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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云行峰主与某些长老,更是觉得此人好生陌生,仿佛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一般。
这只能说明,他们以前认识的那位昔来峰主,本来就不是方景天的真实模样。
没有什么开场白,也没有寒喧,方景天直接说道:“先说不老林的事情。”
还是那句老话,对修行者来说,时间最不重要却又最重要,没有谁愿意把时间花在这方面。。。
过南山来到场间,把相关的事情解说了一遍,从浊水除妖直到前些天云台覆灭,不说巨细靡遗,但至少所有重要的节点都没有遗漏,然后又具体讲述了一下后续的处理事宜,重点放在了朝歌城对不老林遗产的分配上。
各峰长老开始发问,过南山一一回答,其间柳十岁也被喊到场间应了几个问题。某个脑子不好使的昔来峰长老为了挑柳十岁错处,问起了洛淮南的事情,话还没说完便被方景天打断,但还是被暴脾气的南忘骂了好几声白痴。
柳十岁自然不用再回答。
关于不老林的议事就这样简单结束,接着是各峰弟子的议功事项,由上德峰进行判定。
青山传承数万载,关于奖惩以及日常议功早有了一套极完备的制度,昔来峰做惯了这种事情,基本挑不出什么毛病。只在一件事情上出了些小问题——北鹤亭门师因为带出三名承剑弟子,受赐丹药回到云行峰重新冲击游野境,双方在所赐丹药的等级上产生了些分歧,也很快便商议出了结果。
直到今天赵腊月才知道,在外门授课与在洗剑阁里授课的计功数量竟会差如此之多,也才知道原来青山制度如此完备而繁复,想要获得丹药与功法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她真没有关心过这些事情。
景阳师叔祖留下的丹药与功法太多,神末峰的人太少,怎样都分配不完,哪里还需要打分。
待这些结束之后,方景天望向墨池说道:“师弟,请。”
墨池性情老实木讷,今日峰会也另有隐情,非他所愿,微慌想着还是从小事开始。
“那个……那个……应城……那个狐妖……为何……”
紧张之下,他的口吃愈发严重,半晌都没能把整句话说完,但殿内众人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望向方景天。
方景天做出的解释非常简单:“青山非藏污纳垢之所在。”
若是人间皇朝议事,这句掷地有声的话或者能够打动很多官员,但够资格参加青山峰会的都是寿元绵长的修道者,很生生出情绪上的波动,从而改变自己的判断。
梅里问道:“难道弃暗投明也不行?”
“如果你已经屠尽世人,就别想放下刀便成佛,因为青山不是果成寺。”
方景天望向柳十岁说道:“她在不老林二十余年,究竟做过多少恶事,杀害过多少无辜,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
柳十岁没有说话,他早就知道这些事情不可能瞒过去,云台被毁之后,所有的案卷资料都被正道宗派取走,由朝廷的清天司负责梳理处治,当然要向各宗派不停通传进展。
一位昔来峰长老来到场间,把清天司整理出来的相关案卷,分发给众人观看。
看着那些案卷上清楚的记载,各峰长老神情微变,墨池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却没能发出声音。
赵腊月看了两眼便放到了桌旁,没有传给井九的意思,因为她知道他不关心。
柳十岁没有接过那些案卷,他在云台那间静室里已经看过数遍,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
“以这名狐妖曾经犯下的罪孽,免其死罪,足酬其功,她到现在还活着就够了,留在青山绝无可能。”
方景天很平淡地对这件事情做出了结论。
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
柳十岁依然沉默。
墨池长老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望向方景天再次问道:“那……为何昔来峰要阻止……对柳师侄的嘉赏?”
正道宗派联手灭了云台,西海剑派一撅不振,青山如此风光,最大的功臣当然是柳十岁。
按道理说,青山宗早就应该对他赐下灵药法宝,却因为昔来峰的缘故拖延至今。
今次青山峰会主要议的便是这个。
“不错,是我否诀的,因为有弟子提出了异议,那么在查清楚之前,所谓嘉赏自然要先暂停。”
方景天的语气依然很寻常。
墨池长老神情微怔问道:“什么异议?”
