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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后-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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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非把车一直倒到十字街心,才找到空当儿掉过头来。
  贺小飞一上车就开始抱怨堂弟:“小英啊,你憨掉了?怎么跟这么个人扯不清?有毒的东西不能吃,犯法的事不能惹,你这个基本常识都忘掉啦?这牵扯到你一世的清白和一辈子的前途啊……你爸你妈都快急坏了……我们满大街地找你……”
  贺小英抬手按下车窗的控制钮,茶色玻璃迅速降下,他望着对过的岗亭。警察正试图从外面把岗亭上的铁皮窗关起来,透过将合未合的缝隙,隐约可以看到赵根林静静地站在黑暗中。车子飞快地驶了过去,就那么一瞬间,隔着那么远,却清楚地看到赵根林朝他举起了右手,做了个鬼脸,露出一个坏笑,一个地地道道的左昀式的坏笑。

公文包

  马春山蜷缩在会议室的沙发上,像一只风干的虾米,平素一丝不苟的头发现在东一绺西一簇的像一团乱麻草,阴沉沉的脸透着睡眠严重不足的焦黄,他终于支不住困乏睡着了,还不自觉地张开了嘴巴,打起了鼾声。张德常进出几次,都好笑又怜悯地瞄一眼他黑洞洞的嘴,也不喊他,轻手轻脚地拿了东西,带上门走开来。
  张德常这三十多个小时里也只合了一小会儿眼,却一点没露出倦意。其实平日里张德常特别爱睡觉,要是没案子,他极少准点到班,一觉闷十几个小时下去才过瘾,但一有案子,他就像夜里上了屋檐的猫,眼睛烁烁发光。江勇这个案子非常特别,作案动机蹊跷,背景特殊,越琢磨越有滋味,他一沾手就像小孩子玩拼图游戏似的,一头扎进去了。他一熬夜,身体的新陈代谢也变得异常,不仅抽烟抽得更凶,胃口也变大了。哪怕刚勘探完现场,血淋淋的尸体还在视觉暂留呢,他捧起盒饭照样吃得汤水不留。看着时间快到中午了,向阳回市委去开会没回来,熊天平等人还在从小羊镇回局的路上,要换平时,他早就到局食堂随便凑合着吃点饭了,但有马春山在,局长一早就吩咐安排午饭而且准备亲自陪同,他张德常区区一个副座,当然得饿着肚子等着了。
  马春山没醒,局长也不饿,大家都不急,他却急了,跑到食堂先下了碗面条,热腾腾的手擀面上撒一把青蒜花,又香又鲜,正“呼噜呼噜”吃着呢,刑警队的陆杰屁颠屁颠地跑进来,大老远地就喊,喊得嗓子都有点劈:“张局,张局!”他的话是地方普通话,乍一听起来,像在喊“脏嘴,脏嘴”!
  张德常夹着面条朝嘴里边送边说:“脏?没啊,我早晨刷牙啦?”
  陆杰喘着气,想笑又不敢笑,张局老是一本正经地开玩笑,谁也搞不清他到底是不是当真的,跟谁他都是这个不紧不慢的腔调,声音慢笃笃,内容平淡淡,却不能咬嚼,一咬嚼起来,好比城里那家百年酱园店出的茶干,越嚼越有嚼头。
  “有突破啦?”张德常包了一嘴的面条,嘴巴一鼓一鼓地问。
  陆杰绷住笑,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地道:“抓住啦!”
  “操他奶奶的!谁抓住的?还是他自己撞枪口上的?”张德常差点没呛住,抬头看了一眼对面墙上的钟——12点10分。离前天晚上开会成立专案组才38个小时。
  陆杰会意,笑容里有点蔫:“也不能算咱们抓的。那小子自首了。”
  “哦?自首啊。”张德常一下兴味索然,重新端起碗来,朝陆杰举了举,“你吃饭了没?没吃的话让食堂抓紧弄点吃的,马上要突击审讯!”
