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第17期-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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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河水
　　依然在冰下哗哗流动
　　宛若　　一群被幽禁的
　　宫女　　窃窃私语
　　渴望红尘
　　——《冬日意象》
　　边新文，山西省五台人，1977年考入山西大学中文系，现任党政杂志社社长。在校期间开始写诗，至今已创作近30年。出版个人诗集《我是月亮》、《时光的跫音》、《凝视山西》、《向着太阳歌唱——边新文诗歌作品评论集》等。
　　近况：
　　作为社长，大量时间、精力用于杂志社的日常工作和正常运转。然而我喜爱诗歌，因为只有诗，这人类灵性的有形载体，可以将记忆中那些永恒的易逝的美，挽留、重现和复原。正因为如此，在工作之余，我用诗使美在宇宙中留下永久的痕迹。
　　栏目主持人：周所同


八十初度（组诗）
■　沙　白
　　重读《尝试集》
　　
　　一番番尝试
　　八十年
　　结出的果实依旧青涩
　　等待成熟
　　人们把眼睛望穿
　　望得
　　
　　从书页间飞出的
　　那只蝶儿
　　飞到墙那边去了
　　
　　苍　　茫
　　
　　独立苍茫
　　立成草原上一棵孤独的树
　　
　　打草的人
　　荷一弯新月走了
　　牧马的人
　　赶一片流霞去了
　　暮色从四周铁壁合围
　　孤独的树分外孤独
　　
　　一个失路的过客？
　　一个迟暮的归人？
　　可须要一声驼铃引路
　　可须要一盏夜行的风雨灯
　　
　　黄昏星一声清啸
　　冲决
　　漫无涯际的苍茫
　　
　　毋忘我与忘忧草
　　
　　毋忘我在说
　　记住
　　忘忧草在说
　　忘去
　　两棵小草叽叽喳喳
　　不知谈论什么哲理
　　要记住的
　　未必便能记住
　　要忘去的
　　又何尝能够忘去
　　
　　白首断戟埋入黄沙
　　而长城记得
　　鲜花春草掩没落叶
　　而季节记得
　　焚书坑无迹可寻
　　历史记得真真切切
　　记忆生长白发
　　而灵魂年轻
　　
　　岁月之手真能掩埋一切
　　如果夜替代白昼
　　难免有一两三点灯光
　　一两三颗星斗
　　突出包围圈把春光泄漏


