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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原密码-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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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尔寺的密宗学院为两层砖木建筑,下层为僧侣的修炼之所,上层陈放着宗喀巴大师母亲的颅骨,还有一只用白银珠宝镶嵌的山羊标本,听人讲,每逢夜深人静的时候,便能听到大师母亲诵经的声音,还能隐约看见一只山羊走来走去,眼睛里闪着悲悯的泪光……

数个时辰后,阴云稍褪,雨水渐停!

几只野鸽低空飞过,翅膀上驮着斑斓的雨光,慢悠悠地飞上了塔尔寺的金瓦殿,盘旋不久之后便落在那高耸入云的屋脊周围,或静坐不动,或呢喃咕咕,好像在翻唱着寺里的经谣。它们好像是一群来自天国的使者,歌声里满含着忧伤和淡淡的惆怅,像流水一样悠长,像梦幻一样迷茫。

其中一只野鸽窜飞进了大经堂,拍动翅膀,响声惊动了做晚课的群僧,其中还有本寺的主持大法台。

塔尔寺大法台是本寺的最高宗教领袖,他和扎仓活佛从小就认识,两人是一同学经文长大的朋友,亲如兄弟。做晚课时没有见到严谨的挚友令大法台心急如焚,被野鸽惊动后,大法台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了密宗学院,手头一掐心知不好,急急起身赶了过去。

夜幕中,密宗学院在朦胧夜雾的笼罩下,像一幅飘在浮云上面的剪影一般,显得分外沉寂肃穆。

“喵、喵!”一只大黄猫惊叫着腾地一声跳了下来,差点砸到大法台的头上,随从忙上前将它赶跑了。

“大法台受惊了,只是一只偷吃青油的猫。”随从说得轻巧,为的是给大法台压惊。

“不对!快看猫往哪边跑了?”

“往东南跑了!”

“东南?”大法台若有所思,自言自语着,“西方极乐世界它不去,怎么去了东南……不好,扎仓有事!”

大法台预感不好,忙三步并作两步,在侍从的簇拥下赶到扎仓活佛居室,一进门竟发现扎仓活佛怪异地罩着一块黑布端坐着。大法台好生奇怪,叫了扎仓两声,却一直没有听见对方答话!大法台忙上前一把掀开黑布,才发现扎仓活佛竟已经坐化。奇怪的是,扎仓的法身在见到大法台那一刻起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他的身体僵硬,头皮陷落,身材爆缩,只有三尺长短。大法台不明就里,直到看见扎仓那血淋淋的左手才明白过来。

哎!自寻短见无疑是僧人的弥天大罪,罪不可恕!扎仓啊扎仓,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何必?何必啊!大法台痛苦地摇了摇头,他双手合十,默默念叨经文为好友超度。超度声中,扎仓案头的最后一盏油灯也徐徐熄灭,最后化作一缕烟尘而去……

超度声中一位侍从斗胆摸了摸扎仓的身体各处,然后悄声告诉大法台:“扎仓活佛的头部还有余温。”大法台听后才有所释然,他深知佛理,罪人死亡时皆是头先冷,脚有余热,轮回转世时必进畜生道,来世受宰割之苦。看来黑山羊并没有撕扯罪僧扎仓的灵魂,看来他还能再结善缘,有转世的一天,只是转世的路定是不好走。

此时另一个侍从的一席话又让大法台刚刚舒展的眉头又重新拧结起来,原来这个侍从在惊恐中发现了扎仓活佛留下的断指血书,他看到了那行血迹斑斑的字迹胆战心惊地念了出来:“如果真有来世,我愿降生于黑暗阴霾之中,于流浪奔波中成长,于悲苦孤独中洗涤业孽。我将剜下亲人的眉心骨制成一副嘎巴拉念珠,烧掉子孙的身体,照亮我成佛的道路!”

“猫,那只猫惊扰了扎仓,东南方向……扎仓啊扎仓,你何苦背叛信仰?”大法台可以容忍扎仓活佛从一开始就没有信仰,但不能容忍他作为一个大僧,在临终的一刻却背弃几十年的信仰。难道在他的心里,几十年的春秋竟比不得半炷香的时间?如果真是这样,那可真是莫大的损失。

“大法台,我们要为扎仓活佛安排超度吗?”

