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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一座钢铁之城中,自始至终都覆盖着庞大的监控结界,掘地百米便有线缆通向诸国,时刻保持着与整个世界的联络。
无数铁塔就像是骨骼一样支撑起了圣城的结界,而就在高塔之下,是全世界绝无仅有的两千台经过同调的超巨型协律仪,时刻接管着结界和以太,控制一切乐理变化。
毫无疑问,这两千台协律仪是核心中的核心。
虽然内部也分三六九等,但重要性都不容忽视。
而现在,就在中央圣殿的检测之中,竟然有六台协律仪失去了联络,连带着它们所在的那一片区域都陷入了沉寂。
就像是,忽然间……罢工了。
如果只是罢工就算了,其他协律仪会分担压力,哪怕只剩下一台,圣城结界也能够维持。可就在那一片区域里,结界却被无声的溶解。
所有乐理一旦进入其中,便会彻底失去联系。
如同冰块融化在了水里。
再无痕迹。
这比被破坏了还要可怕!
被破坏的话尚可修复,但圣城结界平白无故的便出现如此庞大的漏洞,如果不搞明白原因的话,简直后患无穷!
而且,更糟糕的是,这会不会是有人刻意搞出来的?
或者,已经有人掌握了干涉圣城结界的方法?
瞬间,阿尔伯特汗流浃背。
“坏了,那里是使馆区……”
阿尔伯特忽然想到了这一点,脸都绿了:“各国使节都在里面,倘若被什么鬼东西一锅端了的话,圣城的脸就丢大啦!”
在他面前,光影翻腾,显露出无数乐理运行的状况。
可以清晰的看出,结界的自我修复从未曾停止。可是不论什么样的力量涌入了那一片区域都会消散一空。
所有以太都失去了响应!
在那里,观测出现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空白区域。
他们甚至连那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偏偏是尼伯龙根沉睡自检的时候出了这种问题!阿尔伯特甚至连咨询方都找不到。
他死死地盯着面前结界的控制中枢,汗流浃背,心思电转。
任何乐章都没有反应。
除非这里不存在以太,可以太浓度却没有任何的变化。
再三检查了结界的运行状况之后,阿尔伯特有些发狂,这里竟然没有任何问题。
就在此时,警报声骤然戛然而止,原本沸腾起来的圣城在一阵微弱的混乱之后,竟然再次回复了沉寂。
阿尔伯特愣了一下,抬头。
一道流光向他飞来,淡漠的声音响起:
“——结界无碍,警报撤销,一切照常。”
赫然是赤之王的命令!
原本即将动荡起来的圣城,在命令之下,迅速恢复了安静。
“结界没问题?”
阿尔伯特沉默许久,抓耳挠腮,神情愁苦起来:“那么,问题就是出现在其他地方了?难道是哪里出错了?”
在他身旁,值守的神父若有所思,低声说道:“这样的情况,我在书里也曾经见到过。会不会是类似于‘禁区’那样的东西?”
‘禁区’是巴赫这一圣名所传承的技巧,也可以说青之王的招牌。
但凡青之王所在的地方,一切以太都要无条件的接受他的控制,其优先权至高无上。
倘若全力展开的话,巴赫甚至能够随心控制方圆千里之内所有的以太,令其随自己的心意变化。
最主要的,便是在其中设立禁区。
以超越常人想象的禁绝造诣,在其中设立禁区,只有自我的乐理能够在其中运行,其他外来乐理尽数消散。
也就是说,只要巴赫愿意,他随时能够将任何乐师的力量剥夺,就算是圣徒也不例外。
这是青之王至高无上的权限。
也是乐师之王所应有的力量。
可在略微思索之后,阿尔伯特便摇头否决了这个方向。
“不论是巴赫先生的禁区、天竺的‘梵我一心’也好,亦或者东方的‘太一’……这种类似的能力都掌握以太的控制权,令其拱卫在同一个主题的乐理之下。
唯有如此,才能实现‘控制’的目的。”
他停顿了一下,露出困惑的神情:“可这一片区域中,却没有丝毫的乐理存留。按照道理来说,没有控制的话,以太就会陷入混乱。可现在这里却连混乱都不存在。
只有一片虚无。”
他沉思了片刻,忽然伸手。
光影一边,再度幻化,显露出了圣城中的以太检测图。
在结界的控制之下,圣城的以太活跃度被牢牢地压制的——大部分地区都是安全无害的白区,重要地区因为以太众多被标示为黄区,甚至有红区或者以太狂暴的黑区的存在——但现在,在漏洞那里,却出现了古怪的异变。
那里没有色彩。
一片透明。
无色区?
