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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了想,然后开始回答他的问题。问题一个接一个,倒也不是很刻薄,都是是些很常规的东西,比方说哪人,家里几口,在哪上的大学,什么时候来到这的,现在在哪工作诸如此类。听上去有点像面试,又像老丈人在询问女婿。
我心中保持谨慎,但有些问题并无大碍,也就一一作答了。
“你跟我说实话,最近发生过什么很奇怪的事情没有。”
茶已经凉了,进来之后我一口水也没喝,现在举杯喝了一口。一边喝一边偷偷瞄着老头,老头视线一直没有从我脸上移开过。
到目前我还是一头雾水,被对方摸了个门清儿,却连他想干什么都不知道。
“我们准备生二胎。”放下茶杯的那一刻,我突然打定主意,决定全部说出来。前面就说了,遇到这样的事情,我其实是不知所措,这个老头明显是有备而来,不管他是什么身份,肯定比我更了解内情。
“生二胎?”
“嗯?”
我把一连串奇奇怪怪的事儿说了一遍。
只是到医院回来之后,豆豆一直“盯”着他,这件事儿,我却忍住没有说。
说不出原因,我总觉得应该小心一点。
老头脸色凝重,继续端详着我的脸,好像是在判断我有没有撒谎。
我皱皱眉头,现在轮到我了,“应该轮到你了吧,你到底什么意思?”
老头回过神来,“那张CT相片。”
果然说到这个了,“医生不是说没问题吗?”
“不是没问题,而是问题很大!”老头严肃的说道。
“你究竟看到了什么?”我有点着急了。
老头不响,弯腰从身边的公文取出了一张CT相片。什么意思?他偷梁换柱了?
老头摇摇脑袋,“医生看到的和这张是一样的!只不过他们肯定不会注意到这一点。”他边说着,边把相片摆上桌子,手指着上面黑白半透明的骨骼,“这是腿骨。”
“嗯。”
“腿骨上有个小小的凸起看到了吗?”
其实我对医学一窍不通,如果他不说我根本分不清这个芝麻粒大小,毫不起眼的玩意儿到底是什么。没准我还会以为是沾上一个小污渍。
“这是什么知道吗?”老头问道。
我说“你就别买关子了,赶紧说吧。”
紧接着,老头说了一个几乎诡异的让人根本无法相信的东西。这根本不是常识不常识的问题,当一件事情,完全超乎想象,到了一种你根本不能接受的地步时,你反而开始要反省先前的判断了。
老头顿了顿,然后说,“你女儿的腿骨上有一个刻上去的字!”
“啊!”我愣了半晌硬是没反应过来,“字,谁刻的?”
老头继续不响,直愣愣的盯着我,盯着我心头发毛。
慢慢的,寒意从我的脚底板升了起来。我有点反应过来了,这个字的位置位于右腿膝盖以下,那里根本没有伤疤,所以这个字根本不可能是人为的剖开皮肉刻上去。
它是与生俱来的!
我的女儿一出生,她的腿骨上就带着一个字!
“你别诳我,就怎么个小黑点,什么都看不出来你凭什么说是一个字。”
老头把脑袋凑了过来,压着嗓子说道,“你觉得我会和你开玩笑吗?”
我的心随即一抽。一紧张反而想到了一个破绽,“我,我凭什么相信你,只是因为那家儿童医院离我家近,我才带着女儿去看病,现在你拿着一张沾有什么狗屁黑点的CT照,告诉我,我女儿腿骨被刻了一个字,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我,如果医院里遇到的不是你呢?现在被你说的好像天天坐在那等我似的!”
老头嘴一咧竟然笑了,只不过笑的很凄苦,“你相不相信命中注定!”
我的心又是一抽。命中注定,没错,这个世界上有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总是让我们在应该或者不应该的时候,遭遇应该或者不应该的事儿。
“那,那你说,我女儿腿骨上的是个什么字?”
老头沉默了良久,然后叹了气儿,说,“那个字是什么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接下来你还会遇到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
因为老头的这个谶言,接下来的两天我都过得杯弓蛇影。生活中每一个细节,都会让我紧张兮兮。比方说,家里的厕所漏水了,电视机会不会无缘无故亮起来,隔壁的老太太身份可疑,楼下草丛里为什么突然多了那么多只猫?
