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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做?”
宫黎怔了会儿,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该舍时,当舍之。”亲人,本不该仅仅是血缘关系,如果那个人一心希望你死,又何必念于旧情。只是,我未来得及惊讶宫黎会有当断则断这样果决一面时,他又泄了气,“劝别人的时候,这话好说。到自己的时候,这事难办。”
的确,他没说错。
身为旁观者能轻松说出的狠话,身为当局者时,搁谁都变傻bi了。
“殿下今日已经领兵出征了,北韶帝君的病情已经到了尽头了,西夷却在此时趁机作乱,卫逞积极拉拢旧部,有复国迹象。殿下此去意在斩草除根,朝中皇贵妃一人把持,无人敢言。”宫黎又陷入了沉默。
我心里自然不好过,这北韶宫中眼下,怕是就等着老皇帝两腿一蹬。
皇贵妃和元郢的这一场博弈,终究是要分个输赢出来的,宫黎的位置很尴尬,他若随他师傅站了位置,便是从了皇贵妃一派,若是他站在了元郢那一边,那便是和他师傅恩断义绝了。
而我的决定,亦将成为这场殊死博弈中最重要的一环。
我若念血脉恩情相助皇贵妃,且不说这未知的玉灵本身能力,即便是我腹中的孩子,都可以取代元郢,以他的血脉登上帝位,当然,这么做,便是要元郢先行死去。而我若选择元郢,必将与自己的生母对立,元郢事成之时,他的旧部又怎会留下皇贵妃的性命。
而我腹中的孩子……元郢成事之日,即便能保我的性命,他的旧部能容得下以他长子身份出生的,我的孩子吗?
夹在二者之间,无论成败,我都输了。
“是皇贵妃要你来劝我养好这孩子的吗。”我有气无力的问了他一句。
可是宫黎并没有直接回答我,“我师父也失踪了。”
“皇贵妃不会让他这么快就死的。她找得到我,必定要找得到你师父。眼下你和我站在了同样两难的位置,看来你并不是刻意为谁而来。”估摸着,宫黎也在考量该站在哪一阵营的事。我劝他,“不要太早做决定,才可以活得更久一些。”
宫黎皱眉,“你的意思是?”
“带着伏凝走。有多远走多远。”韶宫即来的一场暴风雨,不需要太多的牺牲品,“不要告诉任何人孩子的事,相信我,特别是皇贵妃。”
恐怕她已经算准了我想到的事。
只是,她希望孩子的事通过一个能让元郢信得过的人传到他那里去,孩子,会让我和元郢彻底翻脸,我自己难以决定是要孩子还是要元郢,所以她在逼我做这个决定。
元郢此行,已经去了两个来月了。
以他的行程算计,不该拖得这么久,能在这其中动手脚的,也只有目前北韶主事的那个人了。她在拖时间,拖孩子出生的时间。
可到底,他遇见了怎样的麻烦迟迟不归呢。
我不敢轻下决断是不是元郢又在某处等待机会酝酿他的阴谋。皇贵妃能将我困在宫珩梦境之中那么久,她身边的能人异世恐怕还有没露面的。
眼看肚子一天一天大起来,腹中的孩子已经快七个月了。
也不知道这韶宫里如今剩下的还有谁。
有人来了。在门外停留了片刻,侍卫在经过一阵盘查之后,熟练的打开了挂在外面的铁锁,侍女端着饭菜汤药低着头进来,一言不发,习以为常地将汤药放在桌子上,然后又低着头离去,铁锁再一次将我锁在了这里。
每一日都是如此。
我走到桌边,一手捏起碗口,咕咚咚喝下,又折身坐回去继续发呆。
可没一会儿,我就突然觉得困乏,虽不是睡意那般慵懒,可是竟然一阵一阵觉得意识开始有些模糊。我才恍然想起是否那汤药出了问题。
紧接着,是一阵一阵的剧痛袭来。
犹如肠子在小腹中狠狠搅动。
时而有种被挣断的痛。
我想要起身,手刚一扶到床边,整个人向一侧失力地扑倒。
怎么回事?!她不可能对我下药的,她需要这个孩子成为她的傀儡,所以即便冒险也允许宫黎前来劝说我保住孩子,她是断然不会要这孩子的性命的。
疼。很疼。
呼吸愈发急促。
手指在空气间无力地抓着。
为什么,到底是谁想要这孩子的命。
豆大的汗珠从额间滑落。
疼得我连昏迷都成了奢望。
强忍着这剧痛一次一次要命的侵袭。
为什么。
我想要这里安安静静的把孩子生下来。
都有人要害他。
像是肋骨都要被挣断了。
歇斯底里的一声哀嚎从喉咙间爆发出来。
我虽然留有微弱的意识,却难以去注意什么。只是觉得恍惚间有人进来了,没多会儿,便有人附身在我旁边,按住我的脉搏。
不多时,便能感觉到周围有人不停的出出入入。
“血流不止,恐怕……保不住了。”我听到有人在说。
“大人无所谓,本宫只要你们,保住她腹中的孩子,即便她的孩子生下来只能活几天,也让他平安落地先。”这是我听到的,她最后的一句话。
我平躺在床上,眼泪滑落在两侧。只觉得身体里阵阵寒意,身子都要凉透了。
妈,救我。
这句话徘徊在嘴里,几次脱口欲出,我疼的发抖,死死咬住嘴唇,不让它说出来,不能说,不能说!
