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听着老师的解释,顿时觉得火冒三丈!
他的意思无非是想让亚也明白:她继续留在东高,无论对自己或对他人而言都是一大麻烦。可是,亚也从来没有把接受别人的帮助当作理所当然,她心中总是充满抱歉、内疚。对待这样的一个孩子,为何要那样冷酷无情呢?这孩子拼命压抑不甘心的情绪,只是想尽量能在正常的高中多待一天。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坚持到毕业,只想再努力试一下,为了尽量不给大家添麻烦而努力——这是亚也最真实的心声啊!
我只希望老师能明白这一点,因为最重要的,应该是和亚也面对面好好谈谈,不是吗?
所谓的教育,就是为了学生将来能够立足于社会,所以才不可荒废现在的学生生活。但是学校的举动,岂不等于将教育者的义务进行了转嫁?
家长需要考虑的,是如何去支持孩子未来的一生。而老师,不过只需考虑孩子一生中某段时间内所发生的问题。即便这样,都做不到吗?
但是,我却希望他们了解,他们现在所扮演的角色,却足以影响孩子的一生。
亚也正在逐渐迈向社会,我不希望她因为无法继续待在东高,而怀着受伤的心情转学。老师扮演的角色,是应该能够让她自己体悟身体的不便而主动放下对学校和朋友的依恋。我多么希望她们能够助她一臂之力,鼓励她“只要是亚也想做的事,就一定会成功!”借此协助她找到光明。
亚也所信赖的老师只要说一句话,亚也所流下的“一公升的眼泪” 就会转变为感谢的泪水,并会将学校生活的美好回忆收于心底。
“既然我的存在给大家带来那么多的麻烦,那为何不直接对我本人说呢?比起告诉妈妈,老师怎么不先和每天都能见面的我说呢?如果老师那么做,我就会自己决定转学的……就因为我是残障人士,所以就像对待小学生一样对待我,他们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我的自尊心受到伤害了。”亚也哭着对我说。
“看到亚也一直在努力,老师也觉得直接告诉你难以启齿。你也不要责怪你的朋友,别忘了你可是不用当值日生的。虽然你总是给大家添麻烦,但是朋友却能从你身上得到更多的启发,能在东高度过这一年,是多亏了同学的帮助啊!你一定要怀有感谢的心情!这个阶段结束了,就准备向下个阶段出发吧!”
我和她具体讲述了爱知县立冈崎养护学校的所见所闻,然后带着亚也再次前去参观……
就这样,亚也终于自己决定转学了。
从这以后,直到她去世的数年时间里,曾经在东高给予亚也帮助的朋友们,都曾经多次来病房探望过她。还有朋友听说她想结婚,甚至介绍男生给她,并一直持续追踪后续情况。每当朋友们来的时候,病房里总是充满欢乐的笑声,如同鲜花盛开的人间五月天。
“亚也,这样看来,你在东高的存在也不是总给大家添麻烦哦!人家会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探望你,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我对亚也这样说。
如果亚也能这样想,曾经造成的心灵创伤,就一定能随着时光流逝而烟消云散了吧!
突破障碍
亚也第二次住院——
这是全家人到藤田保健卫生大学医院探望亚也时所发生的事。
“没办法打电话回家了……”
“因为公用电话很多人排队吗?这个星期家里都没有接到你打的电话,我们还以为你已经治好‘恋家症’了。”
“因为打到一半就断了……”亚也低头说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问。
亚也沉默了,周围一片死寂。
亚也此时满脸通红,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眶滚落出来,我这才惊觉到一件事,瞬间感到背脊发寒。
“你们等一下哦。”我急忙搭电梯来到一楼,往公用电话投入十元硬币。我转了一个号码,接着将话筒移到耳边,过了大约五秒钟,就听到断线的“嘟嘟——”声。
……
亚也因为手指无法施力,因此也无法持续转完电话号码,最后只能瘫坐在公用电话前喘息,连返回病房的力气也没有了。
亚也一直用比别人多一倍的毅力来实践康复治疗,忍受注射药物带来的头痛、恶心等副作用。可是,几天前还能轻而易举做到的事,现在为什么不行了呢?……
这个事实意味着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可怕的变化?
如果想不出合适的对策来应付这个现实,该怎么向待在病房里的亚也交代呢?
在这之前的亚也虽然行动不便,但只要花些时间,举凡吃饭、大小便、洗衣服、去商店购物这样简单的活动她都能自行解决。但今天这件事,将意味着亚也未来的人生里,“做不到”的活动还会不断增加……
绝不是无法拨电话那么单纯了!
