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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辰之主-第1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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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的意象变化,让罗南颇有些困惑。肌体感觉也受到影响,变得混乱起来。但这种情形没有持续太长时间,随着定境之中观想图形转动,一切混乱信息,都收束其中,齐整规矩,似有中轴,全身骨胳肌肉乃至万亿血管、纤维,一动则百动、千动、万动,自有规矩,丝毫不乱。

    这份感觉,罗南也不陌生,前段时间在霜河实境,完整版的霜河水道系统中,受原型格式引导,他点燃虚拟的格式之火,以之为轴,多方联动,恍惚亦如是。

    山水意象、格式之火是很好,可无论如何也比不过观想图形对于罗南的意义。五年多的时间下来,罗南已经习惯了与观想图形同存同在,观想图形所代表的“格式论”,就是他崇尚的真理。

    故而观想图形一出,毫无疑问就占据了最核心的位置,其他的感觉,要么围绕观想图形起伏波荡,要么干脆灰飞烟灭。

    还好,罗南总算还记他今天晚上是干什么来了。虽说到现在为止,方向有点儿走偏,可呼吸吐纳的根子还在,他的呼吸节奏只是乱了一瞬间,就又恢复。

    山水意象虽然已经模糊不清,可那种元气流转堆积的感觉还在,只不过在封闭的观想图形内,随势而走的自然韵味不见了,只有一层层蒸腾的热气,源源不断地积聚,向观想图形的中央区域的内切球而去。

    在罗南的观想模式中,若只计较自身,内切球便包容着内部脏器,气血运行。而在修神禹的教授中,元气象征活化的身体机能,将元气如此汇聚,会是怎么个模样,倒是没有讲。

    观想图形转动不休,与之同时,一层层元气涌进去,气势浩大,看上去总会有一些变动。

    然而并没有……内切圆中一片空无,就像一个黑洞,无论怎样的元气热量积聚,都被这片空无吞噬,根本不见尽头。

    此时罗南心神也随元气流转,入得内切圆中。这可是他学习“格式论”以来的次,且是自然而然,显然在观想一项上,大有进境。

    原本这是好事,可内视的景象,让罗南心神僵滞,又被那不知是真是幻的乌沉颜色充斥,难再有其他滋味。

    罗南此时的心境,是绝不适合入定的,偏偏外间那一声沉喝,压住了那些能够让他出离定境的大波荡,也把他牢牢按在此间,让他看得更加分明。

    哗啦啦!哗啦啦!

    看不清根底的深邃空间内部,数不尽的粗大锁链,透着乌沉沉的颜色,交错纵横,互相盘绕,搭起了让人头皮炸的复杂结构。

    如同天罗地网,如同黑牢绝狱。

    是了,观想图形的内切球,也是出乌沉锁链的地方,可罗南从来没有想过,那条仿佛无穷无尽,可以穿透层层虚空的锁链,竟然是以这种模样、这种形式,深藏在观想图形之中。

    面对如此深邃的空间,之前还感觉声势浩大的滚滚元气,简直就是微不足道的轻烟,袅袅数缕,在庞大的内压之下,往深层沉降。

    在锁链交织的深层区域,则有那么一点儿火光,从锁链的缝隙中透出来,可罗南心神所及,感受不到半点儿热量,半途中,冷沉的链条便将应有热量都吸去,只余下摇曳的火光,勾着一点儿心神,若即若离。

    “我心如狱。”

    冷不丁地,罗南想到了在十六字诀中,居的词句。

    哗啦啦颤音又起,罗南的心神终于控制不住,被送出了定境,什么山水意象、观想图形都消没不见,倒是下腹位置,微微烫,也仅此而已。

    罗南茫然眨开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修神禹。

    薛雷在馆主旁边,张口结舌,半晌才问出一句话:“你,怎么坐起来了?”

    大醉后昏昏沉沉三十个小时,刚活过来……只能向诸位说抱歉

第一四十五章 身先行(上)

    坐起来?是的,他坐起来了,摆出的还是“金字塔”坐姿,把修神禹传授的山水意象都顶没了。

    罗南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倒是修神禹并不怎么意外,他上下打量罗南几眼,慢慢开口:“呼吸吐纳,将新老技巧融为一炉,是好事。”

    薛雷松了口气:“这就好。”

    哪知修神禹下一句则是:“功夫用不到自己身上,也可惜。”

    “啊?”

