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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笛声-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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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毛细血管,立刻贯穿了她全身。

他(她)还在。

池翠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几滴泪水从她的眼角溢了出来,她真想放声大哭,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悲伤。那个胚胎,依然牢牢地占据着她的子宫。他(她)没有被“做掉”,他(她)完好无损地幸存了下来,而且,还在继续发育生长。

她转动着头颈,看到了白色的墙壁和床单,还有输液的瓶子和管子,一根针正扎在她的静脉,缓缓地输送着生理盐水。这里是医院的病房。

现在,池翠全部回想起来了。她来到了这所医院,为了要拿掉腹中的胎儿。然而,当她在排队等候检查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了幻觉,一下子昏了过去。等她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躺在了病床上。

池翠忽然明白,尽管子宫里的那个生命还那么小,但他(她)有着强烈的求生欲望,甚至能控制母体——这真是令人不寒而栗。而当他(她)在池翠的子宫中生根发芽的时候,他(她)的父亲却已在坟墓里躺了一年了。

他(她)是幽灵的孩子。

池翠突然想起了肖泉说过的那个故事,或许还有另外一个结局——其实,那个妻子依然活着。已经变为鬼魂的丈夫,在重阳之夜回到了家里,而妻子并不知道他已经死了,于是就在那一夜,她怀上了孩子。至于当妻子知道丈夫早已死去的真相以后,有没有把这个孩子生下来?谁也不知道。

忽然,她看到在白色的天花板上,停着一只硕大的苍蝇。

冬天里的苍蝇?

瞬间,池翠又感到了那只眼睛,隐藏在她的身体深处的那只眼睛,正在冷冷地看着她。她想,或许自己腹中怀着的不是一个胎儿,而是一只眼睛的胚胎。他(她)在她的身体内部监视着他,如影随形,无时不刻。她没有办法逃避。

要摆脱他(她)的话,也许只有一个途径——生下他(她)。

池翠闭上了眼睛。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被绑架者,被一个早已死去了的幽灵绑架,被不可捉摸的命运绑架。

她忽然感到身上又来了力量,一股热气从腹部深处升起,是那神秘的生命给了她这种力量。池翠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她知道自己没事。她叫来了护士,要从这里离开。

现在,池翠在想,自己会生下一个什么东西?

十四

夏夜漫漫。

这年夏天的苍蝇特别多,甚至连十几层楼上的病房里,也出现了几只绿头苍蝇。池翠无力地挥了挥手驱赶它们,她觉得自从怀孕以后,身边的苍蝇就越来越多。她记得自己上次来到这所医院时,还是在7个月以前,为的是拿掉腹中的孩子。现在,她又来到这里,是为了把孩子生下来。

池翠安静地躺在产科病房里,明天就到预产期了,他(她)——池翠仍然不知道腹中胎儿的性别,只感到一阵有节奏地胎动,他(她)有些迫不及待了。

池翠觉得胎儿真是一种不可思议的生命。刚开始,他(她)还只是一个放到显微镜下才能看到的细胞。后来,变成了一个像鱼卵一样的东西,然后变成一团虫子,再变成一条鱼,从鱼变成两栖动物,再到爬行动物,直到成为一个像小老鼠那样的哺乳动物。后来,他(她)从老鼠那么大的动物,渐渐地变出人类的轮廓和体形。现在,他(她)已经有了眼睛、鼻子、嘴巴、四肢和骨骼——至少检查结果一切正常。

据说,胎儿成长的过程就是人类从低等生物到高等生物进化的过程。但现在池翠的问题是:自己腹中的胎儿真是人类的后代吗?

7个多月来,这个问题一直纠缠着她。许多个夜晚,她都会梦见自己生下了一个鲜血淋淋的怪物——他(她)不停地扭曲着,从池翠的体内爬了出来,全身被羊水覆盖。他(她)自己伸出小手,把脐带放到他(她)的牙床里,拼命地咬着,那张小小的脸孔和鬼一样露出歪斜狰狞的表情。最后,婴儿硬生生地将脐带咬断,依然看不出他(她)的性别。然后他(她)把嘴凑到了母亲的身体上,伸出舌头舔噬着母亲的血。他(她)不需要母乳,他(她)只需要喝血……

池翠就这样被梦魇所折磨着,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肖泉只是一个幻影,一个幽灵,而她自己,则是肖泉使自己复活的工具而已。自己的肉体正在被别的生命控制着,腹中的那团血肉只是侵入她体内的寄生物。

忽然,池翠感到腹部微微一颤——他(她)在子宫里踢了母亲一脚。最近几个小时以来,胎动越来越强烈。那种生命的活力,让池翠感到害怕,这意味着他(她)快出来了——人还是鬼?

