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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了她,就像神话一样。
我想一定是雅雅主动地吻了玻璃窗后面的年轻男人,虽然她是一个风光的电台DJ,她被所有听电台的男人性幻想,可她终究是一个小女孩。
我猜测雅雅坐在那样的车子里被安全带捆绑着,就像一只五花大绑还手舞足蹈的猫,必然地,雅雅和她的情人行驶在高速公路上会酿造车祸,她的情人的三根手指必然会被压缩成为两个?一个?然而一切都没有发生。雅雅在一个小时之内爱上了她的情人,他们的爱情在高速公路上开始,超过140码了吧,车子盲目地往着前面飞,急切、没有目标地,但是没有人会注意到的,上了这路,慢也是慢不下来的。
出了这城市,你没有约束了,你的情人轻松地驾驭着你就像轻松地驾驭着车一样。你忘了你要的爱情了?你忘了你要的婚姻了?我们都知道从古到今钱权终是重要的,只是,雅雅你怎么忘了,你曾经对我说过那是一件多么肮脏的事情啊,原来你一直都是口是心非的。
直到一切都已无法改变,我才知道事情发生了。我再也不会上街去看女人了,我的年纪越来越大,我爸把我弄到宣传部去做了一个真正的机关公务员。我所学的计算机专业,它们一点用处也没有,我所学的一切,除了五笔字型,它们全部都过时了。我越来越忙,我每天都穿着黑色的制服出入电梯口,我脚步匆忙,文件夹里装满了公文。
一直没有高粱的消息,他不给我打电话,也不回我的传呼,我很担心他,我知道他一直都是很潦草的,所以我担心。
我爱上了高粱么?不顾一切地爱上他了?只是因为我在大街上见了他一面,我就爱上他了?还是因为那种爱陪伴着我的成长,所以我珍惜它。我不知道。
下雨了,天气潮湿,我给高粱打电话,这一次他消失得太久了,我想他又会在机房值夜班吧,他的运气一直都是很好的,他从没有碰上过不法之徒,也没有执行过特殊任务,他只是在大街上走来走去,过几年他就会平安地调去派出所,管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
他们告诉我高粱是一个很好的同志,他调到管理高速公路的路警队去了。那天天空很晴朗,阳光明媚,但是他和他的车冲出了高速公路,他们撞坏了护栏,栏杆很昂贵,他们撞坏了很多,他们滑行得极快,停也停不下来……
我放下电话,我开始颤抖,我又重新体会到那种要死去了的恐惧,但是再也不会有男孩子的眼睛沉默地看我,让我安静下来了。
原来这么多年以来,我始终都没有逃脱过那种被遗弃被伤害的梦魇。我深深地怨恨自己,全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但一切都无济于事了,我知道他已经走了,从那一刻开始我才知道原来我所有的支柱都是他,原来我一直都是爱着他的,然而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了。
我疼痛,疼痛极了,我哭都哭不出来,喊都喊不出来。他是我的初恋情人。
窗子外面的空地里,有我当年种下的夜来香,她们挤在钢筋水泥的中间,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夜晚的天空中,我看见星星向我眨眼睛,繁花似锦。
七、棉袄与通奸有什么关系
每天早晨我都起不了床,可是我每天都要赶七点的车,八点,我要准时坐在办公室里,我实在爬不起来,于是我在唱机里放那张唱片,每天早晨Eagles唱到wele
to the Hotel California,我就挣扎着起床。
——《从这里到那里》
不上网的人只看电脑广告就会认为,只要买他们的电脑,联上电话线,享受就由此开始。你坐在电脑前面,拨号上网,你会得到一切满足,想吃什么就有什么,想看什么就有什么,一切都由交由电子商务,只要你有电脑,又有钱,几分钟以后,就有人按你的门铃,送上食品或书籍,满足极了。
