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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中年人本来对这个迟到学生还挺生气,没想到他还挺懂事,于是点点头道:“好,便记下此事,等以后发落,我先介绍一下自己,我叫李廌,字方叔,华州人,今年刚刚科举结束,结果落榜,本打算远走他乡定居,不想好友推荐了这个差事,我没什么本事,你们也别以为我有什么本事,策论微懂,经义就一窍不通,想跟着我学的便学,不想学的我也不逼你们,只要你们够厉害,我不会为难你们的。”
他这个自我介绍真是让北路斋的诸人大张其嘴,也使得陆平不可思议地看着李廌,这个人简直是时代的异类啊,竟然如此有个性。
这时人群之中有个人问道:“老师,你连进士都不是,如何能教我等?”
李廌瞄了他一眼,扁扁嘴道:“你若不想跟我学,那就请便了,我反正也是新过来的,什么都不懂。”
那个人还想说什么,却不料马阶发话道:“怎么?你等还嫌先生不好?”
马阶的大名经过昨晚上好事者传播,现在整个北路斋已经对他形成恐惧心理,听到他发话了,众人连忙低下了脑袋,屁都不敢再放一个。
李廌脸上露出奇怪的笑容,也不说话,就走了出去,马阶立刻跟着他走过去了。
众人一下子议论纷纷,都觉得让一个连进士都不是莽夫来教自己读书,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也不把自己这些太学生放在眼里了。
陆平见到自己房间的那几个人聚集在一起,这时走了过去笑道:“诸位,今日过来迟了,没想到这个先生竟然只是记下不罚,算是幸运。”
齐偍摇了摇头道:“这位先生说是华州人,没想到还真有华州人的脾气,不像南方人那么柔软的说话。”
赵万宝呵呵一笑,他怕张地云听到这话不高兴,抢先说道:“山论莫要这样说,在下瞧这个先生真是古怪至极,不过若论才气,他定不会差,想来是因科举不顺,心中颇有压抑,故而养成这等脾气。”
陆平赞同地道:“赵兄所言极是,我看先生像是个大才。”
徐应名微微一笑道:“陆兄之言,总是不错,对了,今日应该不会习书,我等六人不如到外面饮上一杯?”
张地云有些歉意地道:“实不相瞒,家叔今日已至汴京,在下不能陪诸位一饮这新温之酒了。”
徐应名看向其他人,齐偍也是道:“在下亦有事不能赴宴,还望诸位原谅则个。”
陆平见到徐应名脸上失望之色很甚,忙道:“此事便以后再说,反正大家都是很忙,不如到其他房间结识一下同斋之人,以后大家都是同窗,总要见面的,徐兄以为如何?”
徐应名点了点头,正要向自己房间走去,却不料那个李廌又一次走了进来,他扫了诸人一眼道:“怎么?诸位都待的不耐烦了?呵呵,既然不想待在这里也行,可以随便出去,我不会拦人的。”
他这样说话,谁敢走?于是一个个都低着头不做声。
李廌呵呵一笑道:“也罢,今日本就无事可做,我就给你们说上一段我以前求学之时的故事,算作消遣,诸位公子愿听则留,不愿则走,我不会拦人。”
他见没人走,又是一笑,坐在一把木椅上,对着士子们道:“我从小就喜好读书,每得一书,必翻上十遍,以通其意,若有不解之处,必是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所以人家都叫我李呆子。
我这个李呆子长大了,自觉得有些本事起来,就千里迢迢地爬山越河,来到汴京,以为天下能人又有几个能比得上我李呆子?结果第一次科举便就不知东南西北了,这才发现汴京科举的士子们各个都是通五经、知上下千年,我一个呆子竟然傻到以为天下无人的地步了。
然而我竟不知悔改,以为是无人赏识之故,所以拜访当世大才,不蛮诸位公子,司马君实、二程、苏东坡这些人我都拜访过,若论文采见解,自然是东坡第一,我得其赞誉,更有些不知天高地厚,认为科举不过如此,大才不屑于此。