又是一波刺骨的阵痛,如潮水般一浪一浪卷向她的肉体,她的意识渐渐模糊,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即将做母亲的人,而依然是7岁那年的小女孩,在那堵神秘的围墙前,她被另一个生命所摆布着,送上了圆形的祭坛。

她感到手已经不属于自己,被某种力量控制着,缓缓伸向了床头的警示灯。

灯亮了。

随着那红色的灯光,一明一暗地亮起,池翠被阵痛的潮水所吞没。她似乎看见了肖泉的眼睛,正在某个黑暗的深处盯着她。

等她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担架车上,护士匆忙地推着她向前跑去。走廊里的灯光射进她的瞳孔里,一切都在迅速地移动着,宛如坐上了过山车。

“你要带我去哪儿?”池翠喃喃地对护士说。

护士听到她的声音,显得非常惊讶,低下了头对她说:“你马上就要生了。”

“可预产期……预产期是明天。”

“你肚子里的孩子太调皮,他(她)要提前出来了。”

池翠没有力气再说话了,她的眼睛半睁半闭,白色的光线透过她眼皮之间的缝隙。她感到在那线白光中,一个黑色的幻影正向她逼近。

22点10分。

她被推进了产房。

十五

22点12分。

池阿男静静地看着墙上的钟,秒针一格一格地向前走去,永无止尽。他仰卧在床上,床头放着女儿池翠小时候的照片。池翠是他唯一的女儿,但他并不知道女儿此刻在哪里。

他已经7个月没有见过女儿了。还记得那个冬天清晨,他发现女儿居然怀孕了。当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耻辱和羞愧让他怒不可遏,于是他打了女儿的耳光。然后,女儿就跑了出去,再也没有回来过。其实,7个月来他一直都很后悔,后悔自己的冲动,他甚至开始反思20多年来的一切。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可能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突然,池阿男的脑子里嗡嗡地响了起来,他似乎又听到了那阵致命的笛声。立刻,一丝虚汗从额头冒了出来。他痛苦地喘息着,仿佛自己又回到了1945年的那个夏夜。

那一年,池阿男只有5岁。他和父亲、母亲,还有两个姐姐和两个哥哥住在一起。他们过着虽不富裕但很平静的生活,即便是在那个战争的岁月里,他们一家还是非常幸运地没有遭受劫难,直到那个夏天的夜晚。

虽然过去了50多年,但他还非常清楚地记得那个夜晚。5岁的他和12岁的姐姐睡在一张小床上,那晚姐姐给他扇着蒲扇,嘴里轻轻地唱着歌。在姐姐柔美的歌声里,池阿男早早地睡着了。姐姐是个漂亮的小女孩,他总是习惯蜷缩在姐姐的身边,让姐姐的手搂着他入睡。当进入后半夜以后,他忽然被一阵奇怪的声音惊醒了。

笛声,幽灵般的笛声。

5岁的池阿男被这笛声吓坏了,但当时他还没有意识到,这晚的笛声使他刻骨铭心,成为一辈子的噩梦。当他被笛声惊醒以后,忽然感到姐姐的手不在他身边了。他睁开眼睛,摸了摸身边的席子,却什么都摸不到。

姐姐不见了。

他不知所措地抬起头向窗外看去。夜色沉沉,什么都看不清,只有幽怨凄惨的笛声在继续。池阿男感到自己一阵头晕,笛声让他不寒而栗,他用手捂着自己耳朵,可是笛声依然像空气一样钻进他手指间的缝隙。他爬下了床,像是躲避妖怪一样藏进了床底下。在床底下发抖的池阿男只能看见房间的地板,随着笛声的起伏,他看到在黑暗的地板上,有几双脚缓缓地走过。他知道那是另一个姐姐和两个哥哥,但他不敢爬出来,依然躲在床底下。他看不到哥哥姐姐们的脸和身体,只有他们光洁细小的双腿,在黑暗的房间里发出某种反光。

他们都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过。

5岁的池阿男在床底下躲了整整一夜,那神秘的笛声也响了一夜。第二天清晨,惊慌失措的父母在床底下发现了他。而他的两个哥哥和两个姐姐,却都不知去向了。父母非常着急,他们跑到外面找了整整一天,却没有任何结果。令他们惊讶的是,昨晚丢失孩子的不止他们一家,附近许多人家的孩子都莫名其妙地失踪了。而且,昨晚子夜以后,人们都听到了一阵神秘的笛声。

晚上,一家人都沉浸在悲伤之中,一家七口一下子少了四个人,而池阿男则是唯一的幸存者。为了这最小的儿子,父母把家里所有的门窗都木板钉死了,晚上他们搂着儿子睡在一起。果然,当天晚上那笛声又响了起来,父母紧紧地抱着他,不让他动弹一下。但是5岁的他无论如何也睡不着,满耳都是那可怕的笛声,眼前不断地浮现出姐姐的影子——她去哪儿了?他有一种强烈的要走下床去的愿望,打开房门进入夜色之中,他知道姐姐就在某个黑暗的角落里等着他,召唤着他。姐姐在幽怨的笛声里慢跑着,渐渐地变成了一团美丽的影子,可他似乎还是能闻到姐姐身上散发出的体香。他要向姐姐跑去,和她在一起入眠,不论是在人间还是地狱。

