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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皇甫宣六岁。
少奕家本姓秦,秦父官拜正二品武将。南埕国境内虽富饶,可是兵力不强,南埕先帝担忧日后嫡子皇甫宣继位能否应付得了三国夹击,所以为他定下了一门婚约,便是同东伏的昭华郡主我的婚约。可是没想到,南埕送了婚书去东伏,东伏先帝遣了使者访南埕,就在这其中出了些变故。
秦家意在推翻皇甫宣,携南埕先帝的庶长子上位,便趁着东伏的使者访南埕之际,兵围王宫纳谏。可当时,东伏派来使者是昭华郡主的父亲,东伏的宁王,是宁王率了几名随行的亲信打破了秦家的计划,并且亲自诛杀了秦少奕的父亲。
少奕和皇甫宣再更早的时候就是玩伴,皇甫宣不似他的庶兄般强壮,还时常生病,先帝让少奕给他作伴一同习武,少奕练出了一身的本事,皇甫宣却仍不行。直到秦少奕的父亲率兵包围了王城,他竟不惜与父亲决裂誓死护卫皇甫宣。
宁王要斩草除根,皇甫宣留下了少奕的命。
少奕以罪臣之子的身份入宫,成为皇甫宣身边近身的下人,只是从此不再以秦为姓。
我静静听少奕半拘着身子,讲述这些,有些惊讶,直到他将这个故事的前半部分讲完,暂时停下的时候,我才记起险些忘记了呼吸,我从未想过,少奕和皇甫宣之间,竟多少与我也有些关系,只是不像那么容易能被接受似的。“对不起。”
少奕的声音,却不像我以为的那样会慢慢变得有些沉重,相反的,我却觉得他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隐隐约约地仿佛是带了些笑意。“娘娘无须自责,此事本就与娘娘无关。成王败寇,生死由命罢了。”
少奕,应是喜欢皇甫宣的。
这件事我本来就不怎么意外,这些年来我每每在宫中的日子,与少奕朝夕相处的时间,比跟皇甫宣见面的时间都多。少奕喜欢皇甫宣,我有所察觉,他小心侍候着皇甫宣,每一个小细节都极用心思,他对我,亦不曾有恶意过,更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辅佐我在宫里的每一件大小事,所以我并没有太在意。
幼年时的一些外在同内在的变化,我以为他只是对皇甫宣更像一种亲人似的感觉。但是这几日,我却明显感受到,他比我更担心躺在病榻上的皇甫宣,即便如此,也不曾有多一分的举动,行于礼止于礼,一切都刚刚好。
便是这刚刚好,才让我想起了沈衣,不禁回想起过去。
我心疼沈衣,所以忍不住想要关心他一下。
“可是因为你,让一切都改变了。”少奕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我忽而觉得后脊平白生了些凉意,或许是因为他突然变了语气,不再是恭恭敬敬地尊称我为娘娘了。
我愣在了原地,却很快反应了过来,不急着打断他,只等他继续说下去。
“如果,娘娘是在等这句话……”少奕转眼间又恢复了一如平常的模样,刚刚那一瞬间仿佛烟消云散般即刻便不存在了一样,让我都忍不住想要怀疑,他是否真的说出过那句话,他安安静静地直起身来,退后了一步,“不知娘娘还想要听什么?”
“为什么?”我问他,“我不是想问你为什么会说我让这一切改变了,我只是想问你,为什么你要对我这般恭敬,却让我难以琢磨你的心思,你似乎是故意在对我来掩饰什么。”
当下阶段我必须要完全了解眼前这个人,再决定究竟能信他多少,否则眼下的困局我们根本走不下去了,可偏偏少奕却让我觉得很奇怪,他越是对我恭敬就越让我觉得不安,刚刚那一句话我已经明显可以感觉到他对我是有敌意的,但是这五年里他除了刚刚那一瞬间,从没让我察觉过,我不明白为什么。
少奕却不再回避我的眼神。“娘娘难道不知,陛下为何会病重如此吗?”
彷如是在呵斥我的语气,如同在责问我一般,“我不记得,我忘记了什么。”
“五年前,陛下去北韶的时候,娘娘可还有印象?娘娘失踪多月,虽不知道后来您是如何醒来,出了何事,可您是否想过,陛下或许出了什么事吗?”少奕说。
五年前,我上了皇甫宣的马车好不容易溜进了长公主府,我在长公主的枕下发现了清晏大师留给她的一封信。皇甫宣帮我在皇贵妃面前使了个障眼法,我们想要去寻找清晏的时候,碰上了宫昱。我只记得那一战里,我听到异样明白宫昱幻术的破绽,让宫黎带皇甫宣离开,然后我突然就掉进了另一个幻境之中。
只是后来的这些日子,纵然我想起过当初那些事,也多是难过那幻境中的一切,心疼我来不及见上一面的幼子。却从未注意过,当时的破绽到底怎么一回事。
莫不是,宫昱幻术的那破绽……
我不禁恍然。“对不起,对不起,我……”
我知道,我不是在跟他说对不起。
有些事,一晃五年,我们从没有特别去注意过,若不是少奕会替皇甫宣不值说出那番话,提醒了我,可能有些事我永远都不会想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事情突然就变成这样,难以控制了。
元郢也知道吗?