后十多年里,我未参加科举,专心习文研史,晁补之作《神宗实录》,我也在旁参谋,直到生活日益拮据,才不得不想谋个差事,于是又参加了这场科举,可惜我考完才知今次试题乃是曾步亲出,我又犯了他们的忌,于是终于变成了个落魄士子。
本打算远走他乡,就此学陶渊明来个躬耕镓田,没想到竟然有人荐我为太学的新生学正一职,我也没有推辞,所以今日便过来看看你们,不过你们也别太担心我把你们教坏了,因为还有一个学正教你们经义,而我是只教策论之试。”
陆平对这个先生终于有所了解,他突然有种感觉,这个李廌将会给太学带来不一样的改变。
李廌说了这么多,心中仿佛有些舒坦,就让学生们回自己的房间了,徐应名便带着陆平在北路斋的其他四间房依次拜访,互相结识,因为大家都是二十多岁的样子,互相也不会有太大的拘谨,相聊甚欢,徐应名凭着才气更让人赞叹,,这样一直到了下午才算结束。
陆平因两顿饭没吃,早饿翻了肚子,见到徐应名还未结束,于是自己告了个罪,快步跑出太学,准备去一家小酒楼吃上一会。
这边虽然不是汴京繁华之处,但因有太学生,故而亦是有很多酒楼茶肆,陆平随便地进了一家,然后挑了几个能饱肚子的菜,他的肚子饿的难受,也不管什么风度了,就直接让小二们快点端上来。这间酒楼名曰“蒋生楼”,据说就是一个落魄士子蒋生所开的酒楼,因为正朝太学,故而也是人客不少,陆平坐在*窗之处,东面是太学,西面是一大湖,上面有两座塔,塔高约八丈,下面稍宽,顶部很尖,这便是汴京的护城河与护城塔了。
传说宋太祖赵匡胤原先还是一名小卒的时候,有一次体弱生病,军中大夫们却治不好他,于是将领们准备扔掉他,就把他扔到湖中。
谁知道赵匡胤刚入水中,一条百丈大龙破水而出,载着赵匡胤直入云霄,直到许久才把赵匡胤送下来,岸边士卒们看到如此神迹,皆是大呼真龙天子,故而真心拥戴赵匡胤,以使赵匡胤的大业乃成。
这些传说本来就是妄言,若那时赵匡胤就有天子相,皇帝不杀了他才怪,不过这个湖常年不枯,其水清澈,确是神奇,故而太祖在此建塔,刻字留念,祈求塔为汴京带来安定,至太宗时,此塔重修、增修两次,就成了现在这个规模。
陆平正看的入迷,菜已经上来了,这个菜名奇特无比,就如那“翠色柳青青”便是小葱加青菜炒制而成,而那“阳春白雪”就是大白菜,陆平知道后世饭店给菜乱扯了好听的名字,没想到在这儿,菜名更是风雅无比,上来的还是普通菜。
不过不知道他们是如何炒制的,这白菜还真是好吃,虽然没有胡椒的调味,但是很香很够味,陆平大口大口地吃着,又要了点米饭,使劲地吃着。
待到他肚子饱饱的,正心满意足的时候,突然见到外面走进一人,小心翼翼地问道:“小二哥,你们这里最便宜的菜是多少钱?”
陆平不由发笑,哪有这样问店家的,不过他笑容一凝,这个人不是周兵吗?看他额头上还有些汗,不知他下午跑哪里去了,竟然累成这样。
那小二果然一脸怀疑地看着这个周兵,问道:“客官可是吃菜吗?请过来坐。”
周兵连忙摆手道:“我先问问菜价如何。”
陆平见到那小二变了脸色,于是走了过去,对周兵道:“周兄,竟然这么巧,我正好独自饮酒,周兄若不嫌弃,过来与我对饮如何?”
周兵看到陆平,有些惊讶,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于是坐过去,和陆平对面而坐。
陆平喊了小二撤下了吃过的东西,又吩咐上了一些好菜好酒,这才问道:“周兄,我看你头上有汗,适才是跑的吗?”
周兵忙不迭地道:“正是正是,对了,你叫那个什么什么来着?”
陆平汗了一下,这个周兵还真是奇怪,他忙道:“我叫陆平。”
周兵“哦”了一声,笑了起来,他的脸色很粗糙,但是笑起来竟然多了一种气概,此时道:“我记起来了,你便是舍里最小的那个小孩了,怎么你到这个时候还来这边吃饭?真是奇怪,不是说你和那个徐应名一同拜访他人了吗?”
