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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究系历史耶?小说耶?
关于此种体裁有一个现成的抹稀泥似的称谓,曰历史小说,然困惑亦于兹生焉。盖历史与小说本属壁垒分明的两个领域,各秉赋着一套价值标准和操作规范,虽然太史公(还可以上溯至左丘明)笔法里已多摹拟之情事,但那通常是在须揣摸方得其似的情况下,正孔融所谓〃想当然耳〃之举,虽属历史著述本身的无奈,其初衷却又并非出于对小说笔法的注重,而实在应被视为一种〃原其终始〃的努力,不如此,〃鸿门宴〃将不复闻矣。我们常见的倒是,历史无意于借小说以美容,小说每常演历史为说部。历史小说似对应于小说史,但后者事实上是不存在的,有之,则林汉达先生编著的《上下五千年》或辽宁少儿出版社的《五千年演义》之属,因致力于史学的蒙学化而奉行一种〃大事不虚,小事不拘〃的通俗性原则,是〃小说化历史〃而非〃小说史〃,亦已昭然。历史的小说化乃历史的变节,小说的历史化则不啻为小说的升华,因此,历史学家往往宁受〃少文义缘饰〃的指责而坚守诚信,小说家(当然也包括戏剧家如莎士比亚、如不惜以〃滑稽的方式自由处置历史事件〃并据此写出了《罗慕路斯大帝》的迪伦马特)则每每热衷于涉猎史部,以使作品在叙述的广度和意蕴的深厚上都有所猎获。历史有其不容篡改的神圣性自是毋庸置疑的,小说家天赋有虚构的权力也是不消分说的,如此,当小说家一面要捍卫虚构的特权,一面又不愿对历史题材割爱时,神圣历史的马其诺防线只能接受崩溃的结局,不复有尊严可言。历史小说,这并非对历史的另一种描述,而只是小说的别一种写法。准乎此,历史本身的尊严便被置诸小说的法则之下,成为小说家厨房里聊供烹饪之需的鸡鸭鱼肉。
回到罗贯中《三国演义》。清章学诚在《丙辰札记》里已用〃七分实事,三分虚构〃界定了它的虚实结构,肯定了罗氏对历史的基本忠实。我无意对〃七实三虚〃的比例作出质疑,而更想对其内容加以关注,即何者可虚?何者当实?
答案并不因问题的重要而显得棘手,只要稍稍比照一下《三国志》就会发现,小说忠实者事,虚构者人。应该指出,在小说家对历史的改编中,所谓〃忠实〃只是被视为一种手段而纳入构思的,相形之下,改编事件较之虚构人物风险更大。事件,尤其当这些事件又是如官渡之战、赤壁大战、彝陵之役那样众所周知、耳熟能详的话,就更由不得小说家施展想象,任意涂窜。在罗贯中那里我们发现,尊重历史事件的真实性,是作为小说的叙述前提和基本背景加以考虑的,它的〃七分〃真实多半集中于此,以便腾出手脚,在虚构人物上略略施展,〃三分虚构〃即着墨于此。我们且试着看看罗氏笔下的曹操如何?