治疗恶疾,和残疾对抗,看起来好像是同一件事。但对于亚也而言,却等于是和两件事抗争。
她必须拥有与恶化病情顽强周旋的忍耐力,以及克服障碍,尽可能独立生活的强大决心,如何在这之间找出平衡点,这对于年轻的亚也而言,负担实在太过沉重了。
我很担心待在病房的亚也,虽然脑子里一片混乱,但还是努力振作去贩卖部买了饮料给她。
我把需要洗的脏衣服统统放进篮子,让三女儿理加推着亚也乘坐的轮椅,三人一起前往一楼的投币洗衣房。
趁着洗衣机在运转时,我们一家人一起外出散步。
“亚也姐,你想去哪里呢?”理加用尽全身力气推着轮椅,带着亚也在广阔的医院前庭里转来转去。
次女亚湖一直跟在她们后头。
而我们夫妇二人坐在石凳上,默默注视眼前的画面——这种温馨的气氛,让我不禁产生亚也明天就能出院的幻想。
再看看亚也,她的脸上绽放着灿烂的笑容,大概是感受到家人之间的爱了吧?
我们去医院内的贩卖部,纸巾、卫生纸、点心、水果……每样都买了一点。看着理加一味挑选自己喜欢的点心放进篮子,亚也眯起眼睛,望着她可爱的模样。
回家前,我告诉亚也一件很重要的事。
我推着她来到公用电话前,从口袋里拿出一只签字笔让她握住。
“你试试用这个转动号码盘。”
亚也缓缓拨打家里的电话号码,虽然很慢,但总算成功了!
拨通后,只要把话筒横摆在旁边的桌子上,再用两手固定话筒、侧耳倾听话筒传出的声音就可以了。
亚也别提多高兴了,笑逐颜开地望着我。
“OK,把话筒放回原处吧。别忘了我们家现在可是没有人哦。亚也,妈妈现在要问你问题了,要好好回答我哦。你记得学生时代的某一天,你的家庭作业是一道很难很难的数学题吗?你想了半天也没有办法解答。之后,困扰的亚也面临着四种选择:一、哭;二、责怪自己很笨;三、查找参考书,努力设法解决问题;四、放弃不管。来,现在你从一到四中间选择,亚也当时采取的究竟是哪一种呢?你用手指回答妈妈。”
“……”亚也似乎欲言又止,用一脸诧异的表情慢慢伸出三根手指。
“对。你当时选择的正是三——‘努力设法解决问题’。而现在,你的态度是仍然不变?还是你想改选四——‘放弃不管’呢?”
“还是……三。”她慢慢地回答出来。
于是,我和亚也开始谈论起主题。
“现在的你因为手指无法随意活动,导致不能自由拨电话,即使想和家人通电话,却因为听不见声音而因此沮丧。可是若你就此放弃的话,答案就变成四了哦。刚才用签字笔做了一下试验,不是成功了吗?这才是选择三的态度啊!遇到做不到的事情时,动脑筋想一想,好好思考一下。人的智慧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如果亚也回答一或者二,而没有三的决心,问题是得不到解决的!一根手指不行的话,五根手指一起用不就可以了吗?右手不行的话,就两只手一起用啊!”
虽然话是这样说,但是就连使用签字笔也无法拨电话的那一天,或许很快就会到来了吧……
身体残疾后,这是亚也第一次遭遇“无法做到”的事情。
和残疾抗争,换个说法就是和自己抗争。这也是她从今以后人生中最大、最重要的课题。
我祈祷今天的谈话,能够成为巩固亚也今后生活态度的根基。
幽默精神
我平时故意装作视若无睹,实际上却总在仔细观察亚也的一举一动。
她拿碗的动作很奇怪,为了不使其掉落而紧握着碗。
她已经没办法用筷子夹住煎蛋,更不用说要送进嘴巴里面了。
“我在超市里买到这么可爱的碗耶,刚好有五个,大家自己决定自己想要的碗吧!来,亚也的有汤匙呢!”
