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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正说得慷慨激昂时，猛地被打断，未免有些不悦，但偷眼朝宋恪看了看，心里也没弄清楚许王今日亲自督阵自己来给莫家老太太看诊，到底上演的是哪一出。
所以他到底就也没敢把那点不悦表示出来，看了黄氏一眼，慢吞吞地说道：“你若要问老太太病症，我能给你说得清楚明白，你若是要问老太太到底要不要紧……这却就说不得了。”
“啊？”黄氏听着就叫了起来，“你是说……你不是说……老太太要不好了罢？”一边说着，嚎叫一声，就往内室扑去：“娘！娘！你可不能走啊！”
太医的话一出，不止黄氏嚎叫了起来，屋里众人除却事不关己的许王宋恪外，其余人听了也都神色突变……莫骄灰败着脸色朝宋恪看去，莫姻以手掩面，莫骏抓住太医衣袖：“太医，您再想想法子！”
第五五五章 之客（）
太医朝着黄氏背影瞟了一眼，摆了摆手说道：“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各位稍安勿躁了。我说的却是以后……眼前么，以老太太眼下情形看来，暂时并无性命之忧。”
黄氏正扑在内室门口嚎着呢，听他这话，背影一僵，嚎声戛停，猛转过身来就对太医怒目而视了：“我说你，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了？不带这么大喘气的！”
“你这不是吓人么，你这不是！我就说呢，不过是吃坏东西拉肚子而已，怎么就会……”唠唠叨叨，说个没完。
太医却也没有理会她，继续对莫骏说道：“虽说老太太眼下无甚大碍，但说到底也是上了年纪的人，这回又伤了些根本，还是要仔细将养着才是，如若不然……”
还又未等太医把话说完，也不等莫骏开口，黄氏就又抢着打断道：“你也别说那么多废话了，你就说吧，老太太这回到底要养多久才能好？”
从莫家三房四房分出老宅后，莫老太太开始吃斋茹素，不再过问府中的事。吴氏又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虽有吴嬷嬷在旁相衬着，可说到底吴嬷嬷只是个奴才，终究也管不到什么。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如此一来，也就都只能由着黄氏在府里弄权。
黄氏执掌中馈一年多，别的倒也罢了，嚣张气焰却是渐渐显示出来了，说话声音大了，做事也不看人脸色了，素日呛人声音，抢人话头更是平常。
日久惯常，在外人面前也亦毫不收敛。
太医再次被她呛声，面皮一僵，话就又说不下去了。
只他也看出来了，这莫家果然就是上不得台面的人家！这莫二太太就更是没见过世面的市井泼妇！他与她计较……他与她计较……他还不如不说话呢！
于是，太医也就懒得多说了。
“多则一年，少则半载！”他随口说着，就走到桌边拿起桌上备好的笔墨在纸上写药方。
“拿来！给我看看！”黄氏见太医写了方子，伸手就要过来拿，却被太医挥手绕过，递给了莫骏，说道：“先按方子抓了药吃着，后面慢慢再看。”
“多谢太医！”莫骏接过药方，拿在手里仔细看着。
黄氏伸着脖子朝方子上看了两眼，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嘴一撇，脸一甩，掀起帘子进内室去了。
“里面可还有太医和郎中在？”莫少璃低声问绿珠。
绿珠抬头朝内室瞄了瞄，低声道：“适才奴婢听雪鸢说，连着太医和老爷请来的，姑太太从韩府带来的，总共来了六个郎中，此时应该都在这里了。”
莫少璃点了点头，转头问侧坐着的柳佳慧：“母亲，郎中已经诊过了，咱们要不要进去看看祖母？”有宋恪在旁边不停贼光晶晶地瞄过来，她也是早已在这里坐不住了，只想赶紧离开。
柳佳慧朝太医那边望了望，说道：“也不知这阵子醒来没有，且进去看看罢。”说着站起了身。
莫少璃也跟着站了起来，扶住柳佳慧，对绿珠道：“你手头稳些，和我一道扶娘进去罢！”说着和绿珠一左一右扶着柳佳慧进了内室。
