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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燕点点头,语重心长的说道:“这是作为一个统领,最基础的要求,别再忘了……”这才端起饭碗,很快的将一碗麦饭囫囵吞下了肚。
给张燕的麦饭,自然算是比较好一些的,稠,并且掺杂的野菜量会少一些,不过依旧没有多少肉腥。
黑山上下,能见一顿肉不容易,尤其是山上的野兽都知道这群家伙不好惹,越来越往深山老林里面躲的时候。
张定接过了碗,但是没有立刻走,而是在张燕身边蹲了下来,问道:“爹,我们……真的要打冀州?和那个什么车骑打一场?”
张燕扭头看着自己的儿子,忽然说道:“你现在是用什么身份来问我?是我的儿子,还是我的统领?”
张定呆了一下,不知道应该作何回答。
张燕笑了,说道:“在家里,我是你父亲,但是在军队里,我是你的统领,记住了……”
张定点头。
“去吧,去忙你的吧……”张燕不打算和张定讲太多,一个是他年龄小,恐怕也不能理解,另外一个也是担心张定不懂得保密,或者是不小心讲漏了嘴……
张燕看着张定远去的背影,微微笑了笑,自己这么做,或许有些不地道的地方,但是为了给张家争出一份家业出来,又有什么可以非议的呢?
其实张燕的主要目标,并不是邺城。因为如果不能控制冀州,就算是取得了邺城,又有什么用?
冀州条件虽然好,但是张燕知道,在冀州的这些士族豪右,可以接纳一个袁家子,但是绝对不会接纳一个像自己这样的人的,而自己如果不能和这些士族达成一定的妥协,那么就算是获得了冀州,也会再次踏上韩州牧的那一条老路。
冀州地理位置很重要,人口也很密集,这样的地盘,很肥,很诱人,向来就是必争之地,但是张燕吃不下,就凭借眼下自己的这些底子,要防守住这么大的一片区域,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更何况张燕如果图谋冀州,自然就需要和公孙瓒对位上,现在虽然从公孙瓒那边获得了不少的战马,数量上是有不少了,但是要和公孙瓒相比,多少还是差了一些。
所以张燕只是希望在冀州这里,将袁绍和公孙瓒,甚至更多的人拖入战争消耗的深渊,然后自己才可以从中获利。
只不过,张燕并没有想到,原先他推演的事项,却在悄然的发生这变化,而这种变化,对于张燕来说,又是先天性的短板……
………………………………
斐潜站在平阳城头,看着城北方向的正在训练兵卒的校场,再望望更远处的桃山,默然无语。
原来斐潜是准备去桃山守山学宮一趟,但是眼下的事情纷乱繁杂,还有许多事情亟待处理,因此也一直都没有抽出时间来。
学宮的事情,多少可以先放一放,但是军事上面的事情,就片刻不能耽搁了。
自己才离开关中才没有几天,关中的形式就如天上的浮云,变幻令人难以捉摸了。
马腾和李傕内讧,然后马腾死了,李傕不知所踪,而杨彪用不到四天的时间,硬是从新丰赶到了长安,如果路程来算的话,那么至少是每天行程六十里以上!
如果按照标准行军日行四十里,也就是晚个一两天的时间,但是杨彪似乎连这一两天都不想等,而且是不顾可能会被中途袭击的风险,这是何等的急迫?
“君侯。”贾诩走了过来,行礼问候道。
“文和,”斐潜点点头,说道,“这两天修整的如何了?可否习惯?”贾诩到了平阳之后,除了一开始列席会议之外,斐潜也没有特意的安排他做什么,只是让他休息休息,这算是到了平阳之后,第一次叫他过来单独谈话。
贾诩拱手说道:“谢过君侯关心,某一切都好。”
“若有什么需要,或是有什么不便的地方,但讲无妨,或者和文正说也可以,”斐潜转头看着贾诩说道,“不用客气。”
“唯。”贾诩应下。
斐潜点点头,然后转头望向城外,说道:“关中的变化,文和也是知道了?”
贾诩沉默片刻,微微拱了拱手,说道:“知道了。”
“那……你怎么看?”斐潜慢悠悠的问道。
“胜负各半吧。”贾诩说道,“现在已经不是兵势之争了,而是朝堂之争,从双方的情况来分析,各有优劣,就看谁能发挥自己的优势,遏制对方的优势了……”
斐潜微微敲着城墙上的红砖,说道:“文和已经不看好西凉这一方了?”各半,已经是表示只有两方相争了,贾诩似乎已经将西凉排除在外了。
“……”贾诩沉默了一会儿,低低的叹了一口气,“兵心已散,各行其是,已经是一盘散沙,难有作为。”
“若是文和依旧在西凉之侧,”斐潜偏过头,看着贾诩说道,“是否会有所不同?”