而所有购买极品手机的人也都认为,只要去电信局办一下手续,就给你开通手机上网,语音信箱,以及一切广告上宣扬你会拥有的梦想。我们都错了。
即使我们给钱,他们也不干。就如同我们在北京深冬的夜晚饿了,我们想打电话叫外卖,可是即使我们给很多钱也没人给你送,我们就会恍然大悟,原来电话和钱不是万万能的啊。
很多人都以为我幸福。我是一个机关公务员,我二十一岁。生活才刚刚开始。可是我想过如果我违背不了这种生活,我就死了算了。
后来我站在一幢九层楼的窗子后面卷竹帘子的时候,我想的问题就是,现在我要跳下去,尽管天上的月亮很圆,可是我要跳下去。可是,为什么这张帘子就是卷不上去呢?真可笑,他们把房子装潢得非常精美,但在窗子的处理上却非常失败,他们居然把竹子挂起来当窗帘,当我终于卷起那几斤竹子以后,我又得旋窗把手,我非常用力,可它纹丝不动,于是我用了更大的力……当我终于开了窗以后,我往下看了一眼,我又看见了密密麻麻的晾衣杆,如果我要跳下去,我就得从那些竹杆间躲闪着跳跃着下坠。我叹了一口气,把转椅挪到窗台前,我踩过椅子,顺利地坐到了窗台上,只几秒种,简单极了。我没敢再往下看,于是我往天上望,我对自己说,月亮多么圆。月亮多么圆。
我以一种奇异的姿态蹲在窗台上,脸朝内,脚朝下,风吹乱了我的头发。我小时候做过脑筋急转弯问题,有一个人从九楼的窗台上往下跳,为什么没有死?我小时候很聪明,我会回答,因为他往房间里面跳。
但如果现在再问我这个问题,我只会说,他为什么跳?可不可以不跳?
我在爬长城的时候,看见过一个面如死灰的女子,一个人,死死抓住护栏,一步一步,慢慢地,倒退着下台阶。现在我就像她一样。
好吧,我想我可以开始了。
在我终于做完了这一切,爬上了窗台,闭上了眼睛……一对年轻夫妇破门而入,冲过来,勒住了我的脖子。
于是,我这一生的第一次自杀,就这么结束了。
后来我分析自己的行为,我想我并不想死,不然我做那么多事情做什么呢?我既卷窗帘,又旋窗把,又移动椅子,我一定发出了巨大的声响。我也许是在等待,他们会知觉,可以及时把我救下来,我就可以不去死了,但仍然有尊严。
至于他们为什么救我,我想到,这是他们的房子,如果我跳下去并且死了的话,会是不吉利的事情。他们一定怕我的鬼魂认得路,又找回来。
我喜欢做点什么,即使是我的梦,它们也会做点什么。
我曾经每晚都梦见我赶飞机,赶火车,赶汽车,总之,不管我赶什么,我都赶不上。现在我总梦见我招出租车,而出租车总是不停。
我做过一个梦,我在去坟场的路上,每一辆出租车都亮着空车标志的灯,可是我招手,它们却不停,它们无视我,从我的身旁驶过,无数辆车,都这样。
我醒了以后在床头柜上记录下了这个梦,然后去找答案。如果我不及时记录下我的梦,那么只要再过几秒钟,那个梦就会消散得无影无踪。梦境是所有秘密的答案,能够到达梦的深处,难极了,而且即使进得去,一醒,就又全部忘记了。
所以,我保留着在床上放纸和笔的习惯,记录好了梦,我再睡去,多么好。
他们看了我的梦的记录后,说,这个梦是说,你还年轻,你要好好活着,所以你招车,车不停,明白了吧。
我目瞪口呆,我说,哦。
我最新的一个招出租车的梦,发生在长沙,尽管我从来都没有去过长沙。下大雨,我招出租车,当然梦里的我自己也知道,我是什么也招不到的,可是这个梦要好些,车还是停了,不过每次都有男男女女突然冲出来跟我抢出租车。所以,我仍然什么也招不到。
做完这个梦的第二天,我的一个南京朋友坐在上海的酒吧里喝酒,打了一个电话来,问我,嘿,想去长沙么?
真令人吃惊。
好吧,我记录了从1998年6月1日到1998年6月26日的梦,它们完整极了。如果有谁要研究它们,以及它们的答案,我很乐意提供最真实的梦境。
我喜欢的是这一个梦。它发生在6月23日。星期二,晴。
那时候我还在宣传部上班,那一天是我们体检的日子,我被抽了血,肚子上又抹了一层不分明的油脂,在等待着做各项检查的时间里,我饿得要命,差一点眩晕。
有一个房间的外面居然排了漫漫的长队,多么可怕,当我试图与她们站到一块的时候,有几个好心的阿姨问我,你结婚了吗?
