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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个孩子,特征非常明显。其中十个年纪幼小,约在七八岁之间,另外八个皆是十一二岁左右少年。
两拔人中间又有相同特征,一半身上衣料华贵,眼神清明,相貌姣好,各有各的气质韵味;另一半相貌很是相似……细看会发现并不是相貌相似,而是骨骼相似。
他们头型一样,眉骨鼻子下巴,胳膊腰腿都很像,粗粗一看觉得他们长的很像,甚至会怀疑是不是兄弟,细看就能看出区别。
大约是用处不同……这个组织找掳人,很有目的性。
不知道这样的事他们已经持续做了多久,祸害了多少孩子,其心可诛!
纪居昕压下眸底激愤,轻轻呼了一口气,看向人群里蹲坐在最前面的孩子。
看他提防的表情,就知方才是他在说话。
这孩子最多十一岁,身上衣服很脏,没半点饰物,看他腰间悬着的绳结,和松松垮垮很不利落的头发,纪居昕猜他身上的饰物一定都被抢走了。
烛光太暗,纪居昕认不出他身上的料子,但就在这样情况下,他衣服还隐隐泛着银光,定然不是一般衣料。
少年长的也很漂亮,剑眉,凤眸,琼鼻,薄唇,尖下巴。肤色很白,脸有着少年人独有的丰润可爱,眼睛也不似成年人的凤眼狭长有气势,略圆,眼尾微挑。
许是出身极好,少年身上有上位者的气势,说话不客气,眼神也很凶狠,结合他的长相,有了另外一种不可言说的气质,很吸引人。
见他走过来,少年瞪着他,眼神更加厉害,小身板也摆成蓄势待发的姿势,好像他有一点不友好,他就能扑过来咬他一口似的。
纪居昕失笑,“放轻松些,少年……”
“你是谁!”少年骄傲又鄙夷地看着纪居昕,好像在说你是哪根葱,管得着本少爷?
纪居昕真不想笑,因为大笑实在太费力气。
他索性偏头不看少年,看着墙壁平缓心情,之后慢慢盘腿坐了下来,面对少年,“我是谁不要紧,要紧的是,怎么脱离这个困境。”
他眉眼肃穆,声音清冽,平静地看着少年,“你这样浑身带刺,一点用都没用。”
少年瞪了他一眼,别开头,“你以为我们不想出去?是出不去!”他冷哼了一声,“告诉你,你也别想了,这里进来了就出不去,想出去就只有一个下场——死。”
少年的声音冰冷又残酷,还带着说不出口的绝望,“十天前,这里有三十人。”
纪居昕眼梢微垂,这些孩子,大概被抓来很久了。
“哥哥……你不要那么凶……”突然一双小手拉了拉少年的袖子。
小手的主人是个七八岁的孩童,眼睛大大的,嘴唇小小的,脸蛋圆嘟嘟,粉雕玉琢,非常漂亮。
少年身子一僵,瞪了纪居昕一眼,回头把孩童的头摁下去,“不是说过了,不许冒出来,躲在哥哥后面!”
孩童扮了个鬼脸,身子藏在少年背后,小心翼翼地偷看纪居昕。
“你弟弟?”纪居昕指着少年。
“要你管!”少年瞪他。
纪居昕看了看房间里的其它孩子。
年纪小点的孩子懵懵懂懂地回视他,有的还小心翼翼地笑,大点的孩子避开了他的视线,偷偷看向少年。
纪居昕明白了,同样的经历下,面前少年大概表现的不错,已是这群孩子的头了。
少年倔强又防备,坐在最前面,承受着最重的压力和责任,用小小的肩膀,弱小的力量守护着背后的人……纪居昕大概明白了少年的想法。
“你担心什么?”他子漆般瞳眸里带着笑,一闪一闪似夜空繁星,“担心我撺掇他们逃跑,却没有足够的本事逃跑成功,反倒害了他们性命?”
像是被说中了,少年脸上出现可疑的红晕,咬着唇,“做人当看清现实!跑不了时就该保持力量,等待时机!你们话说的都好听,还不是想让别人帮你们探路!”
“你们?”纪居昕敏感地抓住关键词,眯了眼睛,“有人这么做过?”
少年面色一僵,半晌呼了一口气,小身子缩成一团,“他们死了。”
少年说话的同时,他背后的孩子们也齐齐缩了缩,抱着膝盖紧紧靠在一起,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房间里气氛安静到吓人。
纪居昕不忍看到孩子们这个样子,故意语态轻松,“那我不是不知道情况么,不如前辈同我讲讲,或许听完我就改主意了也说不定哦。”
少年抬起头来,仔细打量纪居昕。
这人被甩进来时那么虚弱,很明显遭了罪。可他那么难受,还挣扎着坐起来了,眼睛亮亮的一点不认命,肯定是个难相与的!他长的还太好看,一双眼睛好像会说话,声音又轻轻柔柔,最容易骗人的!他不能让孩子们被他骗过去,真的被说动再想跑,丢了命怎么办!
