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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岩劝解两句，将陈氏劝开，他来到棺木跟前，吩咐道：“打开！”
两个下人合力，把厚厚的棺盖挪开。他看见儿子脸色苍白的躺在其中，他伸手去抚摸那张稚嫩的面孔，指尖传来一片冰凉。李岩将手指搭在儿子的脖颈上，感受着也许可能会有的脉搏，希望有奇迹的发生。可是许久之后，他缓缓的收回了手，眼泪无声的落下，滴落在元斌的脸上。
孔氏看见儿子的脸上被滴上了眼泪，赶紧一边抹眼泪，一边用干净的手帕把去擦拭，嘴里喃喃的说道：“斌儿乖，母亲给你擦干净，干干净净才好去睡觉。”
此时李春玉走了进来，他吩咐道：“好了，把棺木钉上吧！今天就送到相国寺里去，过了头七，就回怀庆老家下葬。”
下人得到吩咐，把棺材盖盖上，开始用长长的铁钉叮叮当当的钉棺木，而孔氏则是撕心裂肺的嚎哭，想要再看看儿子，最后被几个丫鬟连拉带拽的拖了出去。陈氏也哭了一阵，才自己默默的离开。
第25章 父子（）
开封在继续热热闹闹的过节，而李府则是处在低调的悲伤气氛中，虽然没有满府素缟，但是以往被允许的娱乐活动全部都自觉或是被要求停止，府里没有一点儿过节的气氛。
在压抑的气氛中，时间过的很慢，但还是不可阻挡的过了头七，元斌马上要被运去怀庆老家安葬。
“你就不用回去了，”李春玉在堂上说道：“你还有官司在，去了反倒是麻烦。”
李岩也知道自己去了反倒不好，于是默默的点点头，道：“知道了，父亲。”
李春玉斟酌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儿啊，虽然说元斌刚夭折，对你说这个不好，但是为父还是要说。咱们这一支，不能没有继承人，你就元斌一个儿子，现在又夭折了，所以~”
李岩无力的说道：“父亲，儿子知道。但是请给儿子一些时间，儿子还年轻，父亲不要着急。”
李春玉点点头，缓缓的说道：“好吧，你慢慢来。我看孔氏可能不大好，你多开解开解她。要是实在不行的话，就再娶一房吧。”
“孩儿知道了，”李信低声的回道：“请父亲保重身体，不要为这些琐事烦心，孩儿自会处置妥当的。”
“这是什么话？！”李春玉不满的一拍桌子，大声的训斥道：“家族存续，开枝散叶，这是头等大事！我怎么就不能管了？！”
李岩只好跪下来，向李春玉认错：“孩儿知错了，请父亲大人息怒，不要气坏了身体，让儿子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这是过继之后，父子两人的第一次冲突，就是当初李岩因为陈奏庭的牵累，被官府抓捕的时候，父子两人也没有像这次一样不能相互理解。
李春玉依旧沉着脸，没有让李岩起来，开口问道：“你这些时日都在做什么？！张保福回来说，你不在家里。大年下的，你在外面做什么？！”
“孩儿，孩儿~”李岩不知道该不该把实情告诉李春玉，于是只能吞吞吐吐的，打算蒙混过去。
“粮行的陆掌柜来信说，粮行亏损的严重，你向外提的粮食都占到出仓量的三成还多。”李春玉继续向外抖露着他掌握的材料。
李岩无言以对，只好请罪道：“孩儿知道错了，孩儿这就辞去账房的职务，并且尽快补上粮行的亏损。”
李春玉看了李岩半晌，才低声的说道：“你是我的儿子！我自然会管你。我会让陆掌柜回开封来，杞县那里的粮行，就由你完全负责，是亏是赚都随你的意。”
李岩抬头，惊讶的看着李春玉，不知道他的嗣父是什么意思。
李春玉解释道：“现在粮油买卖不好做了，有钱的不会去买粮食，需要每天买粮食的，则是没有钱去买粮食。这两年，眼见着咱河南是越来越旱了，饥荒将现，大家族们更是不愿意早早的售卖手里的粮食，咱们的货源吃紧，也坚持不了多久了。你放手去做吧，年轻人，总是要去拼一拼的，尤其是在这样天下大乱的时候。”
依然跪在地上的李岩给李春玉叩了一个头，感谢道：“孩儿谢父亲的支持，孩儿定当加倍努力，光耀门楣。”
“起来吧！”李春玉终于让李岩不用再跪着了，嘱咐道：“光宗耀祖这些的就不用提了，只要你做事稳妥些，不要祸及家族，就是大幸了。”
