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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忠老汉的儿女们-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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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能回答呢?



  

                                   1

    列车载着激动、好奇,对未来充满无限希望的憧憬而又有几分忐忑不安的文义,
风驰电掣般朝他向往的那个南方城市驶去。这是他第一次离开家乡远行,沿途的一
切都使他感到新鲜。他把脸颊贴在车窗上,贪婪地看着沿途阳光照耀下的粉白的屋
墙、浅灰的房顶,狭窄的小巷和曲曲弯弯的土路,看着铁道两旁转瞬即逝的树木的
一片翠色和远处森林模糊的暗红。再从暗红色的树梢顶上,看蓝里透红的天空,看
刺眼的阳光如无数金黄色的标枪,刺入错落有致、高低起伏的群山中。看迷蒙的山
影向自己不紧不慢地走来,由小到大由模糊到清晰,最后“唰”地从眼前消逝了:
看见河水在阳光下粼粼闪光,雾像蒸汽一样在水面上自由自在地舒卷。看见小汽轮
犁破平静的水面,汽笛时而短促,时而悠长。看见小帆船张着巨大的白帆,停在水
面上像是一动不动,仿佛凝固成了一幅油画似的。白天过去了,夜晚把白昼的一切
都弄得模糊不清了,可他还舍不得把目光收回来。他看到黑沉沉的大地上面,不时
闪过零零落落的不太明亮的灯光。他知道那些灯光下面,有着和他一样勤劳、善良
的庄稼人。虽然陌生,但看见灯光,他心里便产生出一种舒适和温馨。在列车路过
一座城市时,他虽然看不清城市的轮廊,却看见了万家灯火,倒映在城市脚下的江
水中。那些灯光是那么璀璨、稠密,五颜六色,异彩缤纷,投射在江水里都变成了
长长的、颤动的条纹。江水先是十分静谧,可不一时响起一声汽笛,水面动荡起来,
灯光的条纹立即变成了弯弯的曲线。接着,这些曲线混合、缠绕在了一起,像火舌
一般在水中窜动,像水蛇一般翻腾。霎时,江水全变成了一个光影的世界。
    “太壮观了!太美丽了!”文义在心里赞叹起来。接着,他一下想到了自己要
去的那个南国城市,不知有没有这样美丽、繁荣。一想到自己要去的地方,他又不
由得激动了。是的,他终于挣脱了黄土地,出来自由自在地闯荡世界了。他相信自
己的能力——力气、智慧和信念。他当然知道前进的道路是曲折的,可是,他更多
的是沉浸在未来美好的前景中。困难对他来说是模糊的,而前途却是十分明晰的,
看得见,甚至触摸得着。那就是他一定能挣到钱,挣很多很多钱。有了钱,啥都好
办了。到时候,他可以办工厂,开公司,自己理直气壮地做老板,做总经理、董事
长。然后……然后办啥呢?他可以出很多的钱,帮助家乡办实业,改变家乡的落后
面貌,让乡亲们都过上共同富裕的日子。或者,赞助家乡的公益事业,如重新盖一
所小学,修一座电影院,办图书阅览室,提高乡亲们的素质,包括父亲在内……想
到这里,文义不觉笑了。
    列车通过一个夜晚的行驶,又迎来了一个阳光明媚的白天。沿途的景物还是那
样令人感到新奇可爱,令人心情舒畅。可是,大约是经过昨天一个昼夜旅行的缘故,
今天,文义没有那么激动了。相反,随着列车离终点站越来越近,他的心情更多的
是有了几分不安和神秘的感觉。昨天的自信变成了忐忑,这种忐忑既来自对这个城
市的陌生感,更多的是来自对职业的把握不定。他不知道即将来临的打工是啥滋味。
尽管他不怀疑自己的能力,可是,对没亲历过生活的担心毕竟比富有诗意的想象现
实得多。不过,他自己鼓励自己说:“管他的,既来之,则安之。这么多年轻人都
有胆量出来闯,我为啥要害怕?”这样想着,心才踏实一些。
    列车长鸣一声,开始减速了。列车的广播没响,可列车本身的行动已经明白无
误地提醒旅客,这趟旅行马上就将结束了。
    列车刚刚停稳,人们便往车门挤去。
    文义走下车来,来不及细看月台两边的景物,便随着人群走下地道。在地道里,
他看见密密麻麻的人,向出站口拥去。这时,他才发现车上的人是这样多,他才感
受到了“人的海洋”、“人流如潮”这些形容词的准确性和生动性。并且,大多数
人都和他一样,背着简单的行李,操着各种不同的口音,眼睛中交织着兴奋与好奇、
激动与不安的光芒。不用人介绍,文义一眼也看出了他们和自己南下的目的完全相
同——打工。
    “有这么多的活干吗?”他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问着自己。
    没容他找出答案,他就随人流出了车站。走到广场上一看,文义不由得呆了。
    偌大的广场上和候车室里,一堆一堆地到处挤满了各种各样的人群。有的卧着,
有的坐着,有的三五成堆,在一起神聊或玩着牌。在他们身边,都堆放着各色各样
的行囊。他们中间,有的人面带焦虑,可怜而惶惑地向他们这些刚下车的人张望着。
有的人却满不在乎,只顾玩他们的牌或神聊海吹。各种各样的小贩,用天南海北的
方言,在他们中间兜售着食品、饮料或其它东西。汗臭味夹杂着食物发酵的酸腐味
以及小便的刺鼻气味,在广场上空和候车室的空间里弥漫。文义从他们的神色、装
束、行李上,一眼就看出了他们也是各地来的打工仔、打工妹。可是,他们为啥不
去上班,而停留在这里呢?