结果他一来就说要逃!根本不怕他的下马威!
是该吓唬吓唬他……
少年眯眼。
明明看起来只比他大一两岁,也还是个少年,装什么大人样子,他才不会信他!
少年开始讲述这些天的事情。这些事于他来讲,也像做恶梦一般,他不愿回忆死人的样子,便在事情发生前后和各种细节上大做文章,所有能想起来的全说了,意在渲染那群贼人如何厉害,如何像背后长了眼睛般,什么都骗不过,如何手段狠辣,小孩子的性命一点都不顾忌,说杀就杀。
说到记忆模糊点时,他还发动小伙伴们一起回想补充,总之希望纪居昕能充分认识到这伙贼人的厉害之处,暂时不要想逃跑之事。
话中又有暗示,他们也不想被关着,只是目前时机不成熟,贼人们偶尔在外面聊天,他们能听到一些,大约不久后他们会换地方,不如到时再谋出逃之事。
不说少年言语间出现的威胁诱导,这里发生的事前前后后的细节,正是纪居昕想知道的。
原来此处算是贼人的一个小窝点。这些孩子并非只来自阳青,很多是从附近别的州县拐来的,被关在这里,前前后后关的最久的,已经关了差不多十五日。
当然,这个十五日是他们自己估计,投票认同的,反正是过了很久很久了。
他们都是各种意外被拐,同样中了迷药,眼睛蒙了黑布,手脚被绑丢在马车上,带来这里的,都不记得来时的路,不知道这是哪里。
这里暗无天日,只有唯一一盏小油灯,会有人进来换灯油,盯着他们喝弱,换干净的马桶,这个期间不准说话,说话的会被拽出去,然后再也见不到人。
每隔三四日,这就里会有新人进来,每次至少三四个,直到纪居昕这一个的。
进来的人里,年纪小的害怕总爱哭,哭的太厉害的,也会被拽出去,再也见不到。年纪大点的,总想找机会逃跑,比如会在人来换灯油马桶时往外冲,这样的当场就被门外的守卫杀了,流一地的血。
这些贼人杀了人也不收拾,就任血流淌,让他们看着死人瞪大眼睛的样子,特别吓人。
还有人装病,被拉出去,有些再没见过,有些,杀了送进来让他们看一眼。贼人也不说话,但每一个表情都在说:想逃跑,就是这个下场。
之后又有聪明人,或一大一小结成组合,或撺掇小的出头,各种方法都试过,基本全死了,没一个活着的……
纪居昕为这些孩子的聪慧程度感叹,很多方法他根本想不到!
想想这样的孩子将来不定能有怎样的际遇,却夭折在了这里,他忍不住特别痛恨门外贼人,这样丧心病狂!
“你说所有人都没回来过?”纪居昕看着少年。
“嗯。”少年点头。
“那你们怎么知道外面贼人守卫有多少?”
“笨,”少年鄙视地看了纪居昕一眼,“他们偶尔会聊天,进来吓唬我们的每次也不是一个人,给我们换马桶的也都没重过!”
那是怕跟你们熟了不忍心……纪居昕暗想,这群贼人做事相当谨慎。少年给了个十五六个人的数字,但纪居昕觉得,外面的人数,比这个高很多。
看管这群孩子只是一部分人的任务,别的人身上,大概有别的任务。
“为什么没有人尝试从那里逃跑?”纪居昕手伸高,指向侧面墙壁上的小小窗子。
少年抬眼望去,“那么高,爬不上去啊。”
“你们不是挺懂合作的?”纪居昕微微抬了抬下巴,刚才不是还说为了逃跑有组成组合的?再说眼前这些孩子不是都挺听你话的?
少年瞪了纪居昕一眼,再次看向小窗,“看不清大小,不知道有没有被封住。这个窗子从来没有一点光线漏进来,应该是被堵住了,真爬上去没准也跑不了。”
少年回忆着以往,也不是没人试过,总是爬不到顶就放弃了。因为爬上去看清了窗子,视野里也是黑乎乎一片,不像有路可逃的样子。
纪居昕摸了摸地面,吹了吹手指上的灰,又凑到鼻前闻闻,眉眼弯弯笑容灿烂,“这次还真是你们错了。”
“脏死了……”少年皱了皱眉,“你说什么?我们错了?哪错了?”
纪居昕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你说这里三四天会进来一次人?”
“是。”
“门外有人守着?”
