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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心法师-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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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穿着一身红衣红裤,领口袖口滚了白色的风毛,脚下趿拉着一双兔毛拖鞋。歪着脑袋站在窗边,她一手托着一只青花瓷的小碗,另一只手捏着小银勺子,从碗里舀出一勺白白嫩嫩软颤颤的物事。滚热的蒸汽熏红了她的嘴唇和鼻尖,她把嘴撅成了小花骨朵,凑到银勺边沿吸吸溜溜的去喝。
    房门忽然一开,张显宗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进门之后他望向了岳绮罗手中的小碗,直勾勾的一言不发。片刻过后,他终于开了口:“你怎么吃这个?”
    岳绮罗抬眼皮撩了他一眼,用微哑的童声答道:“放心,是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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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显宗脱下了皮手套:“我知道是豆花。你怎么吃豆花?豆花能够补养身体吗?”
    岳绮罗舀起一勺烫豆花,试试探探的又喝了下去:“没胃口,吃点清淡的更好。”
    张显宗无可奈何的笑了一下,在她面前微微俯下身问道:“伤风好些了吗?”
    岳绮罗答道:“伤风早好了,可是昨夜睡得不对,早上起来脖子疼。”
    张显宗垂下眼帘,看她捏着勺子的小手。手掌是单薄白皙的,然而手指头带着稚气的肉感,笨笨的翘成了个小兰花,指甲粉红透明,短得让他心疼。他问不出她的来历,于是很笃定的当她是个小妖女。小,妖,女,三个字单拿出哪一个,都够让他心跳一阵的;三个字合起来凑成一个岳绮罗,让他心甘情愿的把她供到头顶上。
    岳绮罗趴在床上,因为张显宗自告奋勇的要为她按摩脖子。床很平,她也很平,两平相遇,她在床上趴了个踏踏实实。一张脸侧过来,乌黑乱发中露出了一点小小的耳垂,白里透红,是初绽的花瓣。
    张显宗坐在床边,用两只大手去捏她薄薄的肩膀和细细的脖子,同时口中说道:“有光兄弟昨天催促了我,我想事情拖了一个多礼拜,也该给他们一个答复了。”
    岳绮罗从鼻子里往外哼出声音:“不就是他们在青云山发现了金矿吗?其实也无须多想,无论金矿由谁开采,都免不了要有一场战争。有光兄弟是日本人,当然可以隔岸观火,真要动刀动枪,还不是你们自相残杀?”
    张显宗也知道其中的道理,本是不想去趟浑水的,可又舍不得金矿。思索之中走了神,他手上一时失控,捏得岳绮罗尖叫一声;两条腿翘起来,脚跟在张显宗的后背上连敲了一顿鼓。张显宗一回头,看到两只穿着洋纱花袜子的小脚乱摇乱晃,就忍不住笑着道了歉。又问:“我下不了决心,你替我做主吧!和日本人到底是合作,还是不合作?”
