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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下去。
成为他们中的一员……玄奘想到这个结果，浑身颤抖起来。
坑里全是人，或者，勉强能称作是人的东西。全都无意识地堆放在一个个格子中，偶尔抽搐一下，证明自己还活着。在那种状态下还保有生命，简直生不如死。
他们身上长满了多余的东西。手，或是脚，甚至还有尾巴。那些足有碗大的伤口，说明了他们身上多出的肢体曾被砍掉。昏暗的角落里，还有些几乎看不出原来形体的，只剩一团暗红，却还活着的……人体。
这就是老蜥蜴所说的“庄稼”，他也忽然明白了“种肉”的意义。
“看明白了？看得出你是个机灵人，那么你知道现在该怎么做。”粗哑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玄奘回过头，不敢再看坑里的画面，斟酌了一下用词，说：“我不能让地府的人知道，你应该明白这一点，法师。”
老蜥蜴盯着他，沉默许久，终于放开手，示意玄奘退到安全区域，说：“不必担心，我们的灵魂已经无法解读。地府的人会将我们一族直接认作动物，不予往生，因此也不会被查验一世记忆。你尽可以说出你的秘密。希望你不要有所欺瞒，这时候骗我，对你没有好处。”
玄奘点点头，回道：“我曾是神佛中的一员，这副长相是转世所致。我对长生2型病毒的实验有一定了解，它是玉清真王主导研究的成果，直接在凡民身上进行实验。病毒会导致再生能力的变异，但极不稳定，法师一族这副外表，应是副作用之一。”
老蜥蜴摇头道：“你说错了。”
“错了？”玄奘惊讶。
“不是长生2型，而是长生3号i型变异体，具有传染性。”
“什么！”玄奘不由得低呼一声。
第七章 天谴之民（）
长生2型病毒，并非神仙们为了获取不朽的生命而进行的研究，他们掌控轮回，永生早已不是问题。
这种病毒，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针对人间的实验。废土的低出生率一直让天庭头疼，为了争夺资源而频繁出现的战斗，也是人口减少的重要因素。
由于医疗水平普遍低下，一次枪伤，或是一个冷兵器造成的伤口，都很可能要人命。天庭希望人们的**更加强悍，能从创伤中迅速恢复。他们不想统治一块荒无人烟的大陆。
长生2型病毒，正是基于此目的研究的，大幅提高再生能力的病毒。植入人体后，不说伤口愈合，就是手脚被砍断，也能重新长出一只来。
但玄奘记得这种病毒是没有传染性的，要不然研究过程中的各种实验事故，影响范围可就不止那么大了。
长生3号i型病毒，是在他的叛乱之战过后研发的新型病毒，再生性能更好，而且能通过血液传播，只是依然不稳定。这些蜥蜴妖，据他推测，应该是病毒中引入的蜥蜴再生基因错误表达的结果。
具有传染性的长生病毒，这意义非同小可，它很可能打破原有的物种框架……不，是已经打破了，这些蜥蜴妖便是证明。
如此一来，这场实验已经超出了常规范围，创造了一种新生物！
“我们从不向年轻的后代透露这些信息，它是只传达给法师和大王的秘密。所以你也不要再跟外面那些孩子宣扬病毒的事，刚才那种大呼小叫的行为，再有一次，就对你不客气了。”老蜥蜴威胁道。
玄奘立刻应下，种肉室那些“庄稼”，仍让他心有余悸。
变异之后，这些妖怪对肉类以外食物的消化能力都开始退化，变成了纯粹的肉食者。坑里那些人，就是它们在狩猎时挑选的活口，将具有传染性的血液注入这些人体内，使他们拥有肢体再生的能力。然后破坏他们的脑部，将他们变成植物人。
妖怪们切下他们的四肢食用，给他们喂食，一段时间后就又会长出新的肢体，和种庄稼一样。“运气好的话，普通伤口也会长出新肉，就像你看到的那样。”老蜥蜴解释说。
“这些人，不会发生完全变异吗？”
“只有年纪小的才会完全变异，成为我们的族人，效果最好的是婴儿。成年之后，对病毒就有了一定抗性，最多只能用作庄稼了。”
蜥蜴妖一族寿命很长，很久不进食，也能进入休眠状态保存体力。它们没有繁殖能力，如果战斗中失去太多同胞，它们才会猎取婴儿以扩大族群。整个族群的数量一般维持在一百到一百二十只以内，这是数百年中总结的经验，在这个数量下能拥有足够的战斗力，以及合适的食物需求量。