。
陆平听到周兵这样说,顿时无语,这个人真是奇特,他的打扮很像一个贫寒之人,而且极为拘谨,没想到竟然在这里如此健谈,实在是一个不可琢磨的人,陆平也不捉摸他了,就在上菜后与他对饮,这个周兵表面看起来瘦小,却没想到如此擅饮,喝的陆平想吐还未罢休,直让陆平道:“周兄便饶了我吧,我实在不能在喝下去了。”
周兵微微一笑,却不在逼他,只是抱拳道:“陆兄,我尚有事,先行告辞了。”
第两百六十二章:又是黑衣人()
他来的突然,去的突然,让陆平一惊一愕的,不过也没有放在心上,他付了酒钱,就歪歪扭扭的走出酒楼,直接向太学里走去。
这时候他突然想起太学有过禁令,不能醉酒,他一惊,连忙站的笔直,走着正步穿过门口,一直到那房间才送了口气,见到屋里尚有人,他一不管了,就直接就倒在床上睡着了。
…………
这酒太过折磨人了,等到陆平醒来,轻轻舒展身体,已经是深夜了,他睁开眼睛,发现烛火还在亮着,不由有些奇怪,抬眼望去,却是齐偍、徐应名、张地云和周兵几人正在聚火观书,他不由一笑,翻身起来,朝着屋内几人道:“诸位如此好学,我却睡赖觉,实在让在下惭愧。”
徐应名见到陆平已经醒了,呵呵一笑道:“陆兄醒了,近几日都未看书,想来温习一遍,明日学正有提问,我等也好有些准备。”
陆平点了点头,转眼看了一下周兵,见他依然那身衣服,低首看书,像是不曾和陆平喝过酒一般,见到陆平看着自己,他不由抬首一笑,让陆平奇怪不已,连忙道:“那诸位便好生看书,我今日喝了不少酒,现在还有些头痛,就先睡了。”
齐偍这时出声道:“陆兄莫要再睡周兄的床了,你的床铺在那边。”
陆平这才发现刚才睡错了床铺,不由有些尴尬地道:“适才昏了脑袋,望周兄莫要介意。”
周兵却只是笑了笑,并未说话,陆平自讨没趣,于是就走到自己的那张床去睡,他的床也就在周兵的床旁边,这时就直接爬过去,铺开被子,然后就钻了进去,眨着眼睛。
刚才睡的太过猛了,现在醒了还真睡不着,眼睛闭上以后,又睁开起来,转头望了望那边的烛火,心中郁闷不已,这些士子也太用功了吧,竟然都不睡觉,看来所谓的十年寒窗苦读便是说的是他们,可惜寒窗十年未必能够辉煌一世,就像那个先生李廌一样,如此大才,却还是不得中进士,总而言之,世道如此,人也没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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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平脑中乱想,忽然又想到了晴玉的那个发动机计划了,那个丫头真算是后世女强人系列了,大学竟然是学物理这种纯理论的,而研究生又是学动力学这种超级理论的东西,若不是有真本事,根本不会掌管一个汽车公司的总设计,比起自己,她实在强上百倍。
若是能够克服种种困难,那个发动机确实是一个革命,然而晴玉的想法实在是太简单了。
这个发动机要想推动时代进步,就必须要大批量的使用,而这个首先是造价太高,然后就是士大夫们的阻力,这个时代,商人省份低下仿佛是天定下来一般,就连商人自己也觉得如此,若要发展起工业来,简直是异想天开。
而且更为重要的是在这个时代发动机远远没有体现出他的作用,当年英国工业革命时,纺织业普遍使用了机器,那时候虽然是人力机器,但是只要有人,就可以借助机器来生产这些纺织品,所以发动机一出来就立刻用在了这样的机器上。
但是这个时代哪里有大规模使用机器的?晴玉只想着发动机能带来社会进步,却没想到每一项革新都是漫长的积累所导致的,一味地想将自己的进步赛给这个时代,不会有任何好处。
最重要的是时间已经不等人了,现在是什么年代?如果不考虑所谓的蝴蝶效应的话,过二十年后,这边就是生灵涂炭、百姓遭殃,等到金兵南下之时,什么发动机也解救不了这个大宋朝的苦难,此时最重要的事情是强军才对,别的都只能放在一边。
大宋一向以兵弱而遭后世之人诟病,毕竟以大宋财力,固守南边一块,实在让人切齿,然而大宋厚士薄将固然是个原因,外族强盛也是一个缘故。
北方契丹自唐末以来便强大无比,屡次有入主中原的想法,他们有强悍的战士,无比的站力,又有强将无数,更重要的是他们得到的武器和装备,和当年的匈奴、鲜卑、突厥,他们的力量就更加的恐怖了。
在这个冷兵器时代,决定战争的主要是士气和武器,士气强弱,直接关系到战争胜败,而武器的使用,也是站立的表现,契丹强大在于他们通过学习,已经可以不借助抢夺来得到兵器,而直接自己生产刀、剑、锤子、斧子、链子等兵器,故而若要交战,必不输任何。
但是现在的契丹贵主可能真的被宠惯了,记得那天吴乞买见辽国的宰相耶律斡特剌时,这个契丹老头还是对女真不屑一顾,殊不知现今女真已经有极为强大的力量了,过了不多久,便要举兵造反,剑指辽主了。
而大宋朝如今表面上还算没事,边境上除了和夏国闹了些,北方和南方这两块现今都是平安,谁又能想得到二十年后便是国破家亡的年代?
