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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众人朝如青丝暮成雪,也曾坐在明镜前,互相描了皱纹和白须,在滚滚红尘里老去。
也有谋逆,也有改朝换代王朝更替。
诸侯乱世里,换了姓名,弃笔从戎铁骑并肩马踏冰河,从无到有建一个王国。
陪着这个人,一起试着寻找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方法。
有成功,也有失败,不断重新开始,不断寻找更完善的办法
就这样许多许多年过去了,久得以为永远可以这样下去。
然而,只要是人就逃不开生老病死,即便是传说中的天帝,也有万万年之劫轮回。
那只叫小白的鹤早已老死了,活下来的,是用术法转化的与鹤酒卿同寿同命的灵物。
可是它的主人也终于行于最后。
只有顾矜霄,仿佛是被时间遗忘了。
他们回到当初那座与世隔绝的小岛,坐在那株更古老更高大的山巅之树上。
十指交握,说着永远也说不完的话。
清冷温柔的鹤仙人笑着对他说:“真好,很快就能永远和你在一起了。”
他们一起做了很久很久的人,接下来可以一起做很久很久的鬼。
“我好喜欢这个世界,真美好,有一个你。幽冥是什么样的呢?只要你在的世界,就都很美好。只要一想到,就觉得好期待。”
那个人说:“你别怕,只要一点点时间,我很快就会回来找你。”
顾矜霄抱着他,静静地听着他说得每一句话。
分明已经相伴了那么久,为何却还是觉得短暂?
为何人心这样贪得无厌?百年千年不够,要祈得长生之仙万万年。
为何很快就能再相见,此刻相依满心安宁平静,眼泪却一滴一滴无声漫溢?
这个人从未欺骗过他,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实现,为何他会这样?
那个人的最后一句话,像个天真无忧的孩童一般,认真执着地说:“顾矜霄,我好喜欢好喜欢顾矜霄。”
“我知道。”他轻轻的说:“顾矜霄也,好喜欢好喜欢你。”
然后,那个人再也没有回来。
顾矜霄抱着他,坐在那里等啊等。
等无数的日升月落,春去冬来,直到怀里术法保留的身体忽而随风湮灭。
他缓缓抬起空落落的手,捂住眼睛,轻笑:“好过分。明明,已经改变了过去”
为什么还是什么也留不下来?
我明明就在这里等着你,怎么你还是要去救那个人?
这一次没有兵解,没有封印,我要去哪里找你?
原来,这就是改变过去的代价。
消失的不是此刻的顾矜霄,只能是那个又一次不知道付出了什么代价的鹤酒卿。
也许万万年的等下去,总有一天改变了面貌的那个人还是会再一次找到他。
可是,到底是多少个万万年?
是不是,要等到他彻底忘记关于那个人的所有,等到这缕残魂也烟消云散?
顾矜霄走了很多地方,走过所有他们曾经去过的地方,直到将那人留下的藏酒全部喝完,他还没有回来。
到过九幽荒原,渡过迷刹之河,看河水倒影的记忆片刻,直到船靠彼岸,那个人还没有回来。
做过很多很多无用的尝试,也曾差一点想要颠倒天地倒转时空,却想起那个人那样好,又会因为他的乱来承担什么代价?
幽冥的枉死城,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地方,不是吗?
才发现,所有孤魂野鬼惧怕去的地方,竟藏着慈悲。
可以陷入永远的痴迷里不醒,一遍又一遍重复记忆,直到回忆和残魂执念一起湮灭。
然而每历一遍,就越清醒一点,终于明白,从一开始就错了。
少年的顾矜霄不该入九幽荒原,不该遇到那个鬼魅的时候,同意他走进来,更不该让他放走自己。
九幽之下时间空间紊乱,万万分之一的瞬间,于虚危山下深渊之地,他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熟悉至极,却又绝无可能的人。
这是,被过去的顾矜霄放置于那里的,顾莫问!
秋水在天清如月里。
神龙忽然一滞,戏参北斗生硬的一点点转过来,艰难地说:
顾矜霄眸光静静地看着它,想着这个身份存疑的燕双飞,定然是认识那个幕后方士的,只是不知道两人是什么关系。
他随口道:“谁?”