越疼,就越想哭,越想哭,就越绝望。
我舍不得元郢,舍不得孩子,舍不得的娘亲,最终把我自己一步一步逼到了尽头,为什么!我不是任性啊,只是没人心疼的日子实在过够了。
血腥的味道充斥了在口腔之中,竟成了让人分明冷静下来的药。
我安静的等着死,眼泪还是不停地留,只是……
“元郢已经死了,所以你和孩子,都不能活。”
有人在我耳边说了这样一句话。
元郢已经死了。
元郢已经死了……
我失觉地在心里一遍一遍重复着这句话,慢慢吸收着它其中的意思。
元郢前往西夷的时候,皇贵妃便开始拉拢郭太傅了,他是太子的师傅,是元郢“意外死后”,能证实我腹中孩子身份的人。
郭太傅假意背叛了元郢,在皇贵妃身边当起了叛徒。
皇贵妃留着他,却也不是完全相信他,说白了就是各怀心思。
只是这一天天,随着我的孩子慢慢长大的,还有人的野心欲望,郭太傅在皇贵妃身边,竟然买通了照料我的侍女。前一刻,皇贵妃才下了杀令,秘密派出手下所有的杀手去取元郢性命,下一秒,郭太傅竟让侍女在我汤药中下了毒,我若提前一刻和孩子一同死去,皇贵妃势必收手,未免唾手可得的北韶江山落在宇文一族手中,她肯定会收回密令,放元郢平安归来。
怕是我这般躺在床上迟迟不肯闭上双眼,郭太傅才让侍女又在我耳边说了这样的一句话。哀,莫大于心死。
我突然笑了,愈发僵冷,愈发神迷,却愈发觉得人性可悲。
一阵笑声,在这忙碌的室内,静寂的韶宫,竟然,格外惊悚。
第七十六章 逃离韶宫()
“别睡。”他叫我,他的手轻抚过我的脸颊,尚存余温。“阿音,别睡。”
我想,我是死了。要不然怎会看见元郢呢。
我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嚎了一声,眼泪突然就止不住了。
我想你啊,我想你。
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觉得力气像是从身体里一点一点全部抽离出去,我死死抓着他的袖口,生怕再错过了他。
“阿音,活下去。活下去……阿音,不能睡啊。”他的声音,一声一声的唤着我的名字,一遍一遍的冲击着我渐而冷却的心跳,我听着他的声音,他的声音却愈发的虚弱。
阿音,活下去。
这是他最后跟我说的一句话,却在冥冥之中再一次将我唤醒。
身体已然麻木,疼得忘记了疼,我觉得我就像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切割。
“不行啊,孩子生不下来。这床上的女子几次昏死过去,怕是难保住了。若是孩子再生不下来,恐怕母子都有危险。”我听到产婆跟皇贵妃回话。
突然觉得,一切都安静了。
是带着绝望死撑下去,还是带着孩子闭上眼睛,原来觉得这是个很难选择的问题,现在对我来说,却只是这当下的一口气是放弃还是继续这么简单。
不知道这一刻的静默是持续了多久,只是在逐渐冷却的时候,我又听到了她的声音。“剖腹取子。孩子必须活下来。”
剖腹取子。
高崎出言试图阻拦,“娘娘,这太冒险了。若要以剖腹来取其腹中的孩子,实在难以保证不伤及孩子,不如让瑾怡试试。”
似是在经历未知的犹豫。
“娘娘,让瑾怡试试看吧。”高瑾怡出声试着说服皇贵妃,果然令她动摇了,看过来一眼,也算是默认了。在得到了皇贵妃的许可后,高瑾怡则轻身走了进来,她站在床边看着我,我只看到她竟在指尖凝聚微光,动手之前,她俯身在我耳边轻声说道,“你那么聪明,可曾算到会落在我手里?”