知道五年前皇甫宣为了救我,在宫昱的幻术中弄出破绽而受重伤这件事吗?
如果他真的知道,我能原谅他吗?如果他真的一早就知道宫昱会对我下手,而皇甫宣会因为救我而受重伤,我还能原谅他吗?
纵使他机关算尽,可是利用人心利用人性,利用皇甫宣会救我这件事,无论他究竟是出于打击皇甫宣或南埕,还是针对皇贵妃按兵不动,那么他都错了。
元郢可以机关算尽利用种种保护我,又不影响他的计划。
可是现在躺在病榻上的人,是皇甫宣。是我以为一直和我们都是同一阵营的朋友的皇甫宣,可以为了救我不惜身负重伤,也可以这些年来只字不提。
“娘娘。”
少奕再次推门进来的时候,我已经不知道在皇甫宣的床榻前趴了多久了。
本来想要应声的,动了动嘴,却觉得嘴唇干得都已经裂开了,喉咙嘶哑得发不出声来。我试着想要站起来,动了动身子,发麻得厉害。
“娘娘,派去寻找沈衣姑娘的人回来了。”
我好像突然间看到了希望,刚想要转过头去。
“沈衣姑娘两年以前,已经不在人世了。”
一瞬间,仅仅只是在这一瞬间。
心如死灰。“知道了。下去吧。”
我设想过千千万万次再见沈衣时的情景,却从没想过这一种可能。
连她,竟也不在了。最后的希望,也没了。
原来,一个转身,来不及说出的再见竟只能剩下永生的怀念了。霍婷不在了,就算不知道沈衣在之后的几年中是怎样一个人过来的,可是最终撒手人寰时,她一定很想念霍婷吧。一个人独自撑了太久,释然也终于成了煎熬,一天一天,有多想念就有多折磨。
所以,最终,选择了去找霍婷了吗?
我以为我怀念一切。
却原来只有遗憾。
生命中最鼎盛的时期,原本应该是那段一无所知放肆的山寨生活了吧。而在那之后得到的一切,都在后来慢慢失去了。
我想要就这么睡去。
什么都不再理会。
不行!还不行!东伏之后,山寨兄弟,霍婷沈衣,夺子之仇未报,她现在怕是抱着我的儿子耻笑着她踩在脚下的一切,戏耍元郢,这一切,到底是谁的错,总要有人为所有事情的开端负责!至少,欠我个公道吧。
“皇甫宣,你记不记得,你问过我,如果当时我东伏向你借兵你若允了,这后来的一切会不会不一样。你如果想知道我究竟是怎么想的,就再等等,别这么快就扛不住了。哪怕再多撑些日子,你知道的,我会找到办法救你的。”他躺在那里,呼吸轻得像是已经死去,可我还是忍不住,走到今天这一步,对也好错也好,都回不了头了。
我叹了口气,对着门外喊道。“少奕!”
