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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浪上的魔术师-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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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光子坐在窗边的桌前各自喝完了一杯红茶后,她抬眼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有点难为情地抿着嘴说道:

“3点开始在娱乐室会举行社交舞活动喔,泰造先生,你能不能和我一起跳舞呢?”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我已经不用再让小塚老人给我暗示,就知道怎么回答她了。

娱乐室是一间铺着木板的大厅。桌子被集中到一侧,只在墙边排着椅子。里头已经有十几个老人在等着跳舞了,其中男性大概占了1/3左右。这时,员工走进娱乐室,放了一盘CD进去,用简单的音响播放着。

从CD机里流泻出来的音乐声,并不是多年后那种用来自我表现的音乐,而是20世纪三四十年代的摇摆爵士,大概因为它是类比唱片的复制盘吧,那种唱法的声音给人很棒的感觉。

几位竭尽所能穿得漂漂亮亮的女子,穿着比睡衣好不到哪里去的男子,都随着音乐的响起变得欢快起来,他们当场就配成了好几对,跟随着节奏,开始在地板中央跳起舞来。波多野光子牵着我的手,也加入了那一圈跳舞的人群中。

真是只有在那样的美好年代才会有的音乐啊,那是不会让听众觉得突兀或有压力的流畅音乐。波多野光子对音乐的感觉极好,准确地抓着节拍轻轻地踏着舞步。看着在我眼前转来转去的她,真是令人开心。至于我自己,就只能跟着节奏左右摇摆而已。

第三支曲子结束后,我靠近她的耳旁讲悄悄话,一股与刚才的玫瑰花束很像的香气掠过我的鼻头。

“可以的话,要不要和我父亲一起跳跳看呢?”

“当然好呀,我很乐意。”

光子爽快地答应了我的请求,我赶紧向独自坐在窗边光线中的老头子招了招手。可是,这个老头子却挥了挥手,没有从椅子上起身的意思,我只好走到房间的角落去请他。

“难得来这里,你就跳跳看吧,难道你真的不想和她一起跳一曲吗?我告诉她你是我老爸,你很高兴地表示乐意和你跳呢,你就借此随便和她讲讲话吧。”

我抓着小塚老人的手,硬把他拉了起来,推到中央的舞台去。老头子不知道是终于想通了,还是怎么回事,反正,我看见他很郑重地把姿势摆正,靠近波多野光子。

鼓槌敲了四拍,开始了下一首曲子,下午时分斜射的阳光照进来,娱乐室仿佛被染成了金苗声..

坐在回程的计程车上,小塚老人目送着夕阳逼近的尾竹桥通街头,对我说:

“波多野女士的先生,大约在10年前去世了。她独自一个人靠着寿险理赔金生活了5年,虽然清苦,却也平静,但这时松叶银行的融资人员却跑来找她。”

在尾竹桥通上经过,我一路看到许多关着的店家,有棉被店、卖进口货的,还有鞋店。这到底是因为经济不景气,还是因为星期日的缘故呢?我压低声音问道:

“是变额保险吗……”

小塚老人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就回答道:

“没错。在两年前,和其他的那些受害者一样,她从自己住惯了的家中被赶出来。由于受到这样巨大的刺激,她的阿兹罕默症便开始急速恶化。原本属于她的那块地现在盖起了便利商店和一小栋单房公寓。因此,像我这种人,也多少有了一些与松叶银行搏斗的理由。”

过去看起来像个在泥上烧硬的人偶一样,从不表现出任何情感的小塚老人,今天第一次向我吐露心情。那不是生气,也不是怨恨,只让人觉得又冷淡又孤独。刚才和那位病入膏肓难以复原的女士一起跳过舞的我,也能沉痛地感受到那种感觉。我的心情很沉重,连说笑的心思都没有了,只看着困顿街道上那昏黄的夕阳发呆。这时,我听到小塚老人从鼻子里哼笑了一下说道:

“电视剧里不是有一句台词是‘同情我就给我钱’吗?好吧,就算是只有一分钱,我都要想办法从松叶银行那儿弄过来.为了我们‘秋天的买卖’的最后一步棋,我要去一趟克里失兰,大概要花上10天的时间。8月的市场就像是只开店不做生意一样,我不在的时候,就请你帮忙盯着我手里股票的行情,可以吧?”

我不知道他要去那个地方做什么,但还是对于他的请求点了点头,问道:

“您目前手里的持股状况是?”