我说,没有。
她们就说,那,你是不必要做检查的。
为什么?我说,这是我的福利,为什么我不要检查?为什么?
结果她们很生气,她们露出了狰狞的笑容,齐声高呼:那你就检查吧,检查吧,检查吧……整条长廊里立即充满了她们的声音,余音缭绕。
这个梦是这样的,我在阴暗的房间里,我坐在电脑前写报告,申请去陕西安康地区扶贫支边的报告,我热血沸腾,洋洋长言,结果,电脑死机了,什么都没有了。醒了。
做完这个梦的第二天,也就是6月24日,我和团委书记莫晓心,以及电视台播音员钟丽儿一同走进了组织部长的办公室,我们的年龄分别是22岁和23岁,以及29岁。在此之前,组织与我们进行了无数次谈话,未果,今天是最后的谈判。
我们三个人都表达了自己的决心,我们坚强地攥紧了自己的拳头,说道,不怕苦,不怕累。
组织部长温和地看着我们,说,这样的,我也考虑了很久,莫晓心同志要主持团委工作,当然是不可以去的嘛,而钟丽儿同志的播音工作也是走不脱人的嘛,至于小妖精茹茹同志,倒是很合适的嘛。
谁也没有料到,我马上就跳了起来,我说,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凭什么?!!我把他们都吓了一跳。我至今仍然深深地记得他们的表情,他们用很受伤的眼睛瞪我。
我真怀念那段日子啊。从1996年8月到1999年8月,我做了整整三年的宣传干事。他们给了我丰富多彩的故事和经验,所以每当我想写点什么的时候,我总想告诉大家,我那美妙的宣传部的生活,我所遭遇到的一切,它们都奇异极了。
七月的最后一天,我上街买了我的第七件旗袍,那是一件结婚时穿的红旗袍,织锦缎面,手绣了金枝玉叶,金丝绕的蝴蝶盘钮,嵌了珍珠。当然我买它不是为了要结婚,而是希望现在买了它,将来可以升值。
同时我买了七件吊带小背心,之前我只有两件,一件宝蓝色,一件黑色,只两件,我也和我的领导吵了一次架。领导说,你不要穿得太少,因为这里是机关。我说,真奇怪啊,不可以穿着吊带裙做一个处女,倒可以穿着棉袄通奸。
当然我说完这句话以后领导暴跳如雷了。
但也不完全是我的错,因为我说这话的时候是下午一点钟,中午十二点我喝了一瓶酒,我不可能在一个小时之内就把一整瓶酒精完全消化掉,所以我说完了那句话以后还很得意。
后来我醒了,我开始后悔,因为穿棉袄通奸这句话深深地影射了不相干的其他人,我并不想影射他们的,可我还是影射了,总之我很后悔。
于是我马上跑到外面去洗头,我想只要我洗过头,一切就过去了,水会冲掉很多烦恼,然后我就把头发的一部分挑染成了银白色,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干,大概是因为洗头店里的小姐都表扬我漂亮,我就染了,无论如何,即使染了头发的我不漂亮,我也不抱怨,为了染它们我花了很多钱,我不可以跟我的钱过不去。
然后我就和我银白的新头发一起去参加经济工作会议了,几分钟以后有人把我从会议上叫出来,他说了很多话,要我在下班前就去买一件厚衣服穿上,并且把头发弄回原来的颜色。我微弱地反抗了一下,终于顺从了。买制服和染黑头发花了我更多的钱,所以我的心情恶劣极了,因为买非工作用制服的钱和把头发染来染去的钱是不能报销的。当然现在的年轻人和二十年前已经完全地不一样了。隔壁的组织部新来了一个年轻人,年轻人喜欢在上班的时候打电话,有一天年人打电话,她的领导看了以后很生气,当然他早就觉着她不是什么好东西啦,于是他走过去,说,你又在打什么电话?
年轻人冷冷地看了一眼她的领导,然后继续对着话筒说话,很无视他的存在,于是他更加生气,他伸出手夺她的电话筒,当然他是无意识地,他很无意识地触碰到了她的手,她马上就跳了起来,恶狠狠地甩掉话筒,尖叫:流氓!
从八月一日开始,我就坐在家里了,永远都不再需要上班,我穿着睡衣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不知道怎么笑才好。
我睡了一天一夜。我妈说她听到了我在梦里笑,后来她问我,你笑什么?我说我笑了吗?我笑什么?