这些平常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小细节,都会无限放大。
我没法形容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就类似于进入了一场噩梦,永远都没有醒来的时候。
在梦中,毫无出路可言,危险就在你的眼前,可你就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就算挥拳,也只能抡空。
在战战兢兢中我们度过了四十八个个小时。我和老婆的生活节奏早已经被打乱了,别说上班,就连一天三顿饭也都没法按时吃。
和老头在茶馆分别之后,他让我先回家等着,什么也不要做,等他去想想办法。究竟想什么办法,我也不知道。我实在是没勇气把真相告诉老婆,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我时不时的都会去看看豆豆的小腿,那里的皮肤白皙,没有疤痕,怎么硬生生的会在里面多出一个字呢?
老婆对我反常的行为一直狐疑,但我却有口难辩。她不知道我的煎熬,不知道我快被那个字快要逼疯了。恨不得拿出一把刀,剖开看看,可怎么下得了手。
我在等那个老头回来找来。说起来也是滑稽,那个莫名其妙闯进我生活,至今我都不知道他身份的人,竟然成了我的救命稻草。
生活似乎进入了一个万花筒,所有的一切都变形了。唯一不变的,是豆豆,间断性扭动自己的脖子,盯着前方。这起码让我知道,老头移动的方位。
终于到了第三天,老头约定好再次来的时间到了,而所谓的奇怪的事情也接踵而至,确切的说不能算是奇怪,而是可怕。它汹涌而来,让我根本来不及反应。
第四章 头七
第三天,我起了个大早,十点是我和老头约着再次见面的时间。我第一反应就是看豆豆。假设我的猜测果真没错,那么现在真是滑稽了,豆豆就像是个人工的GPS定位系统,能够准确的把老头的方位锁定。在过去的两天,豆豆时不时的会扭动脖子,证明老头没少奔波。而现在,她所张望的方向,并不是茶坊的位置。
到了九点半,我坐不住了,草草的洗漱完之后,就出门来到茶馆门口。茶馆还没开业,我坐在对面的花坛里抽烟。一边抽一边警惕看着四周。
十点不到,开门的服务生到了,我第一个冲进去,抢了个视野最好的位置。
服务生问我点什么茶,我心神不宁的说随便。他看我的眼神很奇怪,他一定认为我昨晚斗地主输了很多钱,所以一大早就约局来翻本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走,离约定的时间过去差不多半个小时,还是不见老头的踪影。
我强忍着又等了半个小时,实在忍不住给医院打了个电话。电话滴滴两声之后,被接起,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传了过来,她告诉我CT室的那个老头已经死了。
我两腿一软差点没直接摔倒。
“死了?怎么死的。”
“他请假两天没来上班了,我们也刚得到消息,今天早上在西郊骑自行车的时候,出车祸被卡车撞死了!”
老头说要准备两天再来找我,结果等来的却是他的死讯?是因为去“准备”了吗?苏州的西边是太湖,老头骑得是自行车,应该到不了那么远。果然,电话那头报了一个事发地址,是在离木渎不远的一条公路。
“你知道他去干什么?出事儿的时候带了什么东西?有什么遗言吗?”
“都说了是突发事故了,怎么可能会有遗言。他要去哪,带了什么,我也不太清楚,你应该去问问警察。——你是他的哪位?”
还没等他说完话,我就挂了。我没功夫搭理对方,而是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我跑出茶室,一路向着家的方向奔去。回到家,老婆看见我的表情不好,立刻慌张起来,“怎,怎么了?”
我也没理她,直接走到床边。豆豆依旧愣愣的看着前方,视野的位置落在衣橱上。
我开始翻箱倒柜,老婆越看越慌,“到底怎么了?”
“地图呢?我记得家里有张市区地图的。”
“在书架上,夹在书里,你看看有没有。”
按照指示,我来到书架前,翻出了那份两年前的苏州地图,打开后寻找老头的事发地址,找到后用笔勾出,再将我家的地址与其连接。我没有猜错,自打今天早上醒来之后,豆豆一直盯着的那个地方,正是老头出事的方位。
这再一次印证了豆豆确实“盯”着他,一直到他死。现在老头死了,难道豆豆的视线就永远盯在事发现场了?
我以为老头的死便是他口中所谓的奇怪的事儿人,我错了,实际上是奇怪的事儿的开始。
然而坏事往往是从“变好”作为伪装的,这次也不例外。
豆豆竟然恢复正常了。
我和老婆站在她的身边,足足有两个小时。正琢磨着。如果她始终盯着同一个方向该怎么办!