想到这个,陆平才顿时觉悟,不管现在要做什么,都必须保证在一个安定的坏境下才能进行,而这样安定的环境是要*自己军事上的强大才能保证的。
就这样想着想着,他模模糊糊地听到什么动静,一下子睁开眼睛,却发现烛火早已经熄灭,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陆平此时毫无困意,抬眼四处扫着,这时大概三更已过,正是夜深人静之时,房外的月光有一些洒在这屋子里,虽然模糊不堪,但依旧可以看出一点痕迹来。
屋子里有一个黑影正悄悄地移动着,像是在找什么似的,陆平心中一跳,正想出言喝问,却最终没有说话,只是抬眼看着那黑影。
这个黑影找寻了半天,却没在屋子里发出一丝声响,然后又轻手轻脚地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陆平心中疑惑非常,这个黑影到底要找什么?这个房间里本来就只有六个人,大家都是士子,未有多少银钱,这个黑影在找什么?他心里奇怪,于是也蹑手蹑脚地拉开房门,走出去并掩好门。
那个黑影此时已经不在了,这外面月色尚好,只是颇为寒冷,陆平打了一个喷嚏,四处张望着,赤着双脚在院子里走着,这边的房屋很多,斋院布在一起,成掎角之势,陆平在这边转了一圈,便一直往前面直走,快走到西边去了,才猛然止步,轻步而行地*近一间房子。
这个房子不是外舍生住的地方,也不是内舍生住的,倒是太学接待上官的地方,整个房间被夜色布满了神秘,那屋檐上的黑色像是在凝望着陆平,让他不由有些发冷,双手抱紧,又抬步朝里面看了看。
刚才他发现这里面竟然突然有点点火光,如此三更半夜,在这间特殊的房子,怎么会有火光,陆平想到这里便*近房间,可惜屋内好像没有什么光亮,他不敢冒然推开正门,就用手指戳开窗户纸,单眼向里面张望着。
这屋里黑黑的一片,陆平看了半天没看到什么,颇有些气愤自己闲得没事跑出来,鬼影子都没一个,正要回去,突然又发现屋里闪过一道光亮,像是有人正拿着火折子,但却没有点蜡,正在这屋子里走动着。
陆平心中一动,这屋子里面的那人应该就是在水字间那里翻东西的那位了,他到底在找些什么?为什么要到水之间去找东西?他用力地盯着那黑影,不敢发出任何的声响。
那个黑影不停的摆动着,让陆平有些吃惊,他的小腰是弯着的,此时站久了异常疼痛,于是小手轻轻叩着腰部,不一会儿,那个黑影就走了出来,陆平赶忙躲在柱子后面,让黑暗笼罩着自己,又小心翼翼地转过头来。
这个人穿的是一套黑色衣服,因为月光黯淡,陆平无法看清楚他的样子,但是他的身材矮小,又颇为瘦削,身子很是灵活,此时前后张望一番,就走在这个院子里,突然又向右转了个弯,直接走进那快大广场之中。
陆平尾随其后,过了这边一直向右,就是大广场了,这边一般是体能课的时候,太学生在此积聚之地,西方是射箭的地方,东边是马球游戏之地,而正中是太学生集中之地,若有大儒来到太学,必当会在这里讲上一些经义之类,太学生便站在这里聆听前辈教诲,所以这里就有一个名号叫“万言堂”。
那个黑衣人走到这边,忽然没了踪影,陆平心中奇怪,俯身查看,这里的坏境奇特,因为前方几十步就是大广场,而这边却是一大块一大块的石头,据说这里曾是一个石园,假山奇石无数,后来改为太学,所以碎石都被清理到这边来了。
陆平左右张望着,搜寻那个黑衣人的下落,终于见到那个黑衣人又一次站在月亮之下了,他一动不动,像是思考着什么。
这冷风吹着,陆平不由手脚发凉,突然想打喷嚏,他赶忙用手捂住嘴巴和鼻子,使劲一控,竟然只发出低沉的一声,他难受极了,但仍不敢发出一声,抬眼目视着那中间的黑衣人。
第两百六十三章:事不关己()
这黑衣人站立半响,突然一下子朝着陆平走过来,像是发现了他似的。
陆平用手捂住了嘴巴,心急速的跳着,这个黑衣人发现了自己吗?他不敢确定,只能躲在黑暗之中,这边石头众多,完全可以挡住他的身影,遮蔽他的气息。
黑衣人走了过来,突然重重地“哼”了一声,这声音听起来极为沉闷和压抑,陆平顿时觉得耳朵被震的轰轰的,极为难受,只想高声叫喊才能发泄,他的手紧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