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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不归路-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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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绽放出花蕾便枯萎了。孩子出生后,二人世界的所有诱惑和情趣便埋葬在块块补
丁化成的尿片里,和夫妻之间更经常的指责之中。
    寒烟喜欢文学,内心感受细腻,但郑雯却是粗放型、很少想事的女强人。谈恋
爱期间,他们常去看画展、影展、听音乐会、谈文学侃美学,但结婚后,郑雯一心
扑在工作上,回家便抄起电话,给公司的属下挨个地这个Miss那个Miss打电话,沉
醉于社会工作者的责任,尽模范共产党员的作用。寒烟却从没有把全部精力和念头
扑在工作上,他在内心深处始终给自己划出一块纯个人的梦境,不顾一切地维护着
自己喜欢文学和体育的业余兴趣。这块自留地是属于谁也无法夺走的私产,是他愿
意在世上喘气的理由。他厌恶当官和钻营,厌恶办公室靡漫的虚伪而难处的人际关
系。在南方的知识份子成堆的地方,谁都习以为常地用大大小小的谎言和假笑同周
遭人敷衍,谁都带着掩藏自己个性和真情的假面具。寒烟在这种环境中感到其累无
比, 回到家里,真想破口大骂地发泄,但在9平米、塞得连身都转不过来的,两家
合住的家里,他连骂人的兴趣都提不起来了,除了和妻子谈油盐酱醋奶粉尿布外,
几乎没有其他的语言交流。
    在温哥华期间,他们之间的共同话题和兴趣也越来越少。有一次,寒烟和郑雯
送报纸走到一条寂静的街区。突然他们惊愕地张开嘴巴,这是寒烟一生中见到的最
神奇的场景。粉色的花朵象从天上倾泻下来的花雨,云雾一样地笼罩着天空和地面。
两旁的樱花树绽放着大朵大朵的淡粉的花朵,那花朵遮天敝日又覆盖地面,将那块
地界变成一个粉色的梦幻世界。满眼都是眩目的浪漫,他只有在梦中和爱丽斯奇游
记的电影中才见过这种瑰丽色彩。想象一下,满树的花,没有绿叶,没有枝干,完
完全全的花的簌裹,而最奇特的是地面上也是一层密密的花毯,散发出晶莹剔透的
清香。那种浪漫将周遭氤氲出一种神奇的氛围。静谧的四周悄无声息,一蓬蓬花团
将其他景物都涂抹上一层诗意。他定睛望去,那花比桃花饱满,精细,花蕊和花瓣
不象桃花那样模糊浮肿,而是清晰的如同贵妇人精美的裙边和头姹,剔透玲珑,纯
正而傲冷,每一瓣一缕都象艺术品般晶莹,而这纤毫缩微的精细铺盖出漫天的一片,
和远方的粉色合拢在一起。这真是人间天堂的感觉。
    寒烟想把内心的这种幽微精细的感受传达给郑雯,却发现郑雯已经折了一支花
拿在手上嗅着。
    “你怎么随便撅花呀!”他有点怜香惜玉的感觉,“你这种中国人真讨厌。”
    “去去去,你管的着吗?你今天倒文雅了,”郑雯立刻瞪起眼。“我喜欢这桃
花,谁挨了你的事了?”
    “别老外了,还桃花呢,这是樱花!”
    “我就管它叫桃花,加拿大桃花。你又没去过日本,就你懂,这种男人真累。”
    寒烟不想和她胡掰,劝她说:“咱现在马上回家赶快取相机来拍几张照片吧?”