简如云从大殿深处走了出来,脸色有些苍白憔悴,眼圈有些微红,明显还没有摆脱丧弟之痛。
看着这名两忘峰排名第四的弟子,成由天、南忘等人有些吃惊,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柳十岁看了井九一眼,很快收回视线。
他刚回青山的那天,曾经对井九说过,有人在查那件事情。
井九当时对他说,事到临头再想,提前想太亏。
今日事情终于到了。
您想好了没有?
第十六章打死我都不说()
简如云的出现,谁都知道肯定是针对柳十岁。
有些出乎意料的是,方景天没有自己询问,而是把问话的权力给了上德峰。
迟宴接过昔来峰提供的案卷,看了两眼,望向简如云说道:“你指证柳十岁与十三年前碧湖峰左易之死有关?”
……
……
青山弟子们一直在殿外等着消息。
待知道自己无法留在青山,小荷的脸色有些苍白,但一句话都没有说。
元曲有些不忍,低声安慰了几句。
顾清看着紧闭的殿门,沉默等待着随后可能出现的坏消息。
坏消息来得很快,弟子们都知道了迟宴长老的问话,有些弟子震惊无语,有些弟子则很茫然。
碧湖峰左易……是谁?青松下响起窃窃私语,议论不绝,在有些同门的提醒下,弟子们想起来了那件事情。
当年碧湖峰有位左易师叔,无彰上境,冲击游野有望,某年忽然横死,尸首分离,被人扔在溪边。
这件事情曾经在青山里引发极大的震动,但随着时间流逝,专心修行的弟子们还是渐渐遗忘了这件事情,直到今日忽然再次被人提到。
柳十岁怎么会与这件事情有关系?
大部分青山弟子都觉得这个指控很是荒谬,有些弟子却在心里想着,柳十岁连洛淮南都敢杀……虽然都说这件事情有内情,就连中州派也没有追究,但……那终究是洛淮南啊!
弟子们稍后才知道指控柳十岁的是简如云,震惊之余,下意识里投向两忘峰弟子们站立的地方。
顾寒的脸色极为阴沉,马华眯着眼睛,脸上难得没了笑容,给人一种莫测高深的感觉。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似乎都间接证明了简如云的指控并非全然荒谬。
元曲看着马华,有些不安说道:“难道马师兄知道什么内情?”
“他知道个屁,有点小聪明便觉得自己时刻智珠在握,能够预判人心与真相,实则愚蠢至极。”
顾清难得说了句脏话。
他不喜欢马华。
当年他在两忘峰给过南山做剑童的时候,经常能够看到马华笑眯眯的模样,当时他就觉得很恶心。
……
……
殿内。
“我不确定他与碧湖峰左师叔之死的具体关系,但我能确定,左师叔死的那夜,他不在自己的洞府里。”
简如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说道:“顾寒也知道,而且这件事情当年段师叔曾经审过。”
段莲田没想到这么快便提到自己,想着剑律的态度,不禁有些头皮发麻,对众人说道:“不错,柳师侄当时便承认了此事,不过……这也说明不了什么。”
简如云没有理会他话里的开脱之意,面无表情继续说道:“我的弟弟简若山前些天一直在查左易师叔之死,结果被冥部妖人在监利城外害死,我认为是有人在灭口。”
迟宴面无表情说道:“你想问什么可以直接问。”
简如云转身望向柳十岁,说道:“当年问你那夜去做什么你不肯回答,我们可以理解为你为了进入不老林需要有罪,那么现在呢?你应该可以说了吧?”
柳十岁平静说道:“简若山师兄的死与我无关。”
简如云不为所动,说道:“我问的是左易师叔死的那天夜里,你去了哪里。”
柳十岁说道:“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听着这句话,殿内一片哗然。
迟宴沉默了会儿,说道:“如果那是不便当众提起的隐秘事,你可以去静室说与我听,或者去上德峰,由剑律亲自听,绝对不会传与第三人知。”
柳十岁说道:“不用,无论在哪里我都不想回答。”
迟宴盯着他的眼睛说道:“我能知道原因吗?”