耕种之歌（组诗）
■　黄金明
　　眺　　望
　　
　　我看到了这一切。我看见草坪上的乐器
　　活动着四肢，但我听不见这些甜美的音乐
　　我看见一尾鱼被按在砧板上剥鳞
　　但我听不见它的嘶喊。我看见河堤上的草根
　　被牛羊啃光，但我看不到泥土在飘散
　　我坐在窗前，远眺着纸上的乡村
　　河流冲入果园，泥沙在堆积，祖先形成了河岸
　　在下游，水面开阔，我看见一个赤裸的少女
　　加深了大海的蓝，但我说不出她的孤单
　　
　　相　　遇
　　
　　那是一个陌生的地方
　　他们彼此靠近
　　但素不相识。他的心在颤栗中
　　为她空出了一张椅子的位置
　　在喧嚣的候车室里
　　他在交通地图上看到熟悉的街道
　　飘散着秋天的气息
　　在秋天，有无数泉源在果树下聚集
　　并挂上枝头被日光晒红
　　她的眼眸闪烁着落日擦过站台的光辉
　　这一切犹如梦幻
　　“我在旅途中寻找往昔
　　但我不知道要到哪里去。”他的手机响了
　　也许会有一个熟悉的声音
　　从遥远城市的一间空房子传来
　　但他没有接听。“我来到遥远的地方
　　是为了摆脱往昔的记忆。”
　　这是一个不断地告别的年代
　　又一趟列车进站了，他们在挥手中远离
　　
　　几乎是蔚蓝色的天空……
　　
　　几乎是蔚蓝色的天空，笼罩着灰暗的村庄
　　但这样的好时光不会太多
　　羊在田埂上啃草，它忧郁的眼神
　　被山坡上的篝火烧伤。当然它也可以是云朵
　　在天上奔跑。鸟站在电线杆上
　　观看着两边的事物：一边是橡树林
　　保持着谦逊的高度
　　但暴露了枝条上的花朵。另一边是河流
　　依靠一点点积聚起来的力量
　　变得越来越开阔。鸟认为一棵树
　　踉一条河流没有两样——那是时光的两个
　　侧面
　　涌现或消逝都是那么快，快得赶上了
　　撕裂丝绸的利剪！一棵树其实是一只木桶
　　当它放下心底的石头
　　交出身上的果实，在空空的桶壁中感到了丰盈
　　一条河流其实是一个人
　　当他怀揣着无数颗鹅卵石的梦想
　　推开了河岸，埋头清洗着淤泥中的镜子
　　每时每刻，他在孤独地流动
　　每一滴水都在反驳着停顿。那只鸟飞离了村庄
　　它的翅膀染上了天空的蓝
　　多年以前，我是一个耽于幻想的乡村少年
　　坐在干草车上进入了辽阔的秋天
　　几乎是蔚蓝色的天空
　　像一块巨大的水晶填满了我心底的空白
　　到远方去，到远方去
　　车轮在滚动，我不知道那些深刻的车辙
　　最终会被灰尘擦掉
　　并在另一条道路上浮现。我不知道
　　是谁激怒了大路两旁的野花
　　它们进溅着弹片般的花瓣
　　像烟花一样开放于幽暗的尘世中
　　多年以前，父亲拉着干草车碾过坎坷的路面
　　从不去仰望几乎是蔚蓝色的天空


诗三首
■　宫　玺
　　空翠明孝陵
　　
　　树叶掩映晴空若阴若雨
　　忘了外围，正是酷夏
　　寂静太大
　　心太空
　　不知什么鸟儿在叫
　　东一声，西一声
　　
　　头次来为看古迹
　　与朋友走散
　　我竟被清幽所俘
　　此后便把朱皇帝抛在一边
　　陵墓归他陵墓
　　我自徜徉于起伏的林谷
　　2003．7．16．
　　
　　虚　　构
　　
　　在某一个地方
　　虚构一座小木屋，靠山
　　小木屋旁边一片竹林一汪池塘
　　虚构出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
　　一起虚构一段自由快活的日子
　　
　　早种菜
　　午锄禾
　　晚论道（诗？）
　　夜共眠
　　虚构清风明月下一次误会
　　误会解除后情义更深
　　虚构最后的生离死别
　　够了！度过人世美好的时光
　　也不枉虚构一场
　　
　　答　　问
　　
　　你问我过得怎么样
　　能走路能思考
　　活得很好
　　
　　你问我回过老家没有
　　老家最亲的人都不在了
　　不想回去找难受
　　
　　你问我再娶了吗
　　我问你
　　北京的城墙修复了吗
　　
　　你问我离天堂多近
　　离地狱有多近
　　离天堂就有多近
　　2004．5．10．


石林（外二首）
■　洪三泰
　　凝固的沉思
　　灰色的凝望啊
　　烈日之下
　　火焰隐隐的忧伤
　　都剑化了呵
　　流云的化石
　　排成战乱的阵营
　　冷却的血与火
　　禅定的不朽
　　注释生命的虚伪
　　一只来自远天的山鹰
　　伫立石峰
　　或许
　　已永久地凝固了翅膀
　　
　　古城之石
　　
　　石头站起来
　　房墙就站起来
　　古城就站起来
　　
　　石头躺着
　　街道就躺着
　　古人今人的脚印就躺着
　　
　　一块石头一个故事
　　千万块石头千万个故事
　　每块石头都没有宣言
　　
　　站起的石头沉默着
　　石头的父亲苍山沉默着
　　于是所有故事沉默着
　　一个朝代又一个朝代
　　最终都沉默着
　　
　　古城的石头或许最懂——
　　沉默是金
　　2005．5．20．
　　
　　坠　　石
　　
　　峰与峰之间
　　卡着一块坠石
　　在蓝天之下
　　在白云之下
　　
　　像呵护一个小生命
　　像慈爱的父母
　　共抱欲呱呱坠地的
　　女婴
　　
　　就这样　　爱
　　沉默着
　　在万籁俱寂中