    岳绮罗其实对于“人事”不是很感兴趣,并且感觉自己和人没什么可说的。不过如果手下没有了人,她就无法维持当下的好生活。所以居高临下忙里偷闲的思索了一瞬,她想钱总是越多越好,于是有口无心的答道:“随便你,想合作就合作吧。”
    56、家园
    有光兄弟是两个人,哥哥叫有光勉,弟弟叫有光淳。兄弟两个来到中国也有好些年了,哥哥的身份是大商人,弟弟的身份是旅行家。两人满中国的来回走,一边走一边交中国朋友,勘中国矿藏。有许多人都说他们是间谍,不过并没有十分确凿的例子;有光兄弟自己也满不在乎,反正无论中国人说什么,他们都一概不承认。
    青云山的名气很大,但是从地理位置的角度来看,的确还是偏僻,距离长安县和文县都有一段距离。自从得知了青云山中兴许藏着一座金矿,他们立刻来了精神。因为长安县内的大军头对日本人素来不大友善,所以他们立刻登了文县新贵张显宗的门,以着一家大商社的名义,要和张显宗联合开矿。如果张显宗无意合作,他们会马上跑去长安县另寻伙伴;如果张显宗有意合作,金矿一旦真实存在,长安县内的人物少不得也要出场,从他们的手中抢一杯羹。总而言之,舍不得孩子套不来狼,想要分金子,就得卖命。好在据有光兄弟说,日本的技术人员在秘密勘探之后,认为青云山金矿的含金量也许会是相当之高。
    张显宗在定了主意之后,虽然前途未卜,但好像放下了一桩心事似的,没来由的感到一阵轻松。带了几色鲜艳绸缎去了丁宅,他没别的事,就想见岳绮罗一面。岳绮罗的身体不是很好,让他一直有点悬心。她要吃人,他就供着她,反正她小小一点肠胃,吃也吃不了许多。供养着岳绮罗,像供养着一个秘密的小神仙。他很愿意去做她的信徒,不为别的,就为她是个阴森森的美丽小姑娘。阴森森的豆蔻花开,阴森森的二月年华,矛盾而又调和,让他失了神入了迷。
    进入丁宅之后,他轻车熟路的直接进了后方的小院。丁宅的人都快死绝了,也只有岳绮罗敢在凶宅继续住下去。小院内外都很安静,仿佛快要落春雪了,天空阴的厉害。他推开房门走进去,房内一片冷清,黯沉如水。天光从玻璃窗中射进来,深深浅浅的投了满室阴影。
    岳绮罗摆了个弥勒佛的姿势,歪坐在一张靠墙的长沙发上;似乎是刚刚午睡醒来,一头齐耳短发乱成无法无天。一手撑在沙发上,一手搭在膝盖上,她抬眼望向张显宗,脸很白,眼睛很黑,薄薄的嘴唇透出淡淡的水粉颜色。
    张显宗笑了一下,向她一托手上的玻璃匣子。匣子里面一层层的叠了绸缎,有桃红有柳绿,有鹅黄有天蓝,每一样的尺寸都不大,因为岳绮罗是个小人儿,从头到脚的做上一身,也用不了许多料子。
    “好不好看?”张显宗问道:“春天到了,该添新衣裳了。”
    岳绮罗本来正在发呆,此刻怔怔的盯住了玻璃匣子,直过好半天才有了回应:“好看。”
    然后她伸手向前一指:“绿的我不要,你给我换一件雨过天青的。”
    张显宗很有耐心的点头:“好,我记住了,换一件雨过天青的。”
    他把玻璃匣子放到一旁的桌上,走上前去蹲在了岳绮罗面前,仰起脸笑问:“怎么一个人坐在屋子里?闷不闷?”
    岳绮罗倒是不闷,因为方才一直在发呆,不知不觉就消磨了时间。微微低头正视了下方的张显宗,她想他是凡夫俗子,死了,就没了。她不爱他,可是他爱她。
    忽然对着张显宗微微一笑,她伸手从沙发缝隙里摸出一盒火柴:“多谢你来瞧我,我变个戏法给你看吧!”
    说着她抬手在虚空中画了一道符,随即划燃一根火柴向上一扔。火苗幽幽的燃烧在了半空中,随着她的指尖起伏旋转,是一颗灵活的小流星。短暂的光明过后,她利落的打了个响指,附在火柴上的魂魄立时消散,只余一缕灰烬无声落下。
    “好不好玩?”她兴高采烈的问张显宗。
    张显宗认真的点头:“好玩。”
    岳绮罗慢慢收敛了笑容,感觉自己的幸福和本领不甚匹配。百无聊赖的咂了咂嘴,她伸手一拍张显宗的肩膀:“我牙齿有些疼。”
    张显宗立刻提起了心:“哪颗?”