“是。”
“门外的人多久换一次?我听着现在没人的样子,一点声音都没有。”
“因为我们刚吃了粥。每次吃过粥,或者换过灯油,门外就没人守着,大概过一会儿,才会有人过来守着。”少年挠头,“大概有一个时辰?”
“什么时候会换灯油?”
“吃过粥很久,要困了时候。”
“会不会有时候觉得很安静,外面声音特别大?”
“有……一小半时间觉得很安静,突然有什么声音就很大;一大半时间就很普通,没什么特别的……”
“那现在,是安静的时候,还是普通的时候?”
少年歪了歪头,“好像是安静的时候……但并没有到最安静的时候。”
“这就好。”纪居昕想了一会儿,笑了。
他站起来,背紧紧贴在侧墙上,静静抬头看向小窗。看一会儿偏过头,摸了摸墙上灰尘,凑到鼻前闻闻,之后慢慢走起来,在房间时来回打转。
少年有些奇怪,想问他在做什么,出口的话却带着嘲笑,“哼,你还真有力气。”
“过奖。”纪居昕忙完,再次坐到少年面前,呼呼喘气。
看他累的一头汗,少年掏出怀里帕子甩过来,“让你作死!”
纪居昕不客气的拿帕子拭汗。
看的出来这帕子很干净,边角绣了水波纹,大约是心爱之物,保护的很好。
真是个别扭的孩子,关情之意都能传达成这样。
纪居昕笑出口白牙,把帕子收在怀里,“这帕子我收了。”
“你——凭什么!”少年恼怒,“还给我!”
“凭我——要救你们出去呀。”纪居昕看着少年,“你别说你们不想出去。”
难道刚刚那么些话都没吓住这人!少年一脸惊讶,复又气急败坏,“不是跟你说要消停点吗!”
“我跟之前那些想跑的人不一样,”纪居昕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有这个。”
他微倾了身体,眼底笑意融融,特别亲切,特别让人想相信,“我有办法让你们全部逃出去。”
“你——”少年瞪大了眼睛,抢帕子的动作停滞,一时没了反应。
“你不信是不是?”纪居昕左手手肘撑在膝盖上,手掌托着下巴,右手转玩着帕子,好整以暇地看着少年,“没关系,我分析给你听,你自己判断,要不要逃。”
“你……”少年有些犹豫。
他们都是天之骄子,父母兄长宠在手心的宝贝,突然被绑了,关在这暗无天日的黑屋子里,不能动不能跑,怎么能甘心!面对突如其来的危险,一时被吓住不敢动,可一颗自由的心从未变过!
“听一听总没坏处。”纪居昕笑着看向少年,眉眼浅浅弯起,墨黑瞳眸仿佛春日潭水,让人望不到底,神秘又诱惑,“决策权交于你。如果你决定不动,那么从此之后,我便乖乖听你的,再也不闹,如何?”
☆、第105章 可行
少年紧紧抿着嘴,漂亮凤眸安静地看向纪居昕,没有说话。
他有这样的忍性,纪居昕很佩服。想他上辈子在这个年纪,天真愚蠢的一塌糊涂……
“我们能在这里遇到,也算是患难之交,”纪居昕目光坦率真诚,“我叫纪居昕,很高兴认识你们。”
少年背后的小脑袋晃了晃,“我叫崔宁!”圆圆的大眼睛眨啊眨,十分娇憨可爱。
“你好小宁。”纪居昕笑着拱手为礼,像对待大人一样。
崔宁大眼睛弯弯,笑的明媚灿烂,“纪哥哥!”
少年回头无奈地把崔宁按下去,“乖,不要跟陌生人说太多话。”转回头瞪着纪居昕,“你不可以对小孩使手段!”
纪居昕托着下巴笑,“你想好了吗?”
少年皱了皱鼻子,“我姓刘。”
刘是大姓,这天底下,姓刘的人非常多,龙椅上那位姓刘,阳青的县丞姓刘,刘姓人家里,有特别有出息的,也有乞丐讨饭的,光凭一个姓氏,实难猜出身份。
少年不肯说全名,仍然是不够相信。不过没关系,纪居昕想建立的,也不是特别铁的信任关系,只要在这个事件里,少年能信他就可以。
“原来是刘少爷。”他郑重拱手,两人算是认识了。
不再浪费时间,纪居昕组织了下语言,“你说这里隔三四天会来新人,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这些贼人把人抓进来后,会马上出门,特色下一批孩子?”
少年脊背挺直,眉心微拧,“有这种可能……但是他们不休息么?”