大致是怕莫老太太吹了风受了风，内室门窗关得极严密，帘幕重重，不但将光线掩遮得昏暗不明，空气也十分的不流通，再又加上莫老太太制造的各种气味，混合着夏天闷热的空气，迎面扑来，直熏得人几欲作呕。
莫少璃扶着柳佳慧进到门里后，微微屏了屏呼吸，顿住脚步，等眼睛适应片刻后，才又朝里走去。到了莫老太太床近前，她扶柳佳慧在椅中坐下，抬目向床上看去。
昏暗的暗红色雕花大床上堆着层层叠叠的青绫被，莫老太太缩在被子中间，隐隐露出一张暗黄枯瘦的脸，搁在被子头上，看上去依然在昏睡不醒中。
“这是睡着了罢？”柳佳慧轻声说道。
“看样子像是睡着了。”随在她们身后进来的薛氏低声接口道。
莫少璃目光落在被子里那张枯树僵尸样的脸上，不知怎的，脑中不由地就想起那年她初进莫府时，在外面廊下看到的莫老太太……白皙，秀丽，神采奕奕，精光四色……虽然不再年轻，美丽隐约存在……
那时的莫老太太，端的是一副富贵人家颐养老太太的安逸模样。
哪里是眼前这般非人非鬼的样子？
不过短短数年，从那曾经的模样变成眼前的这样……也不知，是谁之过？
是她么？
或者是罢。
如果不是她重生回来，改变了曾经的种种，也或者，现在老太太应该还会如前世般过得万事遂意，诸事顺心罢？
而不是，眼前这般。
然而，如果真还是那样……
现在如枯槁般躺在床上的行尸走肉应该就会是她了罢？
甚至，还会有爹爹……
莫骄吴氏觊觎凤仪苑心重，敢出手害死娘亲，害死她，又怎保就能放过爹爹？
世事循环，说起来，都不过是因果……莫少璃正自胡思乱想中，听继母在问红芙道：“……老太太这些天进食如何？日常可还能吃些东西？”
她花刚落音，红芙还未回答，黄氏已抢先道：“能！要说咱家老太太，那胃口可真是好！就是生着病，也可能吃着！不过就是吃多少吐多少，吃多少拉多少……糟蹋粮食啊！”
柳佳慧：“……”
正不知该如何作答，莫姻从门外走了进来，却正把黄氏的话听了个正着，不由就气了。
“二嫂，你这是什么话了？”莫姻沉了脸说道，“娘病成这般，你不说好好照顾着也罢了，怎的却竟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本是温和的性子，素日也不大参和娘家的事，能被气成这般，黄氏的话也真是有些过了。
“我说什么了？”黄氏却还死不认错，脖子一梗道，“我说错了么？本来就是！再者，你又怎知我不曾好好伺候老太太了？我……”
还想要说，被薛氏扯了一把道：“二嫂，姑太太来了，好请姑太太坐了！”说着忙笑着让莫姻过来坐。
黄氏被她打断，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第五五六章 遇袭（）
莫姻看了黄氏一眼，也没有再说，走到床前去看莫老太太，见莫老太太沉睡不醒，问了红芙一句，就也在柳佳慧薛氏身边坐了。
柳佳慧就又拣起先前的话头和红芙说：“太医说老太太脾胃受损，要好好将养，老太太醒来后拣软烂的给她吃些……”
莫姻在旁边听了，也对红芙说道：“就按着你三太太的话去做，这便去让人熬些稀烂的汤粥备着，等娘醒来后也现成。”
红芙答应着去了。
柳佳慧和莫姻薛氏继续说着和莫老太太病情有关的话，莫少璃见无人注意莫老太太这边，就微微侧头，对绿珠使了个眼色。
绿珠收到信号，顺着莫少璃的目光朝望了望莫老太太，瞬间会意。
而后她侧过身来，在莫少璃的掩遮下，假装帮莫老太太掖被子，伸手从被子下面抓住莫老太太的手，在手腕上停留了片刻，抬头对莫少璃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莫少璃视线落在莫老太太脸上，对绿珠也微微点了点头。
绿珠松开莫老太太的手，若无其事地抽手回来。
莫少璃心里轻呼了口气，目光从莫老太太脸上移开，正想要继续去听继母和姑母在说什么，转头时却看到继母正抬手拿了帕子掩口，微蹙着眉头，脸色苍白，额头隐隐渗出汗珠来，显见得有些不好。
“母亲？”莫少璃心一惊，忙叫了一声，走过去问道：“母亲可是觉得有哪里不适？”
“我……”柳佳慧摇了摇头，捂了捂胸口，想要掩饰否认，却到底没有忍得住，“呜”的一声，低下头捂着嘴干呕了起来。
“快！拿些水来！”莫少璃对绿珠道，帮柳佳慧拍着背，又转头向床上莫老太太看了看，说道：“母亲，我看这阵子祖母还正睡着未醒，母亲不如先出去坐坐？等祖母醒来后，母亲再来陪祖母说话可好？”