可她“哇”的一下哭了起来,吓了我们一跳。紧接着她左右摇动起来,弄得我们不知所措,只能任由豆豆在床上翻来覆去。还是老婆眼明手快,她突然抱起豆豆,原来她尿了。
老婆马上给豆豆换了尿布,这才止住了豆豆的哭声。女儿似乎很累,舒坦了之后,很快就睡着。
我们哪也不敢去,就在床边傻傻的看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豆豆才醒来。此后她就变“正常”了?!
没错,这不是奇迹,而是真实发生的,豆豆就变成原来可爱的模样,要抱抱,要喝奶,要看五彩的电视。
我怀疑是不是自己高兴的太早。可一连几天,即使我们时刻保持警惕,但诡异的行为再也没有出现过。
我努力认为这是一场梦,就算过去的阴影挥之不去,可我还是愿意相信这就是一场梦,尽管我并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又为什么突然一下子问题就解决了。
短暂的安全,让我们松了一口气儿,或者说我们正被假象迷惑。
我和老婆都选择性的忘记前两天发生的事儿,绝口不提,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我甚至准备去上班,老婆也开始买菜回家,时不时的还会给豆豆买回玩具。
这天,老婆提议带着豆豆去公园走走,而我也同意了。
天气极好,花红草绿,天上飘着风筝。我们坐在草坪上,老婆从身后环抱着豆豆,带她学走路。豆豆被逗得咯咯不停的笑着,仿佛又回到了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时代。
到了傍晚我们还特地下了馆子,点了老婆爱吃的鱼,我居然还喝了点酒。
轻松的氛围还在继续。我和老婆却保持着默契,谁也没有提回家。吃完了饭又去麦当劳喝了饮料,再到了城中广场的喷水池,反正哪人多就往哪走。
我知道这是潜意识在作祟,不想回那个家,想在人群中保持这种幸福的错觉。
终于到了不得不走的时候了,看看表,已经十一点多了。
我们打车到小区门口。老婆抱着豆豆走在前面。夜已深,人很少,进了单元,铁门咣当一声,似乎预示着情况不妙。
老婆依然在我的身前。Z字型的走廊有声控灯,上2层的时候,灯没有亮,我以为坏了,并没有介意。
可我们走到2楼平台,绕过扶手准备继续向上的时候,楼下的灯却亮了。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2楼亦是如此,等我们上到3楼,灯才亮。
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故障。声控灯是延迟的,我们在黑暗中经过,路灯却在我们的身后亮起,仿佛后面始终跟着一个人似的。
我觉得头皮有点发麻。四周的墙壁斑驳,角落里结满了蜘蛛网。到了家门口,这一层的灯依然没亮,老婆也意识到了不对,颤颤巍巍的拿出钥匙开门。
我在看楼下,没有人跟上来,佯装镇定的说道,“你怎么还不开门。”
老婆的手在抖,加之黑,怎么也对不上锁眼,她单手抱着豆豆,“老公,你,你看……看豆豆。”
我转过脸,豆豆不知何时又出现僵直的眼神,掉了魂似的盯着楼下。
我咽了口唾沫,“没事的,这,这只是意外,老头已经出车祸死了!”
老婆快哭了,“不是我瞎想,你,你回忆回忆,今天是什么日子?”
“啊?”
“老头是什,什么时候死的。”
我的两腿在发抖,老头是上周三出车祸的,算日子,今天是他的头七。
我愣在原地,老婆一边说着,一边对着锁眼,吧嗒一声门开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咬紧牙关,“你们先进去,今天无论如何要有个交代。”
“你?”
“快进去。”
我几乎是把老婆推进门的,然后蹲下身子,强壮着胆看着楼下。就算真的有鬼,今天也要和它较量较量。
灯光昏黄,照着楼道,早就过了时间,却迟迟不肯灭掉。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我觉得耳边有轻轻的凉意吹过。我突然意识到,他也许不在楼上,而是已经上来,且就在我的身后。
我深呼一口气,缓缓的回过头,那里——却什么也没有,黑暗中只有一些垃圾袋的轮廓。
“不要自己吓自己!”我对自己说,转过脸继续正面对着楼下。
就在这时,我确定听到一个声音,他伏在我的背上,对着我的耳边轻轻说话。
我的头皮快要炸了。
是老头的声音,他说,“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第五章 多了一个人
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往身后看,但就像约好似的,一等我回头,楼下的灯就灭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看着廊灯太久了,一下子黑暗后什么都看不清。
我本能的挥手过去,什么也没摸到。
我吓得不行,整个身体都在发抖,“你说什么?”
