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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君侯微微一思量,立刻就明白,这竟然就是天道流!
他误打误撞,竟然成了天道流的瑶光长老。
好在这瑶光长老毫无存在感,其余六人也不多在意他,就算一语不发也没人觉得不对。
这七个人之间似乎亲如兄弟姐妹,然而彼此却都以面具隔阂。
其中关系错综复杂,看不出谁好谁坏,然而他们自己却都心照不宣,互相防备。
六个人里至少有一个不是好人,但他们却都不肯定那个人是谁。
不久后,沐君侯从天道流这里听到消息,闽王谋反失败,被林照月诛杀在洛阳皇宫。
闽王是乱臣贼子,这结果自然也是他咎由自取。但故人死去,沐君侯还是伤感。
这时候,天道流内部却说,当年皇位本是属意闽王,只不过后宫阴私手段之下,闽王被坏了寿数,才轮到的当今。据说,动手的就是当今的母族。
“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
这世间本无道,不过是强者制定规则,后来者遵循。
连执掌天下公义的天道流内部,也是泥沙俱下,哪里又会有黑白分明?
掌心的道字,越发参悟不明。
他在雪山下吹了三天三夜的玉笛,最后一夜,身边出现一个眼蒙白纱的白衣道子。
“鹤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白纱蒙眼的道子唇角微扬,清冷声音平静:“我知道,你遇到了什么,做了什么,心中的困惑,我都清楚。没关系,天下本无道,既是强者制定规则,为什么君侯不来做这个强者?”
沐君侯缓缓握紧手中玉笛,那天的鹤酒卿仿佛他心中幻想出来的一般不真切,却说出他心中所想。
“先生也赞同?”
白衣道子清冷声音,不紧不慢:“你应该清楚,我心悦顾莫问。我心悦于他,也不影响我做什么,不是吗?你为什么会觉得,执掌善恶制定规则,会有不妥?我不杀人,因为我不能破杀戒,并非因为我不想。你就不同了,既是该杀之人,何惜自矜清白?”
“先生说得对,我亦并非怕自己的手被染脏。”
白衣道子递给沐君侯一柄剑,从容淡然说:“这就是鬼剑,真正的鬼剑。拿去吧,手执鬼剑的人,就是天道流下一任道主。只要你坐上道主的位置,就是天道之主,整个天道流都可以为你所用,助你匡正界定天下黑白善恶。”
沐君侯郑重接过那柄剑:“这就是,司徒铮一直以来在找的剑?”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这是司徒信效忠的司徒黎的剑,司徒铮只是司徒信的弟子,你不必想着完璧归赵。这剑与他毫无关系。司徒信已经死了,就在你捡到瑶光衣服和面具的那天。这面具和衣服,本就是他仓促藏起来的。”
沐君侯震惊:“你说什么?司徒前辈死了?那司徒铮”
“他知道,当时他就在司徒信旁边。你若是要帮他,不论是保护他,还是帮他复仇,最好都先带着这柄剑,成为道主。天道流每位长老都有自己的心思,司徒铮很快也会卷进来,如果你不能在天道流有话语权,他很可能就会死在众人层出不穷的暗算里。”
“多谢先生告之,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白衣道子平静地说:“君侯客气,这也是帮我的忙。不瞒你说,天道流本是鹤某创建的,只是在下不便插手红尘中事,只是委任了某个人。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规则定下来便是用来打破的,到现在已经不成样子了。黑白易主,正邪异位。这剑给君侯,便是拜托君侯,重画天下之道。”
沐君侯郑重应诺。
那人颌首,雪域月下,若即若离,虚无缥缈:“君侯掌心的道字,乃是道字令。危急时刻,可以释放出极强的能力。可以用三次。那就,静候佳音。”
那白衣身影走入雪地,眨眼间消失在雪色月色中。
唯有手中的鬼剑证明,那不是幻觉和梦。
沐君侯得了鬼剑一直蛰伏不出,只是暗中散布少主带着鬼剑出现之事。
没多久,玉衡长老和开阳长老手下都有人报来,出现真假不明的少主携带鬼剑出现,赶来无名天境中。
直到听闻这层出不穷的刺杀越发毫不遮掩,为了司徒铮的安全,沐君侯这瑶光长老才站出来,以道字令震慑。
从七星会议出来后不久,他就收到鹤酒卿的传信,要他黄昏落日之后,在大榕树下相见。
第162章 162只反派()
明月东升;甜井村后,大榕树下。
沐君侯看着眼蒙白纱的白衣道子,问道:“先生这次来,不知所为何事?”
仙风道骨的白衣方士负手而立;清冷面容云淡风轻,不染半分人间烟火:“顾莫问来了。”
沐君侯顿时错愕:“竟是他,什么时候?”