顾矜霄:“”
神龙半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惊悚道:
“这么说起来,还真是个最好的背锅人选。”
顾矜霄轻轻笑了,即便是无欲无情的琴娘小姐姐的眼尾,都沉着一缕漫不见底的危险。
“很有趣的想法。但是,这是我的身体,沾了我的魂,就没有人能动得了它。”
不然,这是要出大乱子的啊。
白发的方士隐匿在黑纱斗笠之下,借了自己过去的半具身体,行于人间。
可是,他所行走的地方,时空自相折叠。
无人能看见他。
没关系,那是过去的顾矜霄的鹤酒卿,他的鹤酒卿已经消失了。
可是,他必须见顾矜霄一面,告诉他那些关于未来的警示。
顾矜霄必须回到过去,阻止九幽之下的相遇,这是唯一的机会。
为了让过去的顾矜霄注意到自己,他做了很多事。
秋水在天清如月的底下。
尾音轻极的声音,说:“因此,我们才认定,在林幽篁的背后还有一个神秘方士在帮他。现在却知道,是这五个死而复生之人的血,把人变成的活死人。”
神龙被这个发现,懵得傻眼了:
“不是我。”顾矜霄淡淡的。
神龙失魂落魄,抖抖索索。
“你当时说,是天地灵气说的,他们命不该绝。”
神龙丧得不行,很气了:
它恍然醒悟,继而大怒:
彼时的顾矜霄,想到里世界里,仍旧栩栩如生的活死人,在现世里却已经是干尸了。
如果林幽篁要把他们留给顾莫问,怎么也不会只留下五具无用的干尸。那么,这个又先来一步,故布疑阵的老朋友是谁呢?
“更何况,神龙大人不觉得这一切都太顺利也太巧了吗?一直追查的神秘方士,到头来发现是自己”
在过去的顾矜霄回梦之时,白发的方士就站在他面前。
蓦然回首,才发现,原来当初他曾离真相一步之遥,可是,他太自信,也太低估时间。
顾矜霄并不在意,他现在最多的东西就是时间,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而且,按照过去来看,最后他们总会见面的。
故地重游,顾矜霄隔着时光看着过去的他们。
看着那个背负了他的恶业,与人间至恶融为一体,化成魔魅的人。看他什么都不记得,却总是满不在乎,似笑非笑懒洋洋的样子,没心没肺得像个小恶魔。
想起,少年清冷俊美的面容,神情澄静,轻轻地说:“我狂妄自大还自傲自负,你会不会觉得,鹤酒卿幼稚又讨厌?”
想起,银色的瞳眸温柔潋滟,不安地问他:“如果你知道,我除了自负自傲还很冷漠,会觉得讨厌吗?”
他微笑着,把过去的誓言轻轻擦拭,隔着漫漫昭昭的时光,诉与故人听:“不会,只要是你,我就喜欢。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我都喜欢。”
现在是,过去是,未来也是。
第184章 184只反派()
刚刚回到这个时空的时候;顾矜霄曾逆着时间的河流;从分别的那个地方开始;把所有走过的路都重走一遍。
有时候心底也会生出一点小小妄念,也许时间会跟随他行走的脚步而倒流,走回初遇的原点;会突然发现那个人在等着他。
从太白之巅那个人把照影给他;到三千雪岭无名天境的翡翠湖。
独自躺在船上看日升月落,星辰漫天流转。
想起那个人曾念着,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掬一捧漫天星辰用术法永远留住那一刻,双手捧着送与他。
掌心的明月星辰还留着那一刻他们的倒影。
他看了很久;红衣墨裳的人脸上清浅美好的笑容;墨色瞳眸蒙着薄薄的温暖,当时夜风吹拂的恬然心动;即便现在想起来胸口也微微温热。
现在看着才发现,那个人温柔的眼眸深处有淡淡的清寂。
想起那个人连醉了以后黏人;都安安静静克制内敛,分明对他贪得无厌的渴望;却总是过分克制小心翼翼。
想起那个忘却一切;与黑暗欲望融为一体的魔魅,无论是林幽篁时候;还是麒麟山庄的钟磬时候;都恣意坦诚得许多。
顾相知那样清冷无心的人;他也能甜言蜜语的叫娘子撒娇。顾莫问那样阴郁危险,他也能恍若未闻,没骨头似得总要靠着挨着,闲来无事便要调戏两句。
即便死而复生回来,也自顾自赶着送一株夹竹桃。自顾自认定,那叫顾矜的镜魅一定暗恋追寻他很久很久,却不等对方表白,自己就上赶着承诺相许,热烈得让人不知如何是好。
现在才明白,钟磬是鹤酒卿忘却遗失的欲望,是九幽之下错误相逢伊始,就开始滋生出的执着。
埋在落花谷沸腾了三百年的剑炉里,埋在日复一日的红尘罪恶里,等着有一天与他相逢。
却是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顾矜霄,对他那么坏。
走过无名天境的大榕树下,远方的雪岭上传来歌声。
依稀是,此行莫恨天涯远,咫尺理塘归去来。
耳边的风声里,仿佛有两个人若隐若现的声音——
“若是我们走散了,我该回去哪里找你?”