用这种方式,我神不知鬼不觉地用不易碎的塑料碗和木制汤匙和先前的餐具调包,而且让每个孩子各自拥有一组。
吃饭的时候,亚也一不小心将盛满米饭的可爱小碗掉在了地上。距离她最近的亚湖钻入桌子下面捡拾散落一地的米粒,并把碗递了出来。这时,她的弟弟已从厨房拿出新碗,并盛满一碗米饭递给了亚也。
这些动作都相当自然,配合得天衣无缝。其间还能谈笑风生地谈天说地,对亚也的残疾一字都没有提及。
然而,亚也的心里不可能没有察觉到这一切,她一直感觉自己的存在只会给大家带来麻烦,我看见她快掉泪的表情就能明白。
亚湖将碗里掉出来的饭混合鲫鱼肉和青菜肉丝,嘴里嚷着:“拉姆(猫的名字)又有得吃了!”在大家的说笑声中,她将食物丢进猫咪的碗里去。
至于熟食和汤,都要冷却到即使洒出来也不会烫伤的程度才能端上桌。
亚也的汤碗里除了汤匙之外,还有一根吸管。年幼的小女儿看见后撒娇说:“我也要吸管。”
我望着最大的女儿和最小的女儿用吸管喝汤的奇妙光景,感觉年龄的顺序好像全都被打乱了。
行动不便,意味自己必须从给予的立场转变为接受,也容易让人产生一种消极的生活态度。
能够拯救她跳脱无底深渊的心灵言语,不是鼓励,也不是安慰,而是找出让大家能够共同拥有笑容的方法。
而幽默,正是能将人与人的心灵连成一线,使大家保持同样欢乐心情的良剂。
就算亚也的心情已经陷入绝境,但只要周围的人们都保持旺盛的幽默精神,亚也就会破涕为笑,把原本哭泣的模样转变成微笑,用纸巾擦掉泪水,怀着向前的心情面对每天的生活。
而理加的天真无邪,也是亚也最大的安慰。
她脱下裙子只穿着小内裤,手持玩具麦克风,站在沙发上面,手舞足蹈地模仿“Pink Lady”演唱《胡椒警官》那首歌,更夸张的是,她竟然连当红歌手Candies的歌,也模仿得惟妙惟肖。
姐姐和哥哥们在一旁打拍子,伴随着节奏呐喊助兴。
一首唱完,理加就紧接着唱另一首。
懂事的理加,每次都等参与的人散尽,再到一直在旁边静静聆听的亚也身边问:“亚也姐,你想听什么呢?我们一起唱吧!”
每当和家人或朋友们快乐畅谈,大家因为某些有趣的话题笑到肚子痛的时候,亚也的能量就会充分爆发,刺激出创造力,变得更加积极,活动欲望也沸腾了起来。
我很喜欢看到亚也这样渴望生存的表情——哪怕只有一瞬间也好。
为了亚也而化妆
亚也的肌肤总是雪白且晶莹剔透,都是因为看护每天仔细地用热毛巾帮她洗脸,让亚也的皮肤总是闪闪发亮。
她乌黑的长发扎成马尾,一对柳眉配上大眼睛,脸上化了点淡妆,耳朵再戴上耳环……虽然颈部以下盖着被子,但仍是美得让人不解——这样的孩子,究竟是因为哪里不舒服才要住院的呢?
“还好亚也长得像妈妈一样漂亮。”有时候,我开玩笑地对孩子说。
“哎呀——妈妈还说自己是美女啊?可是理加觉得如果像爸爸,长大才会变成美女哦。”我话刚说完,同在病房里的理加就插嘴道。
“等一下,像爸爸的话眼睛就跟小新一样了哦!那种小小的眼睛怎么能当美女呢?美女起码都是大眼睛啊!”
“可是爸爸很有自己的特色呀!”
“你可别小看妈妈哦,只要穿上束身裤加上勤做健美操,也会被惊为天人的。”
“妈妈在自卖自夸,又没得到大家的认同。”
“我才没有,谁叫你只说爸爸帅。”
“哎呀!这只是场面话嘛!就像妈妈如果问我你现在的穿着适不适合你,就算不适合我也不可能老实告诉你呀。妈妈都是有点上年纪的人了,实在不适合染发跟红衣服啦……”
都已经是国小六年级的学生了,说话还那么肆无忌惮,真是令人气到咬牙切齿!
我贴在亚也耳边小声说:“妈妈还很年轻呢!上次来家里的客人,还说我和亚也是姐妹喔!”
我故意逗亚也开心,而亚也则微笑聆听着。
但我没有想到——自从谈过“美女论”之后,似乎多了些意料外的麻烦。
以前的我总是不化妆,劳累之余,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就往医院跑,而亚也也从不在意。但现在却不同了……
“妈妈的白头发很显眼耶。”
亚也边说边望着我,然后颤抖地伸出不方便的手,想要帮我拔掉白头发,有时还会抚摩我的额头。
要不是因为身患恶疾,亚也现在就可以帮我一起照顾她的弟弟妹妹了……可因为生病,给父母添了许多麻烦,她尤其对身为母亲的我特别内疚。
从那次开始,我每次去医院前一定先化妆。
“妈妈还很年轻呢!”她惊讶地说。
“还没有老到要亚也照顾的年纪啦!”