阿尔伯特大主教彻底陷入呆滞。
这是怎么回事儿?
在天竺的苦行僧看来,这个世界分为三个部分,分别称之为欲界,****与无色界。
所谓欲界,便是我们自身所处所存在的物质界,而****便是相对应的,只存在于概念中的以太界,透过以太的视角所观测到的神秘世界。
而无色界,却独立于两者之外,仿佛两者之间的空白区域。
没有物质,也没有以太。
一片空无。
据说那里存在着真正的解脱和自在,无数苦行僧心甘情愿的寂灭,想要在生死一瞬中感悟到它的存在而不可得。
可现在,在某种东西的影响之下,所有的以太竟然都陷入了沉默,绝类于那种不应存在的‘真空’。
虽然两者决然不同,但细思其中的细节和远离,却令阿尔伯特大主教感觉到了害怕。
他终于想到了,那个诡异的空洞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是以太之梦。
这是失传了数百年的乐章……
——龙眠结界!
“把星图打开!给我检测所有在圣城的乐师!”
阿尔伯特大主教跳起来,咬牙切齿,气急败坏:“我倒是要看看,这究竟是哪个老混账不顾圣城的禁令和实验后果搞出来的东西?!”
瞬息间,银色的光影变换。
庞大的星野再次浮现在黑暗之中。
无数星辰闪耀,彼此碰撞,迸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每一颗星辰,都是一名共鸣级乐师所嵌合在以太界中的源点所在。
复杂的星云交织,覆盖了人类世界的疆域。共鸣、干涉、歪曲……层次分明。
而就在代表圣城的位置之上,有磅礴烈日释放出万丈光芒。
那是赤之王的所在。
而就在遥远的黑暗世界之中,同样有一道烈日照亮黑暗,开辟出了新的领域。那是巴赫的所在。
而在星云之外,有一道隐约的日冕无声的运行,稍纵即逝,却令人寻找不到方向。那是早已经远离的黄之王。
庞大的星云只是稍纵即逝的闪过,很快,星野放大,到最后,只剩下了圣城所在。
无数耀眼的星辰悬停在黑暗之中,彼此激荡起复杂的涟漪,无声地运行。
光是那彼此之间无数乐理的应和便令人眼花缭乱。宛如海潮的以太波纹荡漾在圣城之中,却被结界整合在了同一个频率之下。
目眩神迷。
沉默中,阿尔伯特主教身后的神甫仰头观望,寻找许久之后愣住了:
“没有?”
是的,没有任何异常的踪迹。
一如既往,所有的源点都是被登记在册的乐师,无一人遗漏。
可就寂静中,阿尔伯特大主教却凝视着那无数星辰中,许久之后,伸出手,点向那一片星空:“不,它在这里……”
神甫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却只看到了一片空空荡荡。
可当他凝神分辨的时候,却从以太的波澜中寻找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那个源点就像是隐藏在层层群星之后的庞大黑洞,无从通过肉眼去分辨,只有通过观测其他的星辰,才能够在引力的干扰中察觉到它的存在。
随着阿尔伯特大主教的动作,那一道模糊的星辰被标注出了方位,释放出了宛如漩涡一般的恐怖辉光,辐射向了四面八方。
霸道威严。
就像是要将一切以太都卷入永恒的安眠。
在无数静止的星辰中,唯有那个源点是在移动着的。在两人呆滞的眼神中,它在以太界中徘徊,与群星之间宛如漫步。
“究竟是谁?”
阿尔伯特低声呢喃,绞尽脑汁的思索,究竟是哪个老怪物从以太界归来,才闹出如此大的动静?
还是说,哪个秘密学派在进行这种禁忌试验?
就在那一瞬间,源点突如其来的不见了。
将一切以太都拉入沉默的漩涡也随之一同消失。
光芒不再。
它收敛起了所有的力量,重新隐藏进了群星之中,再难以通过观测其他星辰而寻找到它的踪迹。
只留下仿佛嘲弄一般的余辉,消散在虚无的黑暗里。
阿尔伯特沉默了许久,抬头。
“尼伯龙根,你在这里吧?出了这么大动静,我不信你你毫无所知。”
寂静里,无人回应。
而阿尔伯特也依旧凝视着顶穹,无声地等待着,像是要等到地老天荒。
直到许久之后,一个淡漠的声音响起。
“遵照您的呼唤而来,阿尔伯特大主教,请问有何吩咐?”