    岳绮罗张大了嘴巴,用手指向里面一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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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显宗探头望去,就见她生着两排整整齐齐的小白牙,里面有一颗白中透出隐隐的一点黑,似乎是蛀了,不过他不是医生,也不能确定。
    文县城内有座小教堂,教堂里驻扎着一名老掉牙的西洋神父,神父除了传教之外,同时也担任西医一职,而且医术还颇高明。张显宗领着岳绮罗去了教堂,要请神父为她看一看牙齿。经过神父的诊视,他得知岳绮罗的牙齿的确是处在了危险之中,大概是冬天糖豆吃太多了的缘故。
    牙齿虽然要坏,但还没坏到值得修补的程度,所以张显宗和岳绮罗在心中有数之后,就坐上汽车回了家。一路上岳绮罗暗暗用舌尖舔着她的坏牙齿,心想一旦它坏到不可救药了,自己就拔掉它,换颗金牙。而张显宗坐在一旁,先是不动声色的抱着胳膊看风景,看着看着伸出一只手,试试探探的握住了岳绮罗的手。
    岳绮罗全神贯注的舔牙,随他去握。对于张显宗,她并不讨厌,她只是不喜欢。
    开矿是件大事情,动工之前要做无数的准备,打通无数的关节。所以日子风平浪静的过下去,外人并不知晓内情。
    文县太平,长安县也太平。只要不打仗,两处就都是繁华的好地方。无心在青云观内住了三天,其间不见天日,从早到晚的只和出尘子谈论山中怪洞。洞中的怪物姑且不提,行尸走肉都有来历,也不奇怪;怪的是洞子本身。出尘子认为凭着先师的力量,绝不能够不声不响的挖出大山洞。师父或许是偶然间进了山洞,发现洞中的种种古怪;至于山洞的由来,恐怕他老人家也是不知道。
    “千佛洞”三个字的称呼,显然也不适于山洞了,因为洞中并没有真正的佛,只有一些类佛的诡异塑像。塑像是怎么来的,两人想破了头,也还是想不出个眉目。
    出尘子的思想向来是条理分明的,如今方寸大乱,就不让无心离开,要他陪着自己一起苦思冥想。无心倒是不在乎苦思冥想,问题是他很想家。连着四天没回去了,他想家想得要命。
    于是他不顾出尘子的挽留,在第五天清晨起了个绝早,乘坐青云观的汽车上了路,下午就进天津卫了。
    兴高采烈的下汽车进胡同,他停在自家院门前,先把双手插进口袋里,上下将院门打量了一通。院门后面就住着月牙和顾大人了,他忽然有点激动。
    伸手轻轻一推院门,院门顺势而开。隔着玻璃窗子,他看见月牙拿着鸡毛掸子,正在房里忙碌。忍无可忍的快步走去推开房门,他大喊一声:“月牙!”
    月牙系着围裙,一条腿跪在椅子上,正在掸柜子上的灰尘。冷不防听到了他的声音,她立刻抬头望向门口,随即惊喜的叫道:“呀!”
    无心不等月牙多说,张开手臂就迎过去了。月牙攥着鸡毛掸子下了椅子,不假思索的扑上来和他抱了个满怀。两人的手臂全勒紧了,无心低下头,鼻端都是月牙的气味,让他想起了好饭好菜热被窝,想起了一切温馨温暖甚至热烈的好生活。猛的抱起月牙转了一圈,他忽然很想和月牙搂着睡一觉。
    两人抱够了,月牙推开无心,用鸡毛掸子在他身上抽了一下:“你不是说过一两天就回来吗?这都过了几个一两天了?不回来也不给个信,让我在家瞎惦记,你个不长心的!”
    无心笑嘻嘻的从衣兜里摸出一只洋酒瓶子。酒瓶子不大,比他的巴掌略长,方方正正的挺好看,里面盛着大半瓶颜色深浓的汁水。把洋酒瓶子递给月牙,他开口说道:“给你的。”
    月牙接了瓶子:“啥玩意儿?是酒?我也不喝酒啊,你留着给顾大人吧!”