    薛雷眨眨眼,馆主你这么说,我翻译不出来啊!他看向罗南,后者低头沉思,全无反应。最后只能再问:“馆主您的意思是……”

    修神禹没有回应薛雷,又注视了罗南一段时间,方道:“我教你观想山水意象,却没有让你拿出一座冰山来。天寒地冻,水游冰隙,大半还是要化冰,水可润物,冰却是压人的。”

    罗南又思忖片刻,抬头道:“请馆主指点。”

    薛雷看馆主,又看罗南,终于确认,他这个翻译官大概要失业了,就缩到一边不再吭声,只把耳朵竖起来。

    修神禹一边想一边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的观想之法,我不太懂,却依稀觉得,从内到外,法度森严,且雄奇巍然,蔚为大观,这当然很好。可惜,这座冰山不是真正属于你,冰山堆砌得越是雄阔,你本人越是缈小……人摄于法,而非法摄于人,这就是你的问题。”

    这位修馆主,从来不是擅长言辞之人,与人交流,向来是想到哪里,说到哪里,条理不怎么清楚,而且多用比喻,让人听得吃力。

    一旁的薛雷听得两眼转圈儿,还好罗南结合自身情况,结合那纵横交错的乌沉锁链、心内牢狱,大概听明白了。

    正因为听得明白,他对修神禹的眼力当真惊佩,这位馆主无疑是有真本事的。可他对自家状况的深层缘由也越地茫然。

    半晌,罗南才问:“为什么不属于我?修炼的是我呀!”

    “真的都是你吗?”

    修神禹一句反问,把罗南顶得哑口无言。

    他从研究格式论的第一天起,走的就是一条借助外力的路子。精神药剂、暗面生物、祭祀框架……突飞猛进的灵魂力量背后,这些外物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他所做的,只是支起了一个架子。

    就算是架子,也是从爷爷那里学来的。

    罗南愣的时候,修神禹缓缓站起,走到里面太极球旁边。屋里没有照明,距离远了,只显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罗南和薛雷对视一眼,都起身走过去。

    修神禹也不管他们,径直拨动太极球,使之在地面的碗托里转动。半人高、上百公斤重的金属球转起来,声势很是不小,碾碾震音,软木地板都在颤。

    “这是冰山。”

    罗南点头,心中自动将“冰山”替换为“格式论”。

    “现在,你是这个。”修神禹继续说话,他指的是下方的碗托。

    因为转动的沉重金属球,下方碗托也是摆动不休。罗南目不转睛地盯着,拿碗托与自家的情况作对比。

    这个比喻很直观,一直懵懂的薛雷也懂了:“馆主的意思是,南子修行度太快,尾大不掉,所以运使不顺?”

    哪知修神禹摇了摇头:“他被排斥了。”

    “呃?”薛雷立刻又懵掉,旁边的罗南则霍然抬头。

    修神禹手掌按在金属球外沿,碾碾转动的球体嗡然停止,还在微微晃动之时,修神禹已经打开了球体外壳,从空腔中取出那个复杂机械装置。

    “你应该是这个。”

    修神禹平静开口:“简而言之,人之修行,便如画圆,自我便是圆心,再层层外扩,掌控的范围越来越大,份量越来越重。但无论怎样,心意所指,都要上下无碍,顺逆由心,才是正途。若是沉滞笨重,难以驱动,才叫尾大不掉。”

    罗南先看那机械装置,了会儿呆,又看修神禹:“那,我现在……”

    “你现在只是个承托,是个载体。”

    修神禹重新将机械装置安放进空腔,又让金属球转动起来:“你在圆心还有多少力量,想来自己也清楚。”

    罗南想到了内切球深处,那一团全无热量的火光,深深吸一口气:“可我还在里面!”

    “只是一部分。”修神禹淡淡回应,“这个法门不是你的,你只是不断地往上浇水,然后变成一层又一层的冰块,让它更膨胀,更沉重。或许你可以借用它的力量,却必须是在它既有的规则之下,半分也逾越不得。偏偏它的规则里,没有见到反馈形骸的内容,人身为修行之本,有神无形,不过是空中楼阁……你还把他修建成如此规模,虚实颠倒,正是造成你形神失衡的主因。”

    前面半段的形容,罗南还本能有些抵触,可“必须在它既有规则之下”这些字句一出,他便如遭雷殛,怔在当场。

    来的路上,在公交车里那些疑惑,被激射的电光照亮,又撕成粉碎。

    是啊,他怎么没想到呢?感应星河、信众反馈,这些实实在在的成就,都是精神层面的变化,存在于“格式论”的架构之中。

    相反,在灵波网的“模拟器”层面,他进入了欧阳辰会长划定的规则圏而对小纸人的操控,则涉及到物质层面,是“格式论”未能触及的领域。

    一者灵验,一者失灵,真正的缘由,是在这里!