这屋子里不仅各种气味混杂，还又闷热难耐，她一个正常人待得久了都要喘不过气来，继母有孕在身，哪里经得住这样的熏蒸？
“七七说的对！我看娘睡得正好，怕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不如就先到东厢房歇歇去，等娘醒了再来。”莫姻也对柳佳慧说道。
“也好。”柳佳慧迟疑了一下说道。
虽然她知道这个节骨眼上从莫老太太病床前躲开去不大好，但自己身子扛不住，再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不但帮不上什么忙，却反倒给人添乱，倒不如避开了去。
就只好接过莫少璃递过来的茶盅漱了漱口，对莫姻道：“我先去到外面坐一坐，等娘醒来了你着人去叫我。”
莫姻道：“娘这里有我在，你只放心就是了。”
柳佳慧点了点头，扶着莫少璃从椅中起了身，拖着笨重的身子走了出去。
莫姻也从椅中站了起来，走到床前去看莫老太太。
黄氏对着柳佳慧的背影撇了撇嘴，回头看了看莫老太太，也跟着出去了。
薛氏起身同着莫姻到床边看莫老太太。
外面，莫骄已亲自带着药方去了药铺子抓药，莫骄陪着宋恪在说话，莫骁依旧不见踪影。
莫少璃从内室出来，见宋恪还在坐中，也就没有停留，扶着柳佳慧往东厢房去了。
进到东厢房里，坐了一阵，莫少璃见柳佳慧眼皮涩重，似有困倦之意，知道折腾了一上午，也是累了，就托词说要到外面走走，叮嘱了柳佳慧几句，带着雪鸢绿珠出了东厢房。
“少奶奶，咱们去哪儿？”从房里出来后，雪鸢问道。
“去哪里……不若就去到凤仪苑看看罢？”莫少璃说道。
搬家的时候，为防着府中某些人手脚过长，趁她不在时把手脚伸到凤仪苑里去，她走时便让人把凤仪苑封了起来。
但封条那种东西，在她看来，其实大部分时候，它就是个摆设，素来防君子不防小人，能挡得住大门，却不一定挡得住挖洞，也不一定挡得住拆墙，更加就挡不住架梯子上房。
搬走后她虽然也回来过老宅几次，但每次来去匆匆，并没有时间进去凤仪苑里面查看，今儿正好有些空闲，就过去看看也好。
“好啊！奴婢也正念着咱们那些东西呢！”雪鸢高兴地说道。
虽然新家里样样都好，可有些东西却是带不去的，比如说：记忆。老家里那些带着回忆的旧物，新家里就没有，偶尔能故家重回，也是难得的。
说着话，三人朝着凤仪苑方向走去。
走了一阵后，绿珠见离嘉善堂稍远，朝着左右看了看，见四处静谧，悄无人声，便低声对莫少璃道：“少奶奶，奴婢适才在嘉善堂看老太太……”
“等等！”莫少璃却对她摆了摆手，低声道，“回府后再说。”
今儿莫老太太病倒，宋恪却赶着这个时节上门，还坐在内堂不走，这事儿本就透着诡异。刚才她还又发现莫老太太的病，似乎也不大寻常……就使得事情更加扑朔迷离起来。
虽然她此时还不能确定莫老太太的病到底是不是人为，又和宋恪究竟有没有关系……可，她却有一种直觉，觉得宋恪今天来莫府，并不是一个人来的。
除却太医之外，曹维或者宋恪别的暗卫此刻或者大概就在莫府某个角落躲藏着，甚而有可能就在她的周围身边……想到这里，莫少璃不由得就微微觉得有些紧张起来，下意识地抬起左手摸了摸右手的衣袖。
忽然地，就觉得这里有点不大安全起来。
可如果事情真如她所想……宋恪又为什么要对莫老太太那样一个和朝廷毫无关系的老太太下手？身为莫老太太亲身儿子的莫骄，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今天，不但她和爹爹来了老宅，连有着身孕的继母也都来了，莫非……
莫少璃心中一激灵，猛地转身道：“回嘉善堂！”
她话未及落音，绿珠已出声叫道：“姑娘小……”
话未说完，声音戛然而止，忽地没了声息。
而与此同时，莫少璃感觉一阵冷风从背后向自己袭来。
第五五七章 袖箭（）
在莫少璃和沈策成亲的次日，沈策曾送了她一个礼物，那礼物小巧玲珑，嵌珠镶宝，美轮美奂，精致无比。从外观上看，很像……她在穿越前曾经戴过的一只钻石镯子。
沈策却告诉她：“它叫玲珑袖箭，是我特意为你量身制成。”
“袖箭？”莫少璃当时听了就两眼发光。