斐潜并非问贾诩是不是在西凉的一侧有没有什么办法来挽救乾坤,而是在试探贾诩面对西凉如今的现状,是否还会有些别样的情绪。
不过这个并没有什么部不对的地方,毕竟人之常情,如果是一件非常在意的事情,往往就会牵肠挂肚,只不过如果贾诩有所表现的话,那么凡是牵扯到西凉这一块的事务,贾诩所说的话,斐潜就需要特别关注,进行甄别了。
贾诩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关中西凉已颓,非人力所能挽回。”
贾诩话里的微妙意思,斐潜也明白。
原本西凉势力当中,最能团结起来的,便是董卓留下的这一块,毕竟多少有些同衣同袍的情谊,然而马腾韩遂等则完全是属于来关中捞便宜的,原本就不怎么能合到一起去,现在加上李傕和马腾翻脸,导致这两方的西凉兵就更不可能再次携手合作了。
董卓留下来的这一批西凉兵校,也就仅剩一个李傕,而从武威而来的韩遂马腾一方同样也是损失不少,丧失了进取之心。
作为贾诩,一个生长在西凉的人,对于当下的关中西凉现状,说一点感觉都没有,那也是不现实的事情,因此贾诩也没有过多的进行掩饰。
当然,贾诩说的是关中西凉,并非全数的西凉。
因为实际上西凉很大,而不管是董卓还是韩遂,都是西凉的这些人推选出来的领头人而已,对于西凉的这些汉化进程相对比较大的羌族人来说,投靠或者是推选一个汉人作为统帅,似乎也是一种默认的形式。
斐潜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文和,此时多半杨公亦进长安,京都朝堂纷乱变幻,你怎么看的?”
对于西凉兵势,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斐潜也是同样认为不可能再掀起什么风浪了。虽然说西凉兵依旧还有数量不少的骑兵,看起来似乎还有一些力量,其实仔细想想,也不见得能有多少作为了。
骑兵千里转战,奔袭侵扰,看起来似乎很牛,但是实际上不管是兵卒体力还是战马耐力,都是需要一个强硬的后援支持。初期骑兵的战斗很强,但是越拖到后期,如果在不良的后援条件下,反倒是步卒这一块的耐力会更强一些,毕竟战马的粮草消耗比一般的三个人加起来都多些。
更何况千里奔袭,随军带的粮草也不可能太多,一旦断粮,兵卒的体力下降是一回事,战马的耐力和战斗力下降的才更快。因此只要是固守的步卒不乱了阵脚,一般来说骑兵也很难仅仅凭着自己去攻城拔寨。
以前的斐潜还能依据历史上的经验进行判断,可是现在历史变了,杨彪和种劭他们之间的力量对比,他们在朝堂之上的对决,这些东西在历史当中完全没有,至少在斐潜印象当中的是完全没有什么印象的。
人和人之间是经常有阴谋,但是想现在这个情况下,更多的则是权谋,实力都是明摆着的,计谋可以一时抢占先机,却不可能一直掌握先机,最后较量的还是硬实力和双方处理危机的智慧。
贾诩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若是不出意外,杨公当重回朝堂。”
“为何?”斐潜问道,“杨公有兵将,种公亦有,况且种公权掌尚书台,岂会轻易放手?”
说实在的,斐潜不想让杨彪掌权,原因自然是摆在明面上的。
贾诩看了看斐潜,说道:“某有一物,可除君侯之忧……”
第九九四章 有舍才有得()
斐潜倒是奇怪,这个贾诩,真是叮当猫属性的,说要什么的时候,就能拿出一些什么东西出来?
贾诩从怀里掏出了一方印绶,递给了斐潜身边的亲卫。
斐潜接过,然后翻开印绶一看,用篆体刻着的“左冯翊印”四个大字映入了眼帘。“文和,你这是……”
贾诩笑笑,说道:“之前遇到张校尉的时候,其实某正准备去左冯翊的路上……此方印绶,应可以助君侯一臂之力。”
左冯翊右扶风,原本都是在长安之内办公,但是伴随着后来迁移到了雒阳,也就分开治理政务了。
常言道一代天子一朝臣,对于汉代的太守而言,也是基本上如此。汉代的太守的完整职权,可以说是相当的可怕,有充足的人事权力,所属县令、县长的任免均由太守荐议,郡府各属吏均由太守自己从本郡人中任免,有军事权,掌握虎符,竹使符,以此节制本郡驻军,可用于剿匪平叛等等事务。
左冯翊之下,依旧有许多的属官,这些属官自然是左冯翊可以从当地人之中卓拔出来任命的,那么只要当地的人员不是铁板一块,自然就可以有许多操作的空间。
虽然说原本左冯翊已经是有人担任了,但是这有什么关系?