    无心答道:“不是酒,是用来洗头发的。青云观那老道你也瞧见了吧?他就用这东西洗,我看着不错,昨天向他要了一点。东西是他按照秘方熬出来的,不好盛放,他给我找了个空酒瓶子,结果大小还真合适。”
    月牙拧开酒瓶盖子,低头凑到瓶口一嗅,然后抬头对着无心笑道:“有点苦气,也有点香。我这就烧水洗一次,看看咋样。”
    然后她把盖子拧好了,将酒瓶珍而重之的放在橱柜上面,然后一路欢天喜地的扭出去烧水。洗过之后晾干头发,她坐在床上梳头,无心抱着膝盖蹲在一旁。天空晴朗,两人全都披了一身的阳光。
    月牙让他摸自己的头发:“滑不滑?”
    无心摸了:“滑。”
    月牙是很容易快乐的,头发洗得又顺又滑,就足以让她心满意足的高兴一阵子。将长发在脑后盘成一个圆髻了,她往床下伸了腿,要去买肉买菜。她闲不住,无心也跟着跑前跑后。一把大锁挂在院门上,无心拎着菜篮子,跟她一起往胡同口去了。
    顾大人在天擦黑时回了家,一进院子就是一愣,因为发现厨房灯火通明,月牙摆着大场面煎炒烹炸,旁边站着个游手好闲的无心。院子里弥漫了带着葱花味的油烟,让顾大人立刻就饿成了心急火燎。
    “哟,回来了?”他没进房,直接就奔了厨房:“你怎么才回来啊?不是说就走一两天吗?这他妈是几个一两天了?我告诉你啊,你没事可别出去野跑了,你不在家你媳妇就不正经做饭,天天给我熬萝卜切咸菜,吃得老子嘴里淡出鸟。”
    顾大人话音落下,又伸手一指月牙:“说你呢,你还偷着笑。妈的不是亲媳妇就是不行,就知道哄你男人,一点都不孝敬我。”
    月牙忙着切菜,不肯回击。而无心则是把顾大人拽去了东厢房:“我给你带了几样东西,你看看有没有用。”
    顾大人进了房,摘帽子脱衣裳:“青云山能有什么好东西?”
    无心向顾大人伸出一只手,掌心托着几枚灰扑扑的小石头。
    顾大人看见之后,登时哭笑不得:“什么破玩意儿,你给我带了一把石头回来?”
    无心一扬下巴:“你仔细瞧。”


    顾大人莫名其妙的拿起一颗小石头,当真是放到灯光下缓缓转动着细看。看到最后他抬头问无心:“石头上撒金粉了?”
    无心答道:“是青云山里的金矿石。”
    顾大人登时严肃了表情:“青云山里有金矿?”
    无心摇了摇头:“我也不能肯定,我只有这些金矿石,而且是从地下带出来的。”
    顾大人掏了掏耳朵:“我没听明白,你再说一遍。你钻地下去了?”
    无心把金矿石的来龙去脉简单讲了一遍。顾大人听得目瞪口呆,最后他低头看向手中的金矿石,一双眼睛射出了喜悦的光。
    57、大好前程
    钱权二字乃是顾大人人生道路上的明灯,骤然得知了青云山里可能藏着金矿,他登时心乱如麻的亢奋起来。恨不能立时插翅飞去青云山,把整座山全都搬到自家院子里来。
    然而辗转反侧的度过一夜之后,他的头脑渐渐降温,理智也重新占据了上风。凭着他如今的势力,莫说是发现了一个也许有也许无的金矿,就算眼前真摆上一座大金山了,他单枪匹马,也是守不住。既然独占不成,那跟着分几分红利也是妙的,于是他把所有的金矿石都装进一只布口袋里,攥着口袋就奔帅府去了。
    他抢不到的好处,也不会白白让给别人。他要先把这份没主的大礼送给老帅,一旦将它搞成了国家大事,蠢蠢欲动的小军头们就没机会暗里私吞了。而自己随在老帅的屁股后面,怎么着还不能得点金末子金粒子?