  陆杰点点头:“是不是要把马主任叫起来?”
  张德常挥挥筷子:“你先吃,响雷还不打吃饭人呢。何况犯人都进笼子了,现在养精蓄锐,准备干事才是真的。”
  陆杰不吃面条,自己到盛饭的窗口打了份饭菜,回到张德常的桌面上。他知道张德常讨厌人假斯文,顶喜欢小年轻生龙活虎的样子,故意埋头大口大口地吃饭咽菜,张德常像受了影响似的,也吃得更欢了,就手在他的托盘里夹了几筷子菜去搭面。
  “他现在在哪儿?”张德常边喝汤边问。
  “这个说起来就有意思了。他是跑到唐塔那个路口,到交警的岗亭去自首的。弄得自己跟民族英雄似的,当街呐喊,说‘我——是——赵——根——林’!”陆杰学着赵根林的样子吆喝,把张德常和食堂里其他吃饭的警察都逗乐了,对面桌上顿时有人亮出一副铐子:“好啊,小子,等我来铐起你!”
  “哦?那不是要引起交通堵塞啊?”
  “可不是!他这一自首不要紧,唐塔那里的交通本来就很混乱,这一嗓子一吼,路边的菜贩子连摊子都不看了,扔了东西跑过去看这个赵根林长啥样,把个岗亭里三层外三层,围得严严实实,交警队那帮兔子都吓软了,打电话回来声音发抖,让刑警队赶紧去带人。熊队长正好在从乡下回来的路上,顺路就去带了。”
  张德常点了点头,一海碗的面条已经空了,拿筷子敲敲碗:“小子,快吃,准备开工!”
  “快不起来的。”陆杰放下筷子,殷勤地接过张德常的碗,“张局你别急,再添一碗吧。那边交通堵得厉害,我们吃完了他们的车都未必开得到家呢。”
  张德常摆摆手站起来,很惬意地摸了摸肚子:“饱啦,你慢吃,吃饱点儿。”
  才进办公楼,办公室主任急匆匆地从楼梯上跑下来:“到处找你呢……”
  张德常打了个饱嗝:“嗯?赵根林已经抓到了,哪还有时间吃饭啊,一会儿我也参加审讯。”
  “不是找你吃饭……”
  “噢!又不是找我吃饭,那还找我做啥?”
  办公室主任被逗得哭笑不得:“张局长,你哪能连我也调戏呢,是市政府办马主任找你。”
  “找就找呗。”会议室在三楼,两人一边爬楼梯,张德常还要再开几句玩笑,“又不是‘911’,就是搞‘911’,也得让消防员吃口饭啊。”
  办公室主任停下脚,朝楼梯上下一张望,下班时间,楼道里寂静无声,他把嘴凑到张德常的耳根边上,悄悄地说:“好像是齐书记安排他找你的呢……刚才我去叫他吃饭,他当我的面接的电话,好像市委那里有什么宣传报道上出的案子,高度重视……马春山推荐你去呢。”
  “啥?又出什么案子?!”
  “咳,不知道哪个秀才把江勇的案子做由头,写了个报道贴到网络上了,还被一些商贩印成了小报,今天一大早就卖得满天飞呢。”
  张德常“嗬”了一声:“哎呀,江勇这个案子,还真他妈的要搞成案中案啦?新闻报道这方面的案子顶多也就是治安股的事,找我干吗?”
  “不是这么说的噢!”办公室主任一副言尽于此的表情,嘴巴缩了回去。
  果然,一进门就见马春山正搓着手,围着桌子踱步,看到张德常来了,急不可耐地迎头就道:“张局长,你可来了。”张德常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马春山开门见山地说:“齐大元书记亲自点将,请你去市委一下。车子已经来了,他派自己的10号车来接你,车就在大院里等呢。”
  张德常不置可否的笑容又浓厚了几分,马春山也不待他说话,亲热地一把挽住他胳膊就朝外走:“张局长,您可别跟我说不在职责范围之类的场面话了,要不是天塌下来的事,就是齐书记也不敢随便惊动您这位神探(本想说神探,忽然想到前天已经夸过熊天平是神探了,赶紧再上一层楼)祖宗啊。您就当体谅我这个跟班儿的,老板说了要请你去,我要是请不动您,在老板面前就不用混了,是不是?”