    “你犯什么神经?看看就行了,你没听说过‘傻小子爱花怕老婆’,改日再来
也不迟吧。”
    寒烟想解释说这种强烈的感受不可能持续太久,满地落缨的场面实在难得,况
且,如果下场雨,樱花很可能便凋落。但这需要多少细腻的话语去解释呢?他和郑
雯说话的句子不是命令句,就是祈使句,通常每句都不超过10个字。而且,两人已
经养成了一种定式思维,谁都会不自觉地在第一时间内扭违对方的意志。郑雯就总
对别人说,如果她想让寒烟做一件事,一定要先反着说,因为寒烟肯定会和她逆着
来。比如,假若她想买鸡,便一定要先说,这鸡真难吃,一点滋味都没有。寒烟立
刻会反驳她,不对,这鸡吃的是营养,滋味不好不是鸡的错,关键看你怎么做。
    意识到这点时,他无奈地长叹一声,“唉,真是农民。”
    “你是贵族行了吧?嗨,你帮我再折一支,我特喜欢这花,”郑雯说。
    “人家罚死你!中国人就是这点缺德,从来不注意保护自然环境。”
    “嗳嗳嗳,你居然成君子了!这是野花,公共场所的,这花早晚都是谢。可求
着你一次了,神气什么!来,给我折那支含苞欲放的。”
    “就是不摘,绝不鼓励你这种偷盗行为,可耻!”寒烟很拗。
    “臭德行!拉倒,爱摘不摘。告诉你,我非要买那件呢子大衣,你爱同意不同
意,那是我自己挣的钱!”郑雯生气后,立刻就扯到不相干的事上,这是她的习惯。
    “那我就每天抽三包烟。”
    “你吸毒谁管你,你这种人死了都没人稀罕。”
    “你这种人,要是在旧社会,天天得挨揍!怨不得你妈年青时外号叫‘小喇叭’
呢,你们家可真是阴盛阳衰。”寒烟也开始恶意讥笑郑雯。因屁大点小事而战争升
级,这对他们不算新鲜。
    “你真是地主家的后代,对你老婆都那么恶毒,要是在土改时,非把你斗得灵
魂出窍不可!”
    “臭农民!”
    “狗地主!”
    “你吃完饭不刷碗泡三天,是女人吗?”
    “你晚上不刷牙,不洗脚,屁股上长癣,挣钱挣不过女人,什么臭男人!”郑
雯一点不示弱。
    两人孩子般地斗嘴,吵到最后,郑雯的杀手锏是提及寒烟大学的一个女友,那
姑娘曾让寒烟失恋过。
    “觉的挺不错的,那个大脚丫子怎么把你甩了?找她去呀!”
    “别上脸,你要揭我老底,我可真他妈的急啊!”寒烟挂不住了。
    “少骂人。谁让你先说我的?”郑雯口气缓和下来,且战且退。
    这种吵架最后通常要归结到离婚分手上,不是寒烟摔脸离开,就是郑雯哭哭啼
啼地跑走。这种动真气的大吵一般会一周一次,小吵则可能会一天两到三次。不管
大吵和小吵,事过之后,谁也不会主动道歉,往往是寒烟的一句玩笑或郑雯叫他句
外号,两人便开始和解,而且谁都忘了这次吵架的起因是什么。
    什么东西习惯后就好了。慢慢的,他们认为两口子过日子,大概需要这么吵吵
闹闹,磕磕拌拌,“打是疼骂是爱嘛”。既然彼此脾气和禀性已经都摸清,什么难
听的话都不会真的刺痛谁,这种方式便如同种牛痘或肝炎疫苗,必要的毒菌和扎针
虽然对局部产生红肿和痛痒,但对保证整个肌体健康却是必要的。日子还能怎么过?