柳十岁说道:“我不想再撒谎。”
过去十余年里,无论在青山还是在不老林里,他一直生活在谎言与欺骗里。
好不容易摆脱了那样的生活,他不想再回去。
大殿里的气氛变得越发怪异。
开始柳十岁不肯回答这个问题,便已经说明有问题,更何况他这时候说明了自己就是不想撒谎。
很多视线落在了赵腊月与井九处,尤其是后者。
柳十岁却没有再看井九一眼。
赵腊月眼皮微垂,等着井九说话。
其实,殿内所有人都等着他说话。
十余息时间过去,井九没有说话。
赵腊月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神情都是那样的平静,不禁有些意外。
殿内众人也有些意外。
碧湖峰左易之死很多人都已经忘记,但没有人能忘记那年青山试剑,井九曾经做过些什么。
方景天静静看着井九,不知道在想什么。
柳十岁的事只是小事。
哪怕是他真的杀了左易,也不过是一命偿一命罢了。
但如果能由柳十岁直指井九与赵腊月,那么再小的事也会变成大事。
因为他们是神末峰。
年轻的青山弟子们不再嫉妒,不代表老一辈的人就没有情绪。
一切可以归为那三个字:凭什么?
对云行峰主等人而言,如果神末峰出了问题,是不是意味着景阳师叔祖的遗产可以再行分配?
对还在闭关的广元真人以及碧湖峰众人来说,宝树居以及更多的资源是不是能回到自家手里?
时间缓慢地流逝,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柳十岁沉默不语,井九同样如此。
不知道是谁发出了一声叹息,又不知道是谁冷漠说道:“那就这样吧。”
“如果你坚持不肯说出你那夜的行踪,那么就算没有证据,我也只能把你当作这个命案的嫌犯。”
迟宴看着柳十岁说道:“我会把你押回剑狱,直到审出结果,或者你愿意回答那个问题,你服还是不服?”
段莲田有些吃惊地看了他一眼,心想如果这是剑律的想法,那为何你要把我从监利强行带回来?
柳十岁说道:“我当年就去过剑狱,什么都没有说,现在也一样,我认为你们这是在浪费时间。”
他没有正面回答服还是不服。
其实就是不服。
他之所以是现在的柳十岁,靠的不就是这两个字吗?
柳十岁入剑狱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殿外。
即使是在殿里,都能听到外面的骚动。
南忘挑眉说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让所有人都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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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我在云集镇等你()
殿外的弟子被要求离开,殿内也变得安静下来。
但消息已经传了出去,无法再收回,现在要做的事情便是落实处置。
很多道目光再次望向迟宴,然后随着迟宴的视线,落在最前方那把三尺剑上。
三尺剑散发着淡淡的寒意。
剑律元骑鲸一直在上德峰听着今日峰会。
迟宴收回视线,看了柳十岁一眼,眼神有些复杂。
“柳十岁放弃自辩,下狱待审,那名狐妖,逐出山门便是。”
众人都知道这是元骑鲸的决定,沉默不语,其中有些人忍不住再次望井九。
井九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
赵腊月盯着迟宴的眼睛说道:“关于狐妖一事我有异议。”
说这句话之前,她没有看井九。
她早就已经忍不住了。
迟宴神情不变,说道:“请赵峰主示下。”
赵腊月说道:“就算青山不便收那狐妖为徒,为何一定要逐出山去?神末峰愿意把她当作客人。”
迟宴微微一怔,说道:“似乎有些不妥。”
赵腊月说道:“有何不妥?吾峰弟子顾清,当年便曾经在神末峰客居两年。”
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
曾经的两忘峰剑童,摇身一变成了神末峰的看山客,后来更是成了首席弟子。
“没有这样的规矩,不然岂不是随便哪座峰都可以接几个邪派妖人进山加以庇护?”
方景天的声音响了起来。
赵腊月转身看着他说道:“当年景阳真人在神末峰与禅子论道百日,难道也不合规矩。”
“问题在于狐妖并不是禅子,而你”
方景天的视线有意无意看了井九一眼,继续对赵腊月说道:“也不是景阳师叔。”
赵腊月看着方景天,浓而有力的墨眉微挑,就如将要飞起的剑。
“那就这样吧。”
井九从椅子里站了起来。
他望向天光峰所在的位置,问道:“刚才是谁说的这句话?”
大殿里变得有更加安静。
片刻后,白如镜长老阴沉着脸应道:“是我,如何?”
