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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种针?”郎中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那日你为汪公施的哪种,今日便照样施为,诊金我会三倍相赠。”李庭芝的话让郎中陡然一惊,看了看他的脸色,又把了一会儿脉,还是摇了摇头。
“医者医人非杀人,你的病还不至于,只要安心将养,某可保。。。。。。”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拉着自己的那只手居然也使上了力。
“大夫,军情紧急,顾不得了,所有的事今天就要布置下去,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郎中被他的哀求打动了,在府里呆了这么久,哪能不知这位看似无力的男子,其实是这江淮四路三十余州的实际执掌者,一言可决千万人生死的执政衔大帅,此刻却将生命托付自己一个小小的朗中之手,并没有一句疾言厉色,他还能说什么呢。
“这里要清场,约摸一刻钟的功夫。”
“照大夫的意思去做。”李庭芝摆摆手,朝着那个中年人吩咐道。
一声令下,所有的人都站起身退了出去,黑牛看着堂上的变化,反应再是迟钝,经过了这么久的训练,多少也能感觉出来。下去之前,他蹲下身体,在李庭芝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让后者闻言眼中一亮。
“真的?”李庭芝带着希冀的目光看过去,黑牛憨厚地点点头,让他放心不少,这个汉子跟了他不少日子了,应该不会说这样的谎来安慰自己。
“刘子青,国士啊!”
突如其来的慨叹让正准备退出堂外的中年幕僚一怔,脚步也停了下来,所有的心腹中,除了那位被推举入京的陆参议,就属他跟着大帅最久。这么久以后从未听说过大帅将此考语给过任何人,包括被称为天纵之才的陆秀夫陆君实,今天的这番变故,不必知道详情,他也能猜出同那位只身赴险的年青使臣有关,如今大帅危病之体,还不知道后续会怎样,突然口出这等惊人之语,莫非又有了什么新的变故?
“还要某施针吗?”郎中也是称奇不已,刚才还是脸色苍白地毫无血色,被人说了一句什么,就变得精神起来,只是身上可能还是无力,照他的诊断,最好的疗法就是睡上一觉,什么时候自然醒了,也就没有事情了。
“照做吧,辛苦你了。”李庭芝点点头仍然坚持,郎中无声地叹了口气,取下自己的背囊,将一个小小的布袋子就搁在椅子边上的茶几上,一层层地翻开,露出了大小长短不一的银针头子。
他转身去大堂当中的帅案上取下燃了一大半的烛台,拿出火折子点着了,小心地放到茶几的空档处,这时候大堂上已经空无一人,两边守门的军士奋力将镶钉包木的大门推上,光线一下子暗了许多,只余了那支小小的烛台散发着暗红色的暖意。
“李相公,在下有句话,施针之前想要说与你听。”郎中站在茶几前,从背囊里拿出一小捆艾叶,取出几片在手上慢慢地搓成一条,然后放到烛火上烧出一阵青烟。
“大夫有话请直言。”李庭芝脱去了外袍,将中衣从肩上拉下,露出了后背。
“在下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既能引得相公动气,当与日益紧迫的军情有关,若真是那样,不得不劝上一劝了。不多只有一句话,建康城已经没了汪公,若是相公再有个好歹,奈苍生何?”
李庭芝沉默了,他当然知道郎中的意思,自己身上肩负着几千万人的生计,越是危急的关头,就越不能倒下,可是“事非经历不知难”,纵然他想偷上一时半刻的闲暇,也要元人答应才行啊。
大江对岸的真州,**县宣化镇,一叶扁舟悄然自渡口撑出,朝着对面的建康城滑了过去。负责驾舟的不是寻常的老篙公,而是几个红袄轻甲的禁军军士,站在船头的则是一个文士,他没有拿着一把扇子观景吟诗的心情,脸上满满地都是忧虑。
江面上早已恢复了战前的繁忙景象,上下交错的船队络绎不绝,作为整个江淮的枢钮,无数的货物会在此中转,上达两淮下抵两浙,中接两湖两江,辐射两广福建,其交通的便利之处比之京师还要更胜一筹。
“咚!”一声闷雷似的鼓点突兀地响了起来,船头的文士惊异地仰起头,想要分辨一下鼓声从何而来,紧接着就是第二下、第三下。。。。。。一直到五下之后才归玩沉寂,不光是他就连船上划浆撑篙的军士都变了颜色,静静地等待着。
“咚!”过了一会儿,他们的船撑过了江心,对面的码头已经遥遥在望时,又是一声传了出来,然后跟着同样的连续五下,船上的所有人都已经了然于胸,这是从建康城中招讨使司响起来的,已经许久都没有听到过的聚将鼓!