需要婴儿……从地下钻出……玄奘联系起这些细节，想到了刘洪所说的那个神秘群体。但很显然，蜥蜴妖与那些人不是一伙的，否则也不会有之前那场战斗。
于是他向老蜥蜴询问，可曾听说过这样一群人。
“见到过，那群逆天的邪魔。”老蜥蜴露出尖牙，似乎对他们恨之入骨，“他们也做着邪恶的生物实验，妄图与天庭为敌。但我们与其并无交流，除非他们胆敢对我族人下手。那群邪魔行踪诡秘，很少有人了解他们。”
“既然拥有共同的敌人，为何不与他们结盟？你们变成这样，一定也很恨天上的神仙吧。”
“哼，跟他们结盟？他们的手段极其肮脏，谁知道心黑成那样的家伙，什么时候会对我们起歹意。”
玄奘心想，你们种庄稼的手段，也不怎么干净啊。
“至于你之前所说，恢复人形的方法，其实我们并不太需要。”老蜥蜴叹息道，“几百年了，已经过了不知多少代，要不是我和大王在传承，谁也不会知道这些历史。据老妖们说，最开始的祖先们还尝试过恢复人身，但现在，这些孩子甘愿为妖。”
“我们拥有更强的力量，更快的速度，比起脆弱的人类，在这片沙漠中能活得更好，为什么还要变回人？”
玄奘有些紧张，如果它们不想变回人，那他目前最大的倚仗就失去了价值。他又问道：“那么，你们为何还信仰轮回？”
“没有信仰，就没有斗志。那些孩子相信他们战死后会轮回往生，所以才能心无杂念，发挥出最强的战斗力，在危机中不惜牺牲自己，换取族群的胜利。”老蜥蜴微笑道，“至于是不是真的有下辈子，不重要。在奈何桥上洗去记忆，和只拥有今世，死后遁入虚无，又有什么区别。”
“不过，我族只信轮回，其他那些什么道家法律、佛门清规，全是狗屎一坨。为人之理，已不适用于我们。”
“妖又如何？我乐而为妖！”
是的，时间过去得太久了，它们已经彻底抛弃人的身份，成为一种全新的物种。它们以强悍的肉身为豪，建立了独特的信仰。那些从婴儿开始就加入它们的新成员，也不会有曾经为人的自觉。废土之上，它们自成一体。
可是天庭究竟对它们持一种怎样的态度？这些妖怪肯定仍在监视之内，这是否也是实验的一部分？
“既然让你知道了我族如此之多的秘密，若接下来不肯配合，是何下场，不用我多说了吧。”老蜥蜴质问道，“你说自己是神佛转世，那么你位列仙班几何，姓甚名谁？”
玄奘不清楚对方究竟掌握了多少信息，此时若是一着不慎，自己一定会生不如死。
自己降临在这具肉身的事，不会有人知道，这对他自己都是一个极端的偶然事件，他的敌人不可能追踪得到。也就是说，此时他没有处于监视之中。
对方告密的可能性……不是没有，但它们是天庭实验的受害者，某种程度上说，大家拥有共同的敌人，立场是一致的。说不定，还能争取到它们的帮助。与其编造一个别的身份，不如直接说真话。根据以往的经验，他的身份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不会出现说了却没人认识的窘况。
于是，玄奘决定如实相告。
“我在转世中散失了部分记忆，遗忘了姓名，只记得前世身份。我是佛门第二弟子，是我引领了焚天之战，并在之后数百年发起了多场逆天战争。”
“是你？诸佛的公敌，众仙的噩梦，苍穹之上最大的反叛者……金蝉子！”一个雄浑的声音在后方响起。
玄奘讶然：好熟悉的名字，金蝉子……是我？
是我！
想不到，转世之后找回自己的真名，竟是在这样一番境况下。
“科多大王。”老蜥蜴恭敬地后退一步。
玄奘回头，蜥蜴首领正从通道另一端走来，目光炯炯。
“是我。”玄奘凛然答道，“我正是金蝉子。”
科多死死地盯着他，片刻之后，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好！好一个金蝉子，竟出现在我这小小妖窟，真是蓬荜生辉！”
碰！
一只巨爪忽然卡住玄奘的上身，将他钉在石壁上。“你说是就是了？”科多冷笑道，“金蝉子的事迹传诵百年，谁人不知，我怎知道你是不是哪个听了故事就来冒充的小鬼？”
玄奘重重地咳了几下，平静地说：“不可能吧。这五百多年间，地府洗掉了所有关于我的记忆，只有不经轮回，口耳相传之人，才有可能听说过我的事迹。如此，大王你相信了吗？”