李岩赶紧一躬身，回道：“是，孩儿谨遵父亲教导，定当谨慎小心。”
“子嗣血脉也是大事！”李春玉教训道：“我给你两年时间，要是你自己不能处理好，我就替你张罗。”
李岩无言以对，只好躬身受教。
“你先去休息吧，不要有太多的压力，路要一步一步的走，不要着急。”
李岩顺势回到：“是，也请父亲大人早些休息。”
“嗯，去吧。”李春玉摆手，让李岩下去。
李岩刚走了两步，又返了回来，躬身道：“父亲，不知您能不能弄到土芋（土豆）的种子，要是能找到教授种植方法的人，那就更好了。”
“‘土芋’？”李春玉有些发蒙，不解的问道。
李岩解释道：“就是《农政全书》里记载的‘土芋’，还有玉米和番薯也不错，好像都不需要太多水的，要是能在河南的种植的话，那就能解决大问题了。”
“哦，‘土芋’，我知道了，那个番薯也听过，不过都是在福建沿海一带种植的，不知道咱们这里能不能种。玉米好像在豫西有种的，我也记不真切了。等忙完了这一段，我就让人着意留心这些事情，你耐心的等信儿就是了。”李春玉边想边说。
李岩心里很高兴，有了李春玉这个老粮商帮忙，土芋，番薯，玉米这些种子，甚至是会种植的人，都要比他自己来找相对容易找得到。他高兴的谢道：“孩儿谢过父亲。”
李春玉挥挥手，道：“去休息吧，你也出去走动走动，不要老闷在家里。”
李岩答应一声，告辞出来，就先去看了看妾侍孔氏。现在孔氏越发的神经质了，突然就会把一个人当做是已经夭折的儿子元斌，不过还好的是过一会儿之后就能自己恢复。他也没有什么办法，请了大夫来也只能给开些宁神静气的药，最终还是要靠孔氏自己从失去儿子的悲伤中走出来。
李岩回到自己的房间，除了受孔氏影响，带着一些对儿子早夭的伤感之外，就是筹划着他那支小小队伍的未来发展。只要能在今年站稳脚跟，扩充队伍，以现在的荒地的数量来说，他是完全能够建立起一支数万人的大军的。
现在的问题就是在吸引更多的人加入到他的队伍，和避免引起官军注意之间的平衡问题。虽然到目前为止，清军吸引了朝廷几乎所有的注意力，但是清军终究是要从京機和山东地区退出去的，等到那个时候，朝廷就又会开始对造反大军进行大规模的清剿了。所以如何渡过即将到来的危机，还是需要好好谋划谋划的。
第26章 谷城会（）
湖广（湖南和湖北还没有分开的时候的名称），谷城县。
张献忠的部队在城外驻扎，并且在校场上垒起了桌椅板凳，士兵们则是像猿猴一般，在一仗多高的桌椅板凳上爬上爬下。而谷城的民众，则把这里当做是看杂耍的地方，没事的时候就蹲在高处，一边看把式，一边闲聊着打发时间。
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大汉也在谷城民众的中间看了一阵，而后嘴角带笑的退出了人群。
“义父，”张鼐紧跟着也退了出来，问道：“这张献忠是在搞什么名堂？真当他的队伍是杂耍班子了？”
大汉嘿嘿一笑，低声的说道：“这是黄虎（张献忠）在练兵呢。看来，这老小子也是憋不住了。”
“那他会不会是想要给官军卖命呢？”张鼐皱眉问道：“就向闯塌天（刘国能）一样，做了朝廷的恶狗呢？”
大汉无声的笑了一下，随意的说道：“他就是想做朝廷的鹰犬，也没有机会了。”
两人继续向县城走去，离城门不远的时候，张鼐拉住大汉，说道：“义父，要不再带些人吧。就咱们两个进城，要是张献忠起了什么心思的话，咱们连冲出来的希望都没有。”
“就咱们两个正好！”大汉挣开被抓住的袖子，教训道：“拢共就来了五十个人，就算是都进去了，又有什么用？这里是黄虎的地盘儿，他要是想杀咱，五十个也是白送的！要是我死了，至少还有李过他们能回去，总比都交代在这里要强。要不你也在外面等着我吧。”
张鼐一挺胸脯，说道：“义父，我不是怕死，我是怕您有个好歹。您放心，要是张献忠敢对咱们起歪心思，我拼着命也先把他给结果了。”
大汉笑道：“别瞎想了，黄虎现在不会动咱们的。”说完之后就牵着马向城门走去。
照例，进城门是要交税的。不过张献忠在去年刚来谷城的时候，是不收城门税的，可是从去年腊月开始，这个城门税又给恢复了。不过老张到底是农民军出身，对普通百姓不收税，只是对商贩还有车马收钱。