现阶段,并不是什么先来后到,礼尚往来的时候,而是看谁的后台够硬,枪杆子更多,否则东郡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太守,兖州青州刺史也不会有好几个了……
贾诩知道,自己也不可能再有什么机会去担任什么左冯翊了,于是借着这个机会,干脆便将这一方印绶拿了出来。
说起来,贾诩真的是深谙取舍之道,总是能在某些情形之下,做出最为正确的举措,这一点来说,恐怕就连斐潜也没有办法做到。
左冯翊印,在汉代,并不简单是一个太守之印而已,还象征着一个家族,一个姓氏能达到的最为顶尖的社会阶层。
汉代,士人特重士名,也就是名望,一旦成为名士,不但会得到周边的口碑称赞,甚至功利官位会接踵而至。
那么作为声望当中的重要一个环节,便是自己或是家族当中有没有担任过两千石的高官,这就成为了一条隐形的指标,否则就算是家财万贯,也不一定被人看在眼中。
这也是整个汉代的官场形式发展,现阶段可以说全天下的官职,没有百分百,也有百分之九十以上是掌握在士族的手中的,这样一个庞大的群体,自然会引导着整个的社会价值取向和舆论取向。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士族现在就是代表了统治阶级,那么在没有拥有推翻这个统治阶级的实力的时候,任何违背或者挑衅这个阶级的行为,都会被这个统治阶级所排斥。虽然汉代没有什么人会上门查水表,但是在士族之间的口碑声望,这个玩意要是落到地上,就算再捡起来,也是吹不干净了。
虽然不能去上任,但是一样也可以宣称自己获得了两千石的官职,一样也可以增加名望,然而贾诩的现在的做法,则是舍弃了这个机会,等于是将这个到手的名望,让给了斐潜麾下的其他的人。
斐潜捏着左冯翊的大印,笑着说道:“文和,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就这样给我了?”
贾诩哈哈一笑,不置可否。
斐潜见状,也点点头,然后将左冯翊的大印上下轻轻抛了几下,说道:“很少有人能像文和这样看得透彻,拿得起,也放得下……”
贾诩说道:“君侯谬赞了,某只是觉得这个印绶给君侯才能发挥出应有的作用……”
汉代的官员很有意思,不只是大印,甚至是节杖什么的,其实地方也可以制作,并不会有什么防伪标志啊,激光镭射啊来鉴别真伪。就像是这个大印,其实在现在的左冯翊太守手中也有一个……
按照惯例来讲,新官拿着印绶就可以直接上任了,而原本的太守则是返回中央上交原来的印绶,然后或者担任九卿,或者在述职之后再次调任其他地方的太守。
所以,是的,现在左冯翊的大印在手,斐潜自然可以任命一个左冯翊的太守。
杨彪想要得到从弘农而来的支援,就必须通过左冯翊,因此这样的一个太守职位,对于斐潜来说,就可以成为钳制杨彪的最好工具。
当然,杨彪也可以任命另外一个左冯翊来对抗斐潜,然而现在种劭掌管了尚书台,会让杨彪顺顺利利的就做出这样的人事任命么?
说不定种劭反而会欣然的利用职权,在尚书台上替斐潜补上一道完整的手续……
作为原本左冯翊的太守,在面对夹在双方,甚至是多方的权利斗争之下,只要不是蠢货,一般情况下都会选择抽身事外,这样不管是于情于理都会不得罪任何一方,然后等到风头确定之后再站出来为胜利者摇旗呐喊。
那么斐潜就可以借助左冯翊的地理位置,左右关中的局势。这对于斐潜来说,确实是可以解决一些顾虑……
可是,既然贾诩将这个大印交到了斐潜的手中,那么斐潜自然也需要给与贾诩一点安排才是,否则平白的拿了东西,却什么都不给,这并不是一个比较好的为人处世的方式。
想到这里,斐潜便对着贾诩说道:“鲜卑之兵,如芒在背,若是不能彻底去除,终归是心头大患,不知文和对于此事怎么看?”
贾诩说道:“鲜卑之长,莫过于骑,左右驰骋,前后突袭,最是合适不过,但是正面作战,则多数是落在下风,然并北之地,沟壑地垄,并不适宜步卒推进,因此多有败绩,君侯于阴山设寨,正当要冲,最为恰当不过……君侯之意是鲜卑可能会提前进攻?”