若以〃赢得生前身后名〃作为衡量伟人的标志,曹操显然是要落选的,和周瑜同其结局。三国时人,除了被满中国祭祀的忠勇典型关云长,大概只有曾让杜甫寻觅其祠堂的诸葛孔明可以受此殊荣,而曾被我们明哲的鲁迅先生断定〃至少是个英雄〃的阿瞒(已故主席也曾默诵其遗篇),却尝尽了〃死去原知万事空〃的滋味。在《三国志》里,陈寿对曹操的评价可说是迥出众人之上,读其仿〃太史公语〃的〃评曰〃,如〃运筹演谋,鞭挞宇内,揽申、商之法术,该韩、白之奇策。官方授材,各因其器;矫情任算,不念旧恶,终能总御皇机,克尽洪业者,惟其明略最优也。抑可谓非常之人,超世之杰矣。〃古今能得此等判语者实在为数寥寥,而在三国时代,又正可谓〃舍此不作第二人想〃。想陈寿固非曲语阿世之徒,那么,一个少壮时高歌〃天地间,人为贵〃,中年时吟咏〃周公吐哺,天下归心〃,晚年时不惜以〃烈士〃悲情抒发〃老骥伏枥,壮心不已〃之志的雄杰,逮至后世竟忽忽成了千夫所指的大奸雄,实属匪夷所思。曹操不少为人诟病的劣迹,追究起来都不无可疑。即以杀吕伯奢为例,按此事出自吴人所著之《魏书》,立场本就飘忽,而其所叙之事境,又极为离奇乖情,很难按事件的逻辑加以还原。那句令曹操遗臭万年的〃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原属野史裨语,颇难征信。又曹操之迫荀彧自杀,亦非铁论。细想荀文若赴濡须坞途中尚与曹丕谈艺论剑,言笑正欢,其人雄杰之气固较曹操远甚,说谋论智,却也相差不远。曹操若有杀荀之意,荀君绝无不睹先兆之理。虽然,持此论者大多从荀彧反对曹氏篡汉自立着眼,认为曹操杀荀,非为无故。倘如是,不过又一揣摩情事而已,以之存疑则可,据之立论则谬。罗贯中著小说本着〃兼采为美〃的信条,对史料基本上抱着〃拿来主义〃的态度,对一般视为信史的陈寿《三国志》并无多少侧重。读者若有意比照孙盛《魏氏春秋》、司马彪《九州春秋》、王沈《魏书》等籍(裴注中对这几部书颇多采集),会发现罗氏《三国演义》,纯出之想象添加的笔墨竟意外地少。即使面对笔力集中贯注的曹操,罗贯中似乎也并没有特地发明多少虚构细节以供编派之用,他只是尽可能充分地将已有材料加以探掘组合而已。因此,罗贯中与其说艺术地再现了曹操,毋宁说乃是曹操劣行败迹的传述者和集大成者。
罗贯中笔下的曹操,奸滑之气溢出尺幅,狼戾之心随处可见,作为文学长廊中的一个艺术形象,他不仅在中国文学中为仅见,放诸世界,亦难逢敌手。西人马基雅维里若获知曹公行状,真不知要何等欣喜若狂了。有曹操为他提供源源不断的例征,他的《君主论》无疑将写得更为出色,〃马基雅维里主义〃也将更具说服力。曹操在罗贯中笔下,除却杀吕伯奢和借粮官人头以安军心两桩著例外,他如对许攸跣足相迎、〃拔剑斩近侍〃及〃抹书间韩遂〃诸节,在在都显出其人惊世之伪。我们说过罗贯中写曹操多事出有因而通常又非真凭实据,他认同了前人对曹操不一定符合事实的大量著述,只从艺术效果而非历史公正的角度遴选材料;又因为罗贯中在小说上也正有着他笔下曹操那份〃非常之人,超世之杰〃的才能,遂使他成了曹操形象的最终完成者,他施诸孟德的笔墨也同时成了针对其人的终审判决。