“就在刚刚,现在应该已经在甜井村了。”
沐君侯微微眯了眯眼;神情不稳:“他怎么会来这里;天道流的人可知道他是谁?”
极道魔尊在天道流内,算是重点观测目标,只是摸不着深浅,暂时不曾对上。
但若是极道魔尊上了无名天境;就不能保证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冲突了。
清冷从容声音;不紧不慢:“天道流的人怎么不知道极道魔尊是谁?顾莫问又怎么会不知道这是哪里就来?君侯明知故问了。不过,没有意外双方都不会刻意挑明了说。”
沐君侯缓过神来;的确;鹤酒卿是天道流的主人,以他和顾莫问的关系,双方若是真的水火不容,有鹤酒卿在就不会真的出事。哪里需要他在这里杞人忧天?
白衣方士缓缓道来:“他来这里不奇怪;毕竟他在找鬼剑。”
怪不得;沐君侯顿时了然。
毕竟;此刻鬼剑就在天道流;就在他手里。
然而沐君侯心中却又更疑惑了:“他为何一定要这鬼剑?总不会是看上这道主之位。有澜江八百里诺大一个白帝城在手,想来也不该如此。他若想要,剑在先生手中,先生如何舍得不给他?”
白衣方士白纱蒙眼的脸上,神情比这幽谷月夜更清寂。
他淡淡地说:“因为给不得。这把剑乃是方士之剑,以鬼命名,因为封印了数不胜数的鬼物。他要这把剑,是为了用这把剑的至邪之煞破开封印,放出一个三百年前的魔物。”
沐君侯瞳孔骤缩,捏着面具的手指微微用力:“必然不可,先生不能劝他吗?”
白衣道子不置可否,只是轻轻地说:“我来这里,是想嘱托你,一定要看好这把剑,不能被他拿到。”
方士负在身后的手指,轻慢地点点,从容自持说:“他身后一直跟着那个魔魅,那魔魅的名字叫钟磬。这个魔物会化形成人心所想之人。所以,如果你遇见一个跟我一模一样的人,不用惊讶,他甚至有可能会以我的身份诱导你交出鬼剑。”
沐君侯神情微凛:“这样的手段,纵使再小心又如何防备?”
“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联络你。如果你再看到我现身,只当平常就好,不必戳穿。不止是鹤酒卿,从现在开始,任何人你都不能完全信任,包括司徒铮。鬼剑在你手里,只要确保了这一点,直到你坐稳道主之位。”
“只是这样?”沐君侯不解,“若是顾莫问和钟磬强行夺剑呢?”
白衣道子不紧不慢:“不会。你忘了还有三柄假的鬼剑在明处,他们并不确定真的在哪。钟磬的本体被封印着,他现在的力量并不强大,需要忌惮的只有顾莫问。顾莫问那里我会想办法。”
沐君侯稍稍放松了些,眉宇却微皱,他实在不明白顾莫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却听清冷淡然的声音说:“对你来说最困难的不是这个,而是不计任何代价坐稳道主之位。你会面对很多误解,甚至还有来自朋友的敌视。可是,道主之位不能让司徒铮坐上去。他现在的处境很危险也很复杂,在他身后站着两波人在操纵他。只有你坐稳这个位置,才能平息一切纷争阴谋。我只能信任你。”
关于司徒铮化名隐藏在天道流,护送假少主进入无名天境之事,还是鹤酒卿告诉他的。沐君侯自然清楚,司徒铮想要争夺道主之位复仇的心思。
他若是要道主之位,与司徒铮必有一争。
沐君侯回神:“阿铮知不知道,他并不是天道流的少主?”
白衣道子摇头:“司徒信临终前本有机会说,但他没有。司徒铮看上去像是误以为司徒黎就是他父亲。”
“为什么,他为什么不说清楚?”沐君侯神情冷锐,“他一手养大的孩子,难道不明白司徒铮一定会为他报仇,一定会因此卷入天道流之争。背负本不属于他的仇恨,这样的人生何其可悲,他还是个孩子。”
月下榕树被清风吹拂,吹动面前之人月华一般的白衣,吹动蒙着眼睛的白纱,远胜仙人的缥缈超脱,如何能明白人间人心之复杂。
清冷声音不似人间:“我不知道。司徒信自己也不知道。也许是因为他不忍心,不忍心他死之后司徒铮在这世间再无亲故。他不能告诉他,司徒黎不是他的亲人。也许也是不忍心,不忍心的却是他死之后,再无人能为司徒黎复仇。只能对不起这个弟子。”
沐君侯眉宇神情冷峻,眼底未尝没有怅然不忍:“如果司徒铮不是少主,那么另一个人才是少主吗?”