人啊，人（二首）
■　高　平
　　地球上只剩下两个人
　　
　　地球上只剩下两个人
　　一男一女
　　没有
　　第三者
　　连母狼和公牛　　雌蚊和雄蝇
　　都已经绝迹
　　他们无可选择地
　　爱得筋疲力尽
　　直到把对方看作
　　唯一的仇敌
　　
　　他们不敢多说话
　　对声带百倍爱惜
　　悲欢诉诸
　　眼神儿
　　交流改用
　　手势
　　生怕一旦哑了
　　地球上就再没有
　　人的言语
　　
　　整个的地球
　　都承认他们的
　　权力
　　包括南极北极雷电风雨
　　大海也朝他们涌来
　　“都归你了，拿去！”
　　各式各样的门窗大张着嘴
　　没有一颗牙齿
　　睡到哪里都找不到
　　邻居
　　清净的和污浊的空气
　　全由两个人呼吸
　　他们却一阵阵感到
　　窒息
　　
　　他们日夜盼望
　　真能有
　　外星人前来袭击
　　将他们俘虏
　　把他们驱使
　　再发生一些什么故事
　　遭受鞭打也行
　　只要能打碎这难忍的
　　孤寂
　　
　　他们不是亚当夏娃
　　也不是伏羲女娲
　　禁果早被人类
　　吃腻了
　　神话也结束了
　　骗局
　　地球上只剩下两个人
　　文明到此为止
　　野蛮到此为止
　　统统
　　到此为止
　　2004．4．24．
　　
　　月之美
　　
　　给你的有些模糊
　　给你的不是全部
　　给你的只是轮廓
　　给你的罩着薄雾
　　它是一个银盘
　　却从不和盘托出
　　难怪诗人和情人
　　爱它爱得一塌糊涂
　　2004．4．24．


诗二首
■　苍　耳
　　如果再大点
　　
　　一个人的分离像一个旧电器
　　如果再大点，就能听见里面的噼啪声。
　　两个人的分离则像旧电器被拆开
　　从里面会掉下来一堆元件
　　这是你的，这是她的。
　　它们都磨损了，坏了，可它们竟唱了
　　这么多年。如果雨下得再大一点
　　那么它会提前陷入回忆
　　弄得雪花点水汪汪的一片。
　　2003．12．12．
　　
　　两种事实
　　
　　火星车在绝对荒芜的平原上行驶，水依然没有
　　消息。但伊拉克清真寺发生了血腥爆炸。
　　而可可西里的藏羚羊则焐暖了
　　伦敦上流社会的细脖子。依然没有水的消息。
　　
　　火星车被一块岩石阻挡，而岩石下可能就有
　　　　冰。
　　可是邻居家的沙皮狗好几年没交配了。
　　居委会的墙上仍涂着红漆的标语，一部分
　　被寻狗启事所覆盖，一部分则洇红了寻人启
　　　　事。
　　
　　多么干燥哦！多年以前，一个孩子玩雪球时
　　被一个狼外婆拐走了。火星车被迫停下，
　　依然没有冰的消息。“至于乡下户口问题
　　已不再成为问题，只是口音难以改变。”
　　
　　终于发现岩石上有水蚀的痕迹。
　　在院子花墙的阴影中，我吃低处的酸葡萄
　　而父亲握不住葡萄藤里的黑色汁液。
　　自从鸽子离家出走，这里的事物就更冷。
　　2004．2．4．