“不用了,他是个罪人!”

“可……你们毕竟还是朋友,就没有一点纪念仪式吗?”仆从小心翼翼地问道。

“既然佛爷借你的嘴说出了一个我也想问的问题,那就给他一点纪念吧!来人,派人去东南方向寻找扎仓活佛的转世灵童。让我们就从这里开始完成对扎仓的纪念吧,可怜的罪人!”大法台沉默了半晌,徐徐开了腔,语调不高却凸显悲壮,说完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第十二章 刺鹫在玉树

十年后,离马鬃滩有千里远的玉树草原上,蓝天,白云,绿野,不时在牧人们的视野中出现。远处雪白的羊群,缓慢移动的牛群,再配上高速流动的马群,有牧群点缀的夏季草滩美如画卷。可是,今天围集在一起的一伙人中,谁也没有心思欣赏迷人的风光。

立夏时节,正是骟马的好时候,牲畜们都能啃饱青草,天气也干燥,少有蚊虫叮咬。

“铁下巴,该骟的儿马有十匹,我都拉来了!”胖男子洛桑兴奋地朝一个黑脸汉子喊道。

这个黑脸汉子朝洛桑点了点头,下意识地用粗布围脖裹紧了下巴,只露出眼睛和鼻子。对于他的这副打扮,玉树草原上的人们早已经习惯了。

在一大群马中,有十匹待骟的儿马混在里面,儿马似乎预感到即将要受痛苦,从被洛桑赶来的那一刻起就没有消停过。它们在马群里嬉戏、追逐、奔跑,闹得整群马都安稳不了,好像是故意要给铁下巴一个下马威。草原上的人都知道,想把三四岁的儿马从马群中套住骟掉,没有过硬的功夫是不行的。牧民们纷纷把目光投向了铁下巴,想领略他的风采。

铁下巴从容地燃着了一把藏香,面向天空祝颂了一番,然后把一坛好酒打开,洒了一些,算是祭天、祭地、祭保护神。

剩下该做的事就是烧圣水了,牧民们轻车熟路地用数块大石头支撑起一口大铜锅,在锅内注满了从泉眼里舀来的清水,然后在铜锅下添置上木捆,点燃之后,由两位帮忙的壮汉手持皮风箱不停地往火塘内送风,帮忙的人则不断添柴,约过了两个多时辰方才将满锅水烧开。

此时,牧民们请来的一位身披紫色长袍,上了年纪的巫师走近铜锅,从容地将双手浸入沸腾的水中,似乎是在测量着水温。过了一会儿,他从水中收回双手,又将事先用酥油面捏成的神马、神牛等祭品抛入水中,那些平日里遇热水即溶的酥油,此刻在沸水中竟安然无恙,一直保持着原形。神马、神牛在水中活灵活现。一直煮了有半炷香的工夫,祭品才被巫师用手一一从沸水中捞出,放置在事先支好的盘子内。铁下巴热布则不时地上前帮巫师取这取那。

锅下仍有人在不断地添柴、鼓风,锅里的水仍在翻滚,巫师又拿起一个又长又粗的马尾巴,蘸满热气腾腾的沸水,向早已裸露上身、等候在四周的牧人身上洒去。那些被沸水洒到的人,个个眉开眼笑,没事一般。铁下巴也单膝跪下来接受巫师的蘸洒。之后巫师又蘸满热气腾腾的沸水向即将要被骟的马儿身上洒去,算是净了牲畜的身子。

周围的牧人们随即发出一阵阵“哇呀呀”的大喊,意为助威,驱除恶鬼。

巫师放下马尾,用一只手从熊熊烈焰中取出一把早已被烧得通红的无柄斧头,将食指穿入斧柄的孔内,在支锅的石头上敲净火灰,另一只手掏出一根羊毛绳穿入斧头孔内,此羊毛绳竟不怕火,完好无损!然后他双手拉住绳头,吊着红彤彤的斧头在四周低头俯首的人们头上左右转了三圈,再将斧头抛入铜锅中,顿时人们听到一阵“嗞嗞”的淬火声传来。