“得了吧,老朋友,别装蒜了。”阿尔伯特叹息:“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意外而已,无需在意。”
“意外?”
阿尔伯特皱起眉头。
“是的。”
尼伯龙根笃定地回答:“某位乐师的乐理蜕变令结界产生了乐理臃余,一个死循环令周围协律仪失控了,造成了意外的影响。
现在演奏已经重新开始继续,一切运行正常,请您无需担心。”
阿尔伯特冷冷地看着顶穹,轻声说道:
“但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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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七章 失控
酒馆,灯光昏暗。
酒保站在吧台后面抽着烟,味道刺鼻。
在黯淡的灯光中,他低头看着吧台外面坐着的夏尔。
灯光照亮了他的光头,在他眉骨下面拖出了黑影,也令他的神情便的阴晴莫辨。
嘭!
拳头大小的酒杯砸在了夏尔的面前。
巨响令夏尔吓了一跳,杯中的酒液翻涌,几乎溅在他的领子上。
在夏尔惊慌的神情中,酒保面无表情地将酒杯推到他面前,弯下腰,俯瞰着他:“我们,喝两杯?”
就在他手边,还放着那一瓶被刮掉了标签的酒。
夏尔愣了一下,回头,看向身后那几个抱怀坐在角落里冷眼看着自己的人,吞了口吐沫,求救一般地看向楼上。
可楼上出了模糊的争论声音之外,却什么都没有。
“怎么?”
酒保问:“不喜欢?”
“呃……”
夏尔勉强地挤出笑容,没有蠢到说出我不喜欢喝酒这种话。
“不要让人说我们本部的人招待不周,你既然是康斯坦丁先生身边的人,来到这里,一定要和大家喝几杯才对。”
魁梧的酒保扭了扭脖子,骨节摩擦,声音清脆,看着夏尔的时候,语气就变得诡异起来:“你,不会不给面子吧?”
夏尔抽搐了一下,用力摇头。
“那就太好了。”
酒保咧嘴,露出尖锐地牙齿。抬头撇了一眼楼上:“老大他们谈事情还要有点时间呢,我们好好亲近亲近。
来,小白脸,我们干杯。”
他将酒杯塞进夏尔手中,抓着他的手,和自己碰杯。
夏尔神情苦涩,端起了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眼前一黑…
在被幽禁了几天之后,革命军的内部似乎终于统一了态度,一改往日的无视态度,主动联络上了康斯坦丁。
双方在这个隐秘的酒吧据点约谈。
康斯坦丁带了夏尔,可到了之后,却只允许他一个人上去。康斯坦丁无奈,只得将夏尔留在那一堆如狼似虎的凶悍壮汉之中。
结果,还没半个钟头,夏尔就被这群明显早有预谋的家伙给整治进了坑里。
一口刺鼻浑浊的烈酒灌进喉咙里,夏尔倒吸了一口气,忍不住咬牙。
真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在阿瓦隆下城区中,有一种特殊的私酒,匠人们在劣酒中搀了工业酒精与各种色素、增香剂泡了石灰蛇的蛇骨之后制作成的‘土特产’。
——煤油。
阿瓦隆下城区的穷狗们这么称呼这种劣酒,号称一杯酒下去就要远离蜡烛,因为蜡烛会让你想把自己也点燃。
除了喝酒之外,还可以用来泼洒在尸体上,上好的助燃剂,烧完了之后,哪怕是最好的法医和亲妈都认不出死的人是谁。
现在夏尔手里的这杯比起煤油来也不遑多让,而且,里面似乎加了……
“……禁药?”
夏尔轻声呢喃。
在寂静里,角落里那些人都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满是恶意。酒保的眉头挑起:“竟然是个懂行的?没想到啊。”
他眯起眼睛,提起了满满当当的烈酒,咧嘴微笑:
“看来得好好招待一下啦。”
上面的命令,是让康斯坦丁知难而退,但不要失了体面,最好出个大丑。他带来的人……自然也要待遇相同,不能厚此薄彼。
酒保开始好奇了。
在酒里的作料会把这个小白脸的脑子给烧坏掉之前,他还能喝几杯?
