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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经典短篇小说金榜-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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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眼睛是蓝色的,水汪汪的,脸色苍白。她是那种可怜的姑娘;生出来就有胃炎,喜欢饮水,在声音嘈杂的钢琴上拙劣地弹奏李斯特的乐曲,喜欢诗歌、悲伤的梦想、忧郁的爱情,时常胃痛。
  她爱谁呢?天鹅在池塘上滑行;猴子大嚼核桃,那是她漂亮的玉手穿过笼子的栏杆送给它们的;还有鸟儿、松鼠、园子里的花卉、切口涂金的漂亮的书,以及。。。。。。青梅竹马的表哥保罗,他蓄着浓密的黑颊髯,高大健壮,两个星期后就要娶她。
  可以肯定,她跟这样的丈夫一起该是幸福的!这是个非常明智的人,我把那些不喜欢诗歌、具有消化力强的胃与铁石心肠,即具备活到一百岁与发财致富的必不可少的条件的人,都包括在这一类人里面。明智的人,善于生活而不会负责,善于品尝一杯好酒,利用一个女人的爱情好比利用一件衣服,衣服穿过一段时间以后变旧了,就要连同过时的旧情感一起扔掉。
  〃的确,〃他会回答你道:〃什么是爱情?那是蠢事,我加以利用;什么是柔情蜜意?那是被几何学家称作无意义的事,然而我根本就没有柔情;诗歌呢?它证明什么?我提防它;宗教呢?祖国呢?艺术呢?都是些胡说八道,都是些无聊的废话!至于灵魂,卡巴尼斯②和比夏③向我们证明,静脉供血给心脏,就是这样。〃
  这就是理智的人,人们尊敬他;因为他在国民自卫军里值勤,跟大家穿一样的衣服。谈道德与博爱,投票赞成修铁路与废除赌场。
  明智的人有一座城堡,一位妻子,一个将要当公证人的儿子,和一个将要嫁给化学家的女儿。如果你在巴黎歌剧院遇见他,他戴一副金丝眼镜,穿一套黑礼服,拄一根手杖,吃着薄荷圆糖,以驱除雪茄烟的气味,因为烟斗跟他的身分相称,这样很不协调!
  保罗还没有妻子,但是他就要娶妻了,这是没有爱情的基于利害关系的婚姻,可以使他的财产翻一番,他只需要做一道简单的加法,就看到自己拥有五万里弗尔的年金;在中学时,他的数学成绩很好。至于文学,他总觉得那是些蠢话而已。
  这次默默的散步进行了很久,他们凝视笼罩着树木、小树林、池塘的美丽的蓝色夜晚,月亮透过蓝雾,好像大气层被罩上一层薄纱。
  他们回到客厅时将近十一点钟了;蜡烛闪闪发光,几朵玫瑰花从桃花心木的花盆架跌落,撒在打了蜡的镶木地板上,横七竖八,没有叶子,被脚踩过。没有什么关系,还有那么多花!
  阿黛尔觉得自己的缎鞋被露水打湿,她头疼,在长沙发上睡了,一只手臂垂到地上;德?朗萨克夫人去向仆人们吩咐第二天要做的事,关好了所有的门,都插上门闩;只剩下保罗和贾里奥。
  保罗注视着镀金的枝形大烛台、青铜挂钟(清脆的午夜钟声已经响过)、钢琴、油画,扶手椅,白色大理石桌子,覆盖着绒绣罩子长沙发;他然后走到窗前,朝园子里最茂密的树林望去:〃明天四点钟,将有兔肉吃。〃
  至于贾里奥,他注视熟睡的姑娘;他想讲句话,但是他讲得那么低声,那么胆怯,以致别人把那句话当成是叹息。
  那是句话或者是叹息,没什么要紧,但是那里面包含着整个心灵!