说罢,她起身,看了皇贵妃一眼,并未等我答话。她的指尖从我眼前划下,直至小腹,我突然感觉到有一股异力竟如同要将我生生撕裂开一般。
身体里的每一根骨头都像是被扭断了,活生生扯断了血管一般,每一寸皮肉都像是被撕开的一样,痛,痛!我本以为自己麻木了,却在这已经疼得失去知觉的身体上,又享受了一次蚀骨般的绞杀。
她伸出纤纤玉手,捂上了我的嘴,她的唇边扬起单纯的笑意,我却在这一刻,如同被封印进了炼狱的折磨中。
竟意外感觉有东西从身体里滑落出来。
一声清脆的婴孩啼哭打破了这殿内毛骨悚然的寂静。
“是昭华碧玉。”我听得高瑾怡忽然侧过头对外面的人说道。“娘娘,我看到了,昭华碧玉在她身体里护着她。”
“宫昱。”皇贵妃冷声下了命令,“取碧玉。”
门,开了,我看到一个本该让我诧异的人影,他步入殿内。
宫昱竟还活着。
一步一步,他逼近我。
高瑾怡抱起啼哭的婴孩,匆匆裹上锦被转身走出殿内。
“娘娘,事不宜迟,外戚大军已经攻至城外,扶持幼子登基吧。”高丞相站在皇贵妃身后,出言提醒道。
“是啊娘娘,先扶持幼子登基,即便外戚大军进了宫也不能改变局势了。”高瑾怡显然支持其父的做法。
“娘娘!”忽有军令来报,“大军已破城门,向这里迫近了。”
“高大人,烦请护送皇贵妃娘娘入圣宫,这里有贫道一人足矣。待贫道取得昭华碧玉以恭贺娘娘北韶称雄。”殿内,宫昱厉声说道。
话音落,殿外疑有异动,宫昱举起掌,像是要拍碎我的脑袋。
原来,没有元郢,我真的不行。
从前我以为我自己很厉害,其实还不是有他在,事事算计好了,让我一步步走下去,却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可是现在,我却只能躺在床上,眼睁睁等着他们取我性命什么都做不了。
元郢,其实我们都错了,你把我照料得太好了,所以让我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对手,养尊处优,失去了原有的战斗力。元郢,我想去陪你了。
我闭上眼睛,等待着一切的结束,我输了。
一声巨响,门忽然被撞开,猛地一阵风从门外突袭,殿内一阵混乱,宫昱遭受重击整个人飞身撞向墙壁。
“伏音!伏音醒醒!”肩膀受力被人托起,整个人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听到这个声音,继而,一阵骚乱,我觉得自己像是被裹进了毯子拦腰抱起,又像是被放进了马车里一阵颠婆。
马车越走,外面的吵闹声喧哗声打杀声越大,是一片刀枪剑棍相击的刺耳之声,让人无法忽略,无法安宁,马车抖得很厉害,就像是在一片厮杀中冲出一条路,拐,又拐。
我本以为自己该死去的。
却又不得不睁开眼睛。
眼前的人却不是元郢,我斜靠在马车里,依仗着这一点点的力气支撑着身体,勉强在这马车的剧烈摇晃间不栽倒下去,迷迷糊糊的,却看到久违的皇甫宣倾斜着身子探向马车外,外面还有一侍卫模样的人努力驾车狂奔。
“到底,怎么回事。”我试了几次,才刚刚好发出声音,整个人还未能从刚刚的噩梦中醒来,只是本能的伸手摸了摸小腹,已经,没有孩子了。
原来那一切并不是梦。
皇甫宣回头看了我一眼,又继续盯着前面,他很紧张。
我听见他说了六个字。
“宇文太子死了。”
我的脑袋轰地一声就大了,我不由得发蒙,呆在了马车里,久久不能回神,已然分不清梦和现实的区别。
他说了什么?
身体不自觉的往后倾,想要逃避可以证实真假的唯一机会。
“你清醒一下!”皇甫宣察觉到我情绪上的变化,又转过头来,压低了声音训斥道,“为了让你能躲起来把孩子生下来,你可知道这所有的人到底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吗,不是你懦弱到需要躲在皇贵妃的囚禁下度过怀孕的这几个月,而是为了让你能安然在她的阴谋下得以待产,他才安排了这一切。”
“告诉我,他没有死对不对,这是他计划好了,或许只是他用假死的方式安排的这一切。他没有死!”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指甲在掌心印出深深地痕迹,慢慢殷出血渍来,我忍着悲痛,期待着最后的一丝希望,强撑着。
“他受北韶高丞相和宫昱二人联手偷袭,没有昭华碧玉护体,他扛不住,我看着他死去的。”
没有昭华碧玉护体?