然而,父亲那双铁一样坚硬的手臂紧紧地搂着他,直到5岁的池阿男挣扎到精疲力尽为止。一直到天明,池阿男始终都在父亲的臂弯里。而那一夜,附近又有不少孩子失踪了。第三个夜晚,笛声依旧响起,谁都不知道这笛声是从哪里传来的,但谁都明白这笛声是致命的。家家户户都关紧了门窗,紧紧抱着自己的孩子,许多个家庭在恐惧中度过了那一夜。然而,还是有几个孩子在那晚失踪了。

第四夜,人们依然做好了防备,但笛声却没有响起。但那年夏天,人们依然在恐惧中度过了许多个不眠之夜,特别是那些丢失孩子的家庭。池家原本还希望那四个孩子会自己回来,可是他们都像是被烧开的水一样,蒸发到空气里变得无影无踪。池阿男的哥哥姐姐们再也没有回来过,而1945年那三个恐怖夏夜的笛声,则永远在他的心底生了根。

池阿男吐出了一口长气,又看了一眼女儿池翠小时候的照片——她是一个漂亮的小女孩,和当年池阿男的姐姐一样漂亮。事实上她们长得非常像,当池阿男看到女儿长到7岁的时候,就发现池翠简直就是50多年前,他失踪的姐姐的翻版。

当年失踪的姐姐,现在还活着吗?

他摇了摇头,他连自己女儿都不知道在哪里,又遑论早已失踪50多年的姐姐呢?现在,池翠会在哪儿呢?

十六

22点30分。

池翠被抬上了产床。

无影灯打开,灯光照射着她的眼睛。透过半睁半闭的眼皮缝隙,她看到几双隐藏在口罩后面的眼睛。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些医生和护士戴着的帽子和口罩,是来自远古部落的祭司的装束,他们正在进行某种神秘的宗教仪式。而产房则是一个巨大的祭坛,她按照医生(祭司)抬起并分开了双腿,这真是一个奇特的姿势,大概在遥远的古代,被当做牺牲的祭祀品的少女们,也是以这种双脚打开的姿势,被献给魔鬼或神灵的吧?

来自下腹部的阵痛不断袭击着她,狂暴地撕扯着她。池翠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她已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是医院的产房,还是远古的祭坛?她只知道,身边这些穿着奇异服装的人,要从她的身体里取出某样东西。

池翠模糊地听到了他们的声音:“用力,再用把力。”

她用力了,似乎是种无意识的本能,她独自配合着阵痛的节奏,使尽全身的力气。她感到身体内部那个狭隘空间,已经完全扩张开来。似乎有一只手,那是远古祭司的手,冰凉而光滑,祭司的手粗暴地伸入了她的体内,作为祭祀仪式的最后一部分,被羊水包裹的他(她)被那双手牢牢地抓住了——在池翠的身体内部。

和着阵痛的节奏,池翠不停地深呼吸,痛楚如波浪般淹没了她——腹中的他(她)在不停地扭动着,这个幽灵的孩子已迫不及待了。

“胎儿进入产道了。”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他(她)让池翠不断发出痛苦的呻吟,她感到自己的身体要被他(她)撕成两半。瞬间,池翠的脑子里闪过一个模糊的意识——他(她)要杀死自己的母亲。

十七

22点35分。

池阿男感到胸口逐渐闷了起来,他的心脏一直不太好,特别是女儿池翠离开以后。他艰难地抚摸着自己的胸口,想要从柜子里寻找药片,但他摸不到。心跳得越来越快,那种感觉让他又回到了50多年前,那些恶梦般的夜晚——

许多年来,他认为自己还是幸运的,如果不是父亲紧紧地搂着他,也许他早就在空气中消失的。虽然那么多年过去了,那神秘的笛声没有再响起过。可是他依然心有余悸,笛声已经成为了他心底不可磨灭的一个烙印,永远折磨着他。自从哥哥姐姐失踪以后,池阿男的父母就一蹶不振了,整整几个月他们都在到处奔波寻找自己的孩子,每夜都守在门口,期望什么时候四个孩子会自己回来。总之,这个家庭已经完了,充满着死亡的气氛。池阿男的父母终日忧伤,每个夜晚他们都关紧了门窗,抱紧唯一幸存下来的儿子,度过慢慢长夜。