  三

  第二天,旭日初升,未婚夫果然出发打猎了,陪同前往的有他宠爱的大猎兔狗,两只短腿猎狗,跟班挎着一个大猎袋,里面装着火药、枪弹、全套打猎用具,和未婚夫两天前亲自预订的一大罐鸭糜。跟班根据他的命令,吹响了号角,他们大步地在平原上前进。
  三层一个窗的绿色外板窗,立即打开了,一个被金黄色头发围住的脸,出现在沿着墙向上长的茉莉花丛之间,树叶覆盖着城堡的红砖与白砖。她穿着晨衣,或者根据她披头散发,举止随便,平纹细布的衬衫微微敞开,领口开得低,露出肓膀,短袖直到肘头,你就可以推定她是谁。她的手臂又白又圆,多肉。但是不幸的是,她在匆忙打开窗户,看保罗出发时,手臂在墙上擦破了皮;她向他挥手道别,又向他送去一个飞吻。保罗转过身来,长时间地注视在花丛中的这个纯洁天真的女孩的脸庞,想到不久以后这一切都将属于他;鲜花、姑娘,以及在这一切中的爱情,然后他说道:〃她真可爱!〃这时一只白皙的手关上外板窗,时钟敲响了,是四点钟,公鸡开始啼叫,一线阳光穿过千金榆,照射到石板瓦顶。一切又重归于寂静安宁。
  十点钟,保罗还没有回来;吃午饭的铃声响了,大家开始吃饭。厅高大宽敞,摆着路易十五时代的家具;在壁炉上方,可以见到一幅反映牧羊人生活场面的油画,有一半被灰尘遮掩:一个擦了粉的牧羊女,脸上有假痣,同一些篮子一起,处在她的白绵羊中间;爱神在她的上方飞翔,一只漂亮的哈巴狗直躺在她的脚边,在刺绣地毯上,绣的是一束玫瑰花被一根金线束在一起。柱顶盘上楣悬挂着用线穿起来的鸽蛋,鸽蛋被涂成白色,上面有灰斑点。
  护壁板呈浅白色,褪了色而无光泽,那里挂着家族先人的肖像,以及彩色风景画,反映典型的挪威风景或俄国景致,或者表现雪山、收割、收获葡萄,更远些的地方是装在黑框里的版画。这里是某个最高法院院长的全身肖像,礼服上佩戴白鼬皮绶带,假发上有三个锤,再过去是一名德国骑手使马半旋转,浓密的长马尾,在空中合拢,像蛇一样地摆动;还有一些弗朗德勒画派画家创作的油画,描绘小酒店里的情景,一张张喝啤酒而虚胖的脸喜气洋洋,烟草的烟雾笼罩着店堂,人们裸露着肥胖的胸膛,肥厚的嘴唇发出粗鄙的大笑,这坦率的现实主义,从长着卷发的小孩的头伸进酒坛,直到童贞女坐在她那被浓烟熏黑的壁龛里,脸很瘦削的样子,都处于支配地位。此外,高大宽阔的窗户把强烈的阳光撒满房间,尽管房间的家具陈旧,也不缺乏某种青春的气派,如果你发现在大厅的两头有大理石喷水池,地面铺着黑白两色的石板。最主要的家具,最能引起人们想像与感觉的,是很古老的长沙发,它柔软舒适,装饰着绿色黄色的花边和穗子,极乐鸟,花束,这一切华丽地散布在柔软的白缎底子上;在厅里,多少次仆人们撤下吃剩的晚餐以后,女堡主来到这里,坐在清凉的缎垫上,可怜的女人等待骑士先生,他不愿意打扰别人,有时口渴了便来这里喝一杯清凉饮料;在那厅里,不止一位漂亮的侯爵夫人,不止一位有名望的伯爵夫人,穿着短裙子,面若玫瑰,有一双漂亮的手,穿着紧身胸衣,也许在听很和善的无神论哲学家神甫在关于感觉和需要灵魂的谈话中夹杂的温柔话语;是的,在那厅里也许有过很多低声叹息、眼泪和偷吻。