  张德常朝办公室主任笑了笑,被马春山推着,脚不沾地儿地下去了。办公室主任素闻马春山的声名,见他这一番软话说得滴水不漏、入情入理,而且居然就放得下身份这般恳求,不由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院子里果然停着10号车,是一辆别克,胖头大耳的敦厚里透着君临天下的威风。马春山抢前一步,替张德常开了车门,他这么前倨后恭地来了一下,张德常倒有点撑不住,略带窘迫地拍了拍马春山的肩膀,像是要安慰他或者允诺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坐进车里举手说了声:“再见。”车就一阵风似的开走了。
  出门时就碰上一辆警用桑塔纳开过来,正是熊天平他们的车。丁一鸣开着车,熊天平坐在副驾驶座上,笑得嘴都咧到耳朵根了,约略看到后座上两名警察夹着一个年轻人坐着,头发凌乱,两手并在前面,大概已经上铐了,神情平静。张德常很想仔细看看他,可那辆车子的窗户帘子拉得严严实实的。
  熊天平确实乐得合不拢嘴。虽然犯人是自首的,但在上报的材料里完全可以写成是政策攻心和强大布控手段围追堵截的成果。这是干刑警以来第一次碰上的被市委市政府领导这样高度重视的刑事案——还是由市政府办主任和政法委书记亲自坐镇!从专案组一成立他就在犯愁,48小时缉凶,哪有那么容易?这种有预谋的作案,稍有点常识的凶手都是要么事先有了藏匿准备,要么做好了潜逃计划,而根据资料显示,这个赵根林虽然只有高中学历,但在学校时长期是“三好学生”,数理化都很出色,还自己组建过一个建筑队,智商不低,社会经验也比较丰富,估计早就潜逃了,48小时上哪里去捉啊?捉不到嫌疑犯对其他人也许不要紧,身为刑警副队长,是专案组级别最小的官儿,板子最后肯定打到他屁股上,即使不追究责任,一个办事不力的印象肯定就留下了,他这几年一直一心一意地谋求进步,副队长也副了好几年了,队长年纪大了,工作也一直没什么建树,一个队长的窝子,热腾腾活鲜鲜的,肉包子一样就到嘴了……现在真是天遂人愿啊!所以,一接到消息,他马上通知陆杰不必去带人犯了,自己亲自从乡下赶回去逮捕他归案,谁去带人看起来无关紧要,实际上却大有名堂,电视台报社都已经闻风而至——杀人案没破之前他们不敢报,但抓获嫌疑犯这类有正面价值的社会新闻倒是抢得跟狗打架一样,镁光灯不停地跟着闪,大炮似的摄像机镜头也滋滋地跟着转,无形之中,他就成了抓获赵根林的英雄啦!
  车子一直开到办公室楼下,他喜出望外地发现,从市政府办马主任到局座都站在大楼门口等候着呢——这整得也太“凯旋门”了吧?
  看着赵根林从后排座位上被两个警察拉了出来,马春山先朝熊天平点头笑了笑,目光便落到了神色自若的赵根林身上。真不敢相信,就是这么一个身体瘦长、乳臭未干的小子把江勇那么壮的一条大汉给干掉了。赵根林戴着手铐的手伸在前面,手指平静地交握在一起,见身着便装的马春山盯着自己看,他便抬起眼帘,平静地看了回去,而那目光,分明有认得马春山的意思。
  马春山扭过脸去,又像是对熊天平又像是对局长说:“大家辛苦啦,吃饭了没有?”