扛不住?怎么会扛不住?
他是元郢!他是元郢啊!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能偷袭到他?!若是他都扛不住,这世上还有谁能伤得了他呢?
“你清醒一点,现在没功夫再照顾你了。”马车又遭受了一次撞击,险些翻车,皇甫宣看了一眼外面,又说道,“他希望你活着,因为你活着才能改变这一切,他为了让你能安心养胎,不得不铤而走险假装中了皇贵妃的计谋,以吸取他们的注意,将这场权力之争带到外面来。伏音,你要活着!昭华碧玉在你身上,乱世因你而起,必要因你而结束,想想东伏,想想你父王,想想宇文政,想想你们的孩子!你必须站起来,他把活着的机会留给你,便是信任你可以完成他的夙愿,你若是放弃了,怎么对得起他!”
我听得见他说的每一句话,可是现在对我来说,连呼吸都是疼的,心疼,肉也疼,这种绝望大概是连死都难以解脱的。
可我挺清楚了他最后一句话。
动了动嘴唇,“走,冲出去。”
我会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外面的声音渐渐小了,马上就到最后一道宫门就能离开韶宫了。马车却放慢了速度,忽然晃了一下,车前驾车的侍卫胸口中箭栽倒了下去。
马受惊,马车眼看着要翻,皇甫宣伸手勒马,让马车停了下来。
透过马车的半卷起的帘子,我看到马车外,高崎带人已经包围了我们。
皇甫宣攥紧了拳头。
我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艰难起身,先他走下马车。身形凛冽,靠着马车才勉强站得住,我轻笑着看向高崎,“高大人,还有什么事吗。”
“你不能离开北韶。”高崎的话简单明了。
“我并非你北韶的人,而今听闻我夫君遇难,故要赶去奔丧。我儿子都被人抢走了,为何我不能离开北韶呢?”我问。
“放弃挣扎吧。你一点机会都没有了,跟我回去向皇贵妃请罪,或许她会留你一条命也说不定。”高崎直言毫不掩饰。
我解下身上的毯子,理了理衣衫,血渍在身上晕染得不像样,脏兮兮的,我想我现在一定很狼狈,忍不住自嘲了一下,这身衣服还是元郢的呢,可如今他却已经不在了。
“她会留我性命吗。”我问他,却又不是在问他,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她不会,她要我的儿子继承元郢的王位,又怎会留我呢,若我活着,我的儿子又怎会听她的?“高大人,你留不住我的。还是你自己回去吧。”
“若是不能将你押回去,我的性命也难保。”显然,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我弯腰,从死去侍卫的身旁拾起他的佩剑。“从前我便觉得,你我之间固有一战,却没想到会是在这样一个殊死相搏的时候。”
高崎眼看着我这一系列的言行,却无动于衷,一如他早就猜到了我会做最后的挣扎,“放弃吧,你现在还有力气拼出去吗,恐怕这里随便一个侍卫,都能轻而易举地打败你。”
“那就试试吧。毕竟,不是谁都有机会打败昭华郡主的。”我笑。
我曾有这世上最好的师傅,我怎会甘心输给其他人。
彷如梦回,那一日被困城下,他站在那里看着我,看着我……
剑起。
剑锋引月芒,浴寒意而出鞘。
剑舞。
如蚀骨般冰冷的银色,伴刺耳剑鸣声刺出。
宇文政死了。
这几个字萦绕在耳畔,一遍一遍地快要逼疯我了。
元郢,你生也好,死也罢。这一次,换我去找你,管他乱世轮回,管他宫谋权斗,我才明白,原来我心甘情愿留在你身边做俘虏,不是因为你要我,而是我要你,若非我愿意,这没有你的韶宫,怎能困住我!
玉魂凝月色,紫伴金辉而缭绕,聚万千妖娆,集神凤无穷。
乱世,我要你成也昭华,败也昭华,纵这世间无元郢,亦有我伏音!
紫金色的玉灵之芒盘旋于剑锋,游走于这颓败不堪的身体,恍如一股真气自丹田涌上,直冲天灵,神清,气和,观微,感明。
手中剑利如玄铁,刺出。
剑身浴气,剑气以冲破云霄之势而出,侍卫所着的坚铁盔甲顿时如无物般,一剑刺穿,剑回,气旋,游走于无形,飞逝于眼前一瞬。
他曾教我剑法,奈何我怎样都学不会。未曾想这突破的一日,竟是挚爱之死,骨肉之别。这世间本有千千万万个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