  但是,这一切都已成为过去!侯爵夫人们,神甫们,骑士们,绅士们的谈话,都已烟消云散;接吻,做爱,亲密的倾诉,对红鞋后跟的引诱都已消逝;而长沙发仍然留在原处,由四只桃花心木制的腿支撑着,但是木料已被虫蛀坏,绣金饰物已褪色和散成丝缕。
  贾里奥坐在阿黛尔旁边;阿黛尔噘着嘴在椅子坐下,并把椅子往后退,脸涨红了,匆匆忙忙地替自己斟酒。在她旁边的人,的确一点也不讨人喜欢,因为自从他和保罗来到城堡一个月以来,他还没有讲过话;有的人认为他古怪,有的人认为他忧郁,最有理智的人则说他愚蠢,是个疯子,而且哑巴;德?朗萨克夫人家里的人把他当作保罗的朋友―――所有的人见到他,就想到他是个滑稽可笑的朋友。
  他个子瘦小虚弱;只有他的手表明他这个人有点力气;他的手指又短又扁,指甲粗壮并且一半呈钩形。至于他身体的其余部分,他是那么单薄又那么虚弱,面色是那么悲伤又那么委靡,你会为这个还很年轻的人而悲叹,他似乎生下来就要进坟墓,好像一棵活着被折断又没有树叶的小树。他全身的衣服都是黑色的,更加显得他的脸色惨白,而他本来的肤色为黄褐色;他的嘴唇很厚,露出两排洁白的长牙齿,就像猴子和黑人的牙齿。至于他的头,狭小而且在前部被压扁,后部却大得出奇,―――这是显而易见的,因为他稀稀疏疏的头发露出一个多皱纹的光头。
  在这一切当中,显露出一种奇特古怪的野蛮与兽性,使他与其说像是个人,倒不如说像是某种荒诞的动物。他的眼睛又大又圆,颜色黯淡不自然,这个人柔和的目光落到你身上时,你就会感到被一种奇怪的诱惑所控制;然而,在他的脸上根本没有残酷凶恶的表情;他对所有看着他的人微笑,可是他笑得笨拙而又冷淡。
  如果他敞开接触他厚厚黑皮肤的衬衫,你就会看到宽阔的胸膛,好似运动员,强壮的肺在长满毛的胸腔里呼吸得多么自如。
  啊!他的心脏也是硕大的,如海洋般宽广,如他孤独般空虚。
  当他面对树林、高山和海洋,满是皱纹的前额往往一下子舒展开来,鼻孔猛地张开,他的灵魂面对大自然扩大,就像玫瑰花在太阳底下开放;他内心激荡起一股激情,四肢不由得战栗起来,他双手捧着脑袋,陷入忧郁的麻木状态;于是,我说,他的灵魂透过身体而放出光辉,就像一个女人美丽的双眼在黑色的面纱后面闪光。
  虽然这个人的外形丑陋可憎,面黄多病,脑袋狭小,四肢弯曲,他看起来却很幸福热情,他那猴子般下流的眼睛含有那么多的情欲与诗意,以至于他像被一种灵魂直流电作用强烈震撼。情欲在他身上变成狂热,爱情则变成疯癫;他心脏的纤维,比起其他的人来,更加软弱无力,更加响亮,痛苦转变成痉挛性抽搐,快乐则转变成闻所未闻的肉体快感。
  他才十七岁,是纯洁天真的青年―――或者更确切地说,他已六十岁,一百岁,或者活了整整几个世纪,他是多么苍老憔悴,被心的狂风与灵的暴雨折磨消耗,去问问海洋,它给他的前额增添了多少皱纹;去数数暴风雨中的波浪吧!