“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吧。”
“我还以为你会说,澜江码头看日出的地方。”
“夏日涨水,那里已经被湮没了。”
原来都已经湮没了啊,原来从那时候起就回不去了,只是当时他却浑然不觉。
雪岭上的歌声,唱着情歌的后半句,唱,清明过了春自去,几见狂蜂恋落花。
白发的方士轻轻扶着大榕树,闭着眼睛唇角带着淡淡的笑,静静的听了很久,就像是回到了从前。
从灞桥残雪,走到玉门黄沙胡杨林下的小筑,走过长安街上久别重逢的街头,去了那家流觞曲水的店。
临安的灵隐茶园小筑,西湖旁生着很多桂树的庭院,白帝城此时还是一片荒滩野水,桃花汛里果然找不见当初看日出的野渡口。
太白之巅倒还是依旧,过去与现在的主人却都不在。
纵使见了又如何,没有人看到他,他与他们本就不在一个时间。
却还是不可遏制的,想起那个人说过的,如果走散了,在第一次见面的地方相约。
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啊,是那个秋水在天清如月附近的道观废墟。
那时他去的时间刚刚好,正好看见过去的鹤仙人和过去的顾矜霄初遇。
一个清雅薄暖,一个阴郁凌厉,谁都不知道对方心里的花都开了一地。
唯有隔着颠倒错乱的时间看着一切的白发方士,唇边笑容安静美好。
若是那个人也看着一切,笑起来应该就是这样的吧。
然而,这里也没有那个人。
浑浑噩噩,如同枉死城里渐消渐散的亡灵,再也不知道可以走去哪里了。
毕竟,无论过去未来改变哪个,他的鹤酒卿都没有了,还有什么所谓。
走着走着,等一阵清风把他也吹散。
“阁下是何人?忽然出现在麒麟山庄。”
忽然之间,有人拉住了他。
顾矜霄怔了许久,才缓缓回头,垂眸看那只拉着他的手,慢慢顺着手去看说话的人。
这个,好像可以看到他,抓到他的人。
“我是谁,”忽然之间,却什么都不记得了,只剩下茫茫白雪掩映下若隐若现的花树飞羽,“时间太久,我自己也不记得了。”
林照月看着眼前这个怪人,温润风雅的面容一片冷静,波澜不惊,心里却颇为惊愕。
这个人给他的感觉深不可测,明明极为可疑,应当警惕,可是被这人看着的时候,他非但无法生出一丝抗拒,反而觉得没有任何威胁,忍不住生出倚赖,坦诚所有不可说与人知晓的心事。
“先生。”林照月抓住那人的手没有放开,极力想要看清记住那人白发斗笠下的脸,却都像被茫茫风雪阻隔,只觉得那该是极为俊美的,冰雪一样莹白,介于苍白和脆弱之间。
“在下林照月,这里是奇林山庄。在下近来在招揽天下高手异士,共同协商重整武林秩序。先生可愿留下来,助照月一臂之力?”