“再来一杯吧。”
他将满溢的酒杯推到了夏尔的面前,眼看夏尔张口欲言,便拔出匕首,斩在布满疤痕的吧台上。
“来,我陪你一起。”
他凝视着夏尔变得惨白的面孔,咧嘴微笑:
“——今天,一定要喝到尽兴才可以!”
沉默中,夏尔凝视着他手中的酒杯,许久,缓缓点头:
“好啊。”
迎着酒保错愕的神情,夏尔仰头,将烈酒一饮而尽。
不知为何。
酒保有些心慌。
或许,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
不知道过了多久,楼上的房门打开了。
酒吧的主人将康斯坦丁送到了办公室门口,与他依依惜别。
“康斯坦丁,抱歉,让你白跑一趟。”门后的男人伸手,与他握手:“但盖乌斯先生有自己的想法,这件事,我实在爱莫能助。”
“没关系,只要大家愿意见我,听听我这个老糊涂的胡话,我就已经很欣慰了。”康斯坦丁叹息,戴上了自己的帽子:“感谢招待了。”
“那么,不送。”
门后的人颔首:“巴克,送先生回去!”
楼下一片寂静,无人回应。
“巴克!巴克!你又死哪儿去了?!”
门后的人愣了一下,旋即浮现出尴尬的神情:“抱歉,康斯坦丁先生,我手下的那几个小崽子不懂尊卑,最近不知道受到了谁的鼓吹,对您有些误解和成见。
但愿他们没有针对您的随从做什么……”
康斯坦丁愣了一下,面色旋即阴沉起来,转身迅速下楼。
很少有人能够想到,像是康斯坦丁这样的老人动作竟然如此迅捷,神情焦躁的时候,踩着楼梯就像是要将脚下陈腐的模板踩碎。
还没有下楼梯,就闻到一股刺鼻酒味,还有恶臭的呕吐物的味道。
康斯坦丁愣了一下,脚步加快。
但愿夏尔现在还是完整的,没有给那群在圣城的脏水沟里厮混的蠢货给撕碎。
可当他走下楼梯转角的时候,却愣住了。
此时此刻,在大厅中一片寂静。
不论是吧台后面的酒保,沙发上玩扑克的打手,还是故作摸样打台球、丢飞镖的看客,此刻是此刻竟然都已经倒在地上。
有的人在恶醉之中喘息着,张口,呕出了大片的粘稠液体,掺杂着未消化的黑豆,恶臭与劣质酒精的味道刺鼻。
而就在那一堆横七竖八的人中间,夏尔一个人坐在吧台前面的椅子上,百无聊赖地一个人玩着扑克牌。
回头,看到下楼的是康斯坦丁,便露出笑容。
“先生你终于谈完啦?”
他从椅子上跳下来:“我等很久了,还想着要不要交个外卖呢。”
“呃……嗯。”
康斯坦丁似是没有反应过来,有点僵硬地点头:“这……是怎么回事儿?”
“天下革命军是一家,大家都是非常热情的人呀。”夏尔看了看周围的人,有些尴尬:“只可惜,他们生怕招待不周,不胜酒力,没有几杯都喝醉啦。”
康斯坦丁沉默许久,缓缓点头,似是接受了这个现实。
他移开视线,装作没有看到夏尔悄悄地将两颗还沾着血丝的牙踢进吧台下面。
“谈完了,我们走吧。”他说。
“哦哦,好的,稍等我一下。”
夏尔拍了拍脑袋,钻进柜台后面,将两瓶酒保特地准备的好东西装进自己的背包里。
似是无意,他扒开了酒保的口袋,摸索出一个小纸包,稍微嗅了一下之后,犹豫许久,最后,揣进自己的口袋里去。
“久等啦,先生。”
他拍了拍手,从柜台里面钻了出来:“我们走吧。”——
在回去的马车上,康斯坦丁疲倦地摘下帽子。
他靠在马车的座位上,似是精力不济想要睡觉,沉默无言,却忍不住轻声叹息。
夏尔看着窗外的风景,问:“先生,不去拜访其他人了么?”
“今天先回家吧。”
康斯坦丁摇头,“我有点累了,剩下的事情,明天再说。”
夏尔沉默。
许久,他欲言又止:“先生……”
“嗯?”
“你的脸色……”夏尔指了指自己的脸。
康斯坦丁困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便忍不住苦笑,摇头:
“果然。”
此刻的康斯坦丁看上去像是已经困乏到了极点,不用镜子,他也知道自己的样子有多难看。更要命的是,就连他自己都感觉到这种衰老和疲倦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