  他生活了很久,很久,却不是在思考中生活;学者式的深思和梦想,一刻也没有占据他的生活;他在灵魂方面生活与成长,由于情感问题,他已经老了。然而,他的情感还没有转向任何人,因为在他身上,最奇特的感情与最奇特的感觉还是一片混沌;诗意代替了逻辑,情欲代替了科学。有时,他觉得听见有人在玫瑰丛后面对他讲话,听见从天上降落的旋律;大自然从灵魂的快感、强烈的情欲和贪婪的大胃口等方面,尽全力支配他。
  总之,这是在道德与身体方面都是最差的人,在情感上特别猛烈,十分脆弱,每次遇到障碍都自行破裂,宛如荒谬的雷电一样,它推翻宫殿,烧毁王冠,使茅屋倒塌,然后消失在水坑里。
  这就是大自然中的妖怪,它跟保罗有接触,这另一个妖怪,或者更确切地说,这个文明的奇迹,具备了保罗的一切象征、伟大的精神与铁石般的心肠。保罗喜欢倾诉衷肠与缠绵情话,贾里奥喜欢夜晚作梦与在梦中想像。他对美丽与雄伟的东西感兴趣,就像常春藤依恋断墙,花儿依恋春天,坟墓依恋死尸,不幸依恋着人,紧抓不放,跟其一起死亡;智慧在他那里结束,情感在他那里建立王国;这王国辽阔无际,因为它把世界包括在他的爱情里。
  贾里奥也爱上了阿黛尔,起初像大自然一样,以普遍温柔的同情去爱;后来,随着他对其他人的温情减少,这爱情渐渐增强。
  的确,我们同一定数量的温情和爱情一起诞生,我们很高兴地把这温情与爱情投向最初遇到的东西,马匹、地位、荣誉、宝座、女人感官享受,还有什么?四面八方,一切急流;但是,让我们把这些都集中起来,我们将有巨大的财富。把许多吨黄金抛在沙漠,沙子立即把黄金吞没;但是你把那些黄金堆积起来,就构成许多金字塔。
  那么,贾里奥将把他所有的精神全都集中到一个想法上,他靠这个想法而生活。

  四

  决定性的两星期过去了,姑娘是处在长时间的等待之中,而未来的丈夫却很冷淡,显得无动于衷。
  姑娘从结婚中看到的是,有一个丈夫,穿戴开司米披肩,在歌剧院里有一个包厢,到布洛涅森林看赛马,整个冬季都去参加舞会,啊!她是多么希望那一天到来!她的希望何其多呀!还有十八岁的姑娘在她的闺房里做美梦,梦想到的一切好事。
  相反,丈夫从结婚中看到的是,有一个妻子,要出钱买开司米披肩,要把这个小玩具娃娃打扮起来,还有一个可怜的丈夫领妻子去舞会所梦想的事。
  然而,保罗却相当自命不凡,以为所有的女人都钟情于他,每当他照镜子、梳理好黑色颊髯的时候,都要向自己提起这个问题。
  他要娶一个妻子,因为他对独自一个人在家里感到厌烦,当他发现自己的仆人有一个情妇时,就不再想要情妇了;另外,他结了婚,就非要留在家里不可,他的身体就更健康;他有理由不再去打猎,打猎使他腻烦了;最后,最充分的理由是,他将享受爱情、忠诚、天伦之乐、宁静,将有孩子。。。。。。唔,比宁静、天伦之乐和爱情更有价值的是,地租和银行利息的收入有五十万里弗尔,他可以到西班牙投资。
  他曾经到巴黎去,买了总共价值一万法郎的结婚礼物,发出一百二十张参加舞会的请柬,然后回到岳母的城堡,往返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他是个不可思议的人。婚礼在九月的一个星期天举行。
  这一天,天气又湿又冷,浓雾沉闷地笼罩着谷地,花园里的沙子沾在女士们的新鞋上。
  弥撒在十点钟进行,参加的人不多;贾里奥随着村民们拥挤着进了教堂;祭台上点着香,香烟缭绕,人们呼吸着周围又香又热的空气。陈旧矮小的教堂,墙壁粗糙地漆成白色;聪明的管理者在墙上开了彩绘玻璃窗。祭坛的周围有宾客,镇长,镇议会成员,众朋友,镇公证人,一位医生和穿白色宽袖法衣的唱经班成员,所有的人都戴着白手套,神态安详,每个人都从钱袋里拿出一枚五法郎的硬币,硬币落入一个碟子里,发出清亮的声音,打破教堂唱圣歌的单调气氛;大钟敲响了。