    

    文义站了一会,正准备离开,忽然一个戴墨镜的男青年,凑到了他面前。没等
文义问他要干什么,男青年操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压低声音对他说:“买不买这
个?”
    文义见他神秘的样子,提高了警惕问:“啥?”
    那人立即从挎包里,半遮半掩地掏出了两本书,用身子挡着,递到了文义面前。
文义看见面上那本书的封面上,一个赤裸着全身的女人正撅着肥嘟嘟的屁股,扭着
头,一对淫荡的目光和两瓣涂抹得鲜红的、十分性感的嘴唇,正对着他。文义不觉
脸红心跳起来,急忙说:“不要!不要!”
    那人还不甘心,说:“《龙虎豹》、《玉麒麟》、《肉蒲团》,精彩得很呢!”
    文义怕他纠缠,人生地不熟的,少说为佳。于是也不管他,径直往一边走去了。
那人见了,急忙把书放回挎包,离开了。
    走了一段,文义回头去看那个卖书的人,只见他又在对另一个人兜售他的宝贝。
    文义没想到,他进入南国这个开放的现代化城市后首先接触到的就是这遍地滞
留的人群、肮脏的环境和向他兜售淫秽、下流书籍的小贩。他更没有想到,这个城
市还将以更光怪陆离的生活,迎接他这个质朴的、善良的农家子弟。
    文义看见小贩和顾客终于成交了,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然后,他掏出福阳的来
信,从人群中东绕西绕,走过广场。在场外向一个卖水果的老大爷,打听了去福阳
他们厂的路线。正要走,他又忍不住。头对老大爷问道:“老大爷,这些人是刚来
的,还是等着回家的?”他指了指广场。
    老大爷说:“既不是才来的,也不是等着回家的,是等着找工作的。”
    “等着找工作的?”文义一愣,脱口而出:“这么多人等着找工作?”
    老大爷正要答话,过来一个人买水果,老大爷忙去了。文义站了一会,离开了
老大爷。可他又忍不住回头去看了看广场上黑压压的、等着找职业的打工仔、打工
妹们,眼里更加流露出了茫然和不理解的神色。“天啦,这么多人,需要多少地方
容纳他们,更不用说每天还源源不断地涌来吏多的人!”文义想到这里,心不觉沉
重起来。现实的景像已逐渐挤走了列车上产生的美好希望和憧憬,使他也对未来不
由自主地捏了一把汗。
    他的这种忧虑很快就得到了证实。
    当文义下了公共汽车,一又步行过几条街巷赶到福阳他们打工的服装厂时,正
是下班的时候,文义没费多少功夫,就找到了他们的宿舍。福阳、柱儿、四喜一见
文义来了,立即兴奋地跳起来,过来拥抱住文义。短暂的高兴过后,几个朋友的神
色立即黯淡下来。福阳望着他阴郁地说:“咋个现在才来?”
    文义说:“信在乡上耽搁了。”他忽然发现他们的神色不对,立即紧接着问:
“咋了?”
    福阳尽量用轻松的口气回答:“厂里招工已经过了。”
    “过了?”文义惊讶了。
    四喜说:“早来几天就好了,前几天我们还天天盼呢!”
    文义目光游移地看看福阳,又看看四喜和柱儿,喃喃地说:“没希望了?”声
音低得似乎只有自己才听得见。
    可福阳他们还是清晰地听见了。看见文义目瞪口呆的样子,福阳他们想把话尽
量说得委婉些,不让文义过分失望。福阳安慰他说:“别着急,既然来了,我们再
想别的办法吧!”
    文义愣了一会,抬起头,不甘心地问:“增加一个人也不行?”
    柱儿解释说:“这是个合资厂,不像我们内地的工厂,一个萝卜一个坑,只要
人顶上去了,就执拉不下空位置。”
    四喜也说:“前天,二车间的领班介绍一个人来,老板硬没要。二车间的领班
还是老板的贴心豆瓣呢!”