过了片刻,在铁下巴的帮助下,巫师又从火堆里摸出几块烧得通红的鹅卵石,置于左手掌上,右手抓起一把楷耙、柏香籽撒在石上,顿时石头上卷起一股红焰和焦味,然后巫师以手托石、在人群头上转圈。石头渐渐由红变暗,被他抛入水中。

至此圣水已经做好了。

仪式完毕,巫师将酥油做的神马、神牛和牲畜的阳具分成数块碎开,连同烧过的石头、沸水,分给早已等候在四周的牧民,圣水被人们虔诚地装入各式各样的小瓶中,大家都认为这些圣水圣物可以包治百病。

一切准备就绪,铁下巴用圣水和青稞酒洗净骟马的刀具,并依次把酒洒到每一根套马杆上。最后,把剩下的酒让几个牧人喝掉了,祭神仪式才告结束,套马开始。

按照计划,铁下巴让洛桑和几个牧人从四面八方控制马群,不让马群跑得太远,也不要它们挤得太近。自己则独自进去套马,当他挥着长长的套马杆冲向儿马时,整个马群都被冲得奔跑起来,就像翻滚起伏的浪潮一般,那些草原精灵一个个东驰西突,撒欢嘶叫,让整个马群的形状变幻无穷,把牧人们看得目眩神迷!

只见他潇洒地几个起落,策马几个来回,便隔离开了一只儿马,铁下巴把套马杆猛向前伸,对准那匹儿马套过去,只见那匹黑鬃儿马受了惊吓,四蹄抖动快如旋风,头部忽左忽右,竭力躲避着套马杆前面的绳套儿,洛桑眼见绳套儿几次就要在它的头上抛下,都被这儿马躲开了,心里不免有些急躁。

马群里的铁下巴却不慌不忙,他巧妙地挥动着手中长长的套马杆逗引着儿马,趁儿马分神的刹那一抖手腕,绳套儿便勒紧了儿马的脖子,然后使了一个猛劲,策马小跑了几步把儿马拽倒在地,接着他从马背上跳下,熟练地捆绑起儿马的四蹄,将儿马胯下骟蛋打鬃后,手起刀落,儿马嘶叫一声,一股鲜血喷涌而出,铁下巴忙从怀里取出一个药丸嚼着,又含了一口酒喷到儿马的伤处。不一会儿儿马便安静下来,他则乘机取脱了蹄子上的绳索。

一袋烟的工夫,如此几番折腾,所有的儿马都当了太监,从此它们将安心服役,不再对母马垂涎三尺。

“铁下巴,你再给这匹马钉个掌吧,你看,老掌子都磨烂了,走道不稳!”一个中年牧人将自己的坐骑拉到热布跟前,卸下了鞍子,取了几个牛皮袋子过来。

“你钉的马掌好,马儿走起路来嗒嗒响。一传十,十传百,我耳朵里就听见了,这两包苻茶和两袋盐你拿去吃,算我夸奖你的手艺。”

热布点点头,将牧人的马儿牵到马桩前拴好,然后把马的四条腿都捆住,将要钉的马脚抬起搭在木凳上检查,然后用一把自己打造的专用钳子把旧马掌的钉子一颗颗取出。热布小心翼翼地使唤着工具,唯恐伤着马蹄。钳完后,他拿着半圆型长铲刀,用肩膀顶着马腿一点点铲去坏、烂、裂开了的马蹄。再从帐篷里的工具箱中找出一个和马蹄形状相似的铁掌比对,用铁锤钉上。

铁下巴没有重复在马蹄原有的钉眼上钉,而是错开了,他钉在马蹄上的钉头一律朝外斜,这个技巧让中年牧人看出来了!

中年汉子暗暗赞叹,他回头跟旁边的人说着:“我这匹马烈得很,一旦被钉痛,会蹶脚踢人的!我家尕娃从小跟它熟,可都不敢碰它,只敢远远地给它添草。可你看现在,它到了铁下巴这儿乖得跟汉民家的猫一样!”