  贾里奥回忆起有一天也听见人们对着一副棺材唱圣歌;也看见人们穿着黑色丧服对着一具死尸祈祷。然后,他把目光投向新娘,她穿着白色结婚礼服,躬身对着祭台,一起一伏的裸胸上挂着三层珍珠项链,前额插着鲜花。一个可怕的想法突然使他心寒;他踉踉跄跄,靠在一个圣徒的壁龛里,壁龛大部分是空的:里面只剩下一座雕像,它既滑稽可笑又叫人害怕。
  她心爱的人就在她身边,她心满意足地注视着他,蓝色的眼睛在浓黑的眉毛下面,宛如两颗钻石镶嵌在乌木里。他戴着一副玳瑁镶金夹鼻眼镜,坐在深红色天鹅绒扶手椅里,身子左右摇摆,贪婪地看着所有在场的女人。
  贾里奥在那里站着,一动不动,一言不发,人们没有注意到他脸色惨白与痛苦微笑,因为人家以为他态度冷淡,漠不关心,好像在他头上方做怪相的石雕妖怪,然而在他的内心掀起了风暴,心中充满了愤怒,好像冰岛的火山,尽管山顶积雪白皑皑,却可能爆发。这根本不是突然膨胀的疯狂,而是内心经历的行动,没有叫喊,没有抽噎,没有咒骂,没有剧痛;他保持沉默,目光跟嘴巴一样没有说话;他的眼睛沉重,满脸蠢相。
  一些年轻貌美的女人,长时间里保持容光焕发,冰肌玉肤,光滑如缎,柔软细腻;后来,她们日渐衰弱,眼睛黯淡无光,虚弱得合拢了;再往后,这个轻盈可爱的女人,头上插着鲜花,白净的双手散发出麝香与玫瑰的芬芳,在各处沙龙间奔走,你的一个当医生的朋友,告诉你说在她的衣领往下二寸的地方生了一个肿瘤,她就要死了;她鲜艳的皮肤已跟死尸的皮差不多了。这就是所有内心情欲与冰冷微笑的故事。
  诅咒的笑是可怕的,这比压抑痛苦更加使人难受。因此,不要再相信微笑,也不再相信愉快与喜悦;那么,应该相信什么呢?相信坟墓,它的庇护是不可侵犯的,墓中可以长眠安息。
  〃来世〃这个词,是在我们脚下不断扩展的深渊呀!让我们想一想〃生〃、〃死〃、〃失望〃、〃快乐〃、〃幸福〃,这些个词意味着什么吧;你自问一下,有朝一日,你为某个亲爱的人哭泣与悲叹,夜晚睡在一张简陋的床上不能入睡,自问我们为什么活着,我们为什么将会死去,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我们这些沙粒,在暴风雨中是什么不幸的风,什么失望的风,把我们卷起?是什么七头蛇④大量地喝我们的眼泪,热衷于听我们呜咽?这一切是为什么?。。。。。。于是,你感到头晕,大家觉得被带进无底深渊,人们在里面听见罪人的狂笑声在震动着。
  生活中的一些事情和思想中的一些想法,注定要把你拉向邪恶的地区,好像你的头是铁做的,那不幸好比一块吸铁石,把你吸引过来。
  啊!一个死人的头!深陷下去的眼睛固定不动,面黄肌瘦,牙床有缺口,这在那里是现实吗?真实可能就是空虚吗?
  贾里奥掉进去的,是最刺人的怀疑与最剧烈的痛苦的无底深渊。看到这节日的欢乐气氛和一张张笑脸,凝视阿黛尔,贾里奥自问为什么她的爱情、她的生命、她妩媚动人的容貌,以及温柔的目光,这一切都跟他无缘?这好比一个要被饿死的囚犯面对丰盛美味的食物,铁窗把他与世隔绝。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情感不同于其他情感,因为从前在炎热的美洲,有人来请求他让出棕榈树阴下的一点地方,他就欣然同意;他自问道,我对她的爱情为什么是那么专一,那么完全?因为爱情是一个世界,统一体是不可分的。
  接着,他把脑袋低垂到胸前,默默无声地哭了好久,就像一个小孩。只有一次,他脱口而出地喊了一声,声音嘶哑刺耳,宛如猫头鹰的叫声,同音调柔和优美的管风琴声混在一起,管风琴演奏的是《感恩赞美诗》。乐曲声纯正浑厚,向上飞扬,震动了殿堂,跟焚烧的香烟相融合。
  贾里奥随后发觉在人群中响起巨大的嘈杂声,人们挪动椅子,离开教堂;一道阳光透过教堂的玻璃窗射了进来,使新娘的金梳子闪闪发光;阳光也照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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