天天见面三鞠躬,相敬如宾,客客气气?拉倒吧!他们已经习惯这样互相叫着外号,
插曲打浑,小吵大吵地过日子。
    “你老公和你天天开玩笑,骂骂咧咧才算正常呢,他要是到了见你就烦,一天
不说三句话,你就要小心了,外面他肯定有小蜜了,”享静有一次在电话里开导郑
雯。
    “我和寒烟天天吵架,但吵完就完,我们已经习惯了,这大概算达到了婚姻牢
不可破的境界了。”郑雯也同意。
    寒烟在旁边听到电话后吱吱乐,郑雯白他一眼,故意对享静损他,“告诉你,
享静,寒烟这人特粗鲁,总骂人,他一骂人我都哆嗦,我早晚非登了他不可。”
    “嗨,郑大嫂,嘴下留情,人家享静是个文静姑娘,你在她面前毁我可伤良心,”
寒烟有点着急,他很在意享静对他的印象。
    “享静,以后找对象绝对不能找寒烟这样的,别信什么硬汉,还是奶油小生好,
嘻嘻。”
    享静在那边也开玩笑:“寒烟这样的男人打灯笼都没处找,蔡国庆那样的多腻
味人呀。”
    “那我把寒烟转给你吧,我去绑个大款去,”郑雯还开玩笑。寒烟悄悄地对郑
雯说:“人家享静还没结婚,你瞎说八道什么!”
    “那怕什么?我和享静是什么关系?告你说,你想打人家主意都是做梦,是吧?
享静”
    寒烟抢过电话,“享静,别听她胡扯。”

    郑雯已经订了机票,马上要回国了。威尔森公司的副总经理安迪代表公司为郑
雯送行,邀请了她的朋友一起进餐。他们在市中心最好的唐人餐馆包了一张大圆台。
安迪点了龙虾、鲍鱼、象拔蚌等名贵佳肴和法国红葡萄酒。享静、二牛、孟勋、小
任等人应邀作陪,男人都西服革履,郑雯和享静则穿夜礼服和曳地长裙。
    安迪代表公司敬郑雯酒,诚意地夸她为公司作了巨大贡献,是他见过的最能干
的中国女人。大家都很郑重,没有了往日的调笑,心头都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郑
雯主动为大家夹菜,并表演了职业的分鱼技巧,这是她在这里的大酒店当伺应生时
学的。
    “郑雯,你也真是,怎么说走就走了?开始我还以为你只是说说而已。我真有
点想不明白。”二牛今晚一直心事忡忡。
    “既然已经是决定了的事,大家就不提了吧。也没准,郑雯是咱们所有人中最
明智的一个呢。”享静说。
    “寒烟,你真就这么让老婆走了?”二牛还是问。
    “哎,天要下雨,娘要改嫁,我管不了那么多了,由她去吧,”寒烟苦笑着,
给安迪夹了一口菜。
    “嘿,又来了不是,都说好了怎么又婆婆妈妈起来,”郑雯笑道。
    “嗨,其实谁不想回去?说是出来挣钱来了,混一辈子大概也还是打工的命。
郑雯倒真拿得起放得下,要搁我,我都怕回去让别人的舌头压死,”孟勋感叹。
    “越想的多越乱。我就一个念头,人要为自己活着,为今天活着。不管我这步
走得对不对,我都不后悔。”郑雯很坚定。
    “嫂子真有绝的,象我这二赖子还在这忍呢,都混进洋人公司去了,马上就上
天堂了,绿卡也有盼头了,怎么又想当劳模了?操,寒烟,我要是你,非管住我媳
妇儿不可。”小任一边嚼龙虾一边说。
    “我算什么呀?我说话没人听呀。”寒烟的情绪又不对了。
    “我吧,我一开始也特别反对郑雯走,但转念一想,反正还有寒烟在这,进可
攻,退可守,倒也可行。”享静看寒烟垂头丧气的劲便安慰起来。
    “其实我也舍不得大家,当然更舍不得寒烟。我走后,有劳大家多关照我这口
子,以后我在国内给大家接风。来,这里我先敬大家一杯。”郑雯说着站了起来。