她是看过不少武侠片的人，她知道“袖箭”这种神器，只这神器对她来说，原本一直只是传说般的存在，她倒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看到它，而且……还能归她所有？
“真的送我？”她从沈策手里接过手镯，左看右看，爱不释手。
她这么喜欢这镯子，不是因为它掂起来很贵重，也不是因为它看起来很美丽，而是因为……她真的拥有了传说中的袖箭？一个属于她的神器？
要说吧，莫七姑娘其实从认识绿珠姑娘开始，就跟着绿珠姑娘开始锻炼身体，苦练武功了，说起来也是曾经立志要成为武林高手的人。
满心指望着自己学会武功后，至少对付几只三脚猫不在话下。
却哪知，那次，在御花园，骤遇突袭，苦练几年的她竟然来不及出手，就被宋恪那个连三脚猫都不如的色痨鬼一招给制服了……而后还就连半分反抗之力都没有。
这让莫少璃很是挫败，在那之后大半年都提不起精神来跟着绿珠学武功了。
现在，神器上门……她当然要先是喜不自胜，继而爱不释手，最后毫不客气地收下了。
“这个，学起来应该不难罢？”她满怀热切地望着沈策问。
最少，应该不能比练武功更难……对不对？
“不难。”沈三爷轻描淡写地回道。
而后，就毫不吝教，贴身亲手地传授了她“玲珑袖箭”的使用方法和技巧。
这“玲珑袖箭”虽然名为袖箭，但因为它是沈策为莫少璃亲自设计，专程定制，和普通常见的袖箭又有大不同。不但比普通的袖箭更为精致小巧，还比常见的袖箭更为奢华奢侈。
说穿了，莫少璃这玲珑袖箭其实就是一个内里设有机关，暗藏九枚大金针的宽而扁的豪华版大珠宝镯子。
只不过这镯子不但花了沈三爷大票银子，更倾注了沈三爷的大笔心血。
不过，沈三少奶奶却也没有让三爷的银子白花，心血白费。
说起来也是万物有缘法。
别看莫七姑娘跟着绿珠姑娘学武功学得无冬无夏，劳心劳力到头来并无所获。可人沈三少奶奶跟着沈三爷练起那量身定造的神器来，却就完全不同了。
直如神助，一点就通，没用几天的时间，就把那玲珑袖箭用到了出神入化，炉火纯青。
到得后来，就连沈策沈三爷，如果不是心神专注时，偶尔竟也躲不过她突来的偷袭了。
更就不要说……宋恪这个色痨鬼。
之前莫少璃在想到宋恪会带了曹维来莫府时，就已用左手悄悄调适了右手腕上的玲珑袖箭。因而，在绿珠轻呼声起，冷风朝她袭来时，莫少璃手腕一抖，藏在腕中的袖箭金光闪动，直朝冷风来处而去。
“簌”的一声轻响，“啊”的一声惨叫，有人应声倒下。
“王爷！”一条黑影惊呼一声，急闪而来。
莫少璃毫不客气，对着黑影又是一箭。
再一声闷哼。
黑影虽然没有倒地，但扑来的速度却忽地慢了下来。
莫少璃朝旁侧躲了躲，轻声喝道：“箭上有毒，如果想保住你主子性命，就不要过来！”
曹维脚下一顿，不由地就停了下来。
他倒没有疑心莫少璃是在诈他，刚才莫少璃挥手速度太快，他猝不及防，右肩上竟也中了一箭，此时他已感觉到那受伤之处隐隐有了麻痛之感……箭上有毒，而且还是剧毒！
“你想要如何？”他沉声问莫少璃道。
“不是我想要如何，而是你们想要如何？”莫少璃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宋恪，“你倒是说说，你们无端端来到我莫府，还又躲在这里来偷袭我主仆……”
她指了指已被点住穴道的绿珠和雪鸢，声音骤然变得凌冽：“是有何企图？”
曹维嘴角抽了抽，受伤的右肩微微垂下，看着莫少璃没有说话，只眼底却精光闪过，似有前扑之意。
“站住！”莫少璃看出他意图，右手腕又猛地指向倒在地上的宋恪，冷冷地看着曹维说道：“你最好给我老实了，若再敢上前一步，我腕中剩余七枚金针片刻之间便会全数扎入你主子体内！你也不要想要擒住我取得解药，我还没有那么笨，会把解药带在身上等你来取！”
曹维顿了顿，转头去看地上的宋恪。
宋恪既没有曹维武功高，有没有曹维体质好，被莫少璃一针射中腿部之后，早已跌坐在地，此时也渐渐感觉毒气袭上身来。
“抓住她……去和沈策交换……”他狠声对曹维说道。
他费尽心机连哄带诱逼得莫老大给莫老太太下毒，就是想要把莫七七骗到莫家老宅，擒她到手，而后暗藏于密室。得不到她的心，他就得她的人！
也不往他对她的数年执念。
为了事情进行得顺利，他甚至不惜让人毁了通州运河堤岸，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