少奕推门进来,恭候在侧。
“替本宫修书一封给北韶摄政王,请他亲赴我南埕王宫一行。本宫有要事与他相商,必会是让他满意的条件。还有,务必由你亲自将信送到他的手上。”
算起来,时间也刚刚好。
元郢,不管你是宇文太子还是北韶的摄政王,你敢下这么大的赌注无非是算准了我的心意,但无论你是否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总不能让你仗着吃定我一而再设下圈套吧。
伏昂的事,卫逞的事,我们,一笔一笔算。
少奕此去北韶已走了近三日。
我信他必回将信交到元郢的手上。
少奕离去后,我将皇甫宣自东厢移到正殿,封闭了靖宫内外的一切消息。不允大臣觐见,任何奏报都由皇甫宣的倾铸殿直接交由我靖宫。
从外人看起来,就像是我,软禁了皇甫宣一般。
所幸,第四日天将亮的时候,少奕回来了,带回了如今已是北韶摄政王的那个人。少奕询问我的意思,在何处会见摄政王,我交代少奕,将人带到靖宫正殿来。
一切皆如预料到的一般,元郢蒙着微微日出之色踏足进来,只那一片刻的停驻,稍稍偏过了头,便注意到了,由我寝宫正殿一眼看去的内阁,皇甫宣安然躺在病榻上沉稳睡着。
元郢的面色,当即,便不那么好看了。
第八十三章 南埕之危()
元郢径自步入靖宫的那一瞬,我竟不由自主有了错觉。
他站在殿中那一刻,其实对于我的计划,应该早已了然了。
“一别多日,昭华郡主仍是这般……”他看着我双手微摊比了个手势,却彷如故意将话说到一半,饶有兴致地欣赏着我的反应,像是逗弄老鼠的猫。“听闻郡主有要事相商。”
那好看的眉眼却愈发陌生,看了只会让人莫名来气。“在你踏进我南埕王宫之前,的确有。可是现在,没有了。”我笑着回应道,“既然没有了,就请……摄政王,在这儿小住几日,权当散散心好了。”
元郢也是笑,嘴角不经意上扬,眼眸中更有戏谑之意。
我见他丝毫不意外,心里多少是有火气的,只得强压火气故作镇定吩咐道,“少奕,派人准备好行宫,北韶的……摄政王大人,要暂住几日。”
“不必。”元郢上前,出声打断。“郡主好意留本王在南埕王宫散心,若本王留宿行宫岂不坏了郡主的一番好意,幸好你这寝宫倒是不小,就腾出个偏殿容本王留宿好了。”
我真的,很想,一巴掌甩上去。
这是南埕王宫,我是南埕王后,而我的夫君南埕帝君此刻就在我寝宫正殿的内阁里休息。这个人,居然可以大喇喇的当着我下人的面说要留宿在我寝宫里。
无论他是否真的不记得了,可是对我来说,都忍无可忍他的无耻了。
我瞪了一眼欲替我回话的少奕,对着元郢说道,“不知是不是错觉,莫名觉得北韶这位摄政王当真是厚颜啊。”
“哦?”他倒是认真的想了想,“本王难得如此,怕是遇上了心仪的人才这般厚颜的。”
“是吗?那您可要小心,别因为厚颜吓坏了人。”我承认我就快绷不住了,故而装了个样子,转身对少奕吩咐,“既然摄政王愿留宿王宫内,你便去安排人收拾下西厢好了。”
少奕退下,我一个转身回来,擦肩而过的空荡小声告诉他,“这西厢吧,原本我是用来堆放杂物的,现在让你住,刚好。”
元郢笑着叹气,不与我再做争辩。不一会儿,少奕回来了,“娘娘,西厢收拾妥当了,可以请摄政王入住了。”
“既然如此,本王就不打扰郡主了,天也快亮了,相信郡主还有很多事要做。”不等我多做交代,元郢却已经起身欲向偏殿处走去,只是人将踏出殿门的那一刻,停了那么一下。
“明知你是为他,可我还是来了。”
心,难免痛了一下,难免动了一下。
看着元郢走了出去,我叫住了少奕,“派人散些消息到西夷。”
“是。”少奕躬身退下。
南埕如今的危机,只能靠转变外敌所向来暂时缓解。大军在外失去联系,多半是大哥听从伏昂的指示而带军消失,伏昂若有意以他自己的能力复立东伏,此举极有可能是受卫逞挑拨,卫逞若假意答应与他联手,那么让他自以为收复东伏之后,恐怕就会借伏昂的手要来对付南埕了。
现在想来,卫逞当日提及的北韶摄政王,无非也是为了给我造成一个假象的影响罢了。可惜卫逞这人聪明反被聪明误,太过自负了。
而如今我让少奕将我把元郢软禁在靖宫的消息散到西夷去,卫逞势必会多想。他肯定会以为元郢恢复了记忆,若我和元郢联手,西夷日后想要在乱世间立足,绝不容易。我不会拿伏昂和东伏怎样,肯定会跟西夷讨回这笔账,那么接下来,卫逞势必调转矛头,挑拨伏昂先攻北韶,若我想保伏昂,势必难以跟元郢结盟。
只是眼下,我仍不知元郢到底恢复了多少记忆,暂且不能太冒险。他若是元郢,或许会帮我,可若他不是,那与我就只能是暂时对立的敌人。
“哎,只不过这寝宫里竟软禁了两个男人,以后这王后的位子怕是坐不安稳了。”我不由得感叹了一句,这一生的注定颠沛流离,才安稳了多久啊,又要开始了。
收拾妥当一切,坐到了皇甫宣的床边,试着用手探到他的胸口,明明是有心跳的,却感觉那么微弱,不知何时会离开让我觉得很难过。这后来的五年里,到底还有什么不曾改变过呢?原来在不经意间,身边的一切都随着时间的流逝在瓦解。
可即使我回不去当年的意气风发,回不到初时的少年昭华,我也想要跟这天地,讨个公道。
醒来的时候,已过了晌午。
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下僵硬的筋骨,我本能的看了皇甫宣一眼,然后向书房走去。想必少奕此时已经将消息散到了西夷,卫逞此刻已经在打他的小算盘了,接下来呢。
我突然吓了一跳,根本没想到元郢会站在我的书房里,对着我挂在墙壁上的地图细细琢磨着,我一愣,立马上前,扯过两边的帘子要将地图盖上。不禁怒斥,“摄政王难道不知道为客的礼貌么?”