    飞机场的候机室里,郑雯和送别的几个朋友轮流拍照留念。郑雯悄悄地拉过享
静,“享静,拜托你点事。你帮我看着点寒烟,他们几个男人心粗。寒烟心脏不太
好,我走后,让他和二牛搬你那住,你帮我劝他别再打工,安心读他的博士学位,
有什么事及时和我通信联系。”
    “你放心吧,郑姐,寒烟没事。等绿卡一下来,你把孩子带出来探亲。”享静
帮郑雯捋捋耳际边的头发。
    小任弯腰对靠在行李车边发呆的寒烟说:“你就真让你媳妇儿走了?现在挡她
还来得及,机票撕了我帮你出一半。”
    寒烟摇摇头。二牛也凑上来,查看寒烟的脸色。寒烟长叹一口气说:“我想好
了。我要是死留她能留住她,但她心里肯定特别苦。我是个男人,这罪还是我受的
好,我承受的住,哥们,没事。”
    “操,我真佩服你,许哥,”小任难得这么认真。
    郑雯把寒烟拉到一边:“别再打工了,活得轻松点,最多半年咱们就见面了。”
    寒烟点点头,但心中苦涩地想,这么多年夫妻,看来老婆还是不了解自己。我
能轻松吗?越是想回国越要抓紧攒点钱呀。”为了不使郑雯年临走前担心,他假装
心宽地说:“放心走吧。回去好好带儿子,我这你不用操心。”
    郑雯和寒烟最后照了一张相,到分手的时候了。郑雯放下手提包,兴奋地和寒
烟拥抱,寒烟的反应有些迟缓。郑雯走进安全门,笑着对大家招手告别,对寒烟大
声说:“半年后相见,我在国内等你!常想着我!”
    寒烟惨然地裂了裂嘴,招手告别。突然,眼眶一热,两颗冰凉的泪珠夺目而下。
郑雯的笑脸已经远去,她绝对没有意识到她的离去对寒烟意味着什么。寒烟心头涌
起一阵悲凉。半年后相见?远隔千山万水,岂是那么容易的事?眼前这告别的场景
似乎含着不祥的气氛。他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刚才看到郑雯那么天真高兴地和他
告别时,他感到心头隐隐作痛。她太不理解自己了,毕竟这次分手和以往任何一次
都不相同,她是探亲,这回国的一步自然可以跨得潇洒自如,但自己是自费留学,
出来打拼天下的,不混出个人样来岂能走回头路?这天各一方的别离她懂吗?今后
变换莫测的因素太多了,眼前这场面会不会就是两个人的生死诀别呢?
    寒烟木然地站在原地发呆。身后享静和二牛的叫声惊醒了他。他快速地眨眨眼,
调整好神情转过身去。三个男人都是请假出来的,于是,各自回去上班。寒烟开车
载享静回去。
    享静坐在后座上,寒烟沉默地开车。他打开录音机,里面传出老婆给他录的一
首歌“相约在冬季”。郑雯轻而伤感的声音传出:“轻轻的,我将离开你,请将眼
角的泪拭去……”
    寒烟突然身子一抖,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流下来。享静在后面没有
发现他情绪上的变化,说道:“这首歌真好听。”
    寒烟的泪在静静流淌,他已经不想再去控制。他将玻璃窗摇下,任凭高速公路
上的风乱头发。为了怕享静看见他的脸,他将后视镜故意掰了个角度。为了呼吸畅
快些,他张开嘴,大口地吞咽着空气,让眼泪从腮上和鼻子里向下……向下……
    “没有你的日子里,我将更加珍重自己;没有我的时日里,你要保重你自己。
    前方的路虽然太凄迷,我在寒夜里为你祝福……虽然刮着风,虽然下着雨,我
在风雨之中念着你……”
    歌词越来越酸楚。寒烟想起自己苦苦挣扎的日子,想起自己出国前几个月曾一
天打三份工,在大雪里走12个小时送报纸的场景,一股委屈袭上心头。“我是为谁?