“可不是嘛,铁下巴的身上有股魔力。”

铁下巴钉完马掌后,用平口钳剪去露在马蹄外的钉子头,并用锉刀把马蹄锉好,做到钉过掌的马站立时,众人都看不出马蹄上是不是有掌。很多人都朝铁下巴伸出大拇指。

“铁下巴,你可真行啊,看来我们草原上可以没有别人,但不能没有你这个匠人啊!”

“那也不见得吧!”早在一旁的牧民阿旺冷冷地咳了两声,将众人的目光吸引到了自己身上。人们盯着眼前这个高大且有些肥胖的汉子,不知道他想展示什么技能。

“阿旺,你凭什么说不见得啊?”

“凭什么?就凭宝龙兄弟马上要来求我。”

“他求你做什么?”

“等着看吧,过不了半口烟的工夫你们就知道了。”阿旺说着不屑地抽了抽鼻子,“这千里草原上可不是仅有一只鸟儿可以飞翔。”

“哦,我知道了,宝龙家里养着走马,肯定是想让阿旺给他压马,对不对啊?”

“那当然,光会钉个马掌有个屁用,关键是要会压马。这就好比娶婆娘上炕,光啃两下嘴巴有啥用?得动胯下的宝贝,得用真功夫!”阿旺用力使着粗大厚实的手掌拍了拍自己的腰,神气地将脑袋昂上了半天。

阿旺所说的走马可是稀罕物件,这草原上的走马可不同于一般的马。走马的“走”,是指马儿拥有极优雅的步态,远看上去不踮不奔,脊背平直,不晃动不起伏,四蹄高举前插,依序不乱,快如飞轮。上好的走马,在鞍子上摆一碗酒,百里草场云飞一圈,停下来,碗中的酒硬是不泼不洒。这马便称为上好的走马,一匹好的走马可是价值不菲的,拥有一匹好的走马是无数牧人的梦想。

好的走马是人驯出来的,行话叫“压马”。玉树草原上压马的高手就数大胖子阿旺了,他可是个中好手,能压一匹骏马的同时引着另一匹并排疾驰,被压着的马一身轻松,随行的马反而通身大汗,由此可见这里面门道精深。

“阿旺。我家的‘老好人’犯了‘三条腿’的毛病,看样子一时半会改不过来了。你有啥法子没?眼看走马会就要到了,我还等着卖它攒钱呢,心里真急啊。”果不其然,牧民宝龙牵着他家的“老好人”一路小跑过来,急切地寻找阿旺。

“着什么急啊?看你躁的那副狗熊样,活脱脱一个大肚子女人!”阿旺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宝龙和他身后的黑骏马。

“呸!你酒喝到屁眼里烧得慌啊,张嘴就是脏话,不乱说能死啊?”

“哟,这还嘴硬上了,我说你到底还让不让我压马?”

“压啊!”

“那好,过来在我耳门子跟前好好叫一声老哥我就给你压!”

“你去河滩里洗洗你那屁眼吧,美死你!还让我叫你一声老哥,这老哥是随便叫的吗?我下半截子长毛的时候你裤裆里的小鸡鸡才从蛋里孵出来。”

众人一阵哄笑。

“不叫是不是?不叫那我走了。”阿旺脸上有些无光,他佯装要走,转过了身子。

“哎,别走啊,这么着吧,咱们老兄弟好说话。你也别使唤我叫你这叫你那的,我是这西玉树出了名的铁嘴。这样,我请你喝酒行不行?孩子他阿妈刚酿好的青稞酒,头一盅,烈着呢!”

一听说有酒,还是烈酒,阿旺的喉结顿时不自觉地咕咚了一下,他觉得嗓子有些干,可还是沉住了气。

“那不行,酒喝一顿就完了,哥哥可是一辈子都能当的。你以为我不识价钱啊?”

“你还真杠上了是不是?”

“不叫啊,那我真走了!”

“别,别走啊!行,算我今天点子背!老哥,你就赶紧给我想办法吧!”