    虽说这也只是修神禹的一人之见,可他既不知道“格式论”的具体内容,也不知道罗南面临的尴尬局面,能做出推断,并与实际契合无间,已经很难用“巧合”来形容了。

    罗南呆呆站着,练习场的黑暗围绕着他,金属球碾碾转动的声音,一路碾进了他的心口。

    修神禹的声音,如细沙般渗进来:“吾辈摄于外法,初不善可曰禁锢,再不善曰翻覆,最不善曰寄生。你现在的情况,大约是在禁锢与翻覆之间……”

    “馆主!”

    自今夜学习以来,罗南第一次打断了修神禹的言,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过去,指向那位枯瘦中年人深陷的眼窝。那里深沉幽暗,难辨色彩,却有一股沉沉之力,压入心头。

    罗南用咬牙的力气说话:“馆主的意思,是说我修行的法门有缺陷,是吗?”

    修神禹的回答,大概是罗南记忆中最流利的一次:

    “毫无疑问。”

第一百四十五章 身先行(下)

    “咳,馆主……”

    另一边的薛雷有些心慌。他可是知道罗南心中执念的,往俗了讲,涉及到“格式论”,那就是“逆鳞”哪!他真怕罗南一个恼怒,就此掉头离开。想努力想挽回局面,希望修神禹别把话说得太绝,至少留个转圜的余地。

    可惜,黑暗中眼色传递受阻,就是传过去了,以修神禹的性子,改口的可能性也几近于无。

    太极球仍在碗托里转动不休,碾碾声里,上面的夜光图案逐渐清晰。修神禹目光转过去,没有再开口的意思。

    至于罗南,视线的尽头则停驻在修神禹脸上,自那句“毫无疑问”之后就是如此。可下一步的动作也不见,他就如石像般立在原地,连呼吸都封死了。

    薛雷左边看看,右边看看,最终无以为继,只能是垂头暗祷,希望老天爷开眼,千万别闹出麻烦来。

    空旷房间里,一时只有碾动的太极球,从一个心口,滚到另一个心口。

    不知过了多久,通体僵硬的罗南,突然向前迈了一步,单手抬起,破开了无形的石层,伸手按在滚动的太极球上。金属球体与掌心摩擦,又因为外界施力不均,跳动两记,险些翻出去,好不容易稳下来,在碗托里来回晃动,至于那些夜光图案,自然消失。

    修神禹眉头皱了一下,抬眼与罗南目光对接。

    哎呦喂,馆主在摆弄太极球的时候,也不喜欢别人打扰的!

    旁边薛雷心脏狂跳,对眼前的情形,简直是欲哭无泪。前几天他提议罗南来道馆,学习呼吸吐纳之术的时候,可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种局面!

    可接下来的情形发展,却并不像薛雷想象得那么悲观。

    罗南并没有因为“格式论”受指摘而愤怒,太极球停转,也没有让修神禹生气。待碾动人心的单调声音消去,罗南的低语声愈发清晰:

    “修馆主,我的法门,缺陷只因为没有顾及形骸,是不是?”

    “我不认为,那是你的法门。”

    修神禹也伸出手,按在太极球上,第二次做类似的强调。同样,罗南依旧很难接受这种说法。

    此时两人的手掌都按着太极球,金属球体愈发安静,动弹不得。便在这微妙的“角力”中,修神禹慢慢答道:

    “世间修行正途,应该由内及外,由我及他,水依山势而行,气因形骸而动,神韵在其中矣。若只在身外气象万千,与我何干?”

    “你你我我”的代称,听得薛雷头晕目眩,可罗南字字句句都听得明白,不仅是切身相关,更因修神禹所言,涉及到了他最熟悉的一个概念:

    “我!”

    如今听来,怎地这般讽刺?

    爷爷笔记扉页上记载的十六字诀,每一小节的最前面,都是“我”字:我心如狱,我心如炉我心曰镜,我心曰国。

    “格式论”不就根植在“我”之上吗?怎么可能没有?

    正是这样的根由,使他的反驳之语脱口而出:“不会,我修行时,都是以我为轴!”

    “你用什么来确定我?”

    修神禹没有给罗南继续辨解的机会,直接打穿了他最后的防线:“修行之我,有形骸结构、有气血运行、有动静变化,必然穷尽物性,唯恐不周备,这才能保证一步一印,不出差池……这点,你没做到。”

    罗南不再开口,沉默倾听。

    “以纯粹意识为参照,全无物质基础,行差踏错,理所当然。换了其他人,形神失衡到一定程度,彼此牵制,必然寸步难行。可在你那里,冰山巍峨,层层扩张,没有任何受限的征兆。”

    修神禹说到这儿,没有再往下讲,意思却是明白无误:精神层面的架构再怎么恢宏壮大,其增减变化的核心机制与本人挂不上钩,又怎能说是你的呢?