紧接着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我发现我听不到自己说的话,发出的声音就好像被吃掉了。
“喂——”又喊了一声,但是声带也似乎不颤动了,自己只张了张嘴。
我差点没摔倒在地。
这个时间也就是几秒钟,可我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眼睛适应黑暗的时间有点久,到目前为止依然一片漆黑,更重要的是我确定今晚有月亮,就算没有灯,月光从窗户折射进来,起码不会盲视。
如果说这时候我还有一点理性分析的话,那么接下来就超出我的常识了。一种从没有过的经历,正在进行。
首先我感到一股子无比的寒意汹涌而来。
夏末秋初,正是秋老虎肆虐的时候,更何况南方原本就潮热,根本不可能在这个季节,有这种寒意。我怀疑是不是心理作用,却发现,这股子寒意是有方向的。就像一块形状巨大的冰,我都能想象出它冒出的白气儿。
更要命的是,这块“冰”竟然在移动,一会儿在前,一会儿在后,移动迅速,滋溜一下子爬上了天花板。我不敢往上看,生怕有个佝偻的老头,正爬在天花板上。
越是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突然间我感受到了一股子力量从正前方袭来,猛的把我推到了墙边,然后两边的胳肢窝被架了起来,把我活生生的架上了半空。
我双脚离地,依然发不了声,只能动动嘴。我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过于恐惧,而导致失声了。
我的脸上即痒痒又恶心,仿佛有很多脏兮兮的蜘蛛网沾到脸上。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惊悚、憋屈、还有无能为力。我在半空中手脚并用的乱踢乱打,却怎么也使不上劲儿。就算使上劲儿了,也打不着对象,我的面前只有黑暗和空气。
在这一刻,我深深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就在我绝望的快要放弃的时候,那股子力量突然消失了。我从半空贴着墙,重重的摔到了地上。先前因为害怕还毫无知觉,一下子肉体上的伤害就显现出来。
我的后背被粗糙的墙磨得生疼,双腿被震的发麻,一时间又动弹不得。
“操你妈的!”我想用骂人来让自己好受些,当然毫无用处。
我现在一定很狼狈。
一个人在完全处于被动的情况下,反而会冷静。跌落之后。有一段时间,我身上竟然没有再发生事儿。
我侧着耳朵听,四周安静的怕人,就好像被人塞进了一个完全真空的瓶子,感受不到任何东西的存在。
我什么也看不见,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之浓的黑暗。又过了一会儿,还是什么也没发生,我开始尝试着朝前摸索。
这时候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我只能摸着墙,找自己家的门。照理说,我对家门前的环境应该很熟悉才对,可摸了半天,足足走了摸索了二三十米,就是找不到。
我又开始慌了,哪怕有一点盼头也好呢。我到底在哪呢?
这个问题一出,想要迫切知道答案的念头,就愈来愈强烈。我打了个哆嗦,突然想起来口袋里的打火机。
我摸到裤子口袋,它还在。我掏出打火机,鼓足勇气打起火,黑暗中出现了几个火星,然后着了。
“噗”的一声,火机立刻就被吹灭。
我咽了口唾沫,再次点燃,又被吹灭。
那个东西就在我的身边,它看得见我,我却看不见它!
我愤怒起来,“嚓嚓”冒出两个火星,又一次点燃前的瞬间,我灵机一动,迅速移动火机,“噗”的一声吹落空后,我赶忙把火机移动到面前。
瞬间,我整个人都凉透了,好后悔自己的“小聪明”。因为我看见了一张脸,一张白色的死人的脸,被涂满了厚厚的一层粉,这脸就我鼻尖的位置,火焰一闪一闪光暗交错。
我吓傻了,愣在了原地。
我没动,是它先动的。“噗”的一声,那张脸对着火机又吹了一口气,四周再次黑暗下来。
虽说是张死人脸,但我能够感受到它的敌意,或者说被打火机戏弄之后愤怒的脸。
火机一灭,我就小腹受力,嘭的一下被撞击的后退过去。腰部不知道撞在了什么地方,疼痛难忍。我看不见,回手去摸,好像是栏杆,很像家门口楼道里的栏杆。
我想我也许一直都没有离开过。
我琢磨逃跑,但突然发现这是不可能的。那股子力量接踵而至,一下子把我差点撞翻下楼。我蹲下身子保持平衡,两个脚踝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