  “没吃哪。”熊天平赶紧说,“一会儿随便弄点凑合一下,突击审讯这个小X养的。”
  马春山说:“怎么能凑合呢?”朝局长看了看,局长马上说:“小熊啊,这不是让市领导以为我们对干警关心不够吗?连轴转地办了两天案子,总算抓到犯人了,应当犒劳你们,就在局马路对过的饭店,都是现成的,走吧走吧,小丁,你们几个把犯人先羁押好,留一个人看守,然后马上都过来吃饭。”
  熊天平便说道:“那,小丁你们先跟局长过去,我先把这家伙弄到羁押室去,你们吃完了来换我。”
  马春山笑了笑:“熊队长这个队长当得很有领导风范嘛,吃苦在前,享受在后。”又朝局长笑了一笑,“新世纪的好干部啊,要好好培养啊。”
  被他这么一夸,熊天平本来就激动的心情飘上天去了。催着几个手下跟局长和马主任先去吃饭,自己带着赵根林去羁押室。
  局长几个也就不再客气,在办公室主任的带领下朝门外走去。才走出大门,马春山抬手压了压肚子,不好意思地道歉:“看我紧张的,一上午的一泡尿憋到现在才想起来。你们先走,我回去放完水就来。”
  办公室主任殷勤地说陪同去,被马春山一句话闹了个大红脸:“陪酒陪唱陪睡也没个陪尿的啊!你先陪你们的干警,我认得那个饭店,马上就到。”
  羁押室就在一楼,刑警队办公室的隔壁,是由一间办公室改建的,两扇门,一层厚重的防盗门,里面还有一扇厚厚的木门,门上用奶头大的钉子钉着一层铅皮。
  马春山走过去,熊天平正在锁里面的木门,看到马春山,诧异地问:“怎么?”一边抬手关上了防盗门。
  马春山先没说话,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然后说:“厕所在哪儿?”
  “顶头拐弯就是。”
  “你陪我去一下吧。”马春山用不容拒绝的语气说。
  熊天平微微一愣,把钥匙从门上拔下,揣进裤兜,便领着马春山朝走廊尽头走过去。虽然他一点儿尿意也没有,却很自然地和马春山一起走进了厕所。
  马春山打开第一个隔间的门看了看,又关上了。接着又打开第二个隔间的门,闲闲地说:“气味挺不好嘛。”
  熊天平忐忑不安地看着他,搭讪着回答:“是啊,我们这楼还是80年代初建的。局里一直想改建,市里又不给出钱。”
  “笑话!”马春山看完最后一间隔间,把门甩上,转过身来,“公安局盖楼还要市里赞助嘛?不是有个顺口溜吗——‘公安盖楼房,小偷来打桩,妓女帮灌浆,驾驶员盖的墙,仔细一看,嫖客架的梁!’”
  “嘿嘿,嘿嘿,”熊天平被逗笑了,又不敢大声笑出来,干巴巴地应了几下,马春山凝视着他,一双黑沉沉的小眼睛变得更细更长,熊天平被他看得有点发毛,笑容像融化了的奶油,黏在脸上。
  “熊队长,你是个爽快人,”马春山慢吞吞地说,“我这个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跟爽快人,我说明白话。”
  不知道为什么,熊天平只觉得脊背上的汗“刷”的就下来了。
  “你要觉得我这眼睛没看错人,就应一声,我跟你敞开了谈。”马春山目光须臾不离对方的脸,字字千钧地说,那目光简直像有分量的,压得熊天平的脖子不知不觉就勾了下来。
  “好,那我跟你说实话。”
  “我先问你,”马春山眼睛锁住他的脸,“那小子自首的时候有没有携带一个公文包?”
  “公文包?”熊天平赶紧摇头,“绝对没有。他是在大街上当着那么多群众和好几个警察自首的,只要带了东西,都会登记交接给我们的,肯定没有携带任何东西。”
  “这姓赵的路上有没有跟你们提起这个包?”