    顾大人日夜奔波,并且还带上了他的胖朋友苏先生。苏先生是个有知识的人,在老帅面前也是很有分量的幕僚。而老帅本来就预备着要和小军头们打一仗,如今一听青云山有金矿,更是中了下怀——他若是强占了金矿,免不得要起事端,一旦起了事端,老帅就师出有名了。
    于是不过三天的工夫,一支勘探队伍便启程去了青云山。队伍成员都是在国外专修过矿业的留学生,据说水平是相当之高,只要是去了实地,就必定能带个结果回来。
    顾大人为了事业不眠不休,这天好容易得了闲,大下午的想要回家睡觉,不料刚一进院,就听见月牙在西厢房呜呜的哭。他以为是小两口打起来了,连忙走到玻璃窗前向内望,结果只见月牙蓬着一头乱发坐在床上,而无心俯身托着一条毛巾,正在为她撩起头发擦脸。
    伸出手指一弹玻璃,顾大人随即推门进了房:“你俩怎么了?月牙,他揍你了?”
    月牙接过毛巾捂在脸上,抽抽搭搭的说不出话;无心苦笑着直起腰,轻声答道:“上午带她出去烫头发,烫完回来一照镜子,就哭了。”
    顾大人登时笑出了声,一边笑一边后退一步,仔细端详月牙的新发型:“狮子狗似的,不过也不值得哭啊,现在街上的娘们儿不都这个德行?看习惯就好了。”
    月牙在毛巾后面哽咽出了声:“你懂啥啊?”
    到了傍晚,月牙照例出来做饭,顾大人才发现月牙的确哭得有理。她原来的长头发,又黑又密的一大把,现在被剪得只剩一尺多长不到两尺,松松散散的披在肩头,发梢全被烫成焦黄。发髻是挽不成了,小辫也编不得,并且大概是头发太厚的缘故,满脑袋都是卷子,蓬得一个脑袋有两个大。
    月牙感觉自己现在这幅模样,和妖怪也差不多了,又恨自己当时烫完便走,也没细看;结果不但毁了头发,还饶上不少的钱。哭丧着脸熬了一锅老萝卜,她喂猪似的打发了无心和顾大人的晚饭。
    入夜之后,她唉声叹气的上了床。无心把安慰的话也说尽了,这时无话可说,就躺在被窝里伸手抱她,又探头凑上去想要亲她。月牙没心思,把头一扭,于是无心的脸就陷在了她的蓬头中。无心在她的头发里蹭了蹭,忽然感觉面孔很温暖,并且全是月牙的气味。踏踏实实的躺稳当了,他一头扎在月牙的头发里睡着了。
    月牙起初没当回事,又过了几夜之后,才发现无心养成了新癖好,专把脸往自己的头发里拱。她没想到自己的新发型还把无心哄舒服了,不禁哭笑不得。夜里两人钻了被窝,她小声笑问无心:“你不嫌我丑啊?”
    无心伸出一条手臂让她枕着,听了问话,他沉默了片刻,末了答道:“月牙,你知道,我只怕你会不要我。”
    然后他低头把脸埋到了月牙的胸脯间。而月牙细想了他的话,忽然眼眶一热,无心既是她的丈夫,也是她的儿女了。只要她活着,她就得陪伴着他,拉扯着他。
    赶在自己落泪之前,她在他后背上用力拍了一巴掌:“没个爷们儿样!你看谁家男人天天害怕被媳妇踹了?”
    无心没回答,把脸深深的往月牙胸口埋。月牙搂着他抱着他,忽然又恨了他,恨他不老不死,恨自己没了,他将来又会再找别人——贱兮兮的,可怜巴巴的,讨好卖乖的,像怕自己一样,怕那个新娘们儿不要他。
    月牙越想越是不忿,最后暗暗伸手在他手臂上狠拧了一把,拧过之后,他却是一动不动,无声无息。
    月牙等了半天,忍不住问道:“疼不疼?”
    无心声音很闷的答道:“疼。”
    “疼咋不叫?”
    无心抬起了头,在窗外透进的浅淡月光中去看月牙,两只眼睛一眨不眨:“我怕你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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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牙像个老姐姐似的摸了摸他的短头发,心里很后悔方才的一掐,同时决定以后再也不欺负他了。
    月牙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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