    文义听了,一下跌进了失望的深渊里。他知道,不是这些朋友不愿帮他,实在
是他们帮不上忙——他们也只是普通的打工仔呀。可眼下咋个办呢?他猛然想起车
站广场上那些滞留的人群。一时,这个一向自信的青年,也被冥冥之中无法把握的
命运给弄得心灰意冷了。他被这个残酷的现实,击得说不出话来,可是眼睛却瞪得
反常——仿佛突然面临不期而至的危险而呈现出的惊讶和恐慌,又有些无奈的表情。
    接下来的几天里,他就住在福阳他们那里,吃着他们从食堂给他打来的粗糙的
饭菜,和柱儿合伙挤一个床铺。他们上班去后,他就一个人躺在宿舍的床上,无聊
地望着屋顶。宿舍肮脏,被盖散发着一种汗酸和霉味,七零八杂的东西凌乱地甩着。
他也没心思去帮朋友们,一种飘泊无依的游子感觉强烈地攫住了他的心灵。
他这才知道,不管他有多么强健的体魄,多么聪明的智慧,多么坚强的决心,然而
他仰慕已久的城市,并没有给他准备好馅饼。他好像一下子成了悬浮在空中的尘埃,
难以找到依托的地方。他觉得不能老是这样成为朋友们的累赘,可是,不依靠他们
又依靠谁呢?他在这个城市可是举目无亲呀!
    这天下班回来,福阳、四喜和柱儿,脸上都挂上了高兴的欣喜之色。
    文义从床上立即坐了起来。
    果然,福阳一把拉住他说:“我们托人给你找到职业了!”
    文义几乎是高声叫了起来:“真的?”
    福阳说:“只是不太好。”
    文义说:“走到了这一步,我还能挑肥拣瘦?能有个地方解决吃饭的问题就行。”
    福阳说:“吃饭不成问题!”末了又说:“工资还挺高的。”
    文义忙问:“干啥?”
    福阳说:“是我们一个老乡在菠林山开的食品厂,你去那里加工食品。”
    文义听了,急忙拿过自己的行李,说:“走吧!”
    福阳急忙按住文义的行李,说:“忙啥!吃了饭我送你。”
    文义只好留了下来。此时,几天来一直不安的心安静了下来,他终于找到了职
业了,终于可以在这个城市扎根了,他这个飘浮在空中的尘埃,终于被吸附到城市
的摩天大厦中了。菠林山食品厂,听这名字就挺有诗意的。他现在虽然还想象不出
这个厂的模样,但他相信一定是一座花园式的、干净、堂皇的现代化工厂。想到这
里,年轻人好幻想的天性又勃发了。是的,只要有了生根的地方,他就一定要在这
个城市开花、结果,实现自己的宏伟蓝图。
    吃过午饭,福阳请了半天假,带文义去菠林山打工的食品厂。
    他们转了两次公共汽车,来到了郊外。迎面,他们看见了一座隆起的山丘,山
丘从下至上遍布着各种各样窝棚似的建筑。阳光在这些奇形怪状的建筑物上轻轻地
闪耀着。远远看去,山丘周围,全被一团轻绢的彩云笼罩了起来。
    福阳指了指山丘,说:“就是这!”
    文义看了看那些低矮的窝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对福阳反问:“就在
这?”
    福阳点了点头,一边领着文义往山上走,一边告诫文义说:“文义,到了那儿,
不管看见啥,都不要多言多语。”
    文义还是不明白,问:“咋回事?”
    福阳说:“这儿是三无人员聚居的地方,啥人啥事都有。”
    “啥叫三无人员?”文义又问。
    福阳回答:“就是没有合法证件,没有正当职业,没有合法住所的人。”
    文义听了,心里明白了一点,站住了,对福阳说:“这么说,他们都没正当职
业?”他的本意是想说:“这个食品厂是非法的?”可话到嘴边,没赤裸裸地表白
出来。
    福阳似乎猜透了他的心思,点了点头,说:“文义,饥不择食,寒不择衣,管
它非法合法,找个职业干着要紧。”又说:“别看不合法,来钱却比合法的快。这
个老乡姓陈,小名叫二狗子,大字不识一个。几年前扒火车来到康平市,没法生活,
就从东区市场拉菜到西区市场卖,居然赚了点小钱。后来就来这菠林山搭起一个窝
棚,开了美味食品厂。没几年就大发了,昨年承包了市里一家鼎鼎有名的大公司的
餐厅,当起了真正的老板。现在可不得了,光保镖就有五六个。”
    文义像听天方夜谭一样,听着福阳讲的故事,惊得他目瞪口呆地说不出话来。
天下竟有这样的奇迹!可他还是有些不相信,问福阳:“那他还要这个食品厂干啥?”