老头子的嘴角浮现出恶魔般的笑容,回答道:

“现股买入3万股、融券卖出60万股。”

当时,我差点没晕倒在计程车上。

当时松叶银行的股价在260元左右,老头子的交易量如果以63万股计算的话,随便算一下就超过了1.6亿元。这么大量的股票,他却说要交给还是菜鸟水平的我来操作。股票的行情会因为资金规模的不同,而呈现完全不同的风貌。对买卖限度只有5000股的我而言,63万股是连想都不敢想的庞大数量,从5000股到63万股,对我来说,这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我在脑袋里反复算了好几次,确定根据老头子给我的数据算出来的这个超过1.6亿元的数字应该没有错,但我一时还是没有镇静下来。

老头子看到我的这种变化,表现得若无其事。他毫无表情地看着脸色大变的我,说道:

“你这是对拿我这么少薪水,却要负这么大的责任而不满吗?既然这样,那么在这段时间的获利,我就拿出10%当红利送给你,这样的条件,你觉得如何?”

经过一开始的震惊过后,我的脑子终于可以冷静地转动了。对于老头子给我的承诺,我还来不及考虑,就开始盘算另外一个问题。老头子和我一样,从6月底就开始卖空,价钱卖得应该蛮高才对。为了证实我的判断,我接着问他:

“平均卖价是多少呢?”

小塚老人咧嘴笑了笑,有点得意地说道:

“还不错,粗略估计大约是310元吧。”

真是厉害,姜还是老的辣,他的卖价比我高了10元之多,与现在的股价相比,大概高出50元。如果现在马上脱手,以卖出和买进的净额57万股来算的话,3000万元的获利。不过,现在还没有这么做,我想老头子和我一样,也认为松叶银行的股票还在探底。不管是敢与不敢,这都是老头子交给我的任务,我必须要完成。再说,我也很期待操作这么大量股票的感觉会是什么样。

“我知道了,我会尽量试试看的。”

虽然老头子表现得很有把握,但可能还是有点担心我,就又补充了一句:

“股价如果没有变动,就不要硬出手。记住,什么都不做,也是一种行情.”

可惜的是,小塚老人当时的愿望到后来并没有实现。在那个时候,世界上不管是谁,都无法事先预测未来的变化。就连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麦伦.斯科尔斯以及罗伯特.默顿两位博士,也都无法顺利逃脱。

风平浪静的7月刚过,暴风雨的8月就等在那儿了,而且发生的还不是像日本金融危机那种茶杯里的风暴,而是在24小时内就绕地球两周的巨大金融海啸。

按照原来的计划,小塚老人8月11日在成田机场坐飞机离开日本。我一个人留在町屋,没去送他。

那天在东京证券市场发生了进入8月以后的第一次小地震。参议院朝小野大的状况使得国会对于过渡银行的法案审议一直没有进展,过渡银行是指为处理破产或停业金融机构的债务与债权,而临时成立的过渡性银行。

长银和住友信托合并案也未见丝毫进展,在市场上,清楚地把长银的问题反应在数字上。8月初,长银的股价还在面值50元左右徘徊,到了11日,终于以37元创下新低纪录,这种股价已经差不多算是破产了。

当然,其他银行股也受到了影响,大量地被抛入市场中。松叶银行的股票随即跌破当时大家预期的最低价250元。但它并没有从这里停住,而是继续急速下跌。

当时我犹豫着是否该回补小塚老人1/3的股票,先让眼前的利益落袋为安。不过,那时才不过是他委托我代为处理的第一天而已,所以我还是没有轻举妄动。

整个市场的行情好像是在等着放暑假的学生一样,没有什么冲劲,只对负面新闻有点反应,然后再一点一点下滑。在各大报纸上,都在刊登国会审议无法定案的消息,这时,我突然想起一个人,决定先问问情况再说。我找出叮匡站前分行关根秀树的名片,翻到背面,依照上面的手机号码,拨了电话。听到电话被接通的声音后,我说道:

“我是小塚的秘书白户,现在方便讲话吗?”

这时,从电话里传来汽车行驶的声音,应该刚好在外面跑业务吧。关根用听不出是开朗还是阴沉的声音说道:

“可以,没问题。”

我告诉他长银与松叶银行的股价变动情况,然后问他:

“现在增资的事情如何了呢?”

“啊,那件事嘛……从初春开始,只要股价一跌,我们总公司就对外宣称要进行第三者配股,然后召开大规模的记者会,这件事,大家都知道的对吧?但是,之后证交会来作了调查,他们觉得我们有刻意操作股价的意图。其中的丰海汽车知道这件事后,似乎面有难色,好像已经退出了增资名单。”

对于关根来说,这个消息或许是不太重要的内部情报,但对我来说,它却具有决定性的作用。如果果真照关根说的那样,日本第一的制造企业已经撤消增资计划,那么即便到时候松叶银行的增资总金额不变,那么对外的影响力可能还是得打对折.所谓的第三者配股增资,不过就是集团企业所提供的给松叶银行的幌子,|奇…_…书^_^网|这时的我轻松得想吹口哨。

“这么说来,这次松叶银行如果再想用增资的消息拉抬股价,应该是件很困难的事了?”