白发方士只是怔怔地看着自己被他抓住的手臂。
林照月顿了顿,缓缓松开手:“先生若是不愿,也可以在山庄小住几日,巴蜀风景多秀丽,或可观赏一二。”
那人没有回他,伸出黑色斗笠下的手指。那指骨修长纤薄如半透明的玉,轻轻落到林照月的肩上:“你能看到。”
是啊,这个人不但能看到他,还能触碰到他,甚至自己也可以触碰到这个人。
顾矜霄一时竟然不知是什么感觉,手指按到旁边的门墙上,竟然也没有凭白落空。
然而,他转身离开了那里之后,这短暂的出现就消失了。
后来才发现,只有在林照月旁边,他才是可以看到和被看到的。
顾矜霄想了很久,才想起,很久以前他似乎在林大小姐的残念引导下,在里世界穿过时空救了过去的林照月。只有这一点,可以和这种错综复杂的现状联系起来。
他也曾想过,在林照月和过去的故人在一起时现身,然而一旦有别人在时,就连林照月也看不见他。
在林照月眼里,却是这位神秘古怪的先生不告而别,来去匆匆。
彼时,林幽篁正和顾莫问势不可挡横扫半壁武林,而林照月已经设好局,只等林幽篁与他约定的结束之日。
顾矜霄在林照月身边待了很久,慢慢从另一个角度看清当年的人和事。
比如,林照月好像真的把那个人当做他姐姐的死而复生,甚至好像,真的以为他的姐姐,其实是哥哥。
清贵温雅总是矜持无暇的公子,在神秘的前辈面前,也会卸下所有冷静理智,满目倦怠苍白,淡淡说起他的过去,还有顾矜霄永远也不知道的心动。
原来,早在奇林山庄弹琴那十日,那个人就已经如他现在一样跟在林照月身边,遇见了他,也在倾听这琴音。这当初只是为了不显得治疗的琴音太强大,才弹了十日的琴音。
他总以为林照月对顾相知的执念,来得不知所起,从来不曾放在心上。
总以为,这个人从认识时候起,就已经是个满腹谋略,心智计谋无人能及的野心家,不曾在意过,清辉璧玉何以沉影有瑕。
即便是现在,也只是淡淡的了然,却有了一点不甚温热的怜悯和歉意。
“我不想消失,也不想我的心魔取代我,伤害我喜欢的人。可我赢不了他,我只是一个凡人。生而为人,竟是这样无可奈何,从生到死。连自己也战胜不了。”林照月清澈的眸光冷静从容却寂寥。
他对林照月说:“恶只是恶,何时有过具象,有过自己的意志灵魂?既然有了属于自己心和灵魂,任何生灵就都只想活下去,而不会愿意成为谁。”
顾矜霄想起,钟磬曾告诉他,他有一小块残魂被林照月同化,虽然当时他被迫消失了,可是因为林照月保留的这一小块残魂,使他可以迅速再次重生,并且可以不再失去记忆。
顾矜霄说:“你不会死的。”
林照月的脸上却毫无希望。
“这样,我为你推衍一次命盘吧。”
那个人曾手把手教他的,却推衍不出他们的现在。
星斗运转,与天地灵气阴阳之力互生,星象倒影月下水波,出现层层画面。
看清的一瞬间,顾矜霄却随手打翻了,淡色嘴唇紧抿。
林照月问:“先生看到了什么?”
顾矜霄负手而立,掌心紧握,眉眼凌厉看他一眼,拂袖而去:“弄错了。”
命盘呈现的画面荒谬而不可思议,是未来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只能是他心神不宁弄错了。
自那以后,顾矜霄连林照月也不见了。
直到林照月兵临三千雪岭,想要暗中左右天道流的局势,好在钟磬解开鬼剑封印的第一时间抢夺到,好当真扭转时空,让一切重新开始。
雪岭之下,黑白棋子交错,顾矜霄听到林照月对他说起与白薇的盟约,说到落花谷燕家密录上记载的,关于鬼剑可以回溯时间的秘密,一时怔然。
林照月和白薇自然是弄错了,误以为天道流的真鬼剑就是照影。
可是,却说对了。
照影开启的时候,一切的确重新开始了,因为过去的顾矜霄会遇到未来的顾矜霄,打开唯一一线希望的通道,而那个人选择回到过去,一切未曾开始之前。
顾矜霄忽然有些想知道,当那一天到来后,顾矜霄离开以后的世界,会如何?
那些他和鹤酒卿一起改变的过去,于此时此刻的世界而言,变成了何种样子?
至少在他和鹤酒卿的几百年里,从未出现过这些人。
也可能是出现过,只是他们都无暇在意。
心心念念着见到过去的自己,从前有好多话想叮咛自己,有很多遗憾要弥补,随着相见的日期越近,随着看到的过去越来越清晰,执念然而逐渐淡去。
改不改变过去,真的重要吗?
是从未遇见好,还是至少同行相伴过一生一世好?
如果顾矜霄真的选择改变九幽之下的相遇,那三百年前那个孤苦伶仃孑然一身的人怎么办?雪夜里,还会有人醒来打开门保护他吗?
世间流浪的苦难少年时期,是不是只有颠沛流离满世恶意相伴左右?只剩下那只逐渐老去的仙鹤和荒野黎明暗淡的星光。
可是,至少那个人不会再消失了。
可是,至少有顾矜霄的那些年,那个人掌心的温度很暖,会开心的笑,会恣意的说好喜欢好喜欢,会对他说很多很多话,也会抱着他撒娇黏人
至少,他可以有一次不那么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