    福阳神秘地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说着话,他们已爬上山丘。走近了,才看清这些东倒西歪的棚屋,只是用竹子、
木杆、铁皮、油毡等简易的建筑材料随意拼凑起来的。在他们行走的类似乡间机耕
道似的土路旁,几根桶竹顶端,草草地捆绑着一堆蛛网式的电线,伸向四面八方。
    他们在棚屋间狭窄的泥地上穿行着,七弯八绕,来到了一个露天垃圾堆前,垃
圾堆散发着刺鼻的臭味,苍蝇在上面肆无忌惮地放声鸣唱。垃圾堆不远,耸立着一
座泥墙油毡的建筑。福阳指了指那建筑说:“到了!”
    文义现在已不像刚才那样惊讶了,他走到棚屋门口看了看,阿边果然有“美味
食品加工厂”几个字。门的两边,还有一副褪色的对联:“八方财宝进门庭,四面
贵人相照应”,横批是:“吉星高照”。
    福阳又走近他的身边,再一次小心地叮嘱道:“一定要记住,少说话,多做事。”
    此时,文义的心又一次从希望的峰巅跌了下来。他苦笑了一下,连他自己也不
知道为啥要笑。可是他还是认真地朝朋友点了点头,接着走进了棚屋。
    他们刚走进去,就被里面的气味和肮脏给弄得要呕吐。屋里的水泥地面上,污
水横流,苍蝇四处飞舞,不时撞着人的脸,屋顶和屋角挂满蛛网和尘埃。屋子左边,
支着一口大铁锅,锅底下炭火熊熊,锅里熔化着沥青。屋子右边,摆着几口卤汁盆,
盆边有几瓶早已禁止使用的“皇牌”橙黄粉色素,几个女工正在往卤出的鹅、鸭身
上涂抹这些色素。而另一边,几个男人赤裸着上身,在昏黄的电灯光线中屠鸭拔毛,
褪光了毛的鸭、鹅,被随意地扔在污水中。看见这场面,文义猛地想起家乡宰杀肥
猪的屠宰场。不,屠宰场也比这儿干净。最起码的,褪了毛的肥猪不会再被扔进污
水中,也不会再被涂抹上对人体有害的色素。
    文义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翻滚,急忙用手捂住嘴,回头求救似地望着福阳。
    福阳急忙伸出右手食指压在嘴唇上,示意他忍住,然后走到一个拔鸭毛的汉子
身边,问了句话,就带着福阳走进大屋侧边的一间小屋里。
    一个肥头胖耳的中年男人,正在屋里津津有味地啃咬着一只卤鸭腿,腮帮子上
浸满混合着黄色素的油光。
    福阳面带微笑,低声地对那人说:“邓老板,这是新伙计,陈老板对你说没有?”
    被唤作邓老板的男人停止了撕咬鸭腿,打量了文义一眼,用了居高临下的口气
说:“来了?陈老板中午留了话,来了就干活。说好了,来这里干活,第一个月的
工资是要做押金的!”
    文义不知为啥要扣押金,不解地看了看福阳。福阳轻轻捅了他一下,又是眨眼
又是点头。
    文义急忙对邓老板说:“行!”
    邓老板又乜斜了文义一眼,说:“可要听话!”
    文义说:“是!”
    邓老板突然话锋一转,厉声问:“听哪个的话,知道不知道?”
    文义愣了一下,没立即回答上来。福阳急忙替文义回答了:“在这里,当然是
听邓老板的话!”
    邓老板满意了,大言不惭地说:“对了!在这里老子就是皇帝爷!陈老板又是
我的皇帝爷!惹恼了陈老板,可不是好玩的!”
    文义现在明白了,这个姓邓的只是一个小老板,或者说,只是这个伪劣食品加
工厂的一个工头。可既在矮檐下,只好低头,于是回答说:“我知道!”
    邓老板又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说:“好,把东西放下,干活去吧!”说完,扔
下手中的鸭爪,将文义带进另一间大屋里。屋里光线更暗,文义看见顺墙一溜胡乱
地用木头绑着几张床,有一张床上没有被子,文义就把自己简单的行囊扔在上面。
    安顿好了文义,福阳告辞要走,文义又恋恋不舍地把他送出去。福阳又安慰、
告诫了文义一遍,匆匆下山去了。
    文义望着福阳的背影,忽然觉得鼻子发酸,一种想放声大哭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一下感到自己是那样孤单,好像一只断线的风筝,随风飘着,四处都是浮云。一
切理想、宏图,都离他远去了。他现在才是回到了现实的土地上。面对这五彩缤纷、
变化莫测的生活的万花筒,他只有认命了。
    南国的天气变化很快,刚才这些各种各样的窝棚还被午后的阳光炙烤着,可这
会儿天空却升起了乌云。阳光刚刚收敛起自己的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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