两人进了城，兜兜转转，还时不时的向人打问张大帅的住所。终于，他找到了张献忠的府邸，一个富丽堂皇的大宅院，据说是一个乡绅的家宅，不过这个乡绅全家好像都死于去年的兵乱中了。
“站住！”两人刚靠近大门，就被士兵喝止住了：“张大帅府邸，窥探者死！”
张鼐高声的说道：“我们是张大帅的故人，今日特来求见！”
“可有名刺？可有请帖？”门口的卫士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板着脸喝问道。
大汉向前两步，越过前面的张鼐，大声的说道：“告诉张敬轩，李自成来找他来了。”
“李，李自成？”守门的士兵惊讶的重复一句，仔细看一眼大汉之后也没有回话，就慌慌张张的向里跑去。
李自成得意的一笑，回头对张鼐道：“看见没，咱们的名号还是顶好用的，哈哈哈。”
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着铠甲将军出来了，他左手按着腰刀，来到李自成的面前仔细打量起来。
“张文秀（刘文秀）！”张鼐上前一把推开张文秀，呵斥道：“你是没见过我义父还是怎地？！这般无礼的查看！”
张文秀又看了一眼推开他的张鼐，终于展颜一笑，道：“张鼐！你小家伙还没死呀？”
“你还没死，小爷自然活得好好儿的！”张鼐毫不示弱的回一句。
张文秀向李自成一拱手，道：“闯将！得罪了，您见谅。都传说您死了，我听说来了个‘李自成’，可不得出来仔细看看嘛。”
李自成摆摆手，笑道：“不打紧，敬轩呢？”
张文秀赶紧让开前路，侧身抬手一引，道：“闯将请，父帅在花厅等着您呢。父帅说了，要是假冒的，直接‘收拾’了，要真是您本人，那就赶紧请进去。”
李自成点点头，跟着张文秀进了府邸。
“哎呀呀，自成，真的是你呀？”张献忠看见有人被带进来，于是出了花厅，看见真是李自成，于是大笑着打招呼。
李自成随意的一拱手，道：“敬轩，你真是越来越有官威了，进门还要名刺和请帖，要不是我的名号还好用，还真进不得你这大帅府呀。”
“哎呀呀，咱老张不是投了官军了吗？”张献忠的大黄脸乐开了花，一手抚着到了腹部的漂亮大胡子，不无得意的说道：“官府就是规矩大，是磕头还是作揖，那都是有规矩的。”
李自成也笑呵呵的回道：“那是，敬轩你肯定没有少磕头。我听说，就算是总兵官，见到六品的文官也是要磕头的呀。”说着就自顾自的进了花厅，不客气的自己坐了下来。
张献忠也在主位上坐了下来，大声的吩咐道：“去，上好茶。再准备一桌好酒好菜，我要给自成接风洗尘！”
“敬轩，你这样大张旗鼓的，就不怕被官府的人知道？”李自成端起放在茶几上的凉茶，一饮而尽，放下茶杯之后问道。
张献忠抚摸着他的长须，哈哈哈大笑，道：“笑话，老子就是官府，还有人敢来管咱老子？！那些嚼舌根的，不用我收拾，在襄阳的熊总理就会贬了他们，咱老张自在快活的很呐！”
李自成点点头，道：“你是挺快活的。听说你又得了个儿子？城里人都说你办了一场满月酒，收的礼物那是金山银海呀。”
“哈哈哈，见笑了，见笑了，不过是咱老张手头紧了，给那些富户大绅们下个帖子，弄点儿银钱罢了。”张献忠乐呵呵的回道。
他可是真高兴，他在儿女这方面，可是比李自成强的多。他去年年初的时候抢一个小老婆，到年尾的时候就给他添了一个大胖小子，这能力实在没话说呀。
不像李自成，到现在也只有一个女儿，之后就再也没有生过。李自成的小老婆邢氏，还跟着他麾下大将翻山鹞子高杰给跑了。
张献忠不无得意的想着：“虽然说你李自成一直顶着造反的旗号，没有投降过，算是条响当当的汉子。可是那有怎么样呢？现在还不是被打的全军尽没，不是来找我西营八大王来了吗？”
第27章 张献忠的犹豫（）
张献忠越想越高兴，得意的说道：“自成啊，我知道，你现在过不下去了。没关系呀，你来我这里，只要我老张有一口吃的，就不会让你饿肚子的。”
李自成当然不可能知道张献忠心里的想法，他摇摇头道：“敬轩，看来你这个官军做的还挺舒心的。”
“那是啊，以前咱们打生打死的，不就是为了能活的好一些吗？”张献忠抚着长须，怡然自得的说道：“现在这不是都实现了吗？你看我这府邸也有了，妻妾儿女也都有了，不用再种地了，咱们直接收税。哈哈哈，现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李自成冷笑一声，揶揄道：“那你现在是什么职位呢？总兵官？副将？参将？游击？把总？还是守备呀？”