对罗贯中我们当然抱着崇高的谢忱,也无意否定他塑造人物上的非凡功德,但问题在于,我们如此给一位生前即因其〃宦官出身〃而不曾得到公正评价的〃非常之人〃涂上花脸(读其《让县自明本志令》可知),就没有一点愧疚之情吗?我要说的不是罗贯中是否有权如此处理曹操──他当然有权,而只想对人间公正意识的脆弱稍表缺憾:我们一方面在现实社会中借助法律的大纛,决不容忍任何施诸己身的诽谤行为,一方面却觉得可以认同一位比利时侦探赫克尔·波洛的怪论〃对死人不存在诽谤〃,而将小说的魅力置诸公正概念之上,听任某个古人饱受着千年冤曲。何况,这位古人又并非李鸿章〃我死后,哪怕洪水滔天〃者流。中国人历来强调的〃立德立功立言〃这〃三不朽〃,阿瞒不可能无所萦怀。文学以虚实相间为美,历史以诚实不欺为上,而当小说干犯了历史,追求名留青史的曹操也就只能沦为谈笑中人、戏曲中人。为曹操翻案之所以难以成功,并非当年郭沫若、翦伯赞等人呐喊不力,事实上是由于吾人不忍失去这么一位任人奚落的对象。由此我们可见所谓〃时间是最公正的〃这一陈述的苍白和不可尽信。历史上的冤假错案不宜全然算到那些暴君头上,善良的百姓也从来有着不善良的那一面,他们那由〃集体无意识〃所策动的观赏心态,常常会演化为某种更致命的群体力量,遂导致一股飓风般蠢动不已的观念施暴行为。一个特多暴君的民族,其子民不可能不具备助纣为虐的意识。某种意义上,罗贯中对曹操的歪曲性描写,也可看成对人心世态的妥协,即使在元末明初,罗氏已无法改变人们心目中对曹操的〃奸雄〃定位了,这一点我们可从对罗氏《三国演义》的仔细玩味中略得一二。
不过话说回来,其实我一直无法接受罗贯中对曹操全然否定的说法,不,他对阿瞒还是抱着相当程度理解的,偶尔还会为曹操加上点闪光之处,〃谋董贼孟德献刀〃即是(按此节史籍不载)。至于罗贯中对刘备之非一味肯定,识者早已指出:摔阿斗时的虚伪,彝陵之战前的暴戾等,罗贯中皆讥讽暗藏。我这么说的另一个理由是,我本人对曹操不可遏制的偏爱,起初正是读罗贯中《三国演义》时生发的,正如我对刘备的反感,亦假诸罗贯中之手。这里便可见出罗贯中的伟大,或曰古典现实主义文学本身的伟大。
探讨一个权谋术最发达的民族何以视真正的权谋大师曹操为白脸奸雄,是有趣而不乏沉郁的。参照孙子〃兵者,诡道也〃之立论,曹操正乃一不世出的雄杰,他的一应机变谋略,既不曾逾越兵法的游戏规则,也是生逢乱世时的明智选择。何况,他恢廓宏奇的诗文,礼贤下士、求贤三颁的明哲,都是千载之下无人可及之举。或曰,曹操的反对者,事实上都是远远无法与曹操比肩之辈,他们既无能具备对计谋的纯粹审美力,又无力在潇洒豪迈上与曹操争胜,便只能以一副〃技不如人〃者常有的羞恼,试图通过对曹操行迹的指责,以图捡回一点脆薄的自尊。以此,我们正可了解缘何一个注重君子风范的国度,又恰成修炼〃伪君子术〃的名山道场。从立身行事远不如曹操的迦太基枭雄汉尼拔却在西方暴得大名中,我们或可汲探国人思维的某些独到之处。
我们需要美妙的文学,我们是否更需要历史的神圣?这是个两难选择,也许,百姓的智慧依旧是最高的智慧,他们的做法是:拒绝选择。
话说〃不分胜负〃