“快,再加把劲,某要立时赶回去。”文士的脸上已经有了急色,同行的军士们哪个不知道他的心情,速度已经很快了,又突然碰上大帅击鼓动聚将,不问可知有大事发生,当下都不答话,手下的劲力再度使出,小舟如灵蛇一般穿梭着,朝着船只密集的燕子矶码头靠了过去。
等到文士急匆匆地跳上岸,鼓声已经响过了三通,没有看到来接他的人,文士无奈之下只能拿出身上的腰牌,抢过一个正准备解开笼头的行商,在他目瞪口呆的神情中,将腰牌扔到他的手里,然后一脚踏上蹬子。
“少倾你进城后到府衙来寻某,凭此物还你马儿,还有些许酬劳送上,得罪了,告辞。”
看着对方绝尘而去的身影,行商这才想到要叫人,不料一看手里的牌子,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人家可说的可不是什么知府,而是城中万人之上无人之下的李相公大帅府,他哪里还敢多一句嘴?
刚刚接近府衙所在的那条街口,远远地就看到了衙中亲兵实枪荷戟的身影,进一步证实了文士心中的猜想,不可能是别的事,相公已经接到了消息,自己回来得晚了。
“叙之先生!”作为大帅的心腹之人,这些亲兵当然是认得他的,不过依旧拦下了他的马,一旦聚将,这一带就等同军营,无人能在军中驰马。
“此马为某借下的,一会儿若是有人持某的腰牌来赎,就换与他,再从帐上支些银钱,做为酬谢,记在某的月俸上吧。”
将马交与亲兵,他步履匆匆地走向正门,不少的将佐军校已经从城外的各个大营赶来,和他一样都在街口下了马,一时间铁甲环擦的碰撞之声不绝于耳,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说话,见到相熟的也只是点点头,人人都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叙之回来得好快。”换了一身戎装的李庭芝当中而坐,因为情况特殊没有下座来迎接他,文士脚步不停,一直走到他的案前,才将怀里的军报拿了出来。
“刘兴祖那边还顺利吗?”李庭芝一目十行地看完就放到案上,一点都没有惊诧的表情,文士心里已经笃定了自己的猜测,偷眼打量了一番,相公的面色竟然显得很不错,比平时还要好上一些,一路上的担心这才烟消云散,朝着上方一拱手,气定神闲地答道。
“一个月的时间,淮阴县十万民众已经陆续转去了后方,别处虽然还未完全撤走,但据刘兴祖告知的消息,半数左右百姓都依照官府的安排上了路。属下回来的时候,他正带着人拆除城墙和房舍,说是要做到‘田中无一黍,城中无一井,河上无一桥,水中无一船’。”
李庭芝喃喃地念着“田中无一黍,城中无一井,河上无一桥,水中无一船”这几句话,眼中突然一亮,心中暗自赞上了几分,面上却是不显,因为外头的聚将鼓声已毕,大堂之下黑压压地全是人头。
“今日叫你们来,是有一事要宣布,自即日起,一应作息需按战时来制订,各营取消轮假,无事不得外出。操练要比平时多出五成,饭食比平时多出三成,军械粮饷不齐地给你们一日功夫报上来,最迟十日之内需得补齐,十日之后。。。。。。”他说到这里,目光在堂下众人的脸上扫了一遍。
“倘再有军伍不齐者,自己去法曹司受刑,今日事出突然,未及赶到者,本相就不追究了,各自的主官将此令传下去,下面宣读各军辖区,都听清了。”
“建康府驻扎御前前军辖北门直至燕子矶码头各处,水陆交通毕集,人流混杂难辩,郑指挥,交与你可有把握?”具体的事宜都是由幕中参议宣布,李庭芝端坐在帅案后,看着这些部下们的神色变化。
建康城内的驻军一半是原守城的官军组成,另一半则是他从扬州带来的淮军,经过几个月的整顿,按照建康兵马司的军额,重新混编成了前、后、左、右等几个编制。几个都指挥使中,既有原来的守城将领,也有他的亲信部下,大致上不偏不倚,这个姓郑的指挥使就来自于原来的城中守将,他的态度基本上能代表本地一派。
“今日有疑问可以直陈。”幕僚得过他的示下,见对方有些迟疑,就补充了一句。
“参议既然这么说,末将就直言了,军中一直有些传言,朝里既然与元人和议,为何大帅还要厉兵束甲?属下们知道不当问,可若是任凭流言飞起,只恐军心不稳,因此末将大胆恳请大帅说一说,属下也好堵上那帮兔崽子的嘴。”
“这?”幕僚不防他直接指向了李庭芝,只能转头去征求大帅的意见,却见李庭芝摆摆手示意无妨。
“这位郑指挥当日可是北门守将?你的上官是刘太守吗?”