张献忠的笑容瞬间就凝固在了脸上，而后迅速的拉下了脸。他投降都一年多了，可是直到现在，也没有给他个一官半职。本来他去找人打听，说是会给他一个副总兵的职位，说不定还能封侯呢，让他安心等着就是了。他就开始等了，等了一年了，还是什么官职都没有等来。
他没官职，他的军队也没有编制，粮饷什么的自然也得不到。虽然他也跟熊文灿要了些军饷和粮食，但是那也只是小头，不能解决问题。他向几乎所有的官员送礼，为的就是能尽快解决职位和编制的问题。这些官员都是金银珠宝收着，但是就是不给他办事，让他一直等到现在。
还有那个当初力排众议，决定招降他的熊文灿，要起东西来，那是一点儿都不客气。什么一寸大的珍珠，五尺长的珊瑚，猫眼儿，祖母绿，鸡血石，要的都是名贵的宝物，什么金银这些黄白之物，人家看都不看一眼。弄得他老张只一年的时间，就把造反十年积聚起来的财宝给送光了，所以他只好向部下们要财宝，也因此，他才重新开始在谷城境内收税。
李自成一看张献忠的脸色，就知道他说中张献忠的痛心处了。于是接着说道：“你看你现在什么都不是，还好意思用朝廷的旗号？”
此时一个下人送上了一杯热茶，张献忠立刻顺势说道：“喝茶，这可是上好的大红袍，给皇帝老儿喝的。”
李自成哈哈大笑，指着张献忠说：“就凭你这个态度，崇祯也不敢用你。”
张献忠也是笑两声，问道：“自成，你说吧，既然不是来投我的，那你找咱老张有什么事情？”
“我是来和你约定时间，共同起事的。”李自成丝毫不隐瞒，爽快的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哈哈，哈哈哈哈。”张献忠愣了一下，之后不可遏制的大笑了起来。他笑了好一会儿，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他停下笑之后，不屑的说道：“自成，不是我老张不信你，你现在还有多少人马？要我和你共同起事，那不是让我老张给你做挡风墙吗？”
张鼐直接站起来，要和张献忠理论一下，但是被李自成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李自成神色不变的说道：“不瞒你说，我手上有两千人马。”
“两千？”张献忠冷笑一声，道：“我有两万人！”
李自成同样不屑的回了一句：“我的两千人，一个上午就能把你的两万人打败。”
张献忠不说话，他不认为李自成是在吹牛。要是李自成真有两千人的话，那可都是百战余生的精兵，战斗力自然是不容小视的。不过此时下人进来禀报，说饭菜准备好了，解了他的尴尬。
“快摆上来呀！没看见自成已经饥肠辘辘了吗？不晓事！”张献忠大声的呵斥着下人。
没一会儿，一桌子的菜肴就上齐了，盘叠盘，碗挨碗，满满当当的一桌子，鸡、鸭、鱼、牛、羊肉都有，烹炸煎炒俱全。
坐在李自成下手的张鼐看着一盘盘的肉，闻者飘散出来的香气，不自觉的吞咽着口水。他们躲在山里，不敢到外面弄粮食，但是山里又贫瘠，没有多少吃的，他们只好分驻各处。刚进山的时候还能打到些野味，可是后来就只能吃杂粮面野菜粥了。他现在看着油汪汪的肉食，闻着浓烈的酒香，口水止不住的从舌根下产生，实在是忍不住啊。
“来，来，来。”张献忠招呼道：“自成，赶紧入座，咱们边吃边说。还有张鼐，看把你馋的，过来坐，只要你们在我这里，天天给你们吃这样的席面。”
李自成和张鼐上了席，向张献忠客气两声就开始大吃起来。李自成还斯文一些，张鼐就不管那么多了，左手大块肉，右手大碗酒，狼吞虎咽的吃的格外快。
张献忠没有动筷子，只是看着两人吃喝。等看李自成吃的差不多了，才拿着酒杯和李自成干了一杯，问道：“刘宗敏，袁宗第，刘芳亮这些老伙计还都在不在了呀？不会也都被孙传庭割了脑袋了吧？”
“没有，都好好的呢。一功，摇旗这些老兄弟都在呢，就是李牟被打散了，还没有回来，不知道是被抓住了还是已经死了。”李自成没有隐瞒的说道。
张献忠一边听着，一边抚着他的长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