玉衡长老的弟子秦刀带着司徒铮,开阳长老手下也有一队人马护持着另一位少主。
白衣方士摇头:“也不是。”
“那真的少主是谁?他在哪里?司徒信为什么不让真的少主去复仇?难道因为他是司徒黎的儿子,司徒信就不愿意让他去冒险?”
白衣方士若有所思:“我不知道,但有一个人或许知道。”
“谁?”
“司徒信死后,司徒铮先去了一个地方。蜀中,麒麟山庄。”
林照月!
话已说尽,人自然也该走了。
一阵清风吹拂,朦胧云纱遮掩了明月清辉,榕树下静悄悄的,没有一丝杂音,只有蛐蛐的吟唱,只有星星点点的萤火虫。
榕树之上,再之上,静静盘旋着一只仙鹤,仙鹤背上坐着一个人。
一人一鹤,背对着流云清月,俯视着三千雪岭中一捧碧绿的山谷。
好像是刚来,又好像是看完了一出戏剧,曲终人散,若有所思。
鹤酒卿想了想,身上的衣服和样子慢慢变了。
红衣墨裳,眼前的白纱消失不见,先是露出一双银色和暗红的异瞳,很快就变成一双墨色如黑曜石的眼睛。
他轻轻眨了眨眼,那双眼睛清冽澄明,桃花眼线条清冷,如终年不化的山雪,静静地不动分毫,看久了却莫名得温柔。
就像那并不只是冰雪,是等待了很多年的梅花。
至正,便至邪。
鹤酒卿落下村子,轻轻抚了抚变小的仙鹤:“去玩吧。”
他在月色下等了一会儿,听到由远而近的脚步声,缓缓回身看去。
看到那人眉眼沉静温柔,目下无尘走来,仿佛异世界的神灵路经而过。
漫天霜月骤然失色,因他吸引走所有的辉光。
永夜晦暗,人间影和天上的光,皆趋同朝圣于他所在的地方。
绚烂又阴郁,凌厉又温柔。
那是世间最美的人,是鹤仙人心上的神灵。
顾矜霄并非一人,身边还有许多人。
毕竟甜井村很多年没有外来人了,尤其还是这么俊美好看的年轻人,村里的大姐姐小姐姐小姑娘奔走相告。
老大爷小男孩也要瞧上两眼的,毕竟,这位好看是好看,就是好像好看得有点危险。
顾矜霄对于被人注视并无在意,一路目不斜视平静走来,耳听着老村长的介绍,偶尔轻轻颌首。
路经这红衣墨裳,负气而走的魔魅身边时,才略略顿了顿,侧首看向他。
老村长神情惊喜,欲言又止,不断搓手。
魔魅的面上没有丝毫表情,清寂得就像这山谷之外的月夜雪原,仿佛从未笑过,也不曾有一丝温热。
他的眉目生得俊美极了,桃花眼线条清晰如刀刻,不笑的时候连眼波也是冷的。却冷得澄澈安静,像梅花温软枝上雪,月光落满孤天长夜。
顾矜霄神情沉静,一瞬不瞬看着他,轻轻地说:“回来了,就记得介绍一下自己。”
说完便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目下无尘无动于衷,比起眼前的魔魅,更像九幽荒原诞生的无心无情倨傲尊贵,以心魔执念为食的魔魅。
魔魅缓缓回神,对着眼前欲言又止神情激动的老村长,淡淡地说:“在下姓钟,叫钟磬,你认错人了。”
顾矜霄脚步微滞,回头看他一眼。
魔魅脚下立刻跟上去,与他并肩而行。
清冷声音低低的,像从雪水里漫上:“你方才,是不是生我气了?走过来,一眼也不看我。”
顾矜霄现在也没有看他,尾音极轻的声音,平静道:“是你在生气。你说我欺负你什么都不记得,要我一定记得,你会欺负回来。忘了吗?”
“我这么说了吗?那看来,方才我是真的有些伤心。”
两个人仿佛自成一界,任何人都无法走近。
知道那叫钟磬的年轻人只是相似不是真的道主,老村长将人带到闲置的木屋,也意兴阑珊回去了。
顾矜霄站在屋前的木桥上,院中有一株梧桐树,清风吹拂,树叶与影与月光婆娑摇曳,窃窃耳语。
红衣墨裳的魔魅静静站在他旁边,就像当初的钟磬和顾矜。
顾矜霄看着桥下水波倒影,轻轻地说:“想不想知道,为什么同样的脸我喜欢鹤酒卿,不喜欢你?”
魔魅的眸光微微一动,就像水面落一朵涟漪,他低低地问:“为什么?”