“难道郡主有将我当做客人么?”却被他反将一军,可或许是随口说说,他本身倒也不在意,“不过,郡主的待客之道却……”
我心知他是责难我睡过了晌午,却无力反驳。
“不知是不是南埕气数尽了,竟连堂堂王后的住处,都看不到几个侍者。靖宫外驻守的侍卫倒让人觉得,被软禁的,不是那位将死的王,而是你这位……”他又故意不说下去。
可无论是称呼我郡主,还是终于承认了我这位堂堂王后,我都忍不住看着他叹了口气。“昭华在,南埕在,我夫君活着一日,我便不会让南埕消失。”
元郢听闻我此话,先是怔了一下,而后侧过头来,亦是欣赏,“早便听闻世间传说,得昭华者得天下,本王只以为昭华郡主能力卓卓,有力挽狂澜之能。却原来还有更深的一层意思,昭华郡主绝对比得上天下的分量。”亦是失落,“虽不记得曾经了,却也能想到本王为何会倾心于你,即便想起错过了你,也会觉得错过了天下罢了。”
“能让摄政王心存遗憾,本宫也算了了桩心事,前事记与不记,于我毫无影响,于你,不予评论。”过多纠缠于曾经,恐怕会让以后的路更加难走,我和他的缘分想必绝不会断在这里,可若是眼下这般的情况,实在没必要太过于执着。
元郢的一双眸子里,深似夜色,恍如雾气,唇边的笑意犹在犹失。
如果就这么一直安安静静的并肩对视着,我大概可以跟他看上一整天。
可是他先动摇了,像是记忆作祟,让他的心开始混浊,他先避开了我的注视。“以郡主的才能,称得上是这世间难得的将帅之才,胸怀天下,笃定万物,对这乱世的一举一动了若指掌,思路清晰,不失统帅的风范。实在让人难以想象,为何从东伏到南埕,王室之尊未能助你飞黄腾达,反而令你困手困脚,略显笨拙呢。”
“大抵是因为,明白了这世间,原本比起独揽天下,还有更想让人拥有的。有了私心想要守护的,便无意去侵犯。”因为儿子,也因为太多的原因。
“当今正值乱世,妇人之仁只会给自己带来更多的烦恼,郡主若想要一展拳脚,眼下是最适合的时机。”元郢的声音,清冷得让人不禁从梦中醒来。
他说这话,是何意思?
忽闻内阁有了动静,我顾不得细思其他,看了他一眼,便匆忙转身回到内阁。
皇甫宣轻咳了两声,喘着粗气,试图从床榻上翻身起来。
我上前安抚,将垫子垫在他身下,由他半倚着坐了起来。
“我睡了多久。”皇甫宣问。
我摇了摇头,“睡了多久都无所谓,醒来就好。”
他四下看了看周围,瞧着他有些疑惑,没等他问出口,我便接着说道,“我让少奕替我去办些事,你也知道我不喜欢太多人在我宫里走动,又怕没人照顾你,就把你先安置了过来,你若觉得不妥,也等少奕回来再说吧。”
皇甫宣低头,轻轻在我手背拍了拍,“辛苦你了。”他侧过头,目光却定在了某一处。
我随着他的注视看去,元郢站在内阁门外,我牵了牵皇甫宣的手,暗示他,“他是北韶的摄政王宇文策。你睡着的时候,出了些事,我便自作主张请他来南埕做客,你不会怪我冒失吧。”
皇甫宣笑着摇了摇头,虽然还有些疑惑,但是很快,看得出他便认可了我的做法,他反握住我的手,提高了声音问候道,“寡人日前因故小病昏睡了几日,未能亲自迎接有所怠慢还请摄政王见谅。”
“无妨。”元郢的目光有一瞬落在皇甫宣牵住我的那只手上,但很快便不留痕迹的移开了,一如他平常那般淡然无谓的模样,却又似乎有些刻意地说,“若非南埕帝君昏睡,本王又怎能有机会与如此出色的昭华郡主深切交流呢。”
皇甫宣微微一怔,我能明显感觉到,但是转而,他并没有表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