李庭芝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出人意料地先绕到了别的地方,郑指挥一愣,随即抱拳行了一个军礼。
“大帅明鉴,属下那时不过是个指挥使,有幸随着我们太守镇守北门,一个营的人马,打到最后只余了二十来个,属下和活下来的那些弟兄,如今都分在了各军之中,蒙大帅看重,积功升了一军都指挥使,还未谢拔擢之恩。”
“你的升迁是实打实的军功得来的,与本帅没有相干,要谢得谢你们太守,但你可知他现在何处?”转眼李庭芝的话就让他一愣。
“刘太守不是升了官,带着使团去了元人那里,上一回大帅领着我等还去了江州相送,莫非属下记得差了?”
“你说得没错,可那是两个月以前的事,今日本帅收到了呈报,元人背信弃义,十日之前悍然派兵围攻我使团驻地,力战之下几无一人逃脱,你们太守下落不明,余者十余人皆为国捐躯了,军报就在这里,拿去给他看,也给堂下所有的人都看看。”
李庭芝不想再多费口舌,将叙之送来的楚州军报让人拿了下去,听到他的话众将本就已经惊疑不定,白纸黑字写在上面,随着军报被诸将一一传阅,人人的脸上都不由得变了颜色。
毁书斩使,如果属实的话,那就说明两国之间再无转寰余地,难怪今日要聚将,最先看到军报的郑指挥愣愣地呆在那里,良久之后也不顾甲胄在身,突然一揖到地。
“属下不要守什么城门了,请大帅下令,末将全军愿为先锋,杀他狗日的去,为我们太守报仇!”
“你有此心就行了,眼下还不到时候,北门是你们太守浴血之地,本帅现在交与你,便是慰他们在天之灵,你起来答话,行还是不行?”
“大帅放心,城门码头末将这就派人接管,绝不让一只苍蝇飞进来。”郑指挥直起身,抱拳答道。
李庭芝点点头,有些疲倦地靠在椅背上,他挥挥手让幕僚继续议事,接下来众人当然再无疑义,被点到名的都是欣然领命,他们现在主要就是执行战备工作,一方面加强防范以应对元人的渗透,一方面还要维持秩序保障城外百姓的安危,必要的时候将他们送走或是撤入城中。
一旦转入备战状态,眼下的一切不可避免地都会受到影响,这一天终于到来了,李庭芝的心里反而有一种轻松,该做的准备都已经做了,皆下来只需要按照计划行事便可。唯一让他牵挂的,就是生死不知那个年青人,无论如何他也不希望听到坏消息,哪怕就像军报所说的下落不明也行,人总要有点希望,哪怕这希望只有万一之想呢。
“相公,相公,两个时辰到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堂上的所有人都接令而去,他的幕僚见李庭芝一直闭着眼睛,便上前轻轻地呼唤着,结果怎么唤也唤不醒。
“别叫了,找人来抬进去吧,相公已经睡着了。”叙之先生上前一打探,呼吸均匀脉像平稳,朝着那个同僚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摇摇头建议道。
第十六章 奸细(一)()
两个时辰之后,诏讨使司一带的街区就恢复了通行,见多识广的建康百姓没有多少人大惊小怪,几个月的围城都过来了,对于兵马的调动自然就不会再敏感,至少这些军队的纪律还是不错的,很少出现恃强凌弱欺行霸市的勾当。
解禁之后,街上立时充满了过往的百姓,一个行商模样的男子随着人流慢慢朝着前头走去。他的神情显得有些紧张,手里拿着一个牌子,上面系着一根挂穗,一直走到帅府的正门,看到那些目不斜视的禁军军士,停下脚步呆呆地望过去,心里有些委决不下。
“你有什么事吗?这里不接状子,民事请去那边街上,拐过去有个路口,进去就是了。”见此人犹豫不定的模样,当值的帅府亲兵没有出言赶他,而是善意地为他指了条路。
“多谢军爷,小的这就过去。”男子下意识地将那块牌子拢进袖子里,点头哈腰地退进了人群中,亲兵摇摇头,‘军爷’这个称呼可不多见,男子有着明显的外地口音,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顺着亲兵所指的路,男子来到了那个路口,从这里进去就是一所大宅子,当时被刘禹临时用于自己的府第,撤围之后改做了通判张士逊的办公之所,有时候也会处理一些民事上的纠纷。
他当然不会进去,悄悄地朝后面看了一眼,没有发现有军士跟上来,这才心虚地抹了一把汗,不过片刻的功夫,竟然已经汗湿重衫,那块牌子被紧紧地拽在手里,长出了一口气之后,赶紧收进了贴身的地方。