我再也不用在食堂里吃午饭了,我吃了这么多年,终于有这么一天了,我不用吃了,其实一切从七月就开始了。后来很多人问我为什么?为什么突然就不和我们一起吃饭了?他们说,你要走了吗?
我说我不走,我爱你们,我亲爱的领导和同事们,我拒吃不过是因为铲子勺子们长了眼睛,人不同,菜们就会有些不同,奇怪的是,部门不同,菜们也会不同。现在我生气了,我不吃了。
这一次我影射了我们食堂的勺子,就如同我影射棉袄与通奸的关系一样。
与我的童年不同,我可以和我的同学们一起罢课,声讨学校,现在我却不可以和我的同事们一起拒吃,声讨政府食堂。我一直在想,我要找一个机会,我要把那些汤汤水水合理地泼出去的,我一直在找,可是直到我离开,我还没有找到。
当然这只是一个借口罢了。我不过是想在我工作的地方四处看看。我从来都没有关心过我的周围,现在我要离开,于是我应该看到点别的什么,我不希望自己回忆往事,就是一个热闹的机关食堂,每一张脸都很饥饿。
我们门前的街上有一家肯德基,十四家兰州拉面馆,两家中式快餐店,我把每个店都吃了一回,后来我固定地在一家拉面馆吃面,每天都吃,他们的面成为了我固定的午饭,直到我离开。
那个店订了份晚报,我看完一版副刊,面就来了。我每天都去,老板娘认得我了,我再去,不用说什么,她就会端面来。我从不说话,也没有人来干扰我。我坐在那里,可以看到很多人。
很多都是附近工地上干活的人,几个人一起,热闹得很,说着他们的语言,我每天都看见他们,他们吃很多,从不抱怨,偶尔,他们会要一瓶啤酒,就着面喝啤酒,居然也喝出了幸福。
有时候会看到情侣,呕着气,互不理睬,后来,慢慢地,就和好了,拉着手离开。我坐在角落里,和他们不一样,可我很想融入到他们的里面,像他们那样,喝一口酒就会幸福,像她一样,男朋友太穷,只请得起一碗面,却也还是幸福。
我想起来一个冬天,我在旅行中,夜深了,我在一个小车站等火车,那是一个很奇怪的车站,它很老了,灯光昏暗,没有空调,也没有钟,有很多人躺在里面睡觉。
我提着我的箱子,到处找餐馆,那真是一个奇怪的地方,火车站的附近,什么也没有,除了一个小报亭,什么都没有。我走了很多路,终于找到了一家店,两个老太太的店,冷冷清清,卖砂锅。
我坐下来,要了个砂锅做晚饭,砂锅很烫,里面充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可是,它是多么难吃啊。我一个人,穿着很少的衣服,我面对着一个砂锅,旁边是我的行李,我吃着吃着就哭出来了,那是很反常的,因为我经常出门,这样的事情我经历得太多,我从不抱怨,可是,那个晚上,我因为一个难吃极了的砂锅哭得一塌糊涂。
后来我才知道,我哭不是因为砂锅难吃,而是因为,明天我还要赶回去上班。现在我每天都去吃面,我在等待着离开,它太漫长,我知道他们在考验我,看我还能够坚持多久。
有时候我去得太早,店的生意好极了,每张桌子都坐满了人,老板娘也总会挪个地方给我,就像我读过的一篇写咖啡馆的文章,他们总有固定的客人,咖啡馆里太挤,老板娘总也会变出个位置来。
有时候我去得太晚,店里只有我一个人,老板娘坐在柜台后面,睡着了。太阳照着她的小拉面店,它那么小,可是很亮。我就想,做一个机关公务员会很郁闷,做一个电台DJ会很危险,做一个女作家会很不幸,无论我做什么,都不如这个老板娘,守着这个小小的店,却是最大的幸福。
然后,有整整五个月,我的日子都在网络和飞机上渡过。我很好,我在网络里找到了爱,尽管那种爱无比动荡,令我死去活来,而且还没有成功。我在飞机上看到了另一架飞机滑出跑道,我们飞机里只有我尖叫,把空服都招过来了,因为我做过一模一样的梦,在我的多梦的一九九八年,我每天晚上都做一个同样的梦,我其他的梦都是灰色的,人物会变化,结局也会变化,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