有一种说法,认定《水浒》与《三国演义》出自一人之手。此说近乎乱点鸳鸯谱。罗贯中经营结构的能力远胜施耐庵,后者所谓的〃冰糖串葫芦〃法(王蒙语),有才子气而无大宗师气,与西方传统的〃流浪汉小说〃(钱钟书《围城》即属此体)略近,而散漫犹且过之。《水浒》宜于少年心性,三国可供老人玩赏,个中亦可见罗施优劣。《三国》如长江大河,浩浩汤汤,云蒸霞蔚;《水浒》则如浅滩平湖,徒见河汊纵横,鸭飞鱼跃。两人语言风格亦自不同,玩文心者,不难窥破。笔者试就两书中〃不分胜负〃云云,作一管中窥豹的汲探。
施耐庵笔下一百单八条好汉,先验地被划分为〃天罡〃、〃地煞〃两族。撇开那些不以棍棒鸣世只凭一技立名的英雄(如戴宗善跑、张顺擅泳、吴用智谋百出、时迁妙手空空、安道全纯然华佗再世),则地煞与地煞相争,必输赢难解;天罡与天罡厮杀,类胜负不分。地煞族撞上天罡星,如跳涧虎陈达、百花蛇杨春撞上〃大虫〃九纹龙史进,或操刀鬼曹正遇上青面兽杨志,其势如蛇蠓相搏、狗狼相咬,输赢率可立判,前者只有束手就缚、仆地便倒的份。杨志遇到同属天罡星座的急先锋索超、豹子头林冲或花和尚鲁智深,那么,在〃一来一往,一上一下〃,〃四条臂膊纵横,八只马蹄撩乱〃的四五十合之后,总归是以〃不分胜负〃作结。显然,除了那位号称关公后人的〃大刀关胜〃,施公简直不想对笔下的那班英雄作点区别。而所谓的〃大刀关胜〃,偏偏又算得水浒寨中最乏味的人,于此亦可见施耐庵本身的乏味。在霹雳火秦明、豹子头林冲双战最具正统嘴脸的关胜而竟〃不分胜负〃之中,我们已预先看出了施公的顺民心态。金圣叹先生的才华若果真值得圣人为之惊叹,他的刀法还应狠辣一些。依我愚见,〃宋公明三打祝家庄〃之后,一部《水浒》既已无甚写头,更无甚看头。
罗贯中可没有那么婆婆妈妈了,《三国演义》中虽不乏〃不分胜负〃的结局,但除了个别几场厮杀(如太史慈酣斗孙策,许褚裸衣斗马超,葭萌关马超大战张飞),其余种种,我们皆可从罗贯中随机点敷的文字中,看出〃不分胜负〃外的胜负消息。张飞〃抖擞精神,酣战吕布。连斗五十余合,不分胜负〃,关羽前来夹攻,〃三匹马丁字儿厮杀,战到三十合,战不倒吕布。〃可见益德与云长,若单打独斗,皆非吕布之敌,〃不分胜负〃仅就〃五十余合〃而言,战到一百合上,怕就有所不妙。何况,关羽很可能是在看出张飞已落下风之后,才〃把马一拍,舞八十二斤青龙偃月刀〃,前来助战的。许褚与吕布也曾〃斗三十合,不分胜负〃,从观战的曹操复〃差典韦助战〃,而直到〃左边夏侯淳、夏侯渊,右边李典、乐进齐到,六员将共攻吕布〃,吕布才〃遮拦不住,拨马回城〃中,亦可知许褚不是吕布对手。关公曾与袁术手下大将纪灵〃大战,一连三十合,不分胜负〃,孰知〃纪灵大叫'少歇'〃,待关公〃拨马回阵,立于阵前候之〃时,纪灵〃却遣副将荀正出马〃,纪灵不敌关羽,便已昭然。附带提一下,后文张飞〃斗无十合,大喝一声,刺纪灵于马下〃,似乎表明张飞武艺高于二哥,而关羽纵然说过〃某何足道哉!吾弟张翼德于百万军中取上将之头,如探囊取物耳〃的话,但统观罗公措意,似无意在武艺上贬关褒张,此究系罗公笔误,还是别藏机锋呢?且按下不表。罗贯中类似可供存疑的笔误还有,既然许褚与马超不分胜负,马超又与张飞不相上下,按照古典小说中常见的机械英雄观(以《说唐》为最),则根据〃A等于B,B等于C,所以A等于C〃的换算法,许褚与张飞武艺应在伯仲之间,何以张飞与吕布能斗上〃五十余合〃,而许褚只能〃斗三十合〃呢?