“我想是吧,现在如果放出增资的消息,不知道丰海汽车在媒体面前会作何表示。但是,如果丰海不答应,那么这整件事情就得宣布失败。除非他们在台面下把事情搞定,不然的话,增资这件事最终将被打入冷宫,而且还有证交会在等着呢。”

得到了这么重要的情报,我很高兴地向他道谢,然后挂上了电话。如果第三者配股增资不可能进行的话,那么现在松叶银行的股票就没有值得一买的理由了.我决定先观望一下,保持随时能跳起来的低姿势,等待着市场的下一次变动。

接下来几天,我在屏幕上将小塚老人买卖股票的交易记录全部调出来进行研究。到63万股的地方为止,小塚老人反复进行了37次细膩的分割投资。实在是不简单,他的这种做法可以直接拿去当股票买卖的教科书了。

他把资金分割成很多次进行交易,最多的一次也才投资5万股而已。这让我想到了雕刻,那边削一点,这边补一点,退远一点再看一看,然后重新调动整体的平衡感。虽然我实际操作股票的时间尚未超过3个月,但用自己的手亲自感受过之后,我相当能了解小塚老人的迷惘或确信、失败或重来,这一切就像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这个神奇的魔术师能够抑制住自己内心的欲望,让自己对市场的感觉紧随着晃荡不定的数字波浪,这一点,可以说他做到了无懈可击的地步。

例如6月中旬要融券卖出时,小塚老人并没有一股脑儿全部出手,而是先从2000股开始脱手,但似乎他觉得两天后股价有上升的倾向,就马上回补收手。结果在他第三次融券卖出后,才没有再把它买回来,让它成为最后卖空60万股的一部分。

老头子已经是在市场中能买卖1。65亿元的人,却还是会对60多万元的卖空感到迷惘,并且为此重新修正了3次之多,可见他小心翼翼与提心吊胆的程度,这种精神真让我敬佩。

7月底,当股价跌到将近250元的时候,他就开始等待触底后的反弹而准备买回,并且表现得毫不迟疑。

我每天看着屏幕,从小塚老人的买卖记录中获得了不少有用的作战经验。面对小塚这种纯熟的操作技术,我不断地问自己,资金确实有多寡之分,但是,即使在未来几十年中,我都不断地持续进行实战研究,那么我到底能不能掌握小塚老人的股票买卖技术呢?

这种事就像你希望自己唱歌能像著名的花腔女高音,或是希望心算求出60481729的平方根一样,都需要某种超出常人的才能才办得到。当然,对于这种问题,我永远不可以从发出白色亮光的荧幕上找到答案。

1998年8月17日,动摇全球经济的金融大地震终于爆发了。

震中在莫斯科。俄罗斯政府与央行立即宣布,把卢布对美元汇率的浮动区间扩大到6—9,5卢布兑l美元,而当天汇率是6.3卢布兑l美元,所以此举等于是容许卢布大幅贬值超过50%。此外,他们还宣布外债的支付日期延后90天。事实上,国库债券也形同延后偿还.在股市上,从年初以来,莫斯科的RTS股价指数,在8个月內已经暴跌了80%。

在24小时之内,对俄罗斯的经济冲击就从大家趋之若鹜的中欧、东欧、亚洲、中南美洲等新兴市场,迅速扩散到了纽约证券交易所。原本行情不错的美国股票,在当时首度踩下刹车。当然,这场强烈的地震也不会放过行情走弱的日本股市。

在发生这么重要的事情之前,小塚老人一通国际电话也没打回来过,现在他总算也开始担心,打了电话给我。我在老头子那张黑檀木的书桌前接了电话。老头子在电话里说话的声音很清楚,就好像是从隔壁镇上打来的一样。

  “那边市场状况如何?”

  他连个像样的招呼也没有跟我打就直截了当地发问。

  “正处于急速下跌中,曰经道琼斯指数已经跌破1500点,但看起来似乎还没有要停的意思。”

两星期以前还保持在16000点,而今达到这种程度可以算是呈直线下落,小塚老人不禁也咕哝了起来,继续问道:

“这样啊……那松叶银行的股价如今是什么个情况呢?”