科多闻言，与老蜥蜴对视一眼，随即松开手，对玄奘抱拳行了一礼，说：“果真是金蝉子大人！刚才失礼了。”
玄奘回了一礼，说：“我现在肉眼凡胎一个，力量比起常人还不如，经不起大王这般对待。还是叫我玄奘吧，金蝉子这个名字，现在已是敏感词了。”
“玄奘大人，实不相瞒，一开始得知大人了解长生病毒，决定将大人留下，不是为了恢复人身，而是想拜托大人帮忙做个改进。对大人如此博学之人，应该不是难事。”科多态度十分郑重，看来是件非常重要的事。
玄奘低头想了想，试问道：“你想让族人恢复生育能力？”
“大人果然天才！”
第八章 荆棘之路（）
蜥蜴妖一族不能繁殖，通过掠夺人类婴儿来扩大族群，必然不是长久之计。
人类的出生率本来就低，恶劣条件下，新生儿的存活更是难上加难。在人口陷入低谷的时期，天庭会让森罗殿回收尸身，修改容貌身形之后进行还魂，重新投入使用。甚至于有时直接制造成年人的身体，用以亡魂往生，以跳过艰难的婴幼儿阶段。
蜥蜴妖必须依赖这样一个不稳定的源头，才能获取新成员，对它们而言实在是缺乏安全感，说不定哪一天这条生育链就会断掉，让整个族群面临后继无人的绝境。
综合这些原因，玄奘不难推测出它们的这个请求。
“只是科多大王，改进病毒需要的设备，这里似乎无法支撑吧。”玄奘回忆自己进入洞穴之后的所见，确认这里比金山矿洞的生活设施更为原始。一个以狩猎为主的群体，不可能有那些实验设备。
“我们可以从黑袍人那里强夺。”蜥蜴王科多回道，“我见过他们进行的实验，他们曾把一些人类变成高达三米的强壮巨人，也曾把人和妖兽合体，变成可驯化的兽兵。”
那些人有能力完成这样的实验？玄奘暗自思忖，虽然不一定完全符合他所要的条件，但可以一试。
据科多所说，黑袍人的基地没有很强的武装力量，主要依靠雇佣沙漠里的其他帮派作为兵力。他们发布各种报酬丰富的任务，牵制各方力量，因此很多帮派都愿意在他们受袭击时给予援助。
但这些人使用的都是常规武器，对地下的攻击缺乏应对，蜥蜴妖们可以利用自身强大的钻地能力，从沙漠之下发起突袭。
“攻击黑袍人一事，我自有安排，大人只要完成改进便是。”
玄奘低头不语，几个呼吸之后，开口问道：“如果我帮你们恢复生育能力，你们会助我对抗众仙吗？”
科多和法师相顾无言，面露犹豫，最后法师说：“玄奘大人，我族的诞生，虽是受害于病毒实验，这多年以来，对天庭的仇恨已经日益淡化。病毒一事，普通族人根本不知，我和大王，也与前人一样不想为此逆天而战，毕竟凭我们的力量，只是以卵击石。当然，我们对天庭也绝无感谢之意。”
科多也说：“当今世道，我们能够将那场灾难化为优势，让整个种族留存至今，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对我们来说，将整个种族延续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事。”
“若我能重建尘世，将人间恢复到旧世那般富饶和平，建立一个没有神佛统治的、更美好的新世界，你们也不愿恢复人身？到那时，这副样子恐怕会成为生存的阻碍。”
“大人，我们听过旧世的传说，可是旧世究竟如何，我们都未经历过啊。你所说的那般光景，我们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如此虚无飘渺的目标，不值得我们去努力。”老蜥蜴如此说道。
玄奘无语，沉默许久，只好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他拥有超越时代的眼界，所看到的自然与它们不在同一层面。可对于它们，种族延续何尝不是天大的事呢？
顺应万物之道，不去强行控制，一切生而平等，这本来就是他追求的世界，反叛众神的缘由。
“改进病毒机能，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也不一定能成功。而且，既然是病毒，本质便是借助宿主无限复制，它不会管宿主的死活。你们能适应长生病毒，并将其转换为自身力量，是概率微乎其微的奇迹，在你们之前，不知道有多少失败品。”