井九看了他一眼,转身向殿外走去。
这幕画面落在了很多人的眼里。
刚才赵腊月看着方景天的画面也被很多人记住了。
方景天与白如镜都是破海上境的大强者,为何井九与赵腊月却没有任何避退的意思?
赵腊月随着井九向殿外走去,很快便经过了柳十岁的身边。
柳十岁的心情很平静,他相信井九就算没有想好怎么办,也一定有办法解决所有事情。
但他还是看了井九一眼,似乎有些话想要说。
井九明白他的意思。
他这边无所谓,小荷一定要活着。
不老林已经覆灭,但还有很多残存的刺客杀手藏身人间。
小荷被逐出青山便会成为孤魂野鬼,他们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叛徒。
换句话说,她离开青山便会死。
井九没有说话,脚下也没有停留。
柳十岁明白了他的意思,收回视线,心情更加平静。
神末峰的林中小屋,小荷在收拾行李。
她没在这里住几天,自然没有什么行李,很快便收拾完了,她甚至还把那个铁壶又洗了遍。
“是啊,只是短短数日时间,而且柳十岁也不在,为何自己却有些舍不得呢?”
小荷走到门口,转身望向简陋的屋内,在心里想着这个问题。
是因为猿声还是清静?不管是哪者,都给她带来了极大的安全感。
她对井九的极度畏惧也是安全感的来源之一,仿佛只要井九在峰顶,便能护着峰间所有生灵,包括她。
“你在想什么呢?你只是一只狐妖,连那些猴子都不如。”
小荷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转身推开屋门。
顾清在外等着,接过行李,然后说道:“我送你出山。”
青山与外界之间有很多通道,绝大部分都被青山大阵隔绝,只留下四个山门。
赵腊月、井九与柳十岁都是南松亭出身的外门弟子,所以神末峰外出都习惯从这里走。
离南松亭最近的人间集镇便是云集镇。
时值初秋,山林渐染,云雾如絮,正是云集镇风景最好的时候,街上游客极多,人头攒动。
顾清把小荷送到了云集镇的街上,按照正常的故事发展,小荷这时候便应该向前走去,消失在人潮人海里。
小荷没有动,抬头看着顾清,眼神里满是不安与怯弱,想要说些什么,却没有开口。
顾清知道这次是真的,稍一思忖后说道:“你要去哪里,我都可以保证安全把你送到。”
小荷沉默了很长时间,鼓起勇气说道:“我能不能就在这里住着?”
顾清问道:“为何?”
小荷说道:“这里毕竟还是青山范围,应该安全些,而且我想等他。”
顾清静静看着她,想要确定这句话里究竟哪部分是真的。
小荷说道:“你不要误会,要说我对他有多少情意倒也谈不上,只是习惯了和他在一起,而且我真有些怕。”
顾清忽然笑了起来,说道:“那好,我在这里陪你等十天。”
小荷有些吃惊,尤其是她发现顾清的笑容并不是礼貌与客套,颇有几分真诚。
顾清带着她向街那头走去,穿过人潮人海,走进一家极热闹的酒楼。
热闹到了楼上顿时变成清幽,再也不是嘈杂的人间。
雅间布置的极为精致,视线所及之处看不到任何奢华意味,但每一处都不简单。
小荷在海州城也有间酒楼,自然知道这个雅间要花多少钱,暗自有些惊异。
“这家酒楼是几年前我家里买下来的。”
顾清示意她坐下,说道:“是师姑的意思。”
小荷很自然地想起在海州城酒楼里与柳十岁对桌吃饭的情形,低头无语。
狐妖不相信感情。
哪怕当初在神末峰被顾清指点过,她依然无法接受,依然想不明白宫里那位贵妃娘娘是如何做到的。
她只知道与柳十岁在一起的时候,自己很安心,那种感觉叫做依赖?
她抬起头来,发现坐在对面的不是柳十岁,而是顾清。
顾清看着她微笑不语。
不知为何,在她眼里,顾清的笑容忽然变得可恶起来。
本章完
第十八章花前,星下,尸狗()
为了消除那份有些难堪的感觉,她就着刚才顾清说起的话题继续问了下去。
赵腊月为何如此重视这间酒楼?
“我只知道这里是师姑第一次杀人的地方,别的就不清楚了。”
顾清说道:“她当时杀的是位冥部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