”
墨眸扫过小黑脸,蓝云悠瞬觉心情好转,唇角不由微勾:“省得再烫着某个呆瓜。”
你才呆瓜,你全家都是呆瓜!
赵明月愤愤,抬脚踹了踹房门。反正一个已经走远,一个俨然醉汉。
没朝里间走几步,浓重的酒气便让柳眉深蹙。赵明月果断放下托盘,抖开丝帕掩住口鼻。
撩开叠彩垂幔,男人的呓语低低沉沉传入耳际,痛楚难耐,怀恋忧悒,分外…熟悉?
138 相望不能忘()
莲步轻移,赵明月屏住呼吸走上前去。
宽敞绮丽的紫檀木大床上,清俏泊雅的男子和衣而卧,长身昳貌,乌瞳缥缈,撇去那一身的酒气,当真是美男如玉,妖致无匹,斯人…
锦炫斯?!
赵明月条件反射般捂住小脸连连后撤。
谁来告诉她,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一个禁欲系,一个纵欲系,如何能过从甚密?
说好的人以群分呢?!
解酒汤神马的都是浮云,赵氏小丫鬟看也不看,只放轻了脚步与呼吸,一门心思地退出这是非之地。
“浓儿,浓儿,不要走…”
哐啷!
砰!
醉得云里雾里的某人兀然大吼,拎着裙脚的小手遽抖,碰翻了肘边的高脚架与架上的水盆。
“喝醉了就老老实实睡觉,闹什么闹!”
水淋淋的某丫鬟悍然回首,不期然对上目不转睛盯着她的乌色桃花眸。
“公子,您清醒些了?喝碗解酒汤吧。”
既然让某人瞧见了,溜也没意义了,赵明月索性端过解酒汤,见招拆招。
“浓儿,你终于愿意来见我了,我终于,终于在梦中,见到你了。”
滴滴晶莹坠落如碎钻,艳冶胜霞映澄塘,赵明月尚不及反应,便连人带碗被高俊身躯拥入怀中。“对不起,是我害了你。倘若我没送那些衣料…”
温热的液体扑簌簌滚入玉颈,赵明月不断挣扎的身体僵了又僵。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那么…她真成了他的伤心处了?
“不是你的错,是我同他之间的问题。”
放下碗,赵明月抬手抚上泪痕遍布的俊庞。“你打算一直这样颓废下去,直到死去?想让我见到这样的你,对你宽恕,怜惜?”
“不,不,”
锦炫斯抬掌罩住柔嫩小手,眸中悲喜轮转。“我只是想梦见你,跟你说话,求你原谅。可是,我睡不着,唯有借着酒精,才能模模糊糊看见你的背影…”
黯哑的嗓音几不成声:“这一次,这一次,这般清晰可感的你,总算教我得偿所愿。”
醉得真是够呛。
赵明月眼皮一掀,小手忍不住就着俊庞开掐,担心将某醉鬼掐醒,也不敢太用力。“你现下得偿所愿了,愿不愿意听我一言?”
“你说,你说。”
将某醉鬼扶到床边坐好,赵明月深深地凝视着他,慢慢退远。
“浓--”
“嘘,”
葱指一竖,锦炫斯欲扑将过来的身形即刻顿住,一瞬不瞬锁住她的泪眼星光闪烁,赵明月淡淡笑望着,心头渐渐涌出感动。
“锦炫斯,你想忘了我吗?你会忘了我吗?”
“不想,也忘不掉。”
锦炫斯喉结滚动,目光沉痛亦坚定。
揉进肌髓里的爱,溶入血液里的情,如何能忘掉?
“好,那你就记着,牢牢地记着我的全部,包括…我已经不在了。”
美眸笼烟绕雾,穿过他的眼,缠住他的心。“锦炫斯,从现在开始,停止消沉,不准买醉,像没遇见我之前那样,衣锦夜行,访遍众芳,畅快恣意地活着。也许十几年后,茫茫人海中,我们会再相逢。”
“浓儿…”
乌色深瞳哀戚痴缠转遍,最终定格于死灰般的惶惧。“你在跟我诀别么?”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