然而,关于夜半笛声的传说一直在附近流传,所有当年丢失过孩子的家庭,都对此深信不疑。还有一个传说——如果你运气不好的话,会在黑夜里见到一个小孩子的背影,如鬼魅一般,徘徊在昏暗无人的街道上。如果你跟着那个孩子走的话,那你就必死无疑了。据说,那是一个鬼孩子,说不清是男孩还是女孩,所有看清他(她)长相的人,都没有能够活下来。他(她)就是当年被神秘笛声带走的许多孩子中的一个,阴魂不散地在这个城市中游荡着。鬼孩子的家,就住在一栋附近破败的空房子里。50年代,许多人都声称在那栋房子周围,看到过鬼孩子的幻影趁着夜色出没。后来,人们在那栋空房子周围修起了一道围墙,希望能够把传说中的鬼孩子,永远地囚禁在墙里。从此以后,那堵墙成为了一个绝对的禁忌,谁都不敢靠近。

在池阿男10岁的时候,父亲因为工厂里的意外事故,从高高的行车上掉下来摔死了。他的母亲独自把他带大,但就在儿子结婚前的一个月,她却突然死去了。池阿男是30岁才结婚的,婚后四年才有了女儿池翠。然而,池翠一生下来,就永远地失去了母亲。那是一次可怕的难产,虽然孩子生了下来,但母亲却大出血死了。池翠的出生并没有带给池阿男快乐,反而使他承受了巨大的痛苦。他一个人抱着可怜的女儿,只感觉她有一双清澈迷人的眼睛,他发誓要用自己的生命来保护她。

随着女儿渐渐地长大,池阿男越来越害怕会失去她,害怕1945年夏夜的恶梦会突然重演。他和女儿相依为命,如果失去池翠,就等于失去了生命的一切。于是,当女儿开始记事起,他就不断地告诫女儿:绝对不要靠近那堵关着鬼孩子的墙,不要一个人出门,不要和陌生人说话,晚上8点以前必须睡觉,睡前要把门窗全部关死,睡下以后就绝对不能再起来。

那么多年来,池阿男从来没有考虑过女儿的感受。直到女儿带着羞耻回来,然后又带着羞耻跑出去,再也不回来了。现在,他有一种预感,自己将要永远失去女儿了。

他还是没有摸到药片,心脏越来越难过,呼吸也开始困难了。他感到眼前出现了一个朦朦胧胧的人影,他使劲抹了抹眼睛,只看到那个影子在虚幻之中。

那是一个小孩子的魅影 ……

十八

22点45分。

池翠的身体被劈成了两半。

在恍惚中,她听到了助产士的声音:“小心,孩子的头出来了。”

她感到自己的呻吟像金属扭曲的声音一样尖锐高昂,充满了一种母性的力量。在难以用语言表述的痛苦中,她什么都看不到了,除了一双神秘的眼睛——他看着她,在幽灵的世界里,看着自己的孩子降临人间。

从他的那双眼睛里,池翠还看到了初夏盛开的夹竹桃 ……坍塌的围墙……闪电……鬼孩子……

在几乎撕裂的身体里,他(她)就要弹跳而出了。池翠无助地伸开手臂,就像是受难的基督,这里是伯利恒的马槽吗?

圣婴?还是——恶灵?

突然,她感到那个“东西”从自己的体内消失了,一股虚空感立刻充斥了她的身体。

他(她)生了吗?

池翠来不及再想,就已经沉入了水底。

在失去意识的那个瞬间,她依稀听到了一阵婴儿的啼哭……

十九

22点45分。

池阿男听到了一阵婴儿的啼哭声。

这声音是从哪儿来的?他茫然地看着房间四周,却找不到声音的来源,或许,这哭声来自另一个世界。

他觉得自己可以看到这个婴儿——在一个白色的世界里,一群穿着奇异服装的人,正围绕着刚出生的婴儿,他们在帮婴儿剪断脐带,擦去包裹在婴儿身上的羊水。

池阿男突然意识到——这是他女儿的孩子。

他却并不感到做外公的幸福,只有一种恐惧的感觉涌上了心头。他仿佛看到,那个婴儿对他露出了一种奇特的笑容。

“鬼孩子……鬼孩子……”

他没命似地大叫了起来,死神已附着到他的身上。

笛声——在池阿男的心底响了起来。这笛声已经在心里埋藏了50多年,现在它该送他上路了。

几秒种以后,他的心脏永远停止了跳动。

他死了。

二十

7个小时以后,池翠终于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她的第一意识是:他(她)已经离开自己的身体。然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做母亲了。

缓缓睁开眼睛,她艰难地看了看窗外,天色已经渐渐明亮了。等了好一会儿,才有人走过她的身边,她的身体还很虚弱,她轻声地说:“我能看看我的孩子吗?”

池翠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或许自己生了一个怪物?她用尽了各种奇异想象,来形容这个不该来到人间的生命:但愿他(她)不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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