罗贯中每常在〃不分胜负〃外暗定胜负消息,手法婉约而高明,施耐庵在〃不分胜负〃后的补笔赘语,却仅仅为了进一步强调两者间武艺的旗鼓相当和半斤八两。仍以前面举过的例子为证,索超与杨志〃斗到五十余合,不分胜败〃,而观战的〃军士递相厮觑道:'我们做了许多年军,也曾出了几遭征,何曾见这等一对好汉厮杀'!〃待梁中书〃只恐两个内伤了一个〃,嘱令〃两个好汉歇了〃,两人方〃跑回本阵来,立马在旗下,看那梁中书,只等将令〃,眼见得是势均力敌,互不买帐。后来杨志和鲁智深就〃林子里,一来一往,一上一下,两个放对〃,〃斗到四五十合,不分胜败〃,鲁智深〃卖个破绽,托地跳出圈子外来,喝一声'且歇'!〃读者刚要以为鲁智深不敌杨志,作者却急忙忙补叙:〃杨志暗暗地喝采道:'哪里来的这个和尚!真个好本事,手段高!俺却刚刚地只敌的他住'!〃难分难解之势,溢于言表。施耐庵显然认为,各位好汉既然最终都得上忠义堂聚义,哥们之间不分彼此,又何必硬别高下,伤了兄弟义气呢?因此,纵使在不属一个级别的陈达与史进之间,作者在让〃史进轻舒猿臂,款扭狼腰〃,活挟陈达过来之前,仍大言无当地极写两人的针尖麦芒,诸如〃九纹龙忿怒,三尖刀只望顶门飞;跳涧虎生嗔,丈八矛不离坎心刺〃之类,纯属花笔绣文。罗贯中可就爽快得多了,他笔下的英雄遇上不属同一级别的对手,往往就象拳王泰森一样,〃只一合〃,便斩某人于马下。如〃云长停盏施英勇,酒尚温时斩华雄〃;河内名将方悦,〃无五合,被吕布一戟刺于马下〃;〃一通鼓未尽,关公刀起处,蔡阳头已落地〃;徐晃〃只一合,斩崔勇于马下〃;常山赵子龙取人性命,往往只在三合之内,甚至可在〃一场杀〃里,〃前后枪刺剑砍,杀死曹营名将五十余员〃;典韦〃挺一双大铁戟,冲杀入去〃之时,吕布手下〃郝、曹、成、宋四将〃竟〃不能抵挡,各自逃去〃。此等干云豪气,施公笔下罕有。
中国古典作家往往有一个奇怪的论定:一个人既已成了顶尖高手,那么,他的武艺将不以场合、心境的变化而变化,永远只能体现顶尖高手的技艺,就仿佛一个九段棋手只能下九段一品的棋,而断无出〃昏着〃、〃恶手〃之理,尽管现实生活中我们对九段国手输给三段新手之事早已见怪不怪了。新派武侠小说家在这方面也继承了前人衣钵,他们笔下的英雄,无论杨过还是乔峰,张丹凤还是金世遗,一旦练就绝顶武功,便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妙到毫颠〃地施展出最最精妙的招法。须知电脑偶尔也有故障,黄金也非百分之百的纯粹,缘何现代竞技高手时常谈及的所谓〃运气〃或〃竞技状态〃,对古人毫无影响呢?竞技场上本来就冷门迭爆,黑马频出,以至网球ATP排名不断有变,体操名将掉杠落马、足球后卫自摆乌龙,在概率学上全无可怪之处,缘何古人心性,偏偏这等〃渊停岳峙〃,恒定如山,以至从不曾有所闪失?
中国古典小说心理学价值之低下,于此可见一斑。
这里仍可见出罗贯中的伟大。上文提到张飞〃无十合,刺纪灵于马下〃,前提是有一个〃大喝一声〃,关羽与纪灵相斗时,并未说三道四,敌忾之气难免大减。故而张飞之刺纪灵,并非表明武功高于乃兄,而只说明〃此一时彼一时〃之理。倘如是,罗贯中的识见便大可高估。事实上罗贯中后文敢于让关羽中庞德一箭,已显出作者胸襟气度,远非区区武艺所能拘囿。我们看司各特笔下英雄艾凡赫,养伤时间多于上战场,英雄本色并未稍减。荷马笔下赫克托尔不敌阿喀琉斯,仍不失为一条好汉。
第一等武功,未必即第一等英雄,罗贯中会心不远,施耐庵则稚气玲珑,颇可一哂。
1998年11月6日-1999年1月3日
附 色香味三绝的英雄盛宴
三朴堂
虽然时常于《书屋》、《读书》等刊物上读到周泽雄先生的诗性随笔,并时时惊异于斯人竟有一枝当世少见的生花妙笔,但在叹赏之余,也略为遗憾于这支妙笔过于流连于诗意的文学空间。我曾武断地猜想,这支神赐之笔大概天生具有李白式的诗意飞扬,而似乎缺乏杜甫式的历史凝重。然而这一过于求全责备的期盼竟然在周泽雄的新著《青梅煮酒》(岳麓书社〃长河〃文化随笔丛书99年版)一书中得到了大喜过望的补偿。
在这本对三国群雄进行人格心理的深度剖析的历史随笔中,周泽雄天赋所秉的那种〃飞流直下三千尺〃的李白式轻逸流丽,不仅没有稍减反而得到了更为酣畅的发挥,而由于这种思接万里的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