贾诩的触觉确实非常的灵敏,在没有任何的消息辅助的条件下,只是斐潜这样的一句话,就能推测到了鲜卑可能会提前进攻……
斐潜说道:“阴山传来消息,言及民众多有骚动,斗殴事件时有发生……原先阴山初复,人数不多,便让公明等人在阴山行军法管制,但是现在人多了,再用军法维护秩序,就难免有些不便……另外,西河崔使君也派人传来信息,发现一些鲜卑部落调动的迹象……”
贾诩捋了捋胡须,说道:“若是此时来袭,鲜卑则是欲以本伤人啊……不过也能理解,如果阴山要塞落成,鲜卑再想进攻,恐怕就多有难度了……故而,趁着君侯在阴山的立足未稳攻伐才是正解……”
身为穿越者,虽然说最大的优势就是历史发展的大趋势,不好好利用一下简直对不起自己,但是再怎样了解三国的历史,也未必能够知道这些境外的胡人究竟在干一些什么。
鲜卑大王步度根,在历史上确实是被轲比能干掉了,但是并不代表他就可以随便揉捏,更何况人是属于最为复杂的生物,一个想不开要跟斐潜死磕呢?
当然,绝大多数的人,尤其是上位的人,都是理性多于感性的,也就是会充分的衡量利弊才会做出举动的人物,要不然也就无从猜测和推演其的行为了……
就像是一个精神有恙的人物,做起事情毫无规律,或者行为只符合他心中所谓的道理的时候,怎么进行预判?
“没错,还有一点,”斐潜说道,“鲜卑之外,匈奴毕竟是胡人,可以用,却不能归心……否则有匈奴为助力,某也不会感觉棘手……”
贾诩皱眉道:“於夫罗欲叛?不对,不是於夫罗,那么……是呼厨泉?”於夫罗就在阴山左近,如果是於夫罗,恐怕阴山那边早就发来急切军报,需要立刻派兵了。
斐潜点点头。
既然要让贾诩进行参谋,有些信息自然是需要透露给贾诩知道,否则就算贾诩再聪明,面对完全一抹黑的境地,也是难以施展。
斐潜说道:“虽然不明显,但是有这个迹象……之前杨公来平阳的时候,呼厨泉出借了一千胡骑……此外,也发现在高奴之处,有些胡人往来的异动……”
斐潜一边讲,一边露出了一丝苦笑。
其实呼厨泉这样做,说不定还有一部分是因为斐潜自己造成的……
当初为了给於夫罗扯后腿,然后也是为了迷惑鲜卑人,故意给呼厨泉的裤裆里面抹上了些黄泥,结果现在呼厨泉还真的拉下屎来了,反倒是恶心到了斐潜。
其实原先恐怕呼厨泉也未必能够想到这个,但就像是向青少年一直强调不许看A片,然后到了年龄的人反倒是对于A片,嗯,这里的指的是米国电影哈,会更加好奇,非要看看金刚葫芦娃是怎样大战蛇妖的一样……
呼厨泉多半也是如此。
现在可能呼厨泉琢磨着,既然美稷王庭也不在了,於夫罗跑到了阴山了,然后自己这边也拥有了一定的部落人马,然后野心自然随着人马的扩张也就膨胀起来了。不过呼厨泉还算是存有几分理智,没有贸然的做出什么大动作,只是在边缘试探着活动着。
当然,也是现在斐潜兵力较盛的原因。
胡人多半追寻着大草原上的规则,头狼吃最好的,壮狼吃次一等的,至于末尾的那些,便只能是舔些血沫骨渣就算是不错了。
因此在斐潜没有露出什么破绽的时候,呼厨泉终归是不敢轻举妄动的,反过来,斐潜这边同样也不怎么好处理。
毕竟呼厨泉是於夫罗的弟弟,没有确凿无疑的证据,就向呼厨泉下手,那么於夫罗会怎么想?阴山现在毕竟还需要於夫罗协同防卫,一个处理不好,不就等于是将於夫罗送到对面鲜卑哪里去么?
贾诩显然也是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键,于是说道:“……现在么,事有轻重,先处理完鲜卑,再回头收拾呼厨泉不晚,只不过关键在於夫罗此人……”
斐潜点点头,说道:“此事正是我所顾虑的……阴山之处,有徐马张三校尉在,这三人统帅兵马,操练兵卒,修葺城寨均不是什么问题,但是料敌先机,洞悉人心,这方面恐怕就有所不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