“啊?你刚才叫我什么来着?”阿旺假装没听见,用手拢着耳朵示意宝龙再叫一遍。

“叫你还装大尾巴鹰。”宝龙恼了,上前用十指死死掐住了阿旺肥胖的肚皮,使劲攥了几把。

“哎哟,好了好了,你叫了我听见了。”阿旺不一会就招架不住了,忙举起双手示弱,宝龙又狠狠掐了他一下才悻悻地停下手来。

“好,我这就给你忙活去啊!”阿旺气喘吁吁地刚要走,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哎,我说,你刚才说你媳妇酿了啥来着?”

“少废话,赶紧忙正事去,酒少不了你的!”

“这就对了嘛!快去拿条绳子来。”阿旺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瞧你那狗熊样,迟早喝死你这老东西。”宝龙白了阿旺一眼,嘴里骂骂咧咧地跑去拿绳子了,紧跑几步嘴上也笑开了花。

不大一会,阿旺就在草地上用劲砸下了两个大木桩,然后在桩上拴上了一条大绳。罢了,他骑着“老好人”在草场上开始兜大圈子,等到胯下的马热身见汗时,阿旺突然快马加了两鞭,马儿吃疼便疾走如飞,在阿旺的牵引下直奔绊马的绳索而去。众人看得都有些害怕,这哪是压马啊,简直是在害马嘛!要是把马摔成了残废,可就赔了买卖喽。宝龙听到了众人说的话,心都揪到了嗓子眼上,可他硬是没有让阿旺停下来。

眼看着“老好人”直奔绳子而去,接下来便是突然的一下跌扑,马儿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可“老好人”毕竟是一匹老马,老马有老马的血性和耐力,它在危险突如其来的一瞬间猛蹬后腿使身子跳了起来,可还是有点迟,绳子还是硌到了马腿上,那绳子很紧,就如同一把不带刃的刀子一样硌疼了马儿,使得马儿在跳过了绳子之后又不由得紧了几下脚步,以免身子失去平衡,可就是这多余的几下让“老好人”的四条腿终于迈到了一个点上。不等它痼疾重犯,阿旺在马上即刻加鞭,这时的“老好人”恰好已经完全倒过脚来,四蹄穿插有序,酣畅淋漓地走了起来。阿旺在“老好人”背上稳如泰山。

“你个狗日的,还真有一套啊!”宝龙揪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那是,你也不看看我是谁!”阿旺拽停马儿的缰绳翻下身来。ωεn人$ΗūωЦ

宝龙兴高采烈地上前亲了阿旺的额头一下,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随即哈哈大笑起来。阿旺笑得很有些骄狂,他双手大拍着腰间的肥肉,隔着袄子也能把肉皮拍得啪啪作响,其间还不忘斜着脑袋瞅了铁下巴一眼。热布没工夫说笑,草草收拾着东西。

离开马鬃滩后,热布在凡尘俗世中找着失落的记忆,过了几年居无定所、颠沛流离的流浪生活,最终凭着一身手艺在玉树草原安了家。回想过去,炎热的夏夜里,他以天为幕、以地为席,与鸣虫共眠于野草丛中。寒冷的冬天里,他蜷缩在自己铁匠铺的墙角,烧铁火炉隔着厚墙散发的微温不足以帮助他抵抗北风的刺骨之冷。好多次,望着土屋外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地下着,他的目光哀怨无助。

好在,他还有个伴儿,一个名叫刺鹫的小男孩。

刺鹫,是刺儿头的秃鹫,是草原上的一种烈鸟,性情刚猛无比。热布遵照草原人的习俗给儿子起了这个俗气、难听却很硬朗的名字,他不希望儿子将来有多富贵,只希望儿子的命够硬,能够经受住生活的磨难。

也许是名字中代表着冥冥之中的某些精神,刺鹫确实是个小刺儿头,他年龄虽小,可天生臂力过人,打架从不输给同龄的孩子。他单手甩出的石子,指哪打哪,百发百中,赶马而不伤马。他骑马从不用鞍子,就骑光背马。无论多么烈性的马,只要一被他抓着颈鬃,翻身跨上后,屁股就像在马背上生了根似的,任凭烈马怎样奔跑也绝不会摔下来。

草原上的玩伴们都被刺鹫身上那种特有的神秘气质所吸引,刺鹫能在疯狂奔跑的牦牛群里安然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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