“你说每次来给你们送饭,换灯油马桶的人都不重复,来吓唬你们的人也不同,所以贼人数量应该不少,轮着班来也是够的。”纪居昕话音微微顿了一下,“所以你说贼人只有一十五六,我觉得少算了。”
少年手握成拳,“我只感觉到这么多。”
“嗯,”纪居昕肯定他的想法,“贼人如此胆大狂妄,行事定然谨慎,不会太容易让我们猜出深浅。不能确定的,我们尽量往更深的估计,做的准备多了,总不会错。”
少年眼光闪动,略点了点头。
“所以说现在是他们成功绑了人,稍稍有所松懈,同时也人数最少的时候。”
“大概是。”少年再次点头。
“你说你听贼人聊起,近几日会把大家转移——那么我们基本可以肯定,机会只在这几日了。”纪居昕见少年咬着唇,像有反驳之意,“你也曾说过,现在相对安全,这里看守太疯狂逃走机率太低,觉得转移时会有机会,那么我再提醒你——”
“我们被送来时,可都是被灌了迷药的,你觉得转移时,贼人会不给我们灌迷药?或者,你能装的让贼人以为你被迷倒,实则清醒?”
“不说这里面风险多高,就说你自己,你自己有本事有自信,这些孩子们——有么?”
“说来说去还不是要迷惑我!”纪居昕说一句,少年脸就红上一分,最后少年忍不了了,面含怒气地看着纪居昕,“你到底有什么计划!”
纪居昕笑了,“我方才只是想说明,想要逃走,机会不多,实在应该珍惜。”
在没有惹少年更生气前,纪居昕捻了捻手指,风轻云淡地放了一个大消息,“我知道这是哪里。”
“是哪里?”少年表情立刻大变,声音略略急切,显是很想知道。
“距阳青县五十里的小镇,仙泉镇。”
“仙泉镇……”少年眼神直直的,内里思绪翻涌,像在想什么,可冥思苦想,也不得结果。
纪居昕贴心提醒,“是个非常小的镇,在阳青西北方向,周边山多,非常不显眼,很多地图上没有。”
一般官家子弟,比如林风泉徐文思,很早就会在长辈教导下,耳濡目染些官事,地图更是看的熟络,临清地形地势,哪里有什么,他们都一清二楚,此次游学,徐文思甚至背了些地图,让他们一路行来颇为顺利。
这刘姓少年一看就家世不错,小小的人很有性格,行事亦很有章法,应对之间举止言谈也有官家影子,可能也看过地图。看他苦思后仍然一脸茫然,在他讲明之后脸色豁然开朗又有些气闷,纪居昕便知,自己猜对了。
他将仙泉镇地势特点粗粗介绍一遍,“这里离镇里最有名的仙泉不远,村里人说仙泉西边地势高,留着仙石飞天后的痕迹——很多地洞。”
少年听纪居昕说话,越听嘴巴张开越大,“所以我们现在……在地洞里?”
纪居昕冷静点头,“这是唯一可能。”
“骗人!”少年皱着眉,“你怎么知道我们在地底下!”
“如今六月,外面很热,风也不大,对吧。”纪居昕好像很满意少年问问题,还鼓励地微笑看着人家。
少年被看的身上毛毛的,不过事实没什么好反驳的,“没下雨前,确是没什么风。”
“我们现在所在的房间,是不是很凉快?”纪居昕语音悠悠。
少年这才发现,这个房间并不算大,他们这群人依偎在一起,竟然一点也不热!有时还觉得幽幽的凉!
“夏天会凉快的地点,除了深深的山洞,就是地下了。”纪居昕摸了把地上的尘土,“灰尘能厚成这个样子,可是风并不大,为什么呢?”
少年懵懂地也摸了把地上的土,纪居昕不说他还没注意,这房间的灰尘竟然这么厚吗!
“这些灰尘非常细软,如果在路上,那就是会随着马蹄车轮扬起的黄烟。”
“这是地上浮土!”少年瞪大眼睛,喊出了答案。
“嘘——小声点,”纪居昕竖了根食指抵在唇前,“我们不知道外面看守的人什么时候来。”
少年紧张地吞了吞口水,支着耳朵听外面声音,好一会儿仍没什么异样,才松了口气。
“是从那里飘进来的?”他伸手指了指墙上小窗。
“嗯。”纪居昕点了点头,示意他看灰尘分布状态,左侧墙上多,右侧墙上少,左边墙角明显比右边墙角厚。
“我才进来,在外面闻着灰尘味并不大,我摸过自己鞋底,里外灰尘并不相同,所以只有一可能。”他指着小窗,语气肯定。
看少年反应过来,他又说,“而且——外面没有这种独特的味道。”
“什么味道?”少年瞪着纪居昕,难道他在嫌弃他们被关了很久身上味道难闻?
“花,白芍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