“也是一样下跌,不过还算是比较能抗跌的,起码现在还没有到达5月时的最低点234元。”

我一边讲电话,一边看着屏幕,把那一瞬间变化的数字读了出来:

“现在是246元,有卖压.”

“现在,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对于如今这样的情形,你怎么看?”

对于目前这种非常时期,每作一个决定都非常关键,所以我不敢胡乱说话,但我还是将自己的一些真实想法和盘托出。

“从目前的行情看,无论是东京股市还是松叶银行的股票,都还没有到称得上狂跌的地步。另外,关于增资那件事,我已得知丰海汽车希望退出增资名单的消息。这时,虽然可以先回补一半,落袋为安,但是,我想再多等一下是不是会更好呢?”

听了我的分析,老头子好像很满意,电话那头传来老头子愉悦的声音:

“分析得很好,我也是这么想的。如果现在就把皮包缩小一半,虽然可以确保平安,但只能算是消极策略,我们要向盎格鲁一撒克逊学习才是。为了将利益最大化到最后一瞬间,他们会拼死拼活地努力到最后一刻。昨天晚上我一夜没有休息,向几个朋友请教俄罗斯经济的状况。在财政陷入危机的俄罗斯,你知道他们到底有几家银行吗?”

这问题问得超出了我的已知范围,对于俄罗斯这种愈来愈不属于国际性玩家的对象,我根本没有花时间关注,所以我也很老实地回答:

“不知道。”

老头子似乎也知道我对俄罗斯没有研究,也不为难我,很利落地向我介绍道:

“大大小小加起来,大约有3000家。连小镇上的银行总裁,都开着宾士车到处跑。5月底的时候,俄罗斯央行才把贴现率从50%,提高到150%。”

真是可怕啊。官方制订的贴现率都这样了,那民间银行的利率就更难想像了。这么高的利息,还有谁敢向银行借钱呢?老人继续说道:

“整个过程听起来会让人觉得相当愚蠢。1996年,国际货币基金IMF注入俄罗斯。但是,IMF的援助都是附带严苛条件的。政府因而必须采取紧缩性的财政政策,卢布的印钞机随即停了下来。由于俄罗斯几乎都是国营企业,这么一来工人的薪水就发不出来。愤怒的劳动者只能通过地下渠道流出仓库中的产品,好不容易才维持生计。在这种情況下,就出现了很奇怪的现象,生产活动明明在持续进行,但生产出来的货物却消失了,正规的销售金额趋近于零.当然,政府也就收不到一分税金,于是,便更加付不出钱来.如此一来,政府能采取的手段就只有一种了。”

这下,我总算差不多了解了俄罗斯的大概状况了。在太平洋的这头,我急不可耐地开口说道:

  “发行国债是吗?”

“没错,为了筹集资金,俄罗斯政府开始滥发国债。可是,在这种时候,俄罗斯政府在人民中的信誉降到了最低,谁也不再相信它了。那么与之伴随的是长期国债卖不出去,只能发行为期3个月的短期国债,但利率却超乎我们的想像。这3年来,年利率一直都维持在38%这种荒唐的水平。当然,银行对此可是喜出望外,他们只要从海外集资,然后再购买国债就可以了,随后只需要在一边乘凉观看,利益就会越滚越多。不仅没有风险,也不需要动脑。”

按照如此的行情发展下去,如果我身在这种国家,都一样能开银行了。向日本银行借钱购买俄罗斯国债,一年后就可以赚3成。而在经济并不景气的日本,要想每年稳赚3成的利润,也只有搞地下经济的个人高利贷者才能做到。

“与俄罗斯受到的重创相比,日本的金融危机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俄罗斯似乎还发生过连续好一阵子天天都有数十家银行破产的事情。”

“这意思是……”

彻夜没睡的小塚老人的声音,又回复到原本那种充满朝气的语调,说道:

“这次在俄罗斯发生的冲击还只是第一波地震而已,余震会紧跟着到来并持续不断。要想轻松收拾掉这种事情,并不是说不可能,也就是说,你眼前正出现相当难得的大好机会。”

  把目光转回日本,耳畔听得到大型机械坏掉的嘎啦嘎啦声。8月20日,首相把住友信托的总裁找到官邸去,希望对方能破例答应与长银合并。

  隔天2l日,长银发表了组织再造方案。以一家日本的金融机构而言,这应该是它能力范围内最大限度的组织再造方案。包括经营团队总辞、撤回海外事业、人员削减与减薪、放弃该集团非银行金融机构的债权等,希望处理掉逾了5亿元的不良债权。此外,长银也宣布要求前经营团队退还退休金,以及申请逾5000亿元的公共资金援助。

但对各家银行的信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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