顾矜霄转身静静地看着他,右手抬起抚上他的眉眼,垂眸半敛神情疏淡,微微倾身去吻他。
魔魅僵了一下,先是默然不动,等到他要抽离的时候,猛地反向压制,瞬间占据了主动权。
顾矜霄后退半步,左手撑在木桥上,微微后倾承受他隐忍克制的侵略。
许久,右手轻抚他的后颈,抚摸修长颈前的喉结,就像安抚一只华美失控的兽。
直到他压抑着喘息闭眼静静不动,狭长密仄的睫毛垂下一动不动,禁欲冷寂又疏离。
顾矜霄下巴枕在他的肩上,右手抱住他的背,但这魔魅将他抱得更紧,像溺水抓住唯一的稻草。
“你藏了很多秘密,我也是。”
“我不知道藏在你眼里的秘密是什么,无论那是什么,都无关紧要。”
“只要是你,我就喜欢。”
顾矜霄的声音一直都没有特别的波澜情愫,从来都轻轻的,就像所有的情绪都在水面之下。所有的情愫,都在眉眼沉静深处。
“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无论什么。”
第163章 163只反派()
很暖。
那声音像阳光晒暖的清泉;对他说;鹤酒卿,只要是你;我就喜欢。
他闭着眼睛静静地听;一字一句镌刻铭记。
他明明不冷,这个人抱紧他的时候,他却像是从雪地里进入暖暖的被窝,骤然的暖让僵直的手指刺痛发麻。
那个人说;鹤酒卿,只要你能开心。
这个世界一直都瑰丽美好;五彩斑斓。
只是;从来与鹤酒卿无关。
但他遇到了这个人啊,世间所有的一切就开始重新被定义了意义和美好。
魔魅一样的鹤酒卿;缓缓笑了;像是冬去春来;他与万物一起醒来。
那双清凌潋滟的桃花眼,笑起来的时候像春初夹杂着薄冰棱的河水,纵使凌厉也是暖的;照见浮光一样若即若离的春色。
如午后半梦半醒;看见朦朦胧胧的日光透过云雾;只有梦里才有的美,却真切的让人幻想这是现世可期。
“谢谢你;出现在我的世界。谢谢你;愿意被我所爱;也爱我。”
顾矜霄温柔地看着面前的人,就像是被这春风所暖,眉目晕染上轻薄的笑意。
他的眉睫乌黑,肤色是细细的雅致的瓷白。不笑的时候,脸上的线条干净清晰又凌厉刻骨,纵使生得再俊美也没有丝毫阴柔。天生就带着一缕清正的贵气,便是倨傲危险都如同王座之上不可一世的暴君,让人畏惧又着迷。
顾矜霄是最不适合有笑容的人,那张脸温柔浅笑的时候,眼角的郁色阴翳全都消失不见,美好得天真纯粹又脆弱易碎。
让人连呼吸也小心翼翼。
鹤酒卿笑着静静地看着他,他愿意用所有的一切换这一个笑容。
那一天,是五月十五,月至盈而始亏。
三天后就是夏至,一年之中昼最长夜最短的时候,传说中是世间正气最盛的一天。
天道流在离太阳最近的高山雪岭,无名天境如同雪中的一泓翡翠,道主出现之日自然也该是阳气正气最盛的夏至。
不用防备突如其来的埋伏袭杀,两支带着少主的队伍,在两天后的上午,一前一后相继到达无名天境。
五月十八日,晴,艳阳高照。
离天道流道主更迭的日子,只有一天。
甜井村的后面,穿过翡翠湖的溶洞山上,是一块天然的神殿祭坛。
在这里,可以遥望整个甜井村。
空旷沧桑的祭坛上,中间是八卦阵,四周位列七星纹。
玉衡长老身边,站着秦刀哥舒茵司徒铮一行,还有旁边斗篷里抱着鬼剑的少主。
在他身边不远,开阳长老身边也站着一行人,众星拱月围着一个怀抱鬼剑的少年。
七星齐聚,每位长老的脸上都戴着象征身份的面具,肃穆以待,一语不发。
只是有六张面具在两天前的黄昏,被毫无存在感的瑶光长老一掌劈碎,如今虽然修复看似完好无缺,稍稍用力就能断开。
七个人,五个都在观望。
瑶光长老也站在那里,又和以往一样沉默无声,仿佛毫无存在感。
在他身边站着的几位,都是天道流里素来有名的独来独往的孤绝之辈。
七星每位长老的作风不同,招揽的人才也各不相同。瑶光长老旗下的人也和他一样,最是桀骜不驯,不受管束之人。他们虽然加入天道流,以天道流的身份行事,却与盟中联系极为微弱,等闲无人可以号令他们。
但这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