“改造之后，效果要在下一代身上才能体现。恢复你们的生育能力，反过来说就是限制了病毒的某方面能力，很有可能打破当前的平衡，稍有不慎，你们整个族群都会惨遭毁灭。恶果也许立刻发生，也许在百年之后。那么听了这些之后，你们是否还愿意继续？”玄奘严肃地解释道。
“我们愿意冒险。”蜥蜴王坚定地说道。
生命的存在，本就建立在无数巧合之上，每开辟一条新的道路，留在身后的都是累累白骨，并且谁也不能保证可以一直走下去。每一个细微的变异，将把进化之路引向何方，只有自然知道。
违背自然的道路，从来都荆棘丛生。
明知自身的渺小，面临几乎不可能的挑战却仍毅然前行。
自己所做的，何尝又不是同样的事呢？玄奘暗自感慨。
“说起来，大人的腿似乎状况不好。”老蜥蜴注意到，玄奘一直靠着石壁，才能支撑住身体。
玄奘点头承认，他的右腿已经开始发黑，并且失去了知觉，长时间的不正常供血让小腿严重缺氧，怕是已经坏死了。
老蜥蜴仔细端详了一番，提议道：“眼下这个情况，恐怕把坏血挤出，伤口缝合，也无法恢复到正常状态。不如彻底切了，注入我族之血，让大人的右腿再生。”
“这……不必了。”玄奘赶紧推辞，老蜥蜴还说可以控制血量，不会出现过分的再生变异，都被他毅然拒绝。
但老蜥蜴说得没错，这条右腿确实需要切除，只是在这个洞穴中做截肢恐怕不妥，并且他总觉得，切下来的腿会被小妖们立马拿去分食，这感觉实在令人不快。
……
……
与此同时，天庭之上。
一名身披银甲，英姿飒爽的仙人，正随意地坐在天宫边缘的围栏上，倚靠着纯白的钛合金柱。
他双目轻闭，浑身散发着凛冽的气息，一只脚垂下围栏，下方就是无尽虚空，高度足以令任何人心惊，但他没有丝毫畏惧。
在他如峰的双眉之间，是一只竖着的神眼。其如钻石般璀璨，方寸之间，竟是由三万两千七百六十七片纯净无暇的透明晶片拼接而成，内部结构繁复无比，缓缓旋转的晶片相交重叠，折射出无穷幻景。
神眼之中的万粒晶片，对应着遍布世间的上万棱镜。它们无影无踪，无声无息，于极隐匿之处默默观察着一切。
只要他一个意念，上万只棱镜的画面将以超越光的速度，瞬息之间传入他的大脑。整个世界对他而言，无所遁形。
十个呼吸之后，三万粒晶片向内折叠，神眼渐渐黯淡下去，收入额内。他缓缓睁开双眼，冰冷锋利的气势向身后弥散，让来人不由得肃然止步。
“二郎真君，你又在监视人间了么？”
那人穿着华丽威猛的战甲，腰佩纹着神兽的宝剑，手持一座仙光四射的玲珑宝塔，一身装扮气宇轩昂，在杨戬面前却弱了三分。
“李靖。”杨戬简短地说了一句，算是问候。
“前去采集黄金的仙童已经回归，传来一些异常信息。那本是要上呈玉帝的，却不知为何流转到二郎真君处。”托塔天王说道。
“哦，昨天忽然来了兴致，把东西都收上来想弄个大清查。你说那东西我还没看呢。”杨戬用食指轻点了一下眼角，看完那段影像，不以为意。“不就是杀了几个人，怎么，需要调节无人机的自卫指数吗？”
李靖铁青着脸，明知道是对方故意利用职权转移了证据，却毫无办法。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杨戬说：“还有无人……仙童传回的记录，似乎暗示了一些违反天条之事。”
无趣的老家伙，总是执着于这些文字游戏。杨戬冷哼一声，很快读完那份日志，回道：“嗯，有人用凡间的节点发出了金矿坐标，怎么了？你们明明事先就知道，才派出无人机的吧。”
“那个节点在采集中毁坏之后，其分支节点在距金矿南部七十公里的另一地点重新上线，并且监察部确认，该条信息正是通过那个分支节点发出的。”李靖沉声说，“而该节点移动的方向，是某个非法机构。加之发出的是匿名广播，监察部怀疑……”
“我明白了。”杨戬用手在身前一划，空中浮现出数个金色的道符。他将其中一张移到中央，迅速写出一个符文，道符的金光熄灭了。
“二郎真君，此事还未完结，岂能现在就锁定？”
杨戬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此事由我全权负责，无须劳烦玉帝他老人家。没事就走吧。”
李靖瞪了他一眼，却不能发作，悻悻而去。
杨戬看着他的表情，轻蔑地笑了笑。明知道那个非法机构是我的产业，还故意上报，拿玉帝来压，以为我会怕你？小爷我偏不吃你这套。
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