“杆子,俺瞅着那厮有点意思,先跟着,你去报与社头。”一个敞开衣领露着刺青的瘦小男子朝着蹲在地上的同伴吱唔了一句,也不待他答话,就一翻身上了街道,混进了行走的人群中。
离这里不远的一处赌坊内,吆五喝六的声音此起彼伏,骰子、骨牌、斗鸡、蛐蛐儿那是应有尽有。无数的人围成一个个的小圈子,喊着一些外头人听不懂的话,被称作‘杆子’的那个同伴带着羡慕的眼光左看右看,摸了摸羞涩无比的衣袋,只能恋恋不舍地一路挤了进去。
“见过社首。”场子最里头是一片白地,没有任何的赌具,一堆人簇拥着一个为首的汉子坐在那里,听到他的声音,汉子抬头撇了一眼,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
“这处不是善堂,要想耍子,拿出银钱来,没有就莫来烦某。杆子不甘心,上前轻声说了一句什么,汉子同周围的青皮们相视一眼,都是大笑起来。
“就你们哥俩,守了多少日子了,哪一次不是看走了眼?这城里每日南来北往的多少人,要人人都是奸细,老子还守着这个破堂子做甚?再不走大耳刮子打将出去。”说着,上来几个人将他半推半拉地赶了出去。
“直娘贼,狗眼看人低,等着吧,总要做出事来,到时候才教你们这些杀才识得哥哥的手段。”他恨恨地骂了两句,却不敢让人听见。
回到分手的那条街上,那个同伴早已经不见人影,他顺着之前的方向一路寻过去,直到一处巷子口,才碰到了蹲在街边的同伴,见他一个人走过来,诧异地看看身后,却没有吱声。
“晦气,人没找来,还挨了那些狗日的羞辱,你这里怎样?那厮真有可疑处,莫要看走了眼,白白耽误功夫不说,还落得人笑话。”
其实不光人家那么说,就他自己心里也是不托底的,奸细两个字又没有写在脸上,这些日子以来,被他们怀疑的不下百人,到最后一个真的也没有,这种活哪有敲诈勒索砸人场子来得痛快,可这是小乙哥亲口吩咐下去的事,又有哪个敢怠慢了去?
不过这帮人本来就是闲极无聊才会去当混混的,倒也无所谓乐意不乐意,特别是像他们俩这种挨不着青楼赌档的无根之徒,万一走了大运逮上一个,岂不就是晋身之资,要知道这可不是承平之时,在城中打架斗殴都可能会掉脑袋的。
瘦小男子眯缝着眼睛没有说话,既然没有了后援,只余了他们哥俩,说不得就要行行险了,跟了这么久,对方是不是真的有可疑,还真看不大出来,但可以肯定是个外地人,但凡这种人天生就有可疑之处,眼珠子转了几转,计上心头来。
“一不做二不休,你我干脆。。。。。。”
“你疯了,害他性命,要砍头的。”见他突然目露凶光,杆子上前一把捂住他的嘴,低喝一声。
“胡说什么呢,哪里就要他命了,我是说一会等他出来,你悄悄跟上,我去搜他的行馕,不管是不是,他总会有些银钱傍身,到时你我弟兄一分,岂不快活?”瘦小男子一把拿开他的手,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原来是这个打算,杆子放下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是一个不大的巷子,里面当头就是一家客栈,不必说那人肯定是投宿去了。这一等就没个准了,两个青皮愁眉苦脸地蹲在街角,本地的百姓一看就绕着他们走,弄得好不尴尬,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人家是纵横街头,他们却活似乞儿一般。
“几时了?”
离着这里两条街距离的招讨使司后堂,李庭芝猛然醒觉,一睁眼就开口问道。话一出口才看到窗外还亮着天,看来自己并没有睡上多久,一撑手臂想要会坐起身,被人从背后按住了肩头,力道之大,竟然让他动弹不得。
“天还没黑呢,躺着去。”能对他这个万人之上无人之下的大帅毫不客气的,自然只有掌人生死的郎中了。
“你自己说的,两个时辰之后都依我,怎么想反悔?”见他强自还要坐起来,郎中一把将他按住,李庭芝发作不得又知他是好意,只能顺势再度躺下,可这一睁眼诸事都上了心头,哪里还睡得着。
“事情已经吩咐下去了,自有人会帮你去做,凭你一人就是累死了又能如何?听我一句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