回　家（三首）
■　虫　儿
　　影　　子
　　
　　影子。母亲点亮的煤油灯让我
　　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影子
　　它摇曳在黑黄色的泥土墙上
　　后来我发现它一直跟着我
　　饥饿也一直跟着我
　　它跟着我抢两条红薯
　　它跟着我把五婆家狗娃的两颗门牙干掉
　　责备一顿之后，母亲让我把影子丢掉
　　我就努力想把影子丢掉
　　但我一直没有成功
　　
　　后来它跟着我进城
　　它跟着我走过大街小巷
　　它跟着我哭泣，或者摇头晃脑地笑
　　一次次点起煤油灯的母亲
　　三个月前终于放下手中的灯盏
　　她瘫痪在床以后
　　我在城里。日光灯照亮的白色水泥墙上
　　影子，常常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影子常常一动不动地
　　陪着我，陪着我到天亮
　　2003．12．11．
　　
　　声　　音
　　
　　从粗糙的海碗边沿传来
　　甚至，把我从梦中惊醒
　　那巨大的声音
　　是一口把天吃下去的声音
　　天，有时候也很小
　　一个大一点的瓦碗
　　就能把它端在手上
　　天色常常是灰暗的
　　间或也有阳光和白云
　　我，常常在地坪上
　　出神地看着手中的天
　　看着手中的阳光和白云
　　舍不得端到嘴边
　　但，从地里使牛回来的父亲一仰首
　　天就被吃下去了
　　还从大海碗的边沿
　　发出一声长长的巨响
　　后来我慢慢懂得
　　这个世界上
　　没有哪一种声音
　　比饥饿的声音，更响
　　2003．12．13．
　　
　　刘夏秋冬
　　
　　要去问候一下刘夏秋冬
　　问候一下她，我的小侄女
　　我未满周岁的小侄女
　　她，脸上的快乐
　　是否就是黄芳的快乐
　　她，嘴角的幸福
　　是否就是黄芳的幸福
　　是要去问候一下刘夏秋冬
　　轻一点问，再轻一点问
　　别把她从微笑的梦中吵醒
　　亲切些，再亲切些
　　不能让你陌生的脸孔惊吓了她
　　轻轻问候一下她，乖侄女
　　叔叔一觉醒来，想到你
　　就写下这些。你看看呀
　　好孩子，不哭。好孩子都不哭
　　2003．6．25．


“让我们荡起双桨……”
■　叶文福
　　怀念你，就是怀念歌声，怀念和平
　　就是热爱祖国，就是热爱自己
　　——题记
　　
　　你递我双桨
　　划动北海，划动白塔，划动红墙
　　划动红领巾，划动欢乐，划动阳光
　　
　　“让我们荡起双桨……”
　　你递我双桨
　　划动生命，划动生命之舟，划动岁月
　　划动和平，划动宁静，划动幻想
　　
　　“让我们荡起双桨……”
　　
　　从那时候起，这双桨便长在我身上
　　划动狂风，划动巨浪，划动泪水与血
　　划动干校黎明，划动囚室子夜，划动思想
　　
　　“让我们荡起双桨……”
　　
　　从那时候起，这双桨便长成我的翅膀
　　划动妻子，划动女儿，划动
　　浅浅的欢乐深深的忧伤
　　划动星辰，划动天宇，划动世纪的荒唐
　　
　　“让我们荡起双桨……”
　　
　　不想还给你
　　也无法还给你——因为你走了
　　你把一双桨赠给了北海，赠给了波浪
　　赠给了所有的童年绚丽无邪的幻想
　　
　　“让我们荡起双桨……”
　　
　　我于是按照你的心愿，按照你
　　音符的指点，与爱人一起
　　带着女儿，去北海
　　我想，我想，我想
　　想请她，想请她把我的儿时
　　从悲伤里捞起来，洗一洗，晾一晾
　　重新唱，从头唱，认真唱
　　
　　“让我们荡起双桨……”
　　
　　我知道……
　　
　　我住在你思念的尽头
　　一窗星　　每夜亮很久很久
　　为你而亮　　你是一叶流浪的小舟
　　只有我是你的归属
　　我知道　　只有我是你的码头
　　
　　我知道　　只有我是你的码头
　　只有我是你的归属
　　为你而亮　　你是一叶流浪的小舟
　　一窗星　　每夜亮很久很久
　　我住在你思念的尽头