我下定决心要保持永远不老的心情,同时外表要尽量看起来年轻一点。为此,我特地找出十年前收起来的红色毛衣,穿上喇叭裤,显得自己活力四射。
我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为了让亚也感到安心,至于别人看到后会说什么,和女儿相比都无所谓了。
残疾是亚也的一部分
和健康的同学一起在东高生活了整整一年,亚也不灵活的动作总是显得特别引人注目。因此,亚也不可能意识不到自己带着残疾的身体让人厌恶。
为了减少去厕所的次数,即使口渴难耐,她也尽量忍着不喝水。
转移教室需要时间,如果缓慢地把午饭吃完,就没有足够的时间为下午的课程做准备,所以她经常只能匆忙地吃上几口。
同时为了避免在走廊被一路小跑过来的同学们撞倒,亚也只能慢慢地一步步前进。
即使在走廊里不小心跌倒,尽管感觉很痛,她也总是面带微笑,对前来掺扶的朋友说:“没关系,不疼的。”
身为残疾人士的亚也,为了不给健康的朋友们添麻烦,每一刻都紧绷着神经,让人不由不担心她随时都有可能崩溃。
但是,即使在艰辛痛苦的生活中,每当谈到学习或是有趣的话题而引起共鸣时,亚也和朋友之间就可以变得平等。只要有这样的喜悦存在,艰辛和痛苦就都可以忍耐。
和健康的朋友之间的接触,好处正在于此。
发病迄今已一年有余,病情恶化越来越迅速,距离普通高中生活的结束已进入倒计时阶段。与其麻烦身旁的人帮助,专门的设施或许更安全也说不定。
但是,如果放弃学业专心疗养,对于学习欲望倍于常人的亚也而言,就如同飞鸟被剪去了翅膀一样。
我明白,对亚也来说,失去这个生存目标的结果,必将导致精神上的全面崩溃。
听说即使专心治疗,也无法保证会恢复原状。既然如此,我希望她能掌握自己的人生,想办法从每天的生活中获取超越痛苦的快乐。
我和丈夫说,身为父母,我们必须竭尽全力予以支持。
即使有朋友或弟弟妹妹的帮助,亚也和普通人之间的行动差距仍然越来越明显。
一个人独处的时候逐渐增加,亚也当然就变得越来越不安。老是说自己好不甘心……还经常哭泣。
才十六岁,人生的方向就不得不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好不容易,亚也接受了老师和朋友们的劝告,拼命找寻绽放光芒的未来。
每当此时,虽然告诉她:“身为残障人士,要有自知之明,现在重新开始还不晚。”但实际上我明白,亚也的内心总是不能避免地烦恼至极。
即使是思考或者念书时,都必须以残障人士的身体作为前提——更何况这个残障的身体还在不断衰弱恶化中。
亚也残疾的程度越来越严重。那么,她拖着病况极为不稳定的身体,去思考未来或是学习,究竟还有何意义可言呢?
亚也说:“对于现在的我而言,学习已成为仅存的机能。我现在就几乎可以预料到自己将来可能瘫痪在床,到那个时候,我还能把什么事当作生存的目标呢?”
清楚地面对残疾这一事实,并且竭尽全力去做自身所能及的事情……这两点该如何结合在一起呢?
亚也的脑中总会一片混乱,因为她一直无法掌握自己未来的生存方式。
当亚也十六岁——也就是决心去养护学校的那年,关于残疾的问题,我们母女间进行过一次交谈。
——有人即使原本很健康,也会因为突发事故导致截肢或突然失明,生活即随之转变。
还有人虽然天生残疾,但日常生活却和普通人无异。
大家的生存方式各不相同,即使有很多人持有残障手册,残疾的程度却因人而异。
所谓“残障人士”这个词,是以四肢健全、能够正常行动的健康人为基准而制定的词。妈妈的个人想法是,这个词中还包含社会福利、社会教育等等恩惠和保护的意味。
想想看,每个有残疾的人,也都背负着残疾这一个重担。周围的人即使想伸手帮忙,却也丝毫无法减轻那个负担的重量。
妈妈现在虽然能帮你背负这个行李,但并不代表可以帮你分担残疾。
亚也由于生病而导致的残疾,只是在体内许多神经中,掌控运动的某一神经出了问题而已,其他的神经依然在健全地运作着。
如此说来,所谓残疾这个大包袱只是亚也身体的一部分,并不能代表全部。身患残疾的亚也不等于残障者亚也。主语定语的关键是恶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