    罗南低垂眉眼,盯住身前的太极球,有些走神。

    眼看房间里又要进入静默状态,薛雷再也忍不住了:“真有这样的问题,肯定要调整啊……馆主,这个可以调整的对吧?”

    薛雷的用词很讲究,修神禹的回应却很直白:“外法不能为我所用,另起炉灶,归于正途,犹未晚也。”

    罗南闻声抬头,直视修神禹,脸上木无表情。

    薛雷见势不妙,忙抢上一步,抓着罗南右臂:“这个可以再琢磨琢磨……”

    罗南知道薛雷在紧张什么,可他其实并没有生气,他只是想起了爷爷。

    大概是修神禹枯瘦的体形,与爷爷有几分相似吧。罗南的思绪就这么飘去了疗养中心,那里的疯癫老人,已经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生命也将要走到尽头。

    是什么造成了这一切?罗南不是医生,无法做出准确判断,然而目前存在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以前确认的“受气受刺激”理由,对改善老人的病痛毫无意义反过来讲,如果罗南承认“格式论”的缺陷,并能在此基础上有所修正的话,积极作用则很可能立竿见影!

    这一刻,罗南的心思有些恍惚,念头的变化快若闪电,却从不是简简单单的过程。

    概念颠覆的暗流,翻起心中沉沙。五年多来,夜以继日炼药服药的辛苦和执念,在此刻飘摇动荡,莫名又切入夕阳下“齿轮”的轮廓,还有与之隔湖相望,空无人影的树屋……

    罗南一时都摸不透自家的情绪,可决心已下。他深吸一口气,忘却“缺陷与否”的纠结,向后退一步,随即面向修神禹,重重躬下身去:

    “我修炼的格式论,是爷爷一生心血,无论无何舍不掉。如果馆主能帮我修补瑕疵,纠正错误,这份恩德,永志不忘!”

    修神禹似乎也怔了一下,随即摇头:“你是心甘情愿,为法所驭,欲求禁锢而不可得。”

    罗南只看他:“可以吗?”

    修神禹答得平常:“我对观想之类,并不精通,只有习武炼气的笨法子。你的格式论上面,所谓瑕疵、错误,我处理不了……最多帮你强壮体魄,让身体的承受力更强一些,给你调整实验的空间。”

    “足够了。”罗南斩钉截铁。

    修神禹也不多言:“那做好吃苦准备吧。”

第一百四十六章 机在目(上)

    心生于物,死于物,机在目。

    罗南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如入定境。

    他确实看到了观想图形在虚空中转动,但与之同时,还有无数似是而非的暗影,弥漫内外。每一道影子,都与他身形仿佛,似乎无处不在,又没有一个实在。

    接下来,罗南的心神下沉,直指内切球中心,坠入深邃牢狱之中。暗影真正的“如影随形”,也都跟了进来。

    哗啦啦颤音里,千百乌沉锁链齐动,交织如网,而在深层区域,无温火光摇曳,照出层叠乱相,与万千影子相融相交,分辨不清,又如蝙蝠成群,魔影舞动,波谲云诡。

    “我”,哪个是“我”?

    恍惚中,罗南又有视角变化,仿佛从高处下看,见光芒上通,眸光火光合为一处,大放光明,压伏魔影,他也霍然惊醒。

    眼睛睁开,初时有些模糊,也是房间昏暗之故。天色未亮,只有人俑石灯的光芒照入门堂,光影错杂,在屋里那些杂物之上,形成片片轮廓。平平无奇的影像,给他的感觉莫名新奇……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

    罗南翻身坐起,身上盖着的毛毯滑落。清晨的凉意从敞开的门堂处流过来,让他缩了缩脖子。

    房间一角,忽有低哑声音响起,正是修神禹:“虚其气机,冥其闻见,心存福田,不起一念。你该做早课了,按昨晚的来。”

    罗南闭上眼睛,再次睁开,这回总算把梦中余波消去,真正清醒过来。他看了看手环,现在是凌晨4点半多一点儿,怪不得外面那么暗。

    修神禹自那句之后,再没说话,不过罗南能够感觉到,正有视线停驻在他身上,监督他的功课。

    是的,从昨晚上起,辛苦的日子已经开始了。

    罗南没有多说话,定下心神之后,就从呼吸吐纳入手,口鼻之息渐有氤氲之意。

    从中找到出入节奏之后,罗南也不再进一步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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