竹篱上那只红蜻蜓（外二首）
■　戚伟明
　　竹篱上那只红蜻蜓
　　将一段时光站得没了呼吸
　　
　　它在静静地晾晒
　　几件与歌声有关的陈年旧事
　　
　　微风的脸颊已被它翅翼的透明染红
　　竹篱下　　阳光在悄悄搬动它的影子
　　2004．2．27．
　　
　　初恋的画
　　
　　一棵树命中注定将一生画出无数枝叶
　　一树的枝叶命中注定在第一只鸟飞临时画一
　　　　幅风景
　　
　　一只鸟将偶然的停留画成一朵花的歌声
　　一只鸟刚刚在这枝头开放　　又跃到另一枝叶
　　　　间鸣啭
　　
　　一阵风吹来　　那只鸟展开羽毛　　将自己一抹
　　枝叶间　　只留下微微的颤动
　　2004．2．27．
　　
　　走过路边一低垂的枝丫
　　那天　　不知怎的我就低头　　弯腰
　　
　　走过路边一低垂的枝丫
　　我无法深究　　一棵树上的某一枝丫
　　俯下躯干的真正因由
　　我未曾细想　　那一枝丫上下晃动的
　　姿势　　是否一直努力着亲近大地
　　
　　我更不敢保证　　经过它时
　　我的心是虔敬地在向大地鞠躬
　　
　　我只是惊讶　　我低头弯腰的动作
　　和那一枝丫晃动的姿势一样自然
　　2004．7．12．


旁观者（二首）
■　俞昌雄
　　面　　具
　　
　　是谁在暗中偷窥，当我看见虚假的身体被
　　分成两半。阳光把光芒都凝到了指间
　　没有人回头，在这座偌大的城市里
　　树木变矮了而空出来的手又是那么的长
　　
　　找面具的人长着和我同样陌生的脸
　　他有假币、废弃的礼券和过期的贵宾卡
　　他憎恨秘密生活里的高脚杯和圣诞舞会
　　他遇见我时，我是孤单的，如橱窗上仍未刷新
　　　　的广告标语
　　
　　人群里有人饿了有人瘦了有人闭上了
　　眼睛。飞雁从他们头顶掠过，白云卷起了
　　他们的身影，而我，我惊讶于熟人脸上的一颗
　　　　黑痣
　　笑容浅而再浅，从这一个街口晃到下一个街口
　　
　　整个世界是喧嚣的，逃离春天的彩蝶慢慢
　　死去。它褪尽色泽时露出了光滑的翅膀
　　它曾经路过这座城市，它低头时
　　看到的却是另一个我
　　2004．11．26．
　　
　　九只昆虫
　　
　　蚂蚁路过时，你要小心
　　它们驮着故乡奔走在你的脚下
　　
　　彩蝶飞舞时，你要小心
　　它们搬出一座春天你就会迷失双眼
　　
　　蜜蜂飞临时，你要小心
　　它们的翅膀折了你就找不到甜蜜的方向
　　
　　蝉儿呜叫时，你要小心
　　它们闭上嘴时你就看不到内心孤独的枝丫
　　
　　蚊子叮咬时，你要小心
　　它们追赶新鲜的血液就会让你成为无依无靠
　　　　的困兽
　　
　　水蛭跳跃时，你要小心
　　它们的仇恨滑过水波就会阻挡你的憧憬
　　
　　飞蛾扑火时，你要小心
　　它们做好了离去的准备你便看不到光的奇迹
　　苍蝇吮吸时，你要小心
　　它们笼罩着躯壳你就无法摆脱沉重的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