我苦苦地为这个家打拼,但老婆却离我而去。我为了今后的长远备受折磨,将所有
的苦无声地吞下,但两个人还是分手……”他想到为了办郑雯探亲,他曾费了多大
的力,着了多大的急,苦盼了半年多,在那样不正常的情形下出了国,在目前大家
打破脑袋往外跑,国内局势不明朗的情况下,为了个破公司的职位,居然抛下丈夫
不要,他第一次感受到强烈的委屈,感到自己的内心无法被妻子理解,孤独的苦水
无处倾倒,终于,他发出狼一样的干嚎。
    享静吓傻了,她不知寒烟为何突然情感上崩溃,急忙叫他停车,关切地给他递
过手帕。 寒烟毫不理睬。他将车速开到150公里,眼睛注视着黑色平直的远方,时
而发出断续的奇怪的呜咽。享静同情地用手扶在他的肩头,没有劝他,也没有说话。
她的眼圈也红了,看到寒烟这样的大男人如此哭,她知道他心中一定藏着太多的隐
痛。她细腻的内心感受到了寒烟压抑在心头的凄苦。

    享静到家后,寒烟已经平静下来。两人在路上始终没有说话。停车后,享静坐
到副座上,把录音机关上,陪寒烟坐着。有顷,享静悄声问他:“心里好受点了吗?”
    寒烟长舒一口气,点点头。“上去坐会吧?要不,我陪你把东西搬来?”
    寒烟摇摇头,低声说:“不用了。我今晚想一个人呆会。明天我和二牛一起搬
吧。”
    “那也好,不过,你别……”
    “我没事了,刚才心里堵着慌。”
    享静下车,嘱咐他说:“下午来我这吃饭,记着给我电话。”
    寒烟点头,调头开车回家。
    他在一个红绿灯处启动后,前面无车,加速后,眼前是个大下坡,他挂上空档,
走最右边的车道,速度表上的指针是60英里。突然,眼前出现了一个右转弯的箭头
标记,他错误地行驶在通向66号高速公路的车道上。他下意识地一掰方向盘,车箭
一般地拐向正中车道。前方50米处是一个复杂的路口,有四条车道。最左手的车道
有一辆车正在左转。由于寒烟刚才行驶的车道是右转弯,所以,两辆车应该不发生
冲突。但寒烟突然的改道,使那个司机显然没有精神准备。如果他冷静地停下,还
不致于相撞,但遗憾的是他踩上油门,想用时间差冲过去。而寒烟如果不挂空档,
紧急煞车,可能也会避免这起交通事故。然而,一切都阴差阳错。寒烟的福特轰的
一声撞在雪佛莱的侧尾部,耳畔惊天动地的一声响,他昏迷过去。
    福特车头撞了个稀烂,机器的五脏六腹裸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车前玻璃碎成雪
花状。雪佛莱的尾部也是一个大坑。幸亏两个司机都带着保险带。寒烟的头撞在侧
面的玻璃上,垂在一边。
    四五辆警车鸣笛迅速赶到,一辆红色的救护车上下来几个医务人员。马路上警
车横阻,路面上点着了两支喷射红色火焰的交通事故信号物。
    寒烟被医务人员先用合金脖套固定好颈部,抬到一个带轱辘的担架车,推进救
护车里。一个警察在他口袋里找出驾照和钱包,从里面发现了社会保险卡和电话本,
用对讲机联络起来。
    另一辆车里的司机被人搀着走下汽车,是个加拿大男人,用手捂着腰部,发出
哎哟哎哟的叫声。
    几个警察在用尺子测量着寒烟的煞车线。一道显明的轮胎印在正中的车道上摩
擦出30米的黑印。

    二牛正在精心地用小刀子修饰腊膜假牙,电话响,他接电话。突然脸色一变,
对老板喊:“我哥们撞车了!”抓起衣服跑了出去。
    享静正在洗手绢,接电话后,也脸色大变。穿着拖鞋就跑出门去。

    寒烟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脸用绷带包着,仅留出左眼。几个洋人医生护士
走来走去,这是医院的急诊室。一个男医生在看寒烟的CT扫描图象。他转头又看了
看脑电图的纪录波线。脸上紧张的神色松弛下来。

    享静闯了进来,看到寒烟的样子吓了一跳。“大夫,伤势严重吗?”享静都快
哭了。
    “还好。仅是脑震荡,但不排除有颅内出血的可能。你是他妻子吗?”
    “需要签什么字吗?如果需要交费,我有信用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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