  “没有,他一路上什么话都没说。”熊天平有点吃不住他的目光了,额头油光光也出了汗,“除了偶尔哼点歌,哼的还是个什么英文歌呢。”
  “我给你交个底吧。”马春山靠近他一步,亲昵地搭住他的肩膀,两人几乎头靠着头了,他说话时嘴唇里喷出的微小颤音清晰可闻,“白绵市的情况我想你也多少是有点耳闻的,我跟齐书记,赛如一个人,一般干部的提拔任免,过不了我这一关,就过不了组织部,更过不了齐书记,说得不好听点,要他生,他不得死;要他死,就是天王菩萨也救不得他生。以前公安局我来得少,但早就听说你这个人是个朋友,值得一交。从今天往后呢,你就当是我兄弟,有我一口肉吃,就有你一碗汤喝。”
  熊天平拼命点头,努力在脸上挤出亲热的兄弟之笑。
  “当然,这些话,你可以听也可以不听,也不用相信我。”马春山悠悠地说,熊天平赶紧又摇头道:“哪能呢,不听您的听谁的?”
  “眼下就送一块大肉你吃吃,只是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么大的胃口,吃不吃得下呢?”马春山把他的肩膀勾得更紧了,勒到了他的颈部血管,勒得只觉得血直朝头上脸上涌,太阳穴“嘭嘭”直跳,他喘了口气,咬牙道:“马主任,我认你这个大哥了。别说你给我吃肉,就算给我吃毒药,我眨一下眼就不算人生父母养的!”
  马春山微微吁了口气,声音压得更低:“江勇被杀的时候,身上是带着一个公文包的,双带手拎的那种式样,里面有20万的人民币,1万美元现金和一副钻石耳环。”
  熊天平办案经年,这个案子涉及金额虽然巨大,还不足以让他动容,但听到接下来的话,还是倒抽了一口凉气:“江勇没死以前,和我有不少生意上的往来,这笔钱,其实是我的。这个话,我不好拿到明面上说,也不想在查案时暴露出来有这么个包。现在人犯归案了,我想请你在审讯的时候把包的下落问出来。包里的东西我们一人一半,20万全部归你,我要美元和钻石耳环。”

从犯

  邵向前稳稳当当地握着方向盘,车子毫无声息地行驶在南城区的马路上。他和吴非一样,都深得领导信任,一干就是十多年。十多年来,齐大元的车子从面包车换到普桑、豪桑、奥迪、别克……车子换了,但司机这个座位上的人始终没换,甚至在调离原来的城市时,也没忘记了把他这个忠心耿耿的驾驶员捎上。这种不载入档案却有特殊影响的背景使得他在机关里行走起来要比一般的干部都有几分尊严。碰上齐大元到各部门开会和检查,放到行李箱的礼品绝对不会少掉他的一份,而这一份的分量,要比某些部门头目得到的都要丰厚。
  齐大元很少动用自己的车去接送别人,尤其是接送一个副处级的干部,而且还劳马春山这个平日里牛上天的角儿亲自开车门。张德常一上车,邵向前就忍不住从镜子里盯着他看了几眼。若换了别人,碰上他的视线,都会赶紧带着几分笼络或者讨好的意思呵呵一笑,再顺便拉几句家常。张德常却没笑,反而盯着镜子里他的脸看了起来。看一眼也就算了,他这一看,就没完没了,一直看得邵向前不自在起来,干笑道:“张局长,老看我做啥呢?难道给我相面啊?”
  被他这一说,张德常索性把脸伸到他座椅后,更仔细地看了起来。
  邵向前被看毛了,差一点就要伸手把头顶上的后视镜扳个方向了。张德常却长长吐了一口气,像做完了什么重大实验似的,重重地朝后一靠,仰到后坐椅里:“不好说,哎,不好说啊。”